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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心传奇之三千局-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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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意到极致,无非是哀莫大于心死,里面烂透了,外面徒留下一具空空皮囊,到处求死。好容易有了自己带来的一点线索,才还魂几日。可到底没有七公子活着的确切证据。心急如焚,努力数月,换来的仅仅是一点可怜至极的,与当年伏击有点关系的鬼头刀的讯息,任谁也会按捺不住,灰心丧气。乐子期明白,从低谷攀上希望巅峰,再被狠狠摔回的滋味,还不如一直身在漩涡,从未见过彼岸。乐子期明白,顾回蓝的自暴自弃,顾回蓝的宁醉不醒——醉到眼迷离,心思乱飞,才可以幻化出一个好端端的释然,才能觉得活着还有点意思。
  那人又在喃喃的喊一个名字时,除了这时候,他已是一具有呼吸,有脉象,能说话,偶尔还会笑的行尸走肉。
  与其看他醉死,倒不如拼却一试。助他一臂之力,叫他死个完全,再集木而焚,凤凰涅磐。
  以我之瞳,摄尔之魂。
  只要顾回蓝心底有一线生机,有一点希望,他必然用尽全身功力和独一无二的瞳术,灭杀他之前所有记忆,更改他的灵魂。最少,助他放下心中执念。至于会不会被顾回蓝心中执念反噬,会不会担一世对师父不敬的罪名,乐子期已然顾不得想。
  不过,始料未及的是,他破釜沉舟的上阵,却在仅仅过了两个时辰后,便一败涂地,输得再也笑不出。
  顾回蓝酒醒时,发现自己还趴在酒肆的檀木桌上,面前碗空坛倒,一片狼藉,略抬头,却看见比桌上惨状更不忍看的一个人——乐子期正站在窗口边发呆,任朔风猎猎,吹衣襟飘然,任月光惨淡,凉意侵刻骨,他动也不动,脸上失却了往常笑意,留下水渍映着光,细看竟已冻成了冰渣。
  居然已时至腊月。
  顾回蓝后知后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唤来酒保灌满酒囊,也不问是什么时辰就闯出门去。出门也不为了急着赶路,而是不辨东南西北的一通乱走,边走边痛饮,实在醉得走不了了才靠着树,裹着衣袍歇一歇。
  乐子期拎了一盏店家给的灯笼,不声不响的跟着他,面色惨白如纸,脚底虚浮无根,他疲惫,沮丧,他惋惜,痛心。他已竭尽全力。
  颈上一凉,风声更紧,乐子期抬眼望天,微芒昏黄,映的周围纷纷扬扬的白色细小,若精灵般伶俐跳跃天地间。伸手一探,雪粒冰凉,还未绽放欢颜。看得正出神,冷不防一张胡子拉碴的脸猝然放大眼前,等不及惊诧,乐子期的咽喉已被六根手指锁紧,指甲毫不留情抠进他的肌肤,火辣辣的疼。
  “你用瞳术对付我?!为什么?”
  乐子期目不转睛与他对视,不置可否,也不挣扎。
  “你以为瞒得住吗?”见他默认,顾回蓝戾气更盛,手上加力,“我醉得再迷糊,也不会没半点知觉,更不会什么都记不得。方才接近两个时辰的工夫,你对我做了什么,你清楚,我也不糊涂!”酒气重,遮不住杀气更重,顾回蓝眸色幽深,“说!你想控制我干什么?!”
  乐子期抿紧嘴巴,一言不发,眉目中不似平时温和,反倒有股英气蓬勃而发,那神情,慨而慷,是顾回蓝从未见过的。
  视死如归,大义凛然。
  竟逼得顾回蓝不得不错开视线,思忖半晌后不再逼问,转为自问自答:“你想我立刻帮你报仇?不,你不是心急之人。怕我识破你的谎话?你其实没见过释然?不,你见过,你身上甚至有他的影子,你察觉不出,但是我可以。释然是可以不知不觉中影响别人的,魅力使然。这点你瞒不住。那么,你究竟为什么。。。。。。”
  乐子期听着他喃喃自语,目光渐渐收了硬气,变回柔和,只是眼底,那抹痛惜仍在。
  顾回蓝没有看到,他还在努力思索一切可能的原因:“莫非,”他眼睛一亮,“你怕我找不到释然伤心,所以。。。。。。。”
  乐子期幽幽一叹,顾回蓝不愧是顾回蓝,明月姑娘说他是世间风流之名最盛,实则最聪明灵动又最情深似海的男子,果然不假。
  “哈哈哈哈,”顾回蓝放开乐子期,笑得前仰后合,“是皇甫大哥的主意吧?他怕我难过,所以想出这样的法子防患于未然?却料不到瞳术也有失灵的时候。哈哈哈,于是接下来呢,你们打算拿我怎么办?一棍子打懵,丢到荒郊野外自生自灭可好?”
  乐子期看着他,仍然不说话,但心里不得不承认,现在如果他手里真有一棍子,他一定会毫不犹疑的打下去。因为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大的挫败,因为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意志弥坚的人,纵使喝醉了酒神智不清,还能用无比顽强的意志来对抗瞳术摄魂的人。或许他连心都炼成了金钟罩,铁布衫的本领,刀枪不入,水火难侵。
  这样的人,这样的意志,这样坚韧呵护内心不舍的执着,难以料想的痴狂,对此,乐子期束手无策。他的瞳术宛若一根针,可以见缝插入,可以撬开人心最薄弱的环节,可以籍此侵入或控制对方。神奇的无所不能,前提是有缝。心思无隙,瞳术也无计可施。比如生死,瞳术可以把人弄疯,却不能把人逼死,因为活着是人最根本的需求,不受心思控制,无所谓间隙;又比如意志,太过顽强的意志会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堤坝,挡得住瞳术所有的针芒,令施展者无计可施。比如现在,这个顾回蓝。
  只是不知,这样对他,是幸还是不幸。
  雪越下越大,方才的雪粒豁然绽放六瓣,盛开为天地间最洁白晶莹的花朵。一片一片,一羽一羽,随风曼舞,洋洋洒洒。放眼望去,正是那,江山不夜月千里,天地无私玉万家。
  顾回蓝还在笑,他的酒已经喝光,除了笑个不停,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是被思念吞噬到尸骨无存,还是被绝望推进万丈深渊。无论哪一种,顾回蓝都不怕,红尘万丈,他只怕不见了释然,既然“只怕”已经发生,就没什么更可惧。皇甫大哥让乐子期动手的心思,他很感激,但感激终究不能改变一个事实——释然依旧不知去向。
  从离开奇异阁至今,太多猜测,太多人言,太多虚实不清,唯独没有释然还活着的确切证据。别人也许有耐心继续猜,继续找,可顾回蓝不行,他觉得他已经接近崩溃,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又回到原来上明月楼时的答案——
  除了死亡,他想不出还有什么能隔断他们的情谊。
  除了陪伴,他想不出还
  有什么能继续他们的情谊。
  ——隔了好一会,顾回蓝终于收了笑,神秘兮兮的招手唤乐子期:“你可看仔细。”身形一转,轻盈如燕,一招既出,连绵不绝。六根手指翻飞,衣襟翩然迅捷,忽而快如风,忽而盈如雪,忽而绕树梢,忽而贴地行。不足一柱香工夫,顾回蓝已经使足七七四十九招,招招精绝,势势奇巧。令人赞叹,却又妙不可言。
  乐子期愣愣的看着,尽管他猜不透顾回蓝突然传授自己轻功的深意,但他还是很用心的学着。他心思灵敏,瞳术和释心术又早用得熟能生巧,看到最后几招,已经可以在顾回蓝出手之前,猜到他下一步动作。剩下的就是运用和熟练的问题。
  大约顾回蓝累了,大约他意识到乐子期的领悟,将招式使过一遍后,便靠树休息,不再赘演。乐子期趁机将招式又谨记了数遍。不知不觉,寒意侵体,乐子期打了个哆嗦,觉得奇怪,他之前也在冰天雪地站着,怎么不觉得这样冷?
  再看顾回蓝,正眯着眼打量周围,一边似乎在对他说着话:“你今天真是赚。”
  乐子期猛地来了精神,眼睛睁得更大,他听过,也见过,顾回蓝的剑!那招招不落红尘的精彩纷呈,那百川奔流到海的飘逸潇洒。就是自己窥探人心的释心术,或犹如神助的七巧殿灵巧机关,都不及天底下这最神奇的剑法。
  银龙乍现,灵光一闪,翩跹一招,剑气横扫去,就将树丛背后隐匿的十八个黑衣人,统统点了穴位,倒地躺尸,却又没受半点损伤。
  仅仅是制住他们而已。
  随手扯过一个,瞪着眼看半天,顾回蓝问:“我认识你吗?”
  那人恨恨咬牙:“顾回蓝!落到你这小贼手上,我无话好说,你动手便是!只不过,杀我们几个容易,逃过天网恢恢就不容易。”
  顾回蓝摸摸他的腰间,摸到一块令牌,上面写的老大的字:“你是捕快?”
  “奉扬州知府刑志法大人令,特来拿你归案!”
  乐子期在旁听得直皱眉头:“师父犯了什么法?要这样劳师动众?”
  顾回蓝不想知道,他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扬州知府有没有铡刀?”
  黑衣人怪异的瞅着顾回蓝的脸,像看鬼。
  “你们的铡刀能砍下人头吗?”
  黑衣人突然觉得背后冷飕飕的,恐惧的盯着顾回蓝,猜不透他要干什么。
  顾回蓝视若无睹:“砍了头的人,是不是就会死?”
  黑衣人现在断定他们追错人了,面前这个诡异或者痴傻的家伙肯定不是顾回蓝,尽管长得比较像。
  那人浑然不觉对方的心思,自顾自的拊掌大笑:“太妙,太妙!快带我去!”
  黑衣人张了半天的嘴才问出几个字:“去。。。。。。。去做什么?”
  顾回蓝兴冲冲:“去死啊。”
  “铡刀不铡你这种坑蒙拐骗的小贼。”
  “那都铡什么人?”
  “罄竹难书,十恶不赦的那种。”
  顾回蓝频频点头:“那我就是那种。”
  黑衣人胸口一窒,险些吐出一口老血。这怎么回事。
  忽然,穴道被解,顾回蓝已经心急的扯上他的衣袖:“快快快,不然就赶不上明日午时的断头饭,再一日拖一日的,谁知要拖到什么时候。”
  这回捕快终于听懂了,这人分明变相在说:我要即刻就死,借你们府衙铡刀一用。
  他也终于下了定论,这人铁定不是顾回蓝,哪个风流倜傥的舍得抛下温香软玉,万种风情,去孤身寂寞赴黄泉的?
  他一犹疑,脚下停住,惹得顾回蓝更着急,索性松开捕快,匆匆就要自己赶去府衙。
  乐子期忙上前拦阻:“师父!你这一去,岂不是耽误各位大人去捉那些真正怙恶不悛的人?凶徒恶霸,放虎归山后一定会做更多坏事,伤害更多无辜,”眼看拽不住顾回蓝了,乐子期唇齿一碰,不轻不重,吐出摄魂夺魄的五个字,“七公子不喜。”
  五个字宛如一道定身法咒,将躁动不安一心赴死的顾回蓝的脚,牢牢钉在地上,一动不能动。



☆、第三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第三章踏破铁鞋无觅处】
  “呵,顾回蓝,今天你是想去也得去,不想去也得去!”一声大喝,源自身后。
  乐子期一眼望去,见那群互相解开穴道的黑衣人已经围将上来,气势汹汹。为首一人最是凶悍,趁顾回蓝未回头之际,照着后脑勺就是一刀。而这边,顾回蓝低垂着眸,没有丝毫闪躲的意思,乐子期正对顾回蓝而站,看见刀光,心中大急,知道顾回蓝灰心丧气,一味求死,现在叫他避开根本不可能。况且时间仓促,连喊一声的余暇都来不及。
  他心焦,黑衣人更着急。他本是捕快,只拿人不要命,却没想到这刀一出,顾回蓝躲也不躲。一招既出,风驰电掣,自己早已收不住架势。只能眼睁睁看自己手中白晃晃的刀朝着那鲜活的人头劈落!
  说时迟那时快,刀光一闪,一缕断发飘忽,随那风雪一起飞扬。
  顾回蓝还站在原地,纹丝未动。他的头当然也还在原处,没流一滴血。
  黑衣人却跪在地上,目眦尽裂。不止他,他身后所有的同伴全体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盯住了他手里的刀。哦,已经没有刀了,白晃晃的利刃碎成八块,坠入茫茫雪地,失了踪迹,徒留了一个黑色的刀柄还牢牢抓在黑衣人的手中。
  鲜红,正一滴一滴,从他口中淌出。
  恐惧,正一重一重,从他瞳中爆发。
  “你、你是什么人?!”没有人比持刀人更清楚,他的伤纯粹是自己所致。就在方才,手起刀落的霎那,本来已经外泄的内力,恰在他望见那双眼睛之后突然诡异的旋回,不但震碎了刀,还逆行经络,冲撞了五脏六腑,差一点走火入魔,自废武功。
  黑衣人呕着血,仰望着乐子期的方向。他这一世徒劳,再忘不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黑曜石一般,吸引着雪光,吸引着他的视线,吸引着天地间一切的注意,吸引着看得见的物事,看不见的心思,吸引着统统所有。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在徐徐召唤,那里有心底渴望的一切,有从小到大未能满足的愿望,有最美丽的梦幻,有最魅惑的虚空。
  令人心甘情愿的陷落,难以自拔的沉溺。
  一眼,百年。可直到醒过神来,才发现不过是一刀刚刚落下的瞬间。
  黑衣人内伤很重,不过他不在乎,也顾不上,他心里恐惧比内伤大出几万倍去:“你、是、谁?”
  顾回蓝同时在盯着乐子期看,他距离虽然最近,也只是看到乐子期瞪了对方一眼,并未作其他,便把黑衣人重伤至此。果然比传说中还来的神奇、诡谲。
  乐子期问:“师父对自己可满意?”
  顾回蓝点头,当然满意,瞳术这般厉害,却对自己无能为力,实在没理由不满意。
  “师父回头看看那人的鬼头刀,说不定会更满意。”
  鬼头刀?!顾回蓝马上转身,目光如炬,梭巡一遭,最后落在末尾一个黑衣人身上,他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物什,雪光映衬下,更显气韵厚重。
  那人惊觉顾回蓝看他,不知所谓,还以为顾回蓝要拿他开刀,急忙闪躲,谁知刚一扭头,就见顾回蓝已经站在面前,六根手指握着的正是原本应该捉在自己手中的佩刀。
  一把和七巧殿代掌门所持的一模一样的刀。
  玄石、鬼面、刀。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鬼呀!等黑衣人反应过来,惊慌失措要张嘴大叫的时候,顾回蓝忽然凑过来,追问刀的来历:“你资质弱,不衬此刀,是谁送你的?”
  黑衣人愣住,看向一旁,自己其余伙伴又形成包围态势,方才没那么慌:“我、我凭什么告诉你?”
  顾回蓝一瞥他:“也对。”
  啊?黑衣人一时蒙了。顾回蓝刚刚说什么。
  “那开个条件好了,”顾回蓝把刀塞回他怀里,“我跟你回府衙,你立头功,之后告诉我刀原来的主人,如何?”
  黑衣人是个新上任的捕快,听见有功劳,还是头功,难免动摇:“当真?”
  顾回蓝六根手指一晃:“走吧。”
  剩下几人则是一路挠头,看不懂,想不通,事件为什么会发展到他们没多费一丝力气,就成功押了连皇宫大内都来去自如的顾回蓝进了衙门。唯独那个被瞳术所伤的捕快,站的远远的瞪乐子期:“你为何跟来?”
  顾回蓝答:“总要有人替我收尸。”
  乐子期笑着摇头。
  黑衣人咳的差点又呕出一口血来:“铡刀不铡你这种小贼!”
  上了堂,方知此人并未说假话,还真是一件“小”案。
  乐子期冷眼望着哭哭啼啼指控顾回蓝占便宜不认账的大肚子女人,和一众愤怒的誓要顾回蓝娶大肚子女人为妻的亲故,洞若观火。
  顾回蓝则比他还觉得无聊,索性充耳不闻,视若无睹,只一门心思紧盯那个背玄石刀的捕快,生怕他跑了似的。连知府老爷拍了醒木问话,也懒得搭理。不得已,那个背石刀的捕快开了口:“顾回蓝你到底要怎样?!”
  “你们有问题,我也有。交换。”
  “你是嫌犯!”
  “我是顾回蓝。”说着,抬腿便走。他若要出的门去,三百个衙役都拦不住。
  捕快大急,自己可是刚立的头功,眼瞅着就要打了水漂:“好好好,你问。”
  “刀。”
  “我师父给的。”
  “到你了。”
  知府老爷气得鼻子差点歪了:“顾回蓝!始乱终弃,藐视公堂,状纸在此,你可认罪?!”
  “不认。”
  “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你抵赖!”知府老爷又举起醒木,顾回蓝看都不看他一眼,道:“到我了。你师父是谁?”
  知府老爷大怒:“先给我打四十大板!”
  众衙役一拥而上,却扑了空,仔细寻找,只见大堂房梁上,不知几时上去的顾回蓝正拎着那领了头功的捕快的领子逼问。捕快可怜的差点哭出来:“我师父。。。。。。叫、叫陈金钇。”
  “陈金钇?”很陌生的名字,顾回蓝断定自己从未听过,“他人在哪里?”
  “到、到我了。。。。。。”捕快从上往下,可看的清楚,知府大人的脸色早由白转黑。
  “大不了一会帮你结了这案子,快讲。”顾回蓝手上揪得更紧,逼得对方没有办法,只好乖乖一并道出。
  “我师父陈金钇,三年前就、就去世了。。。。。。我亲手下的葬,葬在。。。。。。滁州城外十里坡。这刀、就是、就是他留给我的。”偷眼看看脚下,高的目眩,年轻的捕快有点喘不上气来。
  “怎么死的?”
  “暴病。”
  三年前?恰好是皇甫兄弟被偷袭的时候。巧合?顾回蓝摸摸下巴,沉思。他不信巧合,每个巧合背后必然有所联系,这是当年释然的事情给他最大的提示。
  又问了几句,发现这捕快知之甚少,除了师父的名字,连门派都不详。索性就手丢在梁上,自己落回原地,问那扫帚眉的知府:“知府大人,我可否看看状纸?”
  旁若无人的态度把知府气得是吹胡子瞪眼,但无奈底下捕快们一直在给他使眼色,告诉他此人不善,捉将更难,还是别节外生枝,速速结案的好。不得已,叫师爷把状纸递去。
  谁料,那顾回蓝淡淡扫了一眼,道声胡说八道,便将状纸撕了个粉碎!
  “大人,我能走了吗?”
  可怜的知府大人终于一口气没顺上来,两眼一翻,厥了过去!
  好容易被师爷弄醒,却因为一句话,差点蹦起来。
  师爷说:“老爷,案子破了。”



☆、第四章 三个问题

  【第四章三个问题】
  顾回蓝的条件很简单,假如原告能再倒着写一份状纸来,他立即伏法,绝无怨言。知府都厥过去了,师爷更不敢有异议,忙不迭的叫那女子又详细倒叙一遍,他亲自记录。没等他这方墨迹干透,那方六根手指已经掏出一件很眼熟的东西,放到师爷面前。
  师爷一看,差点和大人一样厥过去。
  ——这不是别的,正是刚刚被顾回蓝撕掉的旧的那份状纸。
  “讲的倒是痛快,可惜,”顾回蓝手指笃点,“至少十处不同。师爷你看呢?”
  师爷面色倏变,眼珠子一瞪,竟也有些威仪:“把他们几个给我拿下!”
  按照乐子期之前的悄悄提醒,说谎者是绝对做不到把谎言无误的倒叙一遍的,因为他们撒谎时,只顾着按自己的顺序,编的入情入理,但求能骗过人去。就像流水,从西向东,断断不可回头。真话则全然不怕顺序颠倒,宛如一个球,翻来倒去,还是那般模样。这点虽然细微,已经足够顾回蓝洗清冤情。
  待到衙役们把哭天呛地的原告们捆结实了,知府也被唤醒了,新旧两张状纸,诬陷之行不容狡辩。知府恼极,立即责了四十大板要打在原告身上。吓得那女人一声惨叫,晕死过去。亲友们战战兢兢,见状躲得愈发远,唯恐被殃及。
  顾回蓝抬腿便走,这样的热闹他没兴趣,即将的众叛亲离他更厌恶。倒是那乐子期,一把拉住他:“请师父稍等片刻。”
  瞥他一眼,顾回蓝居然真的停住,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只见那乐子期,墨兰棉袍,颀长如修竹,玉立在一群缩手缩脚的亲友们面前,悠然竖起三根手指:“我只问你们三个问题,若答得好,我家师父便不再追究。”
  那群人面面相觑。
  见他们不应,乐子期突然肃整颜色:“否则定要请知府老爷论你们个同谋之罪,严惩不贷!”
  那群人赶忙讨饶。
  乐子期笑了,打量几番,挑其中一个最年长的妇人问道:“不知如何称呼?”
  妇人张了半天的嘴,方能说话:“我是歆儿的婶娘。”
  “那你一定知道歆儿姑娘的喜好。她最爱什么?”
  婶娘莫名其妙的看看周围人,大家齐齐摇头,都不解乐子期无端端问这喜好做什么:“她。。。。。。连门都不出的。。。。。。平素无非喜欢个胭脂水粉什么的。”
  “哦,”乐子期似是很满意,又问,“歆儿姑娘自小身体可康健?有什么疾患?”
  婶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偷眼瞧瞧那还坐在房梁上干着急的年轻捕快,老老实实的回答:“有。歆儿自小有哮症,”见乐子期蹙眉,婶娘以为自己答得不好,急忙又道,“不过今年已经治好了。”
  乐子期笑了:“最后一个问题,各位这几年,可见过一个样貌端正,医术不错,年纪不大,曾不止一次给歆儿瞧过病的郎中先生?”
  回答他的,是鸦雀无声,万籁俱寂,还有惊弓之鸟,面如土色。
  “或者,他还登门求过亲?”乐子期丢出最后半句话,就听得满堂牙齿打战的声音,和扑通扑通跪倒告求知府老爷饶命的呼喊。
  再转向那不知几时悠悠醒转的歆儿:“姑娘还有什么话说?”
  女人瘫在地上,脸白似纸,抖如筛糠,一个字也说不出。
  还是知府老爷见过大世面,乍惊之后很快镇定,追问道:“小兄弟,你是怎么知道有这样一位郎中先生?”
  乐子期道:“因为歆儿姑娘今天用的脂粉太浓了。”
  “她婶娘不是说,她最喜欢胭脂水粉么?浓一些有什么关系?”
  “平常人自是可以。但她若用太浓,会引发哮症,对己不利。”
  知府老爷奇道:“她婶娘不是说,今年已经治好了吗?”
  乐子期答:“所以一定有一位妙手回春的大夫,把她的哮症完全治愈了。众所周知,哮症康复不易,故而这个大夫不但要医术高超,还要十分耐心。换言之,很容易日久生情。”
  知府老爷还是不明白:“你怎么就断定歆儿是和一个大夫生情,而非旁人?”
  乐子期笑道:“一来,状纸上写过,方才这位婶娘也说了,歆儿家家规森严,约束甚多,她根本不出门,本分至此,能见到的男子除去家人,也就所剩无几。其中能够有理由结识并常来常往的,恐怕只有那位有耐性又周到的大夫。二来,他们诬的是顾回蓝。”
  知府老爷愈发的糊涂:“顾回蓝风流成性,世人皆知,又喜欢夜入民宅,也不是做不出这种事。”
  “风流男子到处都有,为何不见她诬陷旁人?歆儿家所居的村落,少说有上百的男子,其中一定不乏风流之辈,或对她有意者,她不诬别人,单单不肯放过那个早已埋名,退隐江湖,不一定何年何月才能归案的顾回蓝,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
  “因为她长居深宅,闭目塞听,根本不认识别的男子,说不上名讳如何诬陷。再者,她须得拖延时间,待到十月怀胎,生产之时,她才有机会再见良医。毕竟稳婆只管生产,不管哮症。到时只要借口复发,她必能如愿以偿。说不定,到时候双亲父辈舐犊情深,心软之下,还能成全她这段姻缘。”
  知府闻言大怒:“好个奸猾女子!竟连本大人也算计在你如意算盘内!简直胆大包天,目无法纪。来人!拖出去重责。。。。。。”
  “大人!”乐子期摆手拦住他,“想必歆儿姑娘有难言苦衷。不妨一听?”
  知府顺他手指一瞧,那苦瓜脸的捕快还坐在高高梁上,一筹莫展,怒气顿压了大半:“那,你且说来。”
  歆儿于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将事情原委叙述了个明白,临了加上了父亲严厉,嫌弃对方只是个游方郎中,不肯将她下嫁,一根棍棒把求亲的撵出门去的无奈结局。
  “他来了?”乐子期忽然问道,“女为悦己者容,纵然有孕在身也要涂脂抹粉,不是为他还是为谁?”
  歆儿呆住,脸上飞过一抹绯红,紧接着又惨白回去,豆大的眼泪簌簌的落:“不!他没来!求大人要罚就罚我一个人!”
  美人长泣,梨花带雨,加上方才凄凄凉凉的故事,连怒不可遏的知府老爷也登时心软,不忍责罚,但若真不责罚。。。。。。。他有些为难的看向乐子期。
  只见乐子期笑意一收,双拳一抱,面色沉沉:“事情已然水落石出,恳请知府大人秉公处置,还我家师父清誉。”
  知府问:“如何算是秉公处置?”打板子还是蹲牢狱?再不然连带个私通之罪,浸猪笼?
  乐子期摇头:“那样岂不是太便宜这些同谋之人?”
  “那依你看?”
  “自然不能让真凶逍遥法外。”
  歆儿一听,哭的更大声:“求大人网开一面。”
  知府不理她,续问:“还有呢?”
  乐子期道:“那些同谋无非是愿意歆儿姑娘嫁给别人,我偏偏不要他们如意。请大人判她立即奉子成婚。若当庭无人来认,再责打板子不迟。这等不知廉耻的女子,恐怕无人相与。”
  话音刚落,就有一人踉踉跄跄的冲进来磕头:“我,我,我愿认她母子。请大人饶过歆儿,罚我一个!”
  一见那人,歆儿立刻连滚带爬的扑过去,先是往外死命的推他,叫他走,实在赶不走,才抱作一团,泣不成声。
  乐子期唇角含笑,看向那些歆儿诚惶诚恐的亲友们:“你们可有异议?”
  当然没有。
  看了一整场的戏的顾回蓝终于不耐,轻轻咳嗽了两声:“请知府大人速速判决。”
  这个请字已是给足了知府面子,何况是做这样成人之美的好事。于是,很快,尘埃落定,皆大欢喜。倒是歆儿心头仍疑,许久之后才想起询问:“相公,那位公子之前可见过你?”
  “不曾。”
  “那为何他知道你相貌不错?”
  郎中笑呵呵的捏她鼻梁:“傻丫头,女子爱胭脂水粉无非是因爱美,以你这挑拣的眼光,你家相公还能差到哪里去?”
  歆儿莞尔:“原来如此。的确,我家相公是人世间最俊的男子。”
  郎中乐不可支:“明明那位可以一走了之,却留下来义助我们的公子更加俊朗。”
  歆儿撇嘴道:“他是天上神仙,凡人不能高攀。我还是爱眼前这个能够得着的。”
  一句话逗的那郎中吃蜜一样的甜。
  他们却不知,这凡人不能高攀的天上神仙,此刻正在汗流浃背,浑身泥土的做一件最见不得人的事。
  顾回蓝眉头拧成一把锁,气喘吁吁。
  乐子期则坐在石头上擦汗,死盯着面前一个大坑。
  同样的疲惫,同样的困惑,同样的面沉如水。
  ——陈金钇的棺材里空空如也?!



☆、第五章 山穷水尽时

  【第五章山穷水尽时】
  好在陈金钇除了笨蛋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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