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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余生作者:酥蓝-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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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均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声音里有他自己都感到可悲的感情,那是一种威胁,也是一种哀求,使劲想要挽回心爱的人的心,不惜使用多卑劣的方法也无力回天的悲哀:

“云舟,你会回来的……总有一天,你会回到我的身边……你血液里的毒,是我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记……”

云舟的身形顿了顿,随后,他还是决绝地选择离开,只遗落下那一地的清辉,惨白惨白地,没有颜色……

回去的时候已是三更半夜,小墨和小砚睡在隔壁的房里,两个孩子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云舟替他们掖好被角,又回到自己屋。余生也已经趴在案上睡着了,桌上的油灯已经燃尽,屋里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照在余生的脸上,映出他安然的睡颜,还有那浓浓的憔悴神态,这些天他真的很累,分分秒秒都拿命在博。

云舟为他披上毛毯,随后看到他睡梦中仍蹙起的眉头,心疼地伸出手指,抚平他眉间的疙瘩,仅仅只是这样轻微的动作余生就警觉地醒了过来,看到是他,对他笑了,脸上挂着笑容,神情还是迷迷蒙蒙地,看着分外可爱。

余生拍拍身边位子,云舟坐下身,很快就感到肩头一暖,余生已经将他们两个一同裹在了毛毯里,抱住云舟的身体,细细嗅了嗅他发间的味道,余生玩笑道:

“我闻出来了,一定从外面刚回来,头发上还有月光的味道呢。”

或许是他这玩笑话说的,又或许是被他猜中了,云舟脸上微红,拱了拱身子,有些不自在地说:“我……我当然刚回来了,刚才茅房去了……”

余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眸明澈,像是把人心肝都看透了,叫云舟都没勇气与他对视。他本以为余生会质问他,但是没有,很快,他就恢复了玩笑的口吻,一边还上下其手挠云舟的痒痒穴:

“哦?我倒要闻闻看,你身上到底是月光的味道,还是茅房的味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

云舟被他挠地浑身痒痒,边笑边求饶,两人跟孩子似地玩闹了一阵,很快就累了,云舟喘着气,被余生抱在怀里,一块儿坐在月华之中,余生的声音仿佛也随着雪白的月华变得飘渺了:

“云舟,有时候我真的很怕,很怕你像这月光一样,忽然就消失了,没有预兆,没有行迹……你答应我,无论你心里有什么心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让我替你分担,知道吗?”

“嗯……”

云舟的心头有温暖,但更多的是酸楚,他要如何才能说与余生知晓呢?此时此刻,他的四肢百骸之间正在忍受着蚁虫啃咬一般的痒痛……






第31章 第 31 章
十一月三十日,塞外军队果然如约前来攻打京城北门,宁玉麟只派了一小支军队驻扎北门,象征性地抵抗了一阵,几乎打也没打就退兵了,宁玉麟下令士兵将刀戟剑盾扔在城门口,等到蛮夷兵一哄而进,看到门口无人驻守,只余一地兵器,心疑有诈,于是不敢猖狂,只在宗祠抢了五千石粮食就匆匆撤退。

余生看到鸣金收兵,举旗远去的塞外部队,心中仍是有些担心:“要是他们没中计,这五千石粮食可就有去无回啦。”

宁玉麟含笑不语,眼里自信的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之后一连十几日,塞外军队安安分分地在十几里外安营扎寨,双方都没有动兵的意象,宁玉麟明白他们已然中计了。这些天里京城该干嘛还是干嘛,并没有因为塞外军队不来侵犯而放松警惕,士兵照常操练,张狂依旧指点民兵拳脚功夫,余生依旧每天来往于炮兵营和客房,奔波劳碌,云舟帮他分担军务琐事,依旧陪着他从一个个天黑熬到天亮,一切看上去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宁玉麟听及余生的建议,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为云川画了一张像,张贴于城内城外大小角落,希望能从难民那里寻到一丝信息。

一日,有名难民主动找到余生他们,说在塞外人的帐子里见到过云川,当时他们都被蛮夷逼迫着做奴隶,他有回在背柴间隙的时候恰巧看到风吹起帘子,他就好奇地往那边瞟了一眼,看到有名和画上一模一样的男子被捆缚在营帐里,被人用布巾塞住了嘴,清丽的脸上满是泪痕……只可惜他只看到那么一眼,马上就有几个凶神恶煞的蛮夷过来对他拳打脚踢,把他赶离了那里。

没得到消息之前焦灼难安,得到消息之后更是忧心不已,想那云川姿容卓绝,又是那样高洁的性子,被蛮夷掳去指不定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来,一想到此气氛就压抑了起来,众人默契地保持沉默,悄然不语。在这之中属张狂的反应最为反常,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悲愤交加,也没有做出任何冲动的举动,甚至脸上的表情也镇定地可怕,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手心里攥紧了云川的那块玉佩,那样用力,手指都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与此同时,在塞外人的大营之中,王见中原军队迟迟不下战书,联想到弃置在北门口的那些兵器,料定他们也是粮草吃紧,打算在这京城里长久蜗踞下来了,所以放松了警惕,为了庆祝这场难得的胜利,军中用抢来的粮食大肆挥霍,不止士兵烂醉如泥,塞外高层显贵更是夜夜笙歌,就差把这战场当成了酒池肉林。

这一日,完颜均走到帐前,大老远便听到王帐之内传来阵阵欢歌燕笑声,眉头一皱,正欲继续前行,却忽然听到一个淫、笑声夹杂着女子微弱的求救声,原来是一名军士喝醉了酒,正欲对一名掳来的中原女子行不轨之事,身后几名中原人跪在那里不停哭求,看样子应该是女子的亲人,有几个下属士兵嫌他们碍事,用鞭子狠狠抽打那几个老弱俘虏。周围有不少塞外士兵围观,非但无一人上前阻止,相反脸上挂着色迷迷的笑容,还有人在那儿起哄叫好。

完颜均面色阴沉,对身边的那赞说:“把那个醉鬼拖下去,抽二十鞭子,光天化日置军纪于不顾,叫那么多士兵看着像什么样子?”

那赞看了看那名动手动脚的军士,犹豫地说:“将军,可是……可是这人是阿塔穆将军麾下的,我们擅自插手,会不会……?”

完颜均眼风一扫,那赞缩缩脖子,额头上冷汗直冒,完颜均无视他那副懦弱的样子,亲自走上前,拔出腰间的马鞭,对着那军士的面门狠狠一抽!

那军士捂着脸哇哇惨叫,拿起手中的刀大声嚷嚷着四处找寻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转头就撞上了完颜均狠厉的眼神,那人心中猛颤,酒也醒了七分,霎时如同见了猫的耗子,胆怯地问候道:“将……将……将军……”

完颜均二话不说,一脚踢中他的心窝,直把那色鬼踢得踉跄到底,痛苦地咳嗽不止,完颜均拿眼角睇着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滚。”

“谢……谢……谢谢将军!谢谢将军!”

军士忙不迭地讨了谢,被下属士兵搀扶着,逃也似地离开了,那名中原女子和家人流着泪叩谢了完颜均,也急忙退下了。周围人眼见一场好戏就这么散场,大感扫兴,但又顾忌完颜均的威严不敢发牢骚,只摇摇头没趣地走了,其中有一些是其他将军部下的,对完颜均积怨已久,暗地里忿忿地抱怨道:“也不看看现在到底谁才是王面前的大红人,仗着个昔日皇族的名头,还真把自己当根葱……”

待完颜均进了帐里,扑面就是一股酒气混杂着香粉的气味,熏得人作呕,席上几位塞外高官喝醉了酒,愈加放浪形骸,正对身边陪侍的中原女子上下其手,撕扯她们的衣服,强迫她们喂酒,那些中原女子个个被打扮地珠环翠绕,身上穿着绫罗绸缎,但是一张张艳若桃李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身怀国仇家恨,她们个个神情悲戚,愁眉苦脸。

完颜均单膝跪地,对正中高座上的王行了一礼:“王,本将观察近期军营中军心涣散,且军纪松散,到处可见士兵虐打中原俘虏、欺凌中原女子的事情发生,请王下令制止这种行为,停止行乐,重新开始练兵,使我军恢复军纪严明!”

此言一出,使得很多将领的颜面扫地,席上的将领们脸上露出不屑之色:“军心涣散,军纪松散,呵呵,完颜将军这是在公开指责我们的不是了?”

完颜均神情冷硬:“我没有这个意思。”

众将领把酒杯往案上一放,冷笑道:“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眼见局势瞬间变得剑拔弩张,从方才开始就一直醉卧在美人膝头,沉醉在温柔乡里的王这才懒洋洋地开口:“完颜爱卿,我军难得打次胜仗,庆祝庆祝怎么了?中原人的军队都准备长守在这儿了,等过了这一阵子再练兵不迟。况且那些中原人不过是些低贱的南蛮子,士兵们爱杀就杀,随他们高兴,何必为了一些下等蚁虫的事情拂我们的兴?爱卿快去席间入座,随我们一同饮酒,大家一块儿快活高兴。”

完颜均身形丝毫不动,眼里满是不容否决的坚定:“王,中原人不是蠢蛋,靠血腥镇压只会激发他们的仇恨,我们应当从长远考虑,先从这群奴隶开始,然后一步步地将中原人从本质里改造成塞外人。况且此次战役我们取得粮食如此轻易,这指不定又是中原军队的诡计,万万不可再次上当,现在我们终日饮酒作乐,不务正业,不正是着了他们的道吗?还望王明察,早日终止庆祝,不可再沉沦下去了!”

他的话语过于犀利直白,王的面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完颜均,看在你姓完颜的份上我才有耐心听你在这儿胡说八道,若是你再扫我的兴,就休怪我不看你老祖宗的面子。我命令你去席上坐好,所有的事我自有分寸,不用你来指手划脚。”

完颜均不顾挫折,还想再劝,可王已然没有了听他进言的兴趣,烦躁地直挥手,完颜均无法,只得无奈入座,刚一坐下就听到邻座一声轻笑:“呵,不自量力……”

没有兴致喝酒,没有兴致玩乐,纵使歌舞欢乐震天,依旧驱散不了完颜均心头沉重的阴霾,冷眼看着席上那些沉湎酒色的同僚,完颜均阴沉着一张脸自斟自酌,不知过了多久,听到高座上的王拍了拍手,对左右吩咐道:“来人,把那个前些天克伦部献上的中原戏子带上来。”

不多时,几个士兵押着一名身穿浅粉色戏衣的男子进了帐里,只见那名男子头戴水钻头面,上好了戏妆,更显五官精致,身段儿颀长,乍一看端地是一名姿容绝美的二八佳人,瞧得席上那些好色的将领们眼冒绿光,只是佳人面无表情,面对一道道如狼似虎的视线,男子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饰,镇定地走上前来,仪态从容,神色清冷,丝毫不见一丝惧怕。

“你对他说,今日是我大军大喜的日子,叫他唱支喜庆的曲子给我们兄弟助助兴。”
王对翻译的中原奸细说。

奸细转达了命令,只听那名男子淡淡地说:“云川近日身体不适,嗓子哑了,恕我无法为大王献曲,还望莫怪。”

云川?……

听到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完颜均放下手中的酒杯,用目光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与此同时王也正眯缝起眼瞥了瞥座下的云川,冷笑了一声:“早不哑晚不哑,怎的如此巧合,偏偏我叫你唱就哑了?”

云川敛起眉,语气中暗含冰冷:“事有不巧,请王见谅。”

王阴毒的视线在他冷漠的脸上梭巡了一阵,随后抚掌笑言:“好一个事有不巧,我们塞外有种土法子,大病小痛喝点活血就能好。既然你嗓子哑了,不如我就地取血,给你治治可好?”,说罢,向近侍使了个眼色,那近侍立刻会意,随处拉了一名奏乐的中原乐师到场上,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眼看着就要砍下去,帐内众歌女舞女吓得花容失色,掩面不敢看,一直鼓奏的欢欣乐曲也突地戛然而止,从乐师的指间漏出几个杂乱的音符,场上忽然一片寂静。

云川冷淡的神情之下隐藏着不忍,更多的是对于这些残暴的刽子手的憎恨:“大王不必迁怒他人,你们要听我唱,我唱便是。”,王的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命令手下放了那名乐师,然后看了看云川,用得意的神情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云川长叹一声,目光一一扫过场上那些侵略者的脸,清澈的声音在寂静的营帐内响起,没有琴瑟伴奏,没有丝竹歌舞,清唱声高高低低,被呜咽的风吹散在每一个角落,像江南一条条河流交织出的泪水,凄婉悠长——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忧伤的旋律吹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喝酒的人停下了饮酒,谈笑的人止住了话头,塞外的王皱紧眉头,说道:“别唱了!”,云川恍若未闻,依旧站在那里,坚持唱完这首歌,这首由百姓的血泪浇成的殇歌。

“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
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浓郁的悲凉久久没有散去,在场所有的中原舞女乐师们联想起自身的遭遇,想起家乡父母亲人,无不红了眼圈,伤心垂泪,而塞外的将领们个个面色阴沉,神情古怪,王把手里的杯子捏得格格响,阴森道:“我叫你唱喜庆的歌,你唱的这是什么?”

云川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这是我们中原百姓的苦难和悲伤编织成的歌,你们这些侵略者的喜悦,不正是建立在我们的痛苦之上吗?”

王气急,将手中的犀角杯往云川砸去,云川挺直背脊,不闪不避,坚硬的犀角砸到了他的额头,渗出鲜红的血来,可饶是如此,他的嘴角依旧带着笑,他的目光依旧清明无惧,哪怕王随意一句话就可决定他这个小小戏子的生死:

“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砍了!”

“慢着!”

王看了一眼出声阻止的完颜均,问道:“完颜均,你这是要干什么?”,完颜均不顾周围奇特的目光,上前几步,跪地请求道:“请大王将此人赏赐给末将。”

话音一落,自然引起了纷纷热议,王用危险的眼神审视着座下的人:“你这是何意?”

“末将没有什么用意,只是对他感兴趣,末将愿以千金赏赐来换此人,望大王成全。”

王表情复杂,眼里的光幽幽灭灭,盘桓许久,终于露出了一个寓意深刻的笑容:“我怎么忘了呢,完颜爱卿可是此次战役的大功臣啊,是我们塞外的大将军、大英雄,你既向这个王要赏,我要是不给岂不显得小气?来人,即刻把这戏子送到完颜将军的军帐里去。”

对于这一番阴阳怪气的恭维,完颜均的神情一变再变,只得隐忍住,恭敬地谢礼:“谢大王。”

……

且说云川原以为自己这回在劫难当,本是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却不料最后关头竟被一个塞外将军要去了,他不认得这将军,也不知他是善是恶,心中忐忑难安,他悄悄在袖间藏了一柄匕首,告诉自己,若是这将军敢对自己有所轻薄,他就立刻用匕首刺死他然后再自杀,就算死也不让蛮夷玷污了去。

怀着一颗不安的心在帐内从早上踱到晚上,这才终于等到了完颜均风尘仆仆地回来,云川用手紧紧地按住袖间的匕首,用警觉的眼神注视着这个塞外将军,可对方看也不看他一眼,只自顾自走到床边坐下,手捧一本中原诗集,开始阅读起来。他看书极其专心致志,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时辰,云川时刻防范着他的一举一动,自己都站得脚底发酸,可迟迟不见他有所行动,云川心中的警惕去了一小半,将信将疑地走到帐内一个铺着羊毛毡子的圆凳上坐下,直到此时才听见完颜均对他说了第一句话:

“你不必担心我会侵犯你,我没有这个兴趣。”

云川面上泛红,听到对方开诚布公地讲出来,再怀疑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于是他放下了猜疑之心,犹豫地问:“那……那你为什么救我?”

完颜均看他一眼:“这是我与某个人的秘密。”

云川百思不得其解,但是这名蛮族将军的身上有种生人勿进的气势,使他没有勇气再问下去,所以只能继续埋头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完颜均再度开口:“你叫云川?”

“……嗯。”

不知为何他问起这个,但云川还是点了点头。完颜均得到他的回答,竟然把不离手的诗集放下了,借着微弱的烛光从头到脚打量着他的脸,看得云川极其不自在,在经受了好一番严刑逼供一般的目光审视之后,才听到那个男人皱眉得出了一个中肯的结论:

“不像。”

“啊?”
云川莫名其妙。

“你家中可有父母兄弟?”
完颜均显然没把他的疑问当回事,自己问自己的。

“家中父母长辈皆故去了,只剩下一个本家的哥哥……”

无视云川忆起亲人长辈时怅然的口吻,完颜均又问出了一个莫名的问题:“你哥哥怎么样?”

云川可能已经接受了这个男人思维的跳跃性,想到云舟,面上不由自主地洋溢起了柔和的笑容:“我哥哥是我们家的骄傲,也是我心中温和可亲的好大哥,他又聪明,又有文采,小时候我爹让我以哥哥为榜样,所以我从小就很崇敬我哥哥,我俩还一起开玩笑,将来我们一起考功名,入朝为官,一起建设国家,只可惜后来……现在我们都大了,我只希望能看他得到幸福,这比什么都重要。”

云川说完这些话,才意识到自己对一个陌生人讲了太多:“对不起,我说这些,你可能不感兴趣。”

不料,完颜均听后只说了一句:“他会的。”

云川没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完颜均也没解释,两人沉默了一阵,随后完颜均的视线又落回到了书本上,状似专心地看书,直到他不经意间的声音响起,云川才回过神来:

“我也有兄弟。”

云川看着他,没有催他,只耐心地等待着他自己往下说:“我父亲的配偶比草原上的星星还要多,有些是抢来的,有些是买来的。她们为他生了很多儿子,也就是我的兄弟,可能有十几个,也可能有几十个,那都差不多,没什么区别。我只记得我离开草原的那一年我最小的弟弟刚刚六岁,在这个年纪我的母亲死了,他的母亲也死了,所以他很喜欢和我在一起,我临走的时候他抱着我的腿哭着不撒手,我骗他说等草原上的草变黄了,我就回来了。很快又是秋天,草原上的草变黄了,可能他早已忘了我了……”

男人的语气平板克制,没有任何起伏,但云川却听得心潮起伏,沉浸在思绪之中,许久之后,才听完颜均问他:

“你的歌唱得不错。”

云川没有回答,因为想到哥哥,想到自己的家乡,想到兵荒马乱,想到国仇家恨,一时不想提这些事情,可那男人却像有读心术一般,一语道出了他心中所想:“你想念你的家,想念江南,是不是?”

云川一愣,点点头,眼中满是愁绪,完颜均只淡然道:“离家久了,自会思念起家乡种种。你不必感到奇怪,我只是一个人待得久了,想将这些话找另一个人说说,只是他不愿听我说,其实我多想让他知道,我家乡的落日有多美,无边的草原有多广袤,还有我母亲教我唱的歌,我记得是这样唱的……”

那天夜里,云川是听着那个男人的歌声入睡的,他的声音沉郁浑厚,好比悲怆的马头琴,旋律空灵飘渺,就像是草原上吹来的苍凉的风,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

“鸿雁飞,向北望,那里有我的家乡
秋风吹,天苍茫,草原上牛羊成行

鸿雁飞,向何往,马头琴拉起忧伤
叶儿凋,秋草黄,江水尽头可有我的家乡?”

……

自此后,云川被安置在完颜均的军帐里,总算不用再受白眼欺凌,那个男人似乎很忙,经常几天几夜不见他的人影,偶尔回帐中也很少和他说话,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完颜均就再也没有主动和他交谈过,通常都是两人各管各,如此相安无事了一阵子。直到不知过了几日,有天夜里云川已经睡下,忽听得外面一阵喧哗吵闹,火光闪耀,有个声音在帐外焦急地大喊着:

“云川!”

云川心跳几乎停滞,披衣跑出帐外,远远就看到张狂单枪匹马闯进塞外人的营地,此时正被塞外军队重重包围着,完颜均正站在不远处,火把映出的光幽幽暗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士兵们忙着捉拿张狂,没有人在意他这个衣着单薄的中原人挤进人群之中,艰难地挤出重围,对着那情势危急的人喊了一声:

“张大哥!”

张狂蓦然回首,脸上的神情可以用狂喜来形容:“云川!跟我走!我带你出去!”

云川心中五味陈杂,不知是喜多些,还是忧多些,正当他想要抓住张狂伸过来的手,却在此时看到完颜均身后的一个副官在暗处拉弓准备放冷箭,而箭头所对的位置,正是分身不暇的张狂!云川心头一紧,下意识地飞扑过去,一把推开混战中的张狂,身上立时多了好几处刀剑伤,同时,箭气破空,利箭正中心口,云川身体缓缓地倒下。

“云川……云川……”

抱住云川软倒的身子,张狂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脑子一片空白,什么意识都消失了,放弃了抵抗,放弃了所有思维,只有嘴里在不停地呢喃着云川的名字。

“让他们走。”
完颜均的声音在黑夜里有着沉冷的力度。

“可是将军,那个中原人私闯军营,理应……”

副官话还没说话,脸上立时挨了完颜均火辣辣的一巴掌,完颜均的眼里带血,语气阴森森地可怖:“我说,让他们走。”

手下的士兵不敢违抗,停下了攻击,不情不愿地让出一条道来,完颜均亲眼目送张狂抱起云川上了马,然后飞快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32章 第 32 章
“得得得……”

“得得得……”

黑夜里杂乱而急促的马蹄声彰显了张狂此刻紧张的情绪,他感到怀里的人身体越来越冷,生机随着鲜血急速流失着,被一种无能为力的痛楚扼住了心脏,张狂收紧臂膀,将云川搂得更紧一些,同时俯在他的耳边不停地说着:

“云川,坚持住,我们很快就要到了……再坚持一下!……”

马匹颠簸造成伤口撕裂似地的痛楚,云川轻轻地呻吟了一声,艰难地抬起自己的一只手,抚上身后的人的脸庞,声音微弱,仿佛摇曳在风中的熹微烛火:

“张大哥……能再见你一面……云川……无憾了……”

脸颊一凉,那只带着温热血迹的手掌已经垂了下去,张狂心头一震,胸膛像是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他什么都不敢想,什么也不敢做,只知道抱紧云川的身子,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他的名字,仿佛脑中只剩下了这两个烙在心上的字。

当天夜里,守城的将士看到张狂怀里抱着一个人,骑着一匹骏马飞快地往城里冲,众将士急忙上前阻拦,可那马就像是失了掌控似地发疯地发足横冲直撞,无所凭依,后来还是寻来套马索几个大汉合力将才受了惊的马强制拉住,马背上两人一同摔落在地,张狂下意识地护住怀里的人,任凭自己摔得遍体鳞伤,也不忘对着上前来查看情况的士兵们大吼:

“快去请郎中!快!!!”
他整个人披头散发,浑身鲜血,看上去好比发狂的厉鬼。

士兵们迅速将情况禀报给了宁玉麟,宁玉麟见他怀里抱着的竟是失踪已久的云川,心口上插着一支箭,面色苍白,奄奄一息,顿时大感意外,命人即刻请来城中最好的郎中,同时也将余生和云舟他们一并请过来。

等到云舟随余生匆匆赶到的时候房内灯火通明,宁玉麟和郎中正为云川处理伤口,余生因为略通医术所以也进屋里帮忙,云舟原想跟他一起进去,但余生怕他受不了那场面,所以劝他在外等候,云舟想了想只得点头同意了。关上房门,云舟刚回过头,赫然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直直地立在房门前,浑身滴血,一动不动,活像一尊扎了根的泥胚塑像,云舟吃了一惊,走近一些才发现就是张狂,只见他两眼冒着血丝,一眨不眨地盯着紧闭的房门,模样失魂落魄地,瞧着又是骇人,又是唏嘘,云舟叹息一声,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望向那扇纹丝不动的大门,默默祈祷着奇迹的发生。 

过不得多久,小墨小砚听闻了消息也连夜赶来,小砚因为担心公子的安危坐在台阶上偷偷抹眼泪,小墨坐在旁边抚着他的背无声地安慰他,四人各怀忧心,站在门外守候了整整一夜,看着门上的砂纸映着的灯火摇摇晃晃,漫长的时间无声地流过。直到第二天清早,每个人的衣衫上凝结了一层露水,那扇紧闭的大门才“吱嘎——”一声打开,首先从里面走出来的是余生,云舟和小墨小砚一拥而上询问情况,余生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被随后出来的宁玉麟一手搭在了肩上。

“进去吧,去看看他……最后一眼。”

这句话是对张狂说的,在门口伫立了一夜的汉子头发凌乱,脸上的血水和露水混合在一起,顺着面颊流淌下来,看上去分外地狼狈,眼里的血丝经过一晚上更是触目惊心,乍一眼望去,好似双目含着血泪。

“公子……呜呜呜呜呜呜……”

听了宁玉麟的话,小砚哭得肝肠寸断,一心朝里头扑,被小墨和宁玉麟拦了下来,云舟心中哀痛,眼泪也是刷地流了下来,刚想进屋看看,却被余生拉住了,一抬头,看见余生对自己眨了一下左眼,眼里有狡黠之色,云舟一愣,再去看时就了无踪迹了,但心底到底存了一丝明了之意,帮着劝住情绪激动的小砚,同时也对张狂说:

“张兄弟,进去看一眼吧,这一定也是云川希望的。”

或许是云川这两个熟悉的字敲动了张狂凝滞住的神经,这个高壮的汉子茫然地迈动脚步,跨入门槛,身后的门被云舟他们关上了,留给他俩一个安静的空间。

隔离了门外所有的哭闹与喧嚣,小小斗室静谧地连呼吸都成了多余的,燃烧了一夜的烛火已然熄灭,留下一地残烬,脚步像是踩踏在棉花上,越是朝内,光亮就越是稀疏,屋内的光线灰蒙蒙地,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浅浅的灰色一笔一笔,在张狂那混沌的意识中勾勒出清晰的影像来——

他心爱的人就在墙角那张大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被,闭着眼睛,枕边散落着未来得及清理的斑驳血迹,脸颊在鲜血的映衬下更显得苍白如雪,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和平时一样地安静。

“扑通……”

僵硬的膝关节再也不受意识的支配,重重地磕到了坚硬的地面上,张狂用嘶哑的声音唤了一声:“云川……”,屋里静悄悄地,床上的人依然沉睡。张狂再也克制不住,膝行到床头,伸出手去,想要抚摸那人的脸颊,却硬生生地止住了,手的动作在空中戛然而止,久久,颓唐地落在了床铺上,随之一起滚落的,还有一个七尺男儿的热泪,一滴一滴,像是要把床单都烫出一个洞来。

“我是世界上最笨的笨蛋,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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