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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余生作者:酥蓝-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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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侠……大侠等等我……”

“唉……”

黑影长叹一声,伸出手指抚摩着他眉心那一团疙瘩,向着床上那人怅然道: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固执呢……”

……






第3章 第 3 章
余生怀揣着云舟的文稿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天还是擦黑的,先没急着回社里,穿着夜行服、蒙上黑面巾借着夜色偷偷拐进了江海县最大的勾栏院牡丹阁的后院,飞身一跃上了房梁,弯下腰儿敏捷地行走于房瓦之上,身姿轻盈如同夜猫儿一般悄无声息,轻手轻脚前行了很长一段距离,最后将目标定在了一个还漏着光的房顶之上,弯下身子,轻轻地将瓦片掀开一片,探头朝下一看——

只见在一间珠环翠绕的屋子之中独自端坐着一名女子,那女子打扮妖娆,浓烈刺鼻的脂粉香气几乎都从瓦片缝隙之中钻出来,痒痒地往人的鼻腔里钻,差点让余生没一个喷嚏打出来。纵使珍珠钗环满头带,金主另宠他人的冷落还是让女子十分气闷,秀眉蹙起,阴沉着一张丽容,拔下头上的金钗就往碟中的瓜果上猛刺啊刺,刺成了马蜂还不泄气,干脆将瓜果放到脚底下踩踩踩,死命踩,用一对三寸金莲将那瓜果当成负心郎与小妖精踩成稀巴烂才足以泄愤。

被平日里娇滴滴的头牌名妓醋意大发时的暴戾一面震到,余生足足呆愣了半饷才缓过神来,重新盖上瓦片,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拿出那本别在腰间的小册子和那只细管秃毛笔,蘸了蘸口水借着月光在纸上写下这样一行小字:

乙酉月壬戌日丑时一刻,牡丹阁头牌小嫣红独守空闺,内心寂寞,妒火中烧,戗果头为奸夫浪娃之头,金簪、金莲伺候之。

写毕,刚想把册子合上,转念想了想,又提笔在纸上写下一句:

江海余生批:俗语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薄幸郎有幸骨醉钗粉香足之下,虽死无憾矣。

余生眼睛里透出一丝调皮的笑意,把本子往腰间一别,又继续往前走,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脚下的瓦片之下传来一阵阵恩恩啊啊的声音,余生耳朵一竖,匍匐着身子把耳朵贴在瓦片上倾听,只听见那古怪的声音之中有男有女,浪荡淫、靡,翻江倒海,好不快活。

余生神色一顿,小心翼翼地掀开身下的瓦片,透过那一方小小的缝隙只能看到屋子靠墙处一张雕花大床正吱吱呀呀地不停颤抖着,淫、叫声正是从里面传出来,在余生这个方向都听得一清二楚,男子的喘息声晦暗而浑浊,女子的声音倒是娇嗲柔媚,尖声细细,一声高过一声,百转千回,拨人心弦,叫得就连余生向来不谙此道的青年男子都不禁面皮发烫,只是可惜那床周边幔帐重重包裹得严严实实,别说是一缕春光,就连半缕也窥探不得,不禁叫人心痒难耐,就在视线集中在那只雕花大床上的时候,余生却在偶然间瞧见了床边那散落了一地的衣服,这不瞧不要紧,一瞧就瞧出了端倪。

地上混杂着女子的轻纱红绡还有男子价格不菲的绸缎衣服,江海定睛一看,竟然在床头看到另外一副折叠整齐的衣冠,青色的袍子上贴着一块补子,绣有鸂鶒的图案,上面放着四方巾和乌纱帽,旁边还摆着一双黑色朝靴。

种种迹象结合起来,一个想法在余生的脑海里大致成型——难道正巧撞上知县大人有这雅兴微服私访来勾栏院体察民情?

这个消息太意外也太强劲,使得余生的全副心思都放到这上面了,又向前移动几尺揭开瓦片,果然在底下看到了守在门边,哈欠连连、睡得东倒西歪的几个官府打扮的人,初步推断他们应该就是等着一早上接知县回衙门的衙役了,黑夜里余生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翻开小手册兴致勃勃地在上面记下一笔:

乙酉月壬戌日丑时二刻,江海县知县吴大人夜宿牡丹阁红牌小金凤香闺,颠鸾倒凤,一饷贪欢。

写完以后余生咬着笔头思索了片刻,皱着眉头又附加了一句:

江海余生批:不知吴大人身骑金凤翻云覆雨之际是否有江海县边郊洪涝累民之状入梦而来?

收起小册子,余生本想收集完消息就走,谁知临走前被他注意到了那散落在地上的丝绸衣服之中有一团鼓鼓的东西,估计一定是钱袋,余生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心想反正这知府一向昏庸无能,倒不如借他几个钱来周转周转江海社,想着便被挑动了心念。

放轻声音又掀了几片瓦片,露出个正好能容身的小洞,跐溜一下钻了进去,沿着柱子滑到地上,灵巧地在地上打了一个滚,一骨碌滚到凌乱的衣衫前,捡起那件价值不菲的绸缎便服,刚想探手进去解钱袋的时候就听见床帐之中的人忽然气喘如牛,在发出好几声粗野的喘息声后猛地“吁——!”地一大声,整个人都像是要活生生抽过去一般,房间里霎时陷入死灰一般的安静,直到深夜里的更漏声与余生的心跳声一起漏过不知几个点,才听得床内传来中年男人色咪咪的一声呻吟:

“唔……快哉快哉……遍体舒畅……”

所幸只是虚惊一场,余生出了一身的冷汗,钱袋也懒怠解了,干脆连衣服抱着一起“蹭蹭蹭”又爬上了柱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房顶,盖好瓦片,这才得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余生晃晃脑袋镇定完了自己的心神,抽出本子在上面记下了最后一笔——

江海余生批:吴大人面弱体虚,驾彩云大战金凤十余回合力有不怠,江河湖海一朝喷涌殆尽矣,还望吴大人爱惜贵体,多加节制,不负吾辈挂念之意。

记完这最后一笔,今天的任务才算是完成了,余生满足地笑笑,抱着钱财衣服跳下房顶,憋到现在才发现由于方才那一场虚惊,再加上身临其境了那一场旖旎春色,胯间那东西竟然肿胀地很,忍着那股子念头闷头跑了好几里路,后来跑到了镇子里才慢下了脚步,在灰蒙蒙的夜色之中找到一间泥胚房旁边的鸭棚,这才解开裤头好好释放了一回。余生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人,纵使身在黑漆漆的鸭棚,那缱倦春意的声音却好似还在耳边徘徊不去似地,与此同时,脑海之中仿佛也跟着心中所想慢慢浮现出一副副画面来——

七年前那个炎热的午后,那个中暑的笨家伙无意识地靠在自己的肩头吸允着水筒里的水,嘴唇翕动,清水顺着他的唇流过他的下颌,再流进他的脖颈……
还有昨天白天的时候,那人一不小心跌进自己的怀里,抬起脸来直视自己时眼中惊怒交加的神情,还有那张一下就涨得红扑扑地,活像成熟的红石榴一样的脸……

沉浸在臆想之中失神了片刻,直到寂静的夜色里突然传来咳嗽声,引起了余生的警觉,隐身藏入鸭棚之中,听着那一声又一声的咳嗽声咳了很久,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听上去苍老而浑浊,用尽全身的力气来咳嗽似地,仿佛随时都可能断掉。

过了一会儿,泥胚房里的油灯被点亮了,纸糊的窗子上显现出昏黄的颜色,还有灯影之中蹒跚摸索的身影,余生的头顶上响起淅淅漱漱的声音,随后就是一个老妇人年迈的嗓音:

“老头子,咳得好点了吧?来,喝点儿水,要是你再病倒了,等小虎子从战场上回来,可得担心成什么样啊……”

隐隐听到有咕噜咕噜喝水的声音,那咳嗽声总算是勉强制止住了,缓了有一段时间,只听得浑浊的声音哑着嗓子幽幽响起:

“小虎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我这病怕是撑不住了……大虎子和二虎子前些年都死在战场上了,咱们家就只剩下他这么一根独苗,没能亲眼见到他平平安安地回来,我怕是死也不会瞑目啊……”

灯下传来老妇人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老头子你病糊涂了,说的这叫什么傻话呀……前些日子大夫不是说了吗?你这病是整天操心操出来的,只要放宽心,好好调理就会好的,明天我就去向镇上李屠户家借点银两,凑点钱,再去买几副药……东边的李嬷嬷不是三个月前还接到她儿子的家书吗,说是部队已经到了那什么关了,等仗打完了,小虎子就会回来了……”

听着这对老夫妻之间的对话,余生的心里也不是滋味,这年头兵荒马乱,前线战线吃紧,就没听有打过几个胜仗,苛捐杂税,四处拉壮丁充徭役,到头来受苦的还是老百姓,余生转念又想起自己自小无父无母,对双亲牵挂爱子的心情更是同情,长长地叹了口气,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钱袋,对准纸糊的窗子往里一扔。

“咚!”

沉甸甸的袋子砸破了纸窗,落在床板上,发出一声重重的声响,老夫妻两个打开袋子发现里面装的俱是白花花的银两,一时惊诧无比,忙高声问道:

“窗外是何人?”

余生原想抛完钱袋就悄悄照原路潜走,来个不留痕迹,却完全忘了他此刻正身处鸭棚之中,刚来了个潇洒转身就好死不死踩中了鸭脖子,痛得那鸭“嘎嘎”直叫,鸭棚里的鸭子都被惊醒了,纷纷飞起来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发动了猛烈的攻势,余生闪躲不及,被鸭翅膀连扇带扫打了好几下,一时间鸭叫声连片,除了此起彼伏的嘎嘎声就是翅膀的扑棱声,比游园会还热闹。

多亏了余生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还能保持清醒的思维,怕会引起左邻右坊的注意,连忙压低嗓门,装作用很冷静的声音清了清嗓子回答道:

“我是劫富济贫的侠客江海,在路上偶遇了一个叫小虎子的人,他托我把这袋银子交给他的爹娘,请问你们是他的爹娘吗?”

老夫妻两个一听到儿子的名字,又惊又喜:

“是是是!我们正是小虎子的爹娘,敢问江海大侠,小虎子他现在怎样了?”

余生一边奋力摆脱着群鸭的纠缠一边有些心虚地说:

“他……我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月前了,那时候他过得还行……他还托我转告你们,说他很挂念你们,希望你们保重身体,不要太过担心他,等他仗一打完就会回来了……”

老夫妻高兴地泪花直流,忙不迭地道着谢:

“谢谢江海大侠!谢谢江海大侠!”

这么大的恩余生受之有愧,连忙一溜烟儿闪身走了,一口气跑到江海镇边上的清水河边,此时更正好漏过五鼓,天边现出了鱼肚白,显然是刚做了件行侠仗义的事让余生的心情既高兴又得意,在河岸上捡了块石子打着水漂玩儿,石子长了腿儿似地在水面上哒哒哒跳了三跳,惊飞了栖息在睡眠上的水鸟,在一阵扑啦啦的响声之后河面上的水鸟都飞光了,光秃秃的水面映出了一个满身稻草和鸭屎、披头散发的人影,看得余生一愣,后来才发现水面中的人正是自己,顿时大窘,只得在河边脱下了夜行服,换上那件偷来的丝缎衣服,将头发梳梳光亮,扎好头巾,出现在水里的就是一个样貌英挺的青年男子了,要是头上再戴顶帽子手里再配把扇子俨然就是一副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模样。余生左照照,右照照,觉得有趣得很,故意腆起肚子做出副暴发户的派头大模大样走了几步,把自己给逗乐了,对着水面笑得前仰后合,笑累了就穿着那身昂贵的绸缎衣服直接往芦苇丛中一躺,跷着脚望了一会儿天,看着天边的鱼肚白渐渐加深,太阳从朝霞里面跳出来,这才心满意足地站起了身,拍了拍衣服,拔了一根芦苇叼在嘴里,大摇大摆地就上了街。

松松垮垮的华贵衣服还有叼着根草落拓不羁的模样让余生成了众人的焦点,集市上所有人都盯着这名从晨光下走来的英俊青年看,卖鱼的忘记了叫卖,杀猪的停下了手中的屠刀,卖花的小姑娘看到他脸儿羞得比手中的鲜花还要红,面对这些打量的目光,余生却好似浑然未觉似地叼着草自顾自往前走,径直走到了酒肆前,刚想沽点酒喝喝的时候身上一摸才发现钱都被刚刚接济光了。皱着眉头在街角徘徊了片刻,转眼瞄到对面的当铺,眼睛一亮,二话不说就去当铺把身上的衣服当了,换了三百文钱,用五文钱去酒肆沽了一角酒,出来之后就被一群小乞丐扒着衣角不放,一个个嘴里嚷嚷着:

“大老板,好心的大老板,赏我们几个钱吧,我们都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余生为人豪迈,又一向乐善好施,爽快地掏出钱袋往他们的破碗里叮叮当当倒着铜板,每个人都分到了满满一碗,小乞丐开心到捧着碗直笑,谢都没谢一声就呼啦一声散开抢钱去了,等他们散开后余生提着干瘪的钱袋倒了好几下,可怜地就只倒出了五个铜板,想到张狂那莽夫昨天抄书又抄秃了一枝笔,就又花了四个铜板买了一枝新笔,剩下那最后一枚铜板放着也是累赘,就向卖花的小姑娘买了一枝刚采来的荷花,粉嫩嫩地还带着露水,看着就心情畅快。

散尽了身上的缚累,换得一身轻松,余生手里拈着花,一边喝着酒一边轻快地哼起自己编的小曲儿:

“真金白银易散,清景千金不卖。
功名利禄两清,换取人生自在。”

等到余生慢悠悠地踱回江海社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扣了扣紧闭的柴扉,里面响起了一个温糯糯的声音:

“暗号?”

余生笑道:

“小舟从此逝。”

里面立刻就接了下句:

“江海寄余生。”

只听“吱呀”一声,柴扉被打开,出现了一张男子的面孔,那男子约莫三十余岁的光景,中等身材,蓄着两撇小胡须,平凡至极的容貌,唯有那对眉眼细细算是五官中唯一的特色,一双眼睛眯缝着总给人没有张开的错觉,那名男子用细细的眼睛看了一眼门外的余生,随即就笑了起来,笑容和他的声音一样糯糯地,像温吞水:

“哎哟,是状元回来啦?”

余生顺着他的话开起了玩笑:

“是啊,回来瞅瞅榜眼在内阁究竟有没有认真工作。”

宁玉麟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好了,不开玩笑了,最近外面抓得紧,别又让官府给发现了,赶快进来吧。”

余生和宁玉麟进了破败的里屋,刚踏进一只脚就闻见一股刺鼻的马粪味,余生挥着衣袖怎么赶也赶不走:

“隔壁那群三甲进士有按时喂吗?”

宁玉麟边整理着桌上的纸张边无奈地叹气:

“喂,当然按时喂,要不也不带这么一泻千里呀,这不我刚刚还清理过呢,都闷这里熏习惯了,你出去了一天刚刚回来闻起来当然刺鼻,闷一会儿就没事了。”

原来这地方叫是叫江海社,不过是他们自己的称呼而已,其实不过就是个破马厩罢了。由于没有得到官号私印书籍,江海社几次遭到官府的查抄,几经周折才找到了这么一间马厩勉强安生,三个大男人每天靠着咸菜馍馍果腹,日子过得相当之拮据,苦中作乐便把这间破马厩称为“内阁”,给每个人都取了绰号,余生的绰号是状元,宁玉麟是榜眼,还有一个张狂是探花,隔壁养着的一群马就叫三甲进士,状元余生负责每天出去搜集奇闻异事还有当地名人大官的风流韵事,榜眼宁玉麟负责将之编纂成册还有绘制内页丹青,探花张狂则负责抄书,三个人分工井然有序,每月都会编出一刊《江海志》在江海县内私售传播,以此为生;倒也能勉强度日,只是这环境实在是恶劣。









第4章 第 4 章
“对了,状元,嘿嘿,新一卷的《江海余生》可否到手?”

宁玉麟拱手站着,细长的眉眼眯缝起来,眼角眉梢笑意浅浅,模样恭谨,神态却活像只精明老道的老狐狸。

余生见状从贴身的袖子里摸出那几张皱巴巴的文稿,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

“要想看可以,不过本状元要先验收验收榜眼昨晚的劳作成果。”

宁玉麟咂咂嘴,一手提着烟杆,一手从那一堆杂乱里翻啊翻,终于翻出了一副悉心珍藏的丹青画卷,在余生的面前慢慢铺展看来,只见那精致的绢布上栩栩如生地绘制着两名衣衫不整的男子在一口潭水之中互拥的情景,在细致的笔触之下两具胴体的肌肤仿佛都拥有着花瓣一般的细腻触感,其中一名较为高大的男子神情魅惑,而倚靠在他怀里的那名较为瘦弱的男子则一脸羞涩的表情,眼角眉梢却依稀透着风情,从画上看过去好像画里的人会对你眨眼一般。两人从姿势到神情无不暧昧引人遐想,三丈青丝垂在水中像水蛇一样紧密相缠着,难舍难分。

果然是生花妙笔!满卷的玉体横陈,活色生香,这样一副画面任意一个男人看了都会血脉喷张。

“如何?我根据上一章江海大侠为救小舟中埋伏身陷魔岩潭推测出这一章应该会有小舟会为大侠过毒的情节,于是就有了这副工笔,可花费了我三天三夜的心血呢,这次起价可得高些,不卖出一两银子来我可饶不了你。”

余生看得面红耳赤,他先是点了点头,但随后又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眉头微蹙,紧接着摇了摇头:

“画地是没得说,只是……不像他。”

宁玉麟耸耸肩:

“说说,哪儿不像你那只小书呆了?我可是按照你的描述一笔一画认认真真画的呢。”

余生见那画中之人体态风流,眉目含情,再联想到那只小呆瓜一本正经的脸,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面貌是很像,可是这神态,要是被他看到了,非得边跳脚边大喊个几声‘成何体统!’然后当场撅过去呢。”

宁玉麟玩味地看着余生脸上的笑容,啧啧叹道:

“不愧是江海大侠,对那个小书呆那么熟悉,在下自愧不如啊。”

余生支吾着:

“我……我才不是什么江海大侠呢……我不过就是个卖假书的……”

“可是在某人心里,你这个卖假书的可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勇大侠客啊,自从七年前被你救了之后就一见倾心,记挂到现在,就算被抄家发配还心心念念着大侠大侠,住在破草庐里还心系大侠,每天都把一腔旖旎之情寄托于笔墨之间纵情和大侠携手同游山水什么的,这样的感情可真是感天动地,日月可证哪。”

面对宁玉麟的揶揄,余生俊逸的面庞都微微泛红了。

“别瞎说,他是个正经书生,最重名节,还是不要叫他知道他心目中的大侠其实是个卖假书的比较好。”

“啧啧,什么正经书生,我看就是个小书呆。对了,你昨儿个去请小书呆下山入社,请地怎么样了啊?”

余生闻言目光一黯,无奈地叹了口气:

“还能怎样?我是一直担心他们主仆二人在山上无依无靠,可他向来洁身自好,恭于自律,自是不屑和我们这种三教九流为伍的。我都去请了七八回了,可他就是不为所动,倒是他那个书童瞅着甚是机灵,趁机告诉我他会参加五天后东苑的流觞席,到时我准备也借套行头混进去,顺带着记录一下席上的诗词轶事,可以编纂进新一刊的《江海志》里。”

宁玉麟抿着唇,右手用烟斗轻敲桌檐,卜啦卜啦地倒着烟灰,这是他的一个特有动作,每当他眯起细长的眼睛,倒起烟灰,就说明接下来有关键的信息要透露了:

“小书呆不下山也好,他这样没点心眼的人就应该待在山上安全,如今洪涝情急,流匪作乱,不太平地很,再加上新兴起来一个灵蟾教,专门虏获像他这般才华横溢的书生名流,被抓去可不好了。”

“灵蟾教?”
余生疑惑地望向宁玉麟,这名瘦瘦小小的中年男子看似温糯,实则胸藏丘壑,很多时候就连他这个四处在外采集信息的人比不上他阅历丰富。

宁玉麟吸了一口烟,表情转为沉静:

“嗯,其实早在我任职贵州的时候就早已对这灵蟾教有所耳闻,此教昼伏夜出,早年流窜于偏远地带,用奇门异术蛊惑当地的愚昧百姓,据传此教圣物为一只硕大的蟾蜍,能口吐人言,且知晓天机,传闻此教作风邪门,但有一事十分稀奇。”

“何事?”

“此教流动性很大,所到之处专爱制造天闻异象吸引众人的眼光,可是他们一不为祸,二不作乱,却专爱打探当地有名的寒儒与文人,先是把此地所有排得上号的文人墨客全都刺探地清清楚楚,然后再想法设法把他们都请到教中,稀奇的是这些文人一旦被请去,就很少有回来的,就算极少数逃了出来也像是中了邪术一般终日疯疯癫癫。由于此教行踪过于隐秘,再加之朝廷如今内忧外患,无暇去理会一两个读书人的死活,所以这个灵蟾教至今未被清剿,但是据说这个教的来头很大,不容小觑,就连朝廷之中都有人已经被他们收买,前两天我听说江海县上挖出一具只有一个眼睛长在后脑上的石人,知县虽然封锁了消息,但这件事还是走漏了风声,按照灵蟾教一向的处事风格,我觉得此事和他们的关联很大。”

听了宁玉麟的一番分析,余生也觉得事态严重了起来,他沉着地分析了一遍形势,联系到一些枝枝蔓蔓,忽然灵光一现,像是想起了什么:

“贵州?不正是你还在任职驿丞的时候?”

宁玉麟点点头,淡然笑道:

“没错,正是我差点丢了命的地方。七年前我因为科场舞弊一案上书进言得罪朝中奸佞,被贬到贵州,不料那些奸诈之徒却仍不放过我,埋伏杀手几次三番在路上伺机下手,都被我躲过,后来到了贵州,我又因为积极追查灵蟾教一事得罪了当地的县官,被革职流落至此。眼线从地方小官遍布朝廷大员,可见此教势力有多可怕,而且根据我在贵州探查时得到的蛛丝马迹,发现此教教徒做派习俗还有所说语言是境外异族的可能性很大,如此一来,事情更为复杂了。”

宁玉麟曾是京城一名小官,是当年礼部右侍郎程大人的得意门生,云舟则是前任礼部尚书之子,云尚书一生为官清廉,桃李满门,程侍郎正是师出他的名下,后来云大人告老还乡之后就专心培养膝下独子云舟,期望他能考取功名,继承父亲为国效力的宏愿,云舟天资聪颖,才华横溢,十六岁便摘得解元,十九岁那年进京赶考,正当人们期盼着他闭着眼睛也能摘得头筹归来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那就是七年前震惊朝野的科场舞弊一案。

当年负责监考的主考官便是礼部右侍郎程大人,听闻恩师之子进京赶考,程大人虽然很想好生款待云舟,但未免落人口实只得作罢,后来云舟果然不负众望,发挥出色,眼看着就能摘得今科会元桂冠,却不料突生异变,被朝中那些宦官奸臣联合起来诬告程侍郎利用考官之职泄露考题给恩师之子,偏偏当今圣上是个糊涂虫,听信奸臣们的栽赃将程侍郎革职流放,云舟廷杖三十,贬回原籍,且剥夺云氏族内所有男丁科试资格,贬为小吏,不得为官,而宁玉麟等一干几十个大小官员则因为上书替云尚书一家和程侍郎进言纷纷遭到报复,廷杖的廷杖,贬职的贬职,朝中上下牵连重大。

经此巨大打击,程侍郎在流放途中郁郁而终,云尚书也因为愤恨吐血而亡,云家为了这件事奔波打点,家财散尽,好好一个清廉世家很快就家道败落了。宁玉麟被贬到贵州边远之地,后来又因为插手灵蟾教一事被革职驱逐,不过他倒没有因为这几次打击一蹶不振,反而心境豁达,靠着贩卖字画丹青为生,后来流落到了江海县,结识了私人书坊少东家余生,还有抄书伙计张狂,三人一块儿创立了“江海余生”团队,靠着私卖书籍勉强维持到了现在。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官可丢,财可弃,一枝笔,一张嘴总是少不了的,他有手有脚,大可不必不必为了这些身外之物期期艾艾,正所谓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不是?

两人闲聊了片刻,余生这才发现从刚才开始都没有看到张狂的身影,不禁问道:

“那莽夫又是何处去了?”

这个“又”字问得极好,只见宁玉麟一脸明知故问的笑意:

“还能去哪儿?捧戏子去了呗。”

“该不会又是去捧那丽娘的场了吧?”

宁玉麟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原来江海县三月前来了一个昆曲班子,其中有个名角儿生得十分俊秀,扮起花旦扮相更是清丽脱俗,因最擅演《牡丹亭》中杜丽娘一角所以人送花名为丽娘,也不知那张呆子是何时着了道,自从机缘巧合之下一见那丽娘风姿之后便跟丢了魂似地,天天跑到戏场子前等着开场,听戏听得入了迷一天到晚也不见人影,有时还会喝得酩酊大醉回来,种种行为同着魔没啥两样。

正当两人说着话,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类似于重物落地的声音,引起了两人的警觉,还以为是官兵又来查抄,互相对视了一眼,拿起身边的防身器物一前一后走到门边,江海对着门外悄声道:

“小舟从此逝。”

暗号问出久久都没有回应,反倒是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声,还响起了几个酒嗝,紧接着门外传来一把酒醉的粗嗓门:

“老……老子记不起来这些文绉绉的玩意儿……你……你们两个厮还不快给我开门……冻死老子了……啊……啊嚏!”

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余生和宁玉麟各自苦笑,打开门闩合力把门外那个醉成一滩烂泥的张狂给架到了房里,往木板床上一丢,窄小的空间里霎时弥漫了一屋子的酒臭味和马粪味混在一起,开窗通风才稍微能透过点气,余生望到床上仍不住哼哼唧唧的醉汉,不禁摇头叹气:

“真不知那丽娘有何能耐,让这呆子这般心驰神往。”

“据说,这呆子老家那名被县官儿子逼婚自杀的未婚妻闺名也叫丽娘,与这戏子扮上之后眉眼之间有几分相似。”

余生惊道:“你这是哪来的据说?”

宁玉麟瞥瞥床上的张狂:

“你这些天在外收集情报自是不知,这莽夫留连戏班,三天两头在外买醉,喝到天亮才回来,一躺到床上没多久就会开始胡言乱语说梦话,又是哭又是笑,把能说的都说了。不信你等着瞧,过一会儿这莽夫准该说起梦话来了。”

两人守在张狂的床边没多久,果不其然就见床上那人难受地挠心挖肺,一直不停地扭来扭去,嘴里还老是咕咕哝哝地发出一一些音节,听着似乎是在喊“丽娘”,挣扎了有一会儿估计是意识混沌了,在睡梦中仍不忘呼唤着丽娘的名字,神情痛苦,语调悲怆:

“丽娘……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院子里你最爱的牡丹花开得正艳,可你为何却离开了……可恨我空有一身蛮力,却无法手刃那狗官,为你报仇雪恨……”

当念到:“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两句时张狂再难自抑,哽咽了一声,紧握双拳,翻过身子,带着痛苦睡去了。

他自个儿难受,听得余生和宁玉麟这两个兄弟心里也跟着悲哀,宁玉麟摇摇头,感慨道:

“只恨西风,一霎无端,碎玉摧红。没想到这莽夫也是个痴情种。”

虽已相识七年,但是余生平日里却从未听张狂提起过有关自己的身世籍贯,只是依稀知道他的父亲生前是一名举人,原想再栽培出个文举人,却无奈唯一的儿子对读书全无兴趣,就爱舞枪弄棒,误打误撞竟栽培出个武举人来,他爱打抱不平,在老家素有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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