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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浮生之倾国作者:梦里浮生-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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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吻一如殷螭所料般生涩,然而却又是如此柔软甜蜜,殷螭慢慢引导他张开嘴唇,探入去寻他舌尖纠缠,心中正自迷醉,陡然舌尖一麻,跟着那股已经尝试过一回的软痹感便通向了咽喉。
殷螭大惊之下,林凤致已快速放开了他,拿起水囊来又狠狠喝了一口,跟着将囊中剩水全部倾倒在地下——尽是紫黑色的汁液,正是他在山间采集的那哑果捣成。
霎时间殷螭满心惊疑交迸,看见他一口气喝了如此之多的哑果汁液,又吓得魂飞魄散,只想大叫:“你干什么?”可是那一口藏在林凤致舌后的哑液已送入自己咽喉,发挥效用,徒劳张口,也是一个字音都叫不出来。
林凤致竟然还是那般镇定从容,居然还仔仔细细将水囊在山泉下冲洗干净了,重新灌上清水,安放妥当,这才回身面对殷螭。殷螭只能瞪着他看,他也哑然瞪视,脸上渐渐现出一片似哭似笑的奇异神情,仿佛悲苦不堪,却又恨意充盈,忽然伸手一把揪住殷螭的衣领,狠狠挥拳,砰的一声打在对方脸上。
他体虚力弱,但这一拳显然含着无比愤恨,竟然也打得殷螭脸上一阵火辣辣地,跟着鼻下一凉,知道定是鼻血流了下来。林凤致毫不停手,第二拳便打在殷螭小腹上,下手甚重,打得殷螭身体不由自主蜷缩起来,被林凤致用力一摔,便整个人向后跌倒。
殷螭虽然双腿麻药劲力未过,动弹不得,手上却并非不能反抗,但一来林凤致的举动突如其来,他一时惊得呆了,忘了还手;二来林凤致的眼神实在悲苦决绝之极,竟将他震骇得失去了反击之意。这一跌倒,便见林凤致跃起转身,头也不回的向洞外走去。
殷螭在剧痛之中继以震惊,心内大叫:“你干什么?追兵正在外面!”然而叫不出声,又无法站起身追赶拉回,只能拼命在地下伸手徒劳拦阻。林凤致的脚步竟顿了一顿,回头看了一眼,忽然以口型向他说了一句话,又继续大踏步向外。
那一句话说得无声,可是殷螭立刻就理解了过来,说的是:“这两拳是你欠我的!”
殷螭从来不觉得自己亏欠着林凤致什么,直到方才还认为自己待小林之好,远远胜过他对自己的冷淡无情,别扭不堪——可是那悲苦决绝的眼神映入自己眸子的时候,殷螭的自信自诩,忽然全部崩塌,一时间泪流满面。
于霎时间,他也明白了林凤致的用意——他要去自投罗网,留下给自己脱身的空隙!
殷螭虽然常常挂在嘴上指责林凤致想去和老俞重修旧好,讥评他便是落到老俞手里,最多也就是再多失几回身,根本没有危险,可是他心底,其实是清楚的——林凤致说的,决非虚言,他真的害怕俞汝成,怕到骨髓里,如果俞汝成再□他一次,他定然承受不住这□的痛苦,会彻底失心疯的。
可是这个生死关头,为了将生路留给自己,他竟然自己决定投向罗网去了,去见那个原本宁死也不愿落入其掌握的人,去面对比死亡还深重的那一份畏惧。
留在殷螭脸上、腹间的那两记重拳,兀自奇痛,使殷螭在极度惊慌极度悲恸的时候,还苦笑着想:“真是的——生离死别都不能温柔一点……”可是这一种暴力的诀别,显然爱恨交织,到底最强烈的情绪是怀恨,还是无以言明的挚爱?
殷螭所想过的是和对方同生共死,而林凤致想的却是为对方舍生赴死。
这是林凤致所能给的,最深最重的温柔。
殷螭倒在地上,徒劳向洞口抓着,却根本拦不住林凤致脚步。他竟是那么毅然决然,连头也不再一回,衣袂轻扬的走了出去。殷螭无法追赶,无法呼叫,泪眼模糊的看着他背影消失在光影之外,陡然明白,林凤致一直不肯许诺给自己的那颗心,自己曾经大笑着说“是狗屁,一文不值”的那颗心,到底是怎么样的价值。
原来,自己曾经蔑视过的,方才还仍然有所轻视的,那一颗心,竟是万金不易的宝贵。
二之35
林凤致原以为自己定然被送往昆明城,结果自投罗网被俘获之后,绑在马上奔驰一夜,却到了石林;原以为一被送入敌营便免不得立即要遇上自己最怕的人,在准备好的必死之志与难以抑制的恐惧之下,被推入营帐时已经面色惨白,结果听见的却是老朋友孙万年的声音——他还是同三年前冒死来见自己时一般爽朗大笑,说道:“鸣岐,当真是久违了!”
林凤致是被紧急押送而来,一夜不曾休息,又兼路上颇遭戏侮——虽然追兵都知道他是头领所要的人,不敢当真怎样,却毕竟都是些粗鲁士兵,倒未必怀有垂涎,却是或存好奇,或含轻视,或欲戏弄,难免也动手动脚污言秽语。所以当见到孙万年的时候,正是林凤致最为狼狈不堪的光景,不过首先见到的并非那人,却不觉松了口气,于是尽量保持着从容模样,大大方方的走过去,跟着便有人替自己解了束缚,还搬来交椅请坐了。
孙万年比之三年前黑瘦了些,神情却越发剽悍精干,仍然象昔日一样过来亲热的拍肩叙话,仿佛根本不曾有着敌对的身份。林凤致服食哑果过多,业已失音,只是不应声。到最后连一贯性情粗放的孙万年也疑惑起来,问道:“鸣岐,到底怎么了?”于是林凤致微微张口向他示意,被那哑果汁液所染,他舌面仍是一片紫黑色。孙万年看他的样子似是中了奇毒,赶忙去让人唤营中军医来看。
这时天还未明,军医在睡梦中被叫起来,揉着睡眼来查看,一看便吃一惊,道:“这位公子是中哑果之毒了——小人从未见过中得恁般深的。”孙万年问道:“怎么会中这毒?能解不能?”军医擦着额头冷汗,道:“小人也不甚清楚……那哑果是此地山中常见的,入口刺人,寻常人误食,最多吃下一枚也就吐出来了,这位至少服了十几二十枚——等天光大亮,小人再仔细查看查看,估计公子这情势,少说也得有十天半月不能说话,万一中毒过深,从此竟变成哑子也未可知。”
孙万年也不觉冒了一点冷汗,向林凤致道:“鸣岐,你一个机灵人怎么会乱吃这些毒物?你一向最得意的便是口才,要是从此失语,如何过活!”林凤致坦然一笑。孙万年叹着气道:“恩相接报,此刻正从昆明赶过来,不出半日必到。他可是生了你三年的气了,你又不能说话分辩,只怕不妙——不过你的性子,能开口也不肯说软话,左右是大大不妙了。”俞汝成虽然早已不是相国身份,但孙万年旧日称呼已惯,至今犹未改口。林凤致听说俞汝成即将到来,不觉又微微苍白了脸,笑容全敛,默然而坐。
然而俞汝成竟是来得比孙万年说的还快——根本不用半日,只在天色刚刚泛出曙光的当儿,军医还没等到天光大亮来给林凤致做第二次检查,已听营帐外有人急声喝问:“子鸾何在?”随着喝声,人已大踏步的卷着风声入来。
林凤致这三年里,无时不在考虑与俞汝成终有狭路相逢了结恩怨的一日,可是却又从来不敢设想当真与他觌面相逢的情景,甚至在深切复杂的情绪之下,觉得自己宁可死去,也不能和他再度面对面的——可是运命循环,终不可避免。
心情过度沉重又万般混乱的时候,往往却成一片空白,林凤致在这一刻,只是下意识的站起身来,怔然和来者对视,一时间眼中竟没有一丝波澜。俞汝成目光急切愤怒而又悲恨交加,神情一片激烈复杂,而林凤致却是平静的打量,居然还发现俞汝成鬓边微微有了几丝白发,心下暗暗的凄凉——原来他毕竟还是老了。
俞汝成突然挥掌掴去,狠狠的扇了林凤致两记耳光,怒骂:“畜 生!你……你怎么能那般不自爱——为复仇就委*身于人这些年?”
这两掌掴得极狠,林凤致白*皙的面颊登时红肿,俞汝成跟着又是正反两记,这次下手更重,扇得林凤致嘴角都溢出血来,不由自主向后跌坐入椅,耳中只听他厉声喝骂:“你要恨我,只管找我;你要报复那篡位奸王,也自有别的法子——却只会下作!以前口口声声说我糟蹋你,你如今不是自己糟蹋自己?献*身先帝在前,失*身篡王在后,这些年不识廉耻,自轻自贱——你太对得起我!”
这些话若是殷螭骂的,林凤致想也不想就会和他对骂;这几掌若是殷螭扇的,林凤致就算不能和他对打,迟早也要找回场子——反正万万不肯吃亏,不会服气。可是如今面前的人是俞汝成,林凤致一来已经失语,二来也根本没有抗辩反击的心,只是垂着头默默受他打骂。
因为在林凤致心里,俞汝成是有权力打骂自己的——正如他先前同殷螭讲过的,他是象怕父亲一般的害怕俞汝成,这一种自幼而来、深种入骨的敬畏心理,使他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对抗的勇气。
即使结了孽缘,即使种下深仇,即使曾经决战,和想要再度决战,却无法正式面对——这是最直接的怕到骨子里的情绪,抹不去,消不掉。
孙万年在旁边不能不来劝解,拦住俞汝成还欲打过去的手,说道:“恩相,鸣岐果然不象话,打过也就算了!再打,打伤了也不好。”俞汝成愤怒得只喘,道:“索性打死,倒也干净!免得他活着丢人——我也丢不起这人!”孙万年劝道:“何苦呢?去年听说鸣岐下大理寺重伤几死的时候,恩相忘记那几天几夜不吃不喝担忧心痛的光景了?”
这一句话到底将俞汝成的怒火平息了几分,却仍然瞪着林凤致,目光痛切之极,又喝:“你倒有本事搅那风波——当年也有本事陷害我!死都不怕,现下又装什么老实?还是存心犯犟?抬头看我,说话!”连喝了几声,只见林凤致只是垂头不语,恼得又想举手打过去,幸亏孙万年斜刺里拦住,拉过一边,将林凤致中毒致哑的事讲了。
这个意外让俞汝成也吃了一惊,于是一叠连声再叫军医来。那随军的郎中因见天光还未大亮,不好复检,只是将适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同时又摇头惊诧了一番:“怎么会误食如此之多的哑果?委实罕见,只怕难好。”俞汝成听毕呆了良久,挥手道:“都出去罢——我有话同子鸾说。”
营帐内众人答应着都退了出去,孙万年到底有些担心,迟疑着劝道:“恩相,莫要逼得太急……”俞汝成冷冷的道:“要你多管?出去!”
片时间帐内只剩了两人,营帐卷帘门刷的放落的时候,林凤致不禁惊得抬了抬眼,眼底已经带了十分的惶恐。俞汝成却只是沉默的站在身前看着他,目光仍是那般痛切,忽然从几案上取过纸笔,丢到他面前,叹道:“恨也罢,仇也罢,你要是有话说,就写下来。”
林凤致不接,俞汝成于是硬将笔塞入他手中,连声催促:“写!”这要是殷螭如此强迫,林凤致肯定当场把笔摔了,可是这时只能颤抖着半握不握,却就是不肯下笔。俞汝成又喝:“为什么不写?你难道没话同我说?”
林凤致突然吸一口气,手上不再颤抖,双手慢慢握上笔管,一用力,将一管笔从中拗折,丢到案上,随即抬头正视着他。
俞汝成霎时间脸色铁青,林凤致不由闭了闭眼,等着他再打过来。可是俞汝成这一回却只是瞪视,目光渐渐沉痛,忽然哑声道:“子鸾,你故意的——故意服下哑药,就是为了不同我说话!为什么?”
他伸手用力握住林凤致双肩,连声逼问:“为什么?你就决裂到这种地步?宁可自戕,也不同我说一句话?你恨我逼死你母,可你也杀了我全家!我们仇恨相当,就算永生难释,也用不着不交一语!你……你是……”他手上不禁颤抖,声音却变得凄凉:“你是怕同我说话罢?要只是不想说,不说就是,何必自残?你不敢同我说话,你怕说出你心底的话!子鸾,你是狠到连自己的余地也不给的——也不给我余地。”
林凤致眼底的惶恐已经变成了惊惧,更带有一层绝望,俞汝成却连连苦笑起来,又道:“子鸾,你那点念头瞒不过我——世上还有比你更傻的么?自己也要骗自己,不允许自己!你明明心里也有我,却拘什么纲常人伦,死活要逼我们到绝路……”他突然变抓为抱,俯身将林凤致一把抱起来,向后摔到帐角地铺上,厉声道:“假惺惺说什么父子师生,什么清白相爱?死的人已经死了,名分也不是不可逾越,何况你这些年,几曾清白过来?我说过你是我的子鸾,休想逃掉!”
他虽是文臣,却娴弓马,再加上一直以来父师身份的威慑力,林凤致在当年身体还好的时候,都不曾逃脱过他的逼凌,何况如今体虚?被这一摔摔得天昏地暗,连胃中都隐隐痉挛疼痛起来,挣扎着想要起身,已被俞汝成扑了过来,喝道:“你一直恨我毁了你,那便索性毁到底——我不要你那可笑的虚情!说我狠心,你又何尝不狠心?只知道执著你那点傻主张,硬置我于苦海,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林凤致觉得自己此刻,才真正是将要万劫不复。
他曾经吃惊殷螭居然知道了自己最隐秘的心事,却没有诧异俞汝成如何也知道,在他心底,仿佛这个人洞悉自己的一切想法都是必然的——可是,同时也无视自己的一切意愿,乃至不尊重自己的一切选择,都是必然的。
这大约是上对下的特权,父对子的特权,师对生的特权。所谓的纲常伦理,就是如此——至少在林凤致从小受到的教导里,就是如此。他虽然常常称自己悖逆不道,其实在骨子里,却仍然是恪守着一些天经地义的律条,或者说,他自己认可的道德准则。
大约林凤致最缺乏纲常的时候,就是跟殷螭相处根本不守“君为臣纲”这一条,然而在林凤致心里,殷螭不配为君,丧失了让自己奉他为纲的资格。这就象林凤致内心认为俞汝成有权力打骂自己,却无论如何不应该强*暴自己一样,前者是父师的权威,后者则悖乱无比,击破了纲常的底线。
可是眼下这悖乱无比的噩梦,竟自又一次将要重现。林凤致说过,如果俞汝成再一次迫他乱 伦的话,他定然是要发疯的,如今俞汝成才带着强势霸道的力量压迫过来,他就已经惊吓得快到了疯狂的边缘,一时竟忘了自己业已失音,只是张口无声的呼喊嘶叫,同时拼命挣扎。但是反抗得再激烈,还是一步步被逼入死角。最终一横心,飞快抽了自己发簪便要刺向心口。
可惜他从来没有能在俞汝成面前自尽成功过——当年遭逢他强 暴时也不是没有寻过自尽,却总是被挡了回来——这次仍然是簪尖未及胸口,已被俞汝成一把擒住了手腕,冷笑道:“为这点事寻死?子鸾,你也太没出息了!”他夺过发簪远远抛出,再用力一推,林凤致身体已抵到帐壁,退无可退,散开的头发乱纷纷披洒了满肩,神态狼狈而又柔弱。俞汝成呼吸不由得灼热,声音因情 欲而显得有几分嘶哑,咬着牙道:“你不是还有大计未成,壮志未酬?直到此刻才想死不就是希图侥幸?你侥幸不了!子鸾,你生生死死都是我的,就算要死也得死在我手上,由不得你自己!”
林凤致几乎都要崩溃,只后悔见到他之前不曾从容寻死——然而正如俞汝成所揭破的一样,自己是有大事未毕,所以心中一直希图着侥幸,甚至希图赌一下运气,或者赌一下俞汝成对自己有无恻隐之心。然而这个隐约的希望,显然业已全告破灭,一刹时林凤致竟觉得有点可笑:自己明明是个决不赌运气的人,为什么遇上他,就下意识的想赌一下例外呢?难道真如殷螭挂在嘴上计较的,自己就是会跟俞汝成以情相挟?
不过,殷螭所不了解的是,林凤致想赌的,决不是俞汝成作为情人的情——就象眼下这般,作为一个独占、专断、狂暴的情人式的感情,决不是林凤致想要的,却是避之惟恐不及的。
可是眼下却已经避之不开——林凤致在回避不了殷螭纠缠的时候,便也索性奉陪,心里虽然屈辱压抑,却也不至于为这事哭天抢地悲痛欲绝;但面临着俞汝成的强迫,他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安然受落,对方哪怕是温存的爱 抚亲昵,加诸己身也宛如最重的酷刑,使他从身到心都震颤痛楚,只觉生不如死,何况每次施加过来的,都是暴风骤雨式的力量?又何况与这种狂暴肆虐相伴而来的,还有更深重的人伦悖乱的痛苦,好似诅咒,好似禁锢,无法承受无法解脱!
而且此刻林凤致心下还有一种难以言明、不敢承认的隐约恐惧:三年之前,他被俞汝成强迫过三次,每次都只是忍耐痛楚,那时可以说是对情事一无所知,单纯肉 体上的痛苦与纲常毁弃的悖感,已经能教自己不堪接受;而如今同殷螭有过三年的床笫欢好,虽然基本上都是勉强奉陪,这个身体却业已被调弄得感觉灵敏起来,常常在殷螭的挑 逗下,违反自己的本意而迷乱失态,林凤致实在害怕如今面临俞汝成也会这样——单方面被强 暴的□已是痛苦不堪,如果竟然自己也有所反应有所迎合,那么这一种可怕的禁忌与罪恶,一定会从身到心将自己摧毁殆尽。这就是为什么林凤致同殷螭说:“他若再逼我一次□之事,我定会发疯的。”之深层原因。
无法逃避的压迫,无法解脱的禁忌,无法抑制的恐惧,使林凤致犹如困兽一般,明知挣扎无力,抵抗无效,还是在徒劳挣扎抵抗着,甚至在极度的惊恐与紧张之中,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觉下一刻自己便要晕倒——可是偏生又不曾晕倒,却是已经被压倒,耳中只听俞汝成喃喃的呼唤“子鸾”,这充满着情 欲渴求的声音,仿佛鞭笞,抽得林凤致全身颤抖、满心抽搐,几乎痛不欲生。
七月天气衣衫本薄,平时殷螭动手替林凤致脱衣都不费什么力气,何况俞汝成根本没有耐心来解,只是用力几下撕扯,单薄的外衫与中衣便层层破裂。到这种时候显然已不能幸免,林凤致心底绝望了到极点,心口更是一阵紧似一阵的抽痛,等到俞汝成的手抚上了自己裸 裎的的身体,肌肤相接的感觉传来,他强撑着的意志也绷到了极限,心口抽痛终于化作了胃里翻江倒海的剧痛,猛然喉头腥甜涌上,片刻间充盈满口,一闭眼便全部喷了出来。
这时俞汝成正俯压着他,林凤致这一口血喷得急,都不及避让,登时淋淋漓漓喷了他半身。帐门虽闭,天色却已大亮,鲜艳的红色便分外刺目,再加上这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竟使俞汝成在欲火焚身之际也惊骇得停了手,失声叫道:“子鸾!怎么了?”
林凤致哪里还能答话,这一口血吐出,喉头便好似开了闸门一样,鲜血涌泉也似的往外直喷,因为涌得实在太急,竟然堵在口鼻之间,使他不住呛咳,几欲窒息。俞汝成扑上来抱起他上半身,又连声惊叫:“子鸾,子鸾!”林凤致勉强侧过头,仍是一口接一口的血吐个不止,竟好似要将满腹的血液都吐光一样。
原来太医说过的话也不够全面——自大理寺重刑受过内伤之后,非但喝多了酒就会吐血,而且在强烈情绪刺激、极度惊恐紧张之时,也会引发大吐血的症状的。
林凤致这时已经全无自控能力,只知道将涌上来的血一口口呕出,眼睛虽然睁着,看出的东西却已渐渐模糊发黑,自觉生命都在随着这血液急涌而一点点消失。然而意识还在,耳中只听见俞汝成惊慌的连连叫人,请医来救,又一面紧抱着自己不住呼喊“子鸾”,此刻的声音已经完全不带情 欲,只是无比焦急和惶恐——适才那个独占狂暴的情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还是林凤致一直尊重爱戴的、视自己有如性命的慈爱父师。
当吐血剧烈不止、渐渐陷入丧识状态的林凤致,用残留的一丝意识感受四周的时候,是感觉到了俞汝成将自己紧抱在怀里失声哽咽的,甚至从他溅到自己颜面上的滚滚泪水中,也能感到那点滴的热意与强烈的悲悔。所以林凤致在彻底不省人事之前,最后一个念头竟自有点荒谬:“原来,吐血也是有好处的。”
二之36
所谓吐血有好处,其荒谬自不待言,因为这一场吐血大发作,几乎要了林凤致性命——甚至连当初自大理寺生还之后,呕血成升卧床不起,那病势似乎也没有这一回来得猛烈惊人,尤其一起初那么急遽大量的呕血,营中军医根本束手无措,不管灌服什么样的止血药,都立即又被汹涌的鲜血给冲了出来,只能看着他一口一口的吐个不住,渐渐气息微弱下去。
最后还是请来当地一名土医有门道,将一根形状古怪的皮制长管自林凤致口中直插入胃,注入本地最著名的一种白药药糊,据说这种药常治外伤金创,实有药到血停之效,这般灌注入胃,就能直接敷上大出血的溃口。众人不免都是将信将疑,但这个方法倒真是具有灵效,灌药后不久,林凤致的大吐血终于慢慢止了。这个时候,他的生机已经十去七八,因遽然失血过多,早就昏迷不醒,气若游丝。
这场昏迷直到半个月后才完全神智清醒过来,又过了十来天,可以自床上自己支撑着坐起身,等到一个月过去,慢慢的才能由人扶持着下地。但他自重伤之后就一直体虚血亏,这一大量失血,就导致血气亏虚至极,日常便是起身急了,都会突然晕倒,同时添了心悸气促等症,还是一个随时可能不起的重病之相。于是又接着喝了一个多月的补血方子,甚至在土医的建议下,冒险用了苗疆的水蛭转血之术——据称用这种奇术的病人,往往因为血液不相融而死,能存活者十中不到二三,但或许是运气较好,或许是林凤致血质较异,居然安全无事的度过了融血难关,除了转输了不少血之后有些不适,发了七八日烧之外,并无大碍,直到这时才算将这条性命拣了回来。
所以林凤致常常苦笑着想,自己大约是真如殷螭所说,天生便是祸害,决非容易得死的——居然到了这种境地还不曾死,想必是命硬之极,不过,也算命运多舛之极了!
吐血大作的唯一好处,就是骇住了俞汝成那一日的强 暴行为,没有让林凤致最终陷入因乱 伦痛苦而彻底疯狂的可怕境地。但是居然这般命硬,又自濒死状态挺了回来,自己还是落在俞汝成手里,再度面临那样局面也是迟早的事,活过来岂非还不如不活?不过这层担忧在养病的两个月中倒还能暂时放下,因为俞汝成到底被他吓得不轻,虽然基本上每日都来看望,却大部分时候只是沉默着在床边看他,最亲昵的举动,也不过是在林凤致虚弱得无法动弹时亲自拿药来喂。林凤致虽然觉得如果不能脱身还不如一死干净,但到底也不曾拒绝求生,服药治疗,都是默然顺从。他的失音一直没有康复,俞汝成也不说话,所以师生相对,只是一片沉默无声,每次这样的时候,连常常陪在旁边的孙万年也觉得颇是郁结。
但孙万年到底是个爽朗的性子,他来探望林凤致的时候,只要俞汝成不在,便尽量说些消遣的话来陪朋友解闷。林凤致养病的期间,外界自必早已天翻地覆,但孙万年每次只是叙旧,绝口不提己方与官军攻战情势如何。可是林凤致一到能够握笔,便写了一行字给他看:“昆明光复。”就是简单明了一句话,连个“否”字都未加,很明显确信无疑,不必询问。
孙万年看到愣了半晌,才笑道:“鸣岐,当真什么都瞒你不过!就在你昏迷未醒的那阵子,官军果真复又夺了昆明。据说还是那篡王亲自领的兵,连续攻了七日七夜才陷城,我方损折不轻——倒不料那篡王也是带兵的料子!”
林凤致心道多半又是袁百胜掠的阵,看来殷螭最后平安脱身,是同袁将军会合上了,倒不觉微微有一丝笑意,但孙万年下面的话登时教他又笑不出来:“那篡王夺了城后,满城大索,就是找你——大约以为你在昆明城罢——因为扰民过甚,城中降而复叛,将官军又赶出去一次,最终威武伯刘秉忠与篡王合兵一处,才再度攻陷城池,这两战之后,兵火漫天,一座锦绣城池,几乎变作灰烬堆,甚惨,甚惨!”
这一番话使林凤致黯然了很久,好几日都打不起精神来。孙万年说这番话时他才行过水蛭转血之术,正有些低烧,这一郁郁不乐,便更加显得心神恍惚,好不容易度过那段发热的时期,稍微振作的时候,却又被俞汝成又来了一番话,送入更苦闷抑郁的深渊。
这日已是林凤致被俘之后第二个月底,所住的营帐已经接连转移了三个地方,看来俞汝成的战事不妙,不得不经常更换藏身之地。他们行动甚是快速秘密,即使是病弱无力的林凤致,每次转移时也是被蒙了眼睛安置入车,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弄到了什么地方。便在第三次迁移后,住定不到五六日,俞汝成来看他的时候,终于打破沉默开了口,却只是取出一叠报单递过,说道:“子鸾,你不妨瞧一瞧。”
林凤致默默接过翻看,看到第一份就不觉一阵颤抖,失手掉落,原来那却是朝廷官方的一份塘报,专述军情的——上面赫然写着:“右路军统领上将军勇义侯高东华,南征失利,殁于王事,全军挂孝三日,举哀送丧。”
他惨然失色,抬头看着俞汝成,俞汝成笑了起来,道:“子鸾,这便是你的好主意罢?高东华也算一代儒将,年近六旬,殒于安南异域,当真是个好收场!”
林凤致喑哑失语,只能发着颤重新拿起那份塘报,可是上面仅有寥寥数语,并未多写——却也不用多写,将帅殒折,这一路大军失利到怎样的地步自然也是可以想见的。原来殷螭自以为妙策的袭取安南之计,到底归于败绩。
殷螭这个计划乃是军中绝密,并未与林凤致商量知会过一言半语,这时俞汝成却说出“便是你的好主意”这话来,林凤致也未露出反驳不服之色,只是默然攥紧塘报纸角。果然俞汝成接着便作了解释:“我在安南,这件事未必只有你知;篡王忌你,也不会将军情机密同你商量——可是你瞒不过我,子鸾,为何会派高东华出征,你可不是心里有数?你那大计,倒是成功得紧,可惜算计到如今,牵连不浅,你也说不得一个‘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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