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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来寒雨晚来风by:闲语(舜华)-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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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那一日的雨,从清晨一直下到了傍晚。秦斜川站在窗前,一边把玩着手里的匕首一边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庭院里雨打着芭蕉,阴绿上青白的朵儿在暗昏的天光里跳跃,从他的一场梦里,又跳到了另一场。苍苍的白开在阴阴的绿底上,永无止息。 


        房里暗昏昏的,因是雨天,白日里也点着灯。摇曳的烛光被沉沉的天吞噬,胎死腹中,留下粉墙上的影影绰绰。墙边大床上青色帷帐低垂及地,流下一滩子的青,被湿气浸透了,不得动弹。一只惨白的手从床里斜斜伸出,指节微突的手指僵硬地屈起,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无能为力。 


        床边不远处的圆桌边坐着两个青年,一个将手臂支在桌子上抱着头,另一个黄衣的不时地朝门口处张望着。过了一会黄衣青年站起身走到了窗边,向秦斜川道:“雨这么大,衙门中的人兴许要晚些才来。秦兄不如先去客房歇息片刻。” 


        秦斜川转过身来,不耐烦地蹙了蹙浓眉。高挺的身材挡住了光,五官在轮廓极深的俊面上留下深深浅浅的阴影,泛出丝丝阴翳暴虐。 

        黄衣青年乃名剑世家太湖藏花阁的阁主谈怀虚,因秦谈两家是世交,秦斜川自小就认得他。这次秦斜川来江南向扬州玉扇门门主之女何彩儿下聘,不想忽然接到了谈怀虚的急信,让他速来金陵一趟。信上提到谈怀虚的远房表舅金陵嘉靖侯夫妇昨夜被人暗杀,而杀人凶器正是赏剑山庄的清泉刃。故此他请秦斜川务必来金陵一趟,向官府澄清此事。秦斜川本不想理睬,可未来岳父玉扇门门主却认为事关赏剑山庄声誉,断然轻忽不得,他这才勉强来了。 


        秦斜川不悦地道:“这些官府中人拖拖拉拉架子十足,实在讨厌。我看我直接去衙门找他们算了——我还急着回洛阳呢。” 

        坐在桌边的那个青年听了这话霍然抬起头来,他隔着一段距离看着秦斜川,烛光在他俊雅的面容上晃动着,隐约带着些许忧伤失落。秦斜川避开他的目光,径自朝房门外走去。谈怀虚忙叫住他道:“我陪秦兄一起去罢。”又朝向桌边的青年道:“秋霁表哥,我陪秦庄主走一趟。” 


        桌边的青年收回目光,胡乱点了个头。他是嘉靖侯兰永宁的长子兰秋霁,由于此案涉及武林中人,他便把正好在金陵处理生意的远房表弟谈怀虚请来帮忙周旋。 

        正这时有下人来报,说是太守李远已经到了候府大门外。秦斜川停住脚步,想了想又重新走了回来。兰秋霁直起身子朝谈怀虚道:“我出去迎接一下。”又飞快地瞄了秦斜川一眼,这才走了出去。 


        待他身影消失不见,谈怀虚忍不住问秦斜川道:“秦兄与秋霁表哥以前可是见过?” 

        “我是江湖草莽,他是王孙公子,我怎会见过他?”秦斜川沉着脸没好气地道。 

        谈怀虚笑笑道:“我也只是随便问问。”又看着秦斜川手中的匕首道:“这把清泉刃本已失踪多年,如今忽然出现,说不定顺藤摸瓜,最后能找到当年偷窃这把匕首的元凶……” 


        秦斜川打断了他:“对于偷窃匕首的人是谁我根本没兴趣知道——不过是把匕首罢了……这样的小事,你打发人拿着匕首去扬州问我一声不就行了么?又何必十万火急地催我来此?以后不要再为了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麻烦我!” 


        他这番话说得颇不客气,然而谈怀虚认识他并非一日两日,早就知道他生性傲慢乖张,也不与他计较。忽然想起秦斜川这次去扬州是向何彩儿下聘的,于是微笑着道:“差点忘了恭喜秦兄了。何大小姐温婉娴静,秦兄真好福气。” 


        秦斜川看了他一眼,不怀好意地冷笑了一声道:“何二小姐蝶儿纯真开朗,娇俏可人。人家主动托人向谈兄提亲,谈兄你不答应也就罢了,何必让人毒瞎了她的眼?” 


        “不是我做的。”谈怀虚脱口反驳道,转念一想又问:“你怎会知道此事?”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问得蠢,秦斜川是赏剑山庄的庄主,且不说赏剑山庄眼线遍布武林,单说如今秦斜川已是何家的准女婿,何家将此事告诉他也属人之常情。 


        秦斜川嘿嘿一笑,道:“听说数月前何家派人向谈兄提亲,谈兄尚未来得及答复,何家便举家上下都中了毒。下毒之人派人送信来说只要他们主动收回这个意思就会帮他们解毒。后来他们照着做了,果然有了解药。只可惜何蝶儿吃了解药命虽保住,却还是瞎了眼,如此佳人,可惜可叹啊!” 


        谈怀虚不觉有些尴尬,何蝶儿瞎眼一事虽非他所为,却是因他而起,可有些事情他也不便与秦斜川细说。两人虽从小就认识,可是近十年来秦斜川忽然消失无踪,直到去年他兄长被杀后才突然回了赏剑山庄,继承了家业。十年未见,早已生疏,而且重返的秦斜川不但延续了从前的傲慢无礼,还变得十分阴沉,涵养再好的人也受不了他这种恶劣的性子。 


        正这时房门外响起车轱辘“嘎嘎”滚动的声音。秦斜川朝门口看了过去,见兰秋霁招呼着一个身着官服的男子踏进房里,男子四十上下年纪,面容端正斯文,应该就是那个李太守。后面一个壮年捕快推着张木制的轮椅,过门槛时他将轮椅前腿翘起,后面再用力一提,那轮椅便稳稳落在了门槛里。一个灰衣人坐在椅中,从秦斜川站立之地看过去只能看见椅中人的侧面,乌黑的发丝上沾着雨珠,平淡的面部轮廓迅速湮灭在满屋的幽暗里,仿佛他本就属于这幽暗。 


        谈怀虚与这几人早晨曾见过,此刻便上前去问礼。轮椅中的青年男子朝他微一颔首,随即用手转着车轱辘往床边去了。秦斜川站在窗边有些好奇地看着,那张轮椅设计得颇为精巧,就算没有人推,椅中人也能自己用手转动轮轴缓慢行驶。椅子两侧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按钮,大概是用来实现更复杂动作的。一把湿漉漉的雨伞连在椅柄处垂下,也是椅子的一部分。这样即便是下雨天坐轮椅的人也能腾出双手转动轮轴自己行走。 


        待到了床边,轮椅中的青年微微直起身子,从怀里掏出一副雪白色的手套缓缓戴上。他动作沉静优雅,仿佛是在沐浴熏香,等着参加什么圣典。有一种静谧萦绕在他周围,秦斜川隔着一段距离看着,恍惚间世界里只有灰尘漂浮的声音,而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原不过是他的梦境。他站在一场梦的边缘,看着另一场梦缓缓拉开帷幕。 


        戴好了手套,青年伸手撩开厚重的青色帏帐,嘉靖侯夫妇的尸体露了出来。嘉靖侯发妻宇平郡主躺在床里侧,胸口处衣衫上一大滩血迹。她双目死死瞪着帐顶,眼珠突了出来,甚是骇人。相比较而言躺在外面的嘉靖侯死得要安详许多,只有心口伤口处才有些血迹。 


        过了约一盏茶功夫,青年脱下了手套小心翼翼放进一个布袋子里,塞在了轮椅座下的小竹筐里。王捕头见他查完,忙走过去将他推到了圆桌边。 

        “惜酒,可有什么新的发现?”李太守问了青年一句。秦斜川突然明白过来,这个双腿残废的青年原来是衙门的忤作。 

        青年缓缓抬起头来,道:“两人均是被匕首刺中要害才身亡,除此之外身上并无别的伤痕。” 

        秦斜川这才看清了他的脸。白皙的皮肤,平淡的五官,然而却是按着所有人的心愿融合在了一处,不近情理地动人心弦。可毕竟是平淡的,象是水,象是雪,闭上了眼睛,只余下茫茫的一片真空,茫茫的一片空白,隔着雾,隔着时光一般。这让秦斜川隐约有些熟悉之感,思想间眉头不禁轻轻蹙起。 



        (二) 

        一旁的谈怀虚见秦斜川若有所思,忍不住提醒道:“秦兄还记得光阳镖局的宁兄么?小时候你曾在寒舍见过他的。让我想想……大概有二十年了罢。” 

        轮椅中的青年闻言抬起头对着秦斜川微微一笑,眸光沉静悠远,却有着小小的希冀在深处燃烧着,明明灭灭。秦斜川看着他,对这双幽深的眸子,他隐约还有些印象,只是它们主人的脸早成了记忆中的碎片,遍寻不见。片刻后他冷淡地别过脸去,向谈怀虚道:“我不记得了……我也没有听说过什么光阳镖局。” 


        宁姓青年默默垂下眼睫,苦苦一笑,淡然中似乎裂开了一丝伤痕。谈怀虚见秦斜川如此说话,深悔自己的多嘴,不觉有些歉疚地看着宁姓青年。青年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眼朝他一笑,面上已是风过无痕了。随即他转向秦斜川道:“秦庄主没有听说过光阳镖局也属正常,镖局早就关了。至于庄主不记得见过我……”他垂眼淡笑,续道:“在下宁惜酒不过是贩夫走卒之辈,本也不配庄主费心去记。”他顿了顿,抬头凝视着秦斜川的眼睛轻轻道:“……不过我对庄主倒是记忆深刻……” 


        秦斜川在心里不屑地冷笑,自己当年才是个八九岁的孩子,能给人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宁惜酒莞尔一笑,接着道:“那年在藏花阁,秦庄主‘不小心’惊散了树上的马蜂,结果我被马蜂咬得一身包。可巧那些马蜂都是人工饲养的毒蜂,我因此昏迷多日,多亏谈老阁主及时找来了养蜂人救醒了我。曾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就算我想不记得庄主也难啊!” 


        王捕头与李太守一听此话,忍不住朝秦斜川打量过来。先前谈怀虚将两人介绍给秦斜川时,秦斜川只是傲慢地点了点头,这令他们颇为不满。此刻忍不住想着:惜酒脾气一向就好,说他什么“不小心”惊散马蜂,我看多半是故意的——果然这人从小就是这个品行。 


        兰秋霁却在心里忍不住思忖着:“这倒的确象是他做得出来的。”目光情不自禁飘向了秦斜川。 

        谈怀虚听了也立时回想了起来。秦斜川八岁那年在藏花阁做客半月,曾做出过两件“惊天动地”的事。其一是放马蜂咬宁惜酒,几乎害死了他;其二是趁自己母亲熟睡时将她的一头乌丝剪去,害母亲足足有两年没有出门。此刻想想觉得有些感慨,秦斜川小时那么活泼顽皮,长大了不知怎么反而变得阴沉沉的。 


        房里几人各怀心思,孰不料当事者秦斜川却在想:“这样的事不知做过多少次,哪里记得有没有对他做过?哼!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不是没死么?” 

        李太守见秦斜川神情不愉,呵呵笑了一声,道:“原来秦庄主与惜酒是旧识,如此甚好,这次的案子,还请秦庄主大力协助。” 

        秦斜川定了定神,闷声道:“杀人凶器清泉刃的确是属于本山庄,只是已经失踪多年,与本山庄再无关联。话我已说清楚,清泉刃可以留下,我却不能在此多耽搁。” 


        李太守为难地道:“凶手用清泉刃杀人,用意是栽赃庄主不言自明。恳请庄主多留几日,说不定能引出凶手也未尝不可能……” 

        “说什么引出凶手——我看你是在怀疑我就是凶手!”秦斜川竖眉打断了他。 

        李太守见他态度强硬,正色道:“虽然本官相信庄主的清白,可目前庄主是唯一的线索,依官府的规矩,庄主必须留下协助调查。若是庄主不肯主动留下,那本官也只能秉公处理。”他本来下月就要升迁别处,却不料在这个节骨眼上嘉靖侯夫妇忽然被杀。嘉靖侯夫妇身份尊贵,若是他无法顺利破案,不但升迁无望,只怕连原职也要难保。虽然赏剑山庄在武林中颇有声望,可是江湖与官府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既然秦斜川不肯给面子,他也不必太过顾忌。 


        秦斜川冷笑一声,他扫了王捕头与宁惜酒一眼,满面不屑地道:“就凭这个笨头笨脑的捕快还有这个残废就想要抓住我?还是你准备立即回衙门调动兵马?” 

        谈怀虚见两人闹僵,连忙出言调解,可是秦斜川哪里肯听。正为难之际兰秋霁突然插言道:“李大人,秦庄主既有要事在身,我们也就不要强人所难。我们若是有疑问,再去洛阳问他不迟,反正赏剑山庄总是在那里的。”他侧目深深看了秦斜川一眼,静静道:“秦庄主,你看这样如何?” 


        秦斜川闷闷“哼”了一声,别过目光飞快地点了个头,转身就走。李太守见兰秋霁如此说,心中虽然不愿,却也无法,只得默从了。 

        “秦庄主!”秦斜川正要跨出门槛,兰秋霁忽然在他身后喊了一声。秦斜川身躯一颤,顿住脚步沉声问道:“兰公子有事么?”E41C6寂一:)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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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秋霁盯着他的背迟疑了一阵,半晌才涩声道:“多谢……”秦斜川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门外雨丝蒙蒙,缠成他心头的千头万绪。芭蕉叶子上的花朵阴沉沉地跳跃着,他的心里也是沉沉的一片,他怔怔顿住脚步,抬头望着头顶压下的苍穹。突然他低吼了一声,大步奔跑了出去。 


        冲到侯府大门外已有同来的手下备马等候,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吩咐道:“我想四处走走,你们在城门外等着,我晚些再去与你们会合。”手下领命去了。这时街道上一人一马疾奔而来,到了大门外那人匆忙跳下马,甩了马鞭就朝府里奔。 


        秦斜川见是个衣衫华贵却有些脏乱的青年,面目隐隐有些熟悉。看门的守卫见了那青年连忙迎上来哭丧着脸道:“二公子您可回来了!侯爷与郡主昨夜被人杀害了!” 


        青年用力推开守卫,一路朝门里狂奔而去。秦斜川看着他的背影恍然大悟:他正是兰秋霁的弟弟,嘉靖侯兰永宁的次子兰春归。十年前曾远远见过一面,难怪看着眼熟。 


        此刻嘉靖侯房里,李太守正询问兰秋霁嘉靖侯可有什么仇家,兰秋霁说应该没有。李太守又问:“那侯爷他这几日可有什么异常?” 

        兰秋霁想了想,看似欲言又止,然后他终于摇了摇头,说一切都正常。李太守见问不出什么新的线索来,正准备告辞离开。突然有个人风风火火冲了进来,跑到床边“扑通”一声跪下,嘶声喊道:“爹!娘!……” 


        李太守见来人是嘉靖侯次子兰春归,据下人说他昨日黄昏时离家,一直未归,想必是在外面听见了父母被杀的消息,这才赶了回来。见兰春归情绪激动,他正要上前安抚,兰秋霁已先他一步冲了过去,对着兰春归的面门狠命一拳。兰春归猝不及防,顿时鼻血横流。点点猩红滴在嘉靖侯惨白的面容上,倒仿佛是从嘉靖侯的五官里流出,触目惊心。 


        眼看兰秋霁又一拳打向兰春归,谈怀虚急忙上去劝阻。兰秋霁沉声喝道:“表弟你莫管此事,我是替爹爹管教他!” 

        谈怀虚正觉为难,突然一个女人厉声喊道:“住手!你这个妓女的贱种竟敢打人你给我住手!!”旋即一个老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冲了进来。 

        李太守王捕头一见贵妇忙上前行礼,口中道:“下官(小人)参见老夫人。”坐在轮椅中的宁惜酒也坐在椅子微欠下身。老妇是嘉靖侯之母兰老夫人,也是嘉靖侯之妻宇平郡主的姨妈。兰老夫人素来不喜欢兰秋霁。兰秋霁虽为长子,却是庶出。并且他的母亲是个青楼花魁,过门时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兰老夫人一直怀疑兰秋霁并非兰家的种,故此时时刁难这对母子。此刻她眼见兰秋霁将嫡孙兰春归打出了鼻血,早已气得七窍生烟,踉踉跄跄上前对着兰秋霁就是几个耳光。 


        兰秋霁被祖母当着外人的面羞辱,又不能她正面冲突,羞愤之下捂住脸拔足便朝门外跑去。 

        “站住!”兰老夫人喝住他,她气得浑身颤抖,指着他道,“看见我都不行礼,成何体统?再说我准许你离开了么?” 

        兰秋霁握拳咬牙按捺了一阵,终于顿住了脚步,背着身子道:“不知祖母有何吩咐?” 

        兰老夫人却不理他,转向李太守道:“侯爷生前对李大人一向看重,如今他与郡主冤死,太守大人你可要明察秋毫,不可放过任何可疑之人。”说到“可疑之人”四字时她恶狠狠盯着兰秋霁,面上露出愤恨之色。 



        (三) 

        李太守忙向兰老夫人躬身道:“请老夫人放心,侯爷对下官提携之情下官从不敢有片刻忘怀。下官定当尽心竭力调查此案,决不会放过任何可疑之人。呃……当然,下官也不会随便冤枉任何好人。” 


        兰老夫人听出他言外之意,气得冷哼了一声,喝道:“好人?哼!那李大人你可要擦亮眼睛看清楚,一个不小心连你项上人头也保不了!”她又瞪向兰秋霁的背,愤愤道:“不过他以为他是长子就能继承家业了么?想得倒美,先不说他娘是个什么东西,说不定他根本不是我们兰家的骨肉。” 


        兰秋霁听到这里终于忍无可忍跑了出去。兰春归见状忙起身过来扶住兰老夫人,悄声劝说道:“奶奶你多疑了……” 

        兰老夫人面色一寒,怒声道:“你懂什么?就你一人当他是你大哥。你看哪有半点象你爹?” 
      当年她因怀疑兰秋霁之母肚中的孩子非兰家后代,曾竭力反对嘉靖侯娶她进门,可是嘉靖侯死活不听。这件事让她气了三十年,几年前兰秋霁的母亲病死,之后她便把所有的不满都指向了兰秋霁。 


        兰春归辩解道:“大哥是长得象二娘……” 

        “住口!什么二娘?”兰老夫人生气地打断他,“你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怎么可以叫一个贱人二娘?” 

        谈怀虚见兰老夫人越说越生气,忙上前劝解,道:“如今侯爷与郡主尸骨未寒,若是知晓亲人互相猜忌,怕是难安九泉。还请老夫人息怒,给李大人一些时间察访一下再下定论。” 


        兰老夫人一听,下意识看了一眼床上并排摆放的两具尸首。兰春归先前滴在嘉靖侯面上的鼻血已经干涸,紫黑色斑斑驳驳,象是一只只眼睛在窥视着她。她忽觉四面阴风飒飒,满腔怒气顿时烟消云散。她起身道:“李大人,我限你七日之内破案,否则就让景南王爷上书圣上革你的职。”景南王爷是嘉靖侯的岳父,宇平郡主的父亲。 


        李太守躬身连连称是,兰老夫人冷哼了一声,在丫鬟的搀扶下疾步离开了。 

        李太守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对兰老夫人暴虐的脾气早有耳闻。一转眼见兰春归站在那里呆呆看着床上的两具尸首,便过去安慰了几句。之后问他昨夜去了哪里,兰春归告诉他自己去了城外清醇馆饮了一夜酒,后来醉了就睡在了那里。一觉睡到午后,醒来听说了噩耗这才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李太守听说过清醇馆,那是家新开了不到一年的酒馆,依山伴水而建,风景宜人。不过这家酒馆之所以如此出名,更重要的原因是开酒馆的女子苏冉冉原是苏州城里的名妓。她今年年方二九,才艺双绝,貌美无匹,不知倾倒了多少文人雅士。苏冉冉去年秋天脱籍,可是之后并未嫁人,而是在金陵城外开了间别开生面的清醇馆。开张之日异常轰动,连李太守都有耳闻。 


        李太守又把问过兰秋霁的问题问了兰春归一遍,同样兰春归提供不出任何有用的线索。李太守隐约觉得他似乎对察访凶手不是很热心,一直在敷衍自己。李太守见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得带着王捕头与宁惜酒告辞离开了。 


        兰春归若有所思地看着王捕头推着宁惜酒的轮椅消失在门口,默然了片刻忽然回头问谈怀虚道:“轮椅中的是什么人?” 

        谈怀虚回答道:“他叫宁惜酒,金陵城从前有个光阳镖局不知你是否听说过,他是光阳镖局总镖头宁丰城的独子。” 

        兰春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李大人怎么会让一个残废做忤作?还有光阳镖局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宁家世代经营家传的西阳镖局,可是镖局传到宁惜酒父亲宁丰城手上后连丢了好几趟镖,渐渐入不敷出。好在宁惜酒的母亲略懂医术,常给人看点小毛小病贴补家用,宁惜酒也不时上山采点草药回来卖给药铺,一家三口日子勉强也过得去。不料十年前宁惜酒上山采药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后来命虽救了回来,腿却不中用了。” 


        谈怀虚叹了口气,接着道:“可叹祸不单行,过了没多久宁丰城就病故了,镖局也就此关了。宁夫人心力交瘁之下很快卧病在床,家计一时艰难。恰好这时李大人调来金陵任太守,据说他与宁夫人有些沾亲带故,体恤宁家苦情,便让宁惜酒到了衙门任职养家。听说年前宁夫人也仙去了,如今宁家只余下宁惜酒孤身一人。” 


        “你说宁惜酒十年前摔断了腿,可是指吉庆二十一年?” 

        “对。” 

        “他小名可是唤做九儿?” 

        谈怀虚有些诧异地道:“正是,表弟是怎么知道的?”乳名是相当私密之事,尤其如今宁惜酒已是成年男子,大概连父母也很少用了。若非宁惜酒小时候曾在藏花阁做过客,他根本不可能知道此事。 


        “……偶然听说的。”他岔开话题,与谈怀虚闲谈了几句,不久后谈怀虚也出门去了。 

        兰春归见房里只余下自己,他缓步走到父亲榻边跪下,望着父亲的面容沉默了许久,这才悄声道:“爹,对不起,孩儿也是迫于无奈。” 

        到了侯府外李太守坐上了轿子,吩咐王捕头送宁惜酒回家。王捕头推着宁惜酒走了一阵,来到一条小河边,他忍不住道:“奇怪侯爷房里并无打斗的痕迹,侯爷与郡主都是被匕首一刀刺死,干净利索,难道他们竟没有反抗过?”又问道:“惜酒你觉得谁的嫌疑最大?” 


        宁惜酒道:“首先是兰大公子,听闻他因为是庶出,其母又出身青楼,兰老夫人以及郡主时时欺凌他们母子。不久前他娘亲去世,也有传言说其实是郡主害死的,不过此事被侯爷一力压下,传言才渐渐消失了。由此来看,似乎大公子完全有杀害郡主甚至侯爷的动机。而且他昨夜不在府中,直到清晨案发报到官府后他才急忙赶了回来,问他去了哪里,他也说不大准,只说四处走了走,却又找不到人证明。” 


        王捕头插言道:“其实我也觉得他最可疑。郡主若是不死,他断无机会继承家业。只不过即便是郡主死了,有兰老夫人在,他也似乎没这个机会。这点我倒有些想不通了。” 


        宁惜酒轻轻颔首,道:“说起来我觉得兰二公子也有些可疑,据说他昨日傍晚时和侯爷大吵了一架,之后怒气冲冲离开了家。可是刚才大人问他为何事与侯爷争吵,他却说只是父子间普通的口角,不足以为外人道。可是听先前下人的描述,哪里象是普通的口角那么简单?” 


        王捕头觉得有理,沉思着点了点头。这时宁惜酒忽然道:“王大哥,你不是要去看韩姑娘么?到了这里你就不顺路了,不如我自己回去,你去晚了她又要埋怨了。” 


        王捕头英武的脸庞顿时涨得通红,搓搓手道:“随她说去。男人在外面事情多,迟到一会也是正常的。”可是话虽如此说,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起来。韩姑娘是他的未婚妻,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她。 


        宁惜酒微微一笑,道:“其实我是觉得这边风景不错,想在这里呆一阵,王大哥你放心去罢。反正这里离我家不远,晚些我自己回去。 

        王捕头看看周围,今年的春年来得晚,三月的天气,两岸的柳枝才抽出尖尖嫩角,暗红的花骨朵儿在扶疏的桃花枝子上颤动着,咬着牙不肯落下。本来就萧条,偏生又下着毛毛细雨,哪来什么风景?可是自己是个粗人,这样的风景在宁惜酒眼中或许另有风貌,他不好多问,嘱咐他早点回去后自己便先行离去了。 


        等王捕头走远,宁惜酒将轮椅摇到一棵柳树下。在柳枝的嫩芽间,他凝目朝一座桥望去。纷飞细雨中,桥上一条模糊的人影,如风中之烛,仿佛随时要湮灭在凄风苦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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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斜川站在桥上极目看过去,雨丝蒙蒙中一座座石桥顺着河水延绵下去,象是一把把的刀子,将河水切成了一截截。可是抽刀断水,水还是流着。 

        桥下有人用竹篙撑着乌篷船经过,河水轻拍着两边长了青苔的石。已是傍晚,两岸的人家炊烟袅袅,追逐着雨丝,细风中缠绵。 

        看了看桥墩上的题匾,上书“朝雨晚风桥”——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近十年未来金陵,这座桥还是一如往昔。十年一觉,雾里看花,可是此花非彼花,彼雾又非此雾。昔日双飞燕,今日各西东。其实纵使相逢,亦应不识,徒留满腔愤懑罢了。 


        站在桥上默然追想着前尘往事,正伤感间忽听见不远处有人“啊”了一声,随即是“扑通”一声落水声。他循声望去,看见桥下不远处一个人在河水里挣扎,岸上柳树下一个轮椅歪倒在了地上。他心里一惊,来不及脱衣便跳下了水,朝那人奋力游去。 


        片刻后他抱着一个湿漉漉的人上了岸,春寒料峭,衣衫尽湿的秦斜川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怀里那人亦是冻得瑟瑟发抖,牙齿上下打颤,连话都说不出来。 

        秦斜川脱口骂道:“既然瘫了就该好生呆在家里,别这么平白无故地连累人……”一句话未完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宁惜酒打着颤争辩道:“我……我……我有要你……要你救么?”他面上沾满了水珠,眼睫毛上也是沉甸甸的。雨珠顺着他的面颊往下流,泡得他淡红色的唇瓣略有些发白。 


        秦斜川一怔,道:“敢情你是自杀?那我成全你。”作势就要把他重新扔进水里。宁惜酒吓了一跳,忙伸手搂紧了他,口中忍不住喝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一气之下说话也利索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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