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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余生作者:酥蓝-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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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迷惑的眼神,深深地望进云舟的心里,渐渐地,云舟停止了挣扎,就这样被他抱着,听他在耳边断断续续地讲:

“云舟……你说这个人到底是真蠢还是假蠢?……他们一个个见了我就跟老鼠见了猫似地……塞外人,中原人,或是别的什么人,他们都怕我……呵呵,可谁知道他们表面上怕我,心里是不是把我当个笨蛋一样唾弃呢……云舟,只有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你表面把我当笨蛋,心里还是把我当笨蛋,这就是你和他们最大的不一样……哈哈哈哈,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只可惜我这个笨蛋到现在才明白……”

云舟听得莫名其妙,但是完颜均一反常态,喝醉了酒的他不吵不闹,只是像个孩子似地抱着他不停地说,像是要把平日里许多无法言说的话都倾吐干净一样,云舟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将军的心中竟也有那么多的烦扰,从那零零碎碎,神志不清的语句中云舟勉强将事情的大概拼凑出来——原来完颜均名义上是旧日皇族,但是完颜氏几百年前就已没落,空有一个虚名,能掌握的实权很少,再加上他功勋卓绝,引得不少贵族对他妒忌眼红,塞外的王顾忌他功高震主,有意削弱他的兵权。他费尽心力好不容易让这江南一带稳定下来,谁料塞外的王一道指令下达,命他速速赶回京城,将这江南一带的治权全权移交给另一名亲信,一片赤胆忠心为了塞外拼搏厮杀,到头来却被一生效忠的王朝所猜忌、背叛,如此这般,如何不叫人寒心?

事关塞外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他们把江南的土地当作球似地踢来踢去,让云舟心里很不是滋味,使得原来对他的同情也一笔勾销了,但是他一向威风凛凛,如今这备受打击的模样叫人实在看着不忍。云舟咬咬牙,终是没忍心将他推开,于是也就任他抱着,听在他耳边迷迷蒙蒙地说话,说的全是些醉话,没有条理,毫无章法,从幼时父母对他的殷殷期盼讲到之后戎马岁月的九死一生,从小时候在草原上玩耍的琐事讲到这些年那些个贵族对他的白眼冷遇,声音时而清楚,时而模糊,说到后面从汉语变成了塞外语,那一个个陌生的字节云舟听不懂,但却能从那迷惘的语气中感觉到他内心经历的波折,云舟就这样安静地听着、听着,后来,不知不觉睡着了也不知道……

第二天清晨,云舟张开眼睛,看到完颜均坐在床头注视着自己,眼睛里有血丝,不知他是刚刚醒来,还是一夜没睡。面对那人酒醒之后愈加清明的眼神,云舟一阵心虚,下意识地躲开他专注的视线,硬着头皮,轻声地说:

“今晚,我想出去看花灯。”

“好。”
不由分说地,完颜均就同意了。

云舟诧异地望向他,只见那双眼睛恰似一潭静默的深水,不见一丝波澜,只有那黑的更黑,白的更白,而那红色的血丝就像是无力的疲惫,静静地望进他的心里,让人无所遁形,那一瞬间,云舟承认为自己的欺骗感到过愧疚。

当天晚上,完颜均坐在一边亲眼看着侍女们为云舟穿上一件件的衣服,打点完毕刚要出门,他想起云舟身体虚弱,受不得寒,于是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披风为他披上,在系带的同时,完颜均忽然对云舟说了一句:

“云舟,我可以为你当一辈子的笨蛋。”

“什么?”
云舟怔怔地,没有反应过来。

完颜均扯动嘴角,不再言语。

被完颜均拉着手往外头走,云舟没有挣脱,而是难得乖顺地任他牵着,一路上他很紧张,心跳快得像是打鼓,但还是不忘环顾四周,尽可能记下后院出来到府门外的每一个细节和布局。等到两人到了大街上,才见识了什么叫人声鼎沸、眼花缭乱,由于这次的灯会有着特殊的意义,是官府花了大手笔举办的,因此格外地热闹,各色花灯琳琅满目,绘有山水、花鸟鱼虫等图案,很多游人脸上带着民俗传说中的脸谱面具,手提花灯走街串巷,间或有人燃放烟火,争奇斗艳,引得众人争相观看,整个江海县沉浸在绚丽灯火的海洋之中,好比火树银花,星桥铁锁,天边一轮圆月高悬,正是灯树千光照,明月逐人来。

街上人流如潮,摩肩接踵,一个不慎就会被冲散掉,他们出来的时候身边跟着一圈护卫,走着走着就挤地只剩下他们两个,云舟时不时就会感应有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可是一旦回头寻找,那些视线又淹没在了人群中,再也找寻不见。完颜均带他来到卖花灯的小摊前,小摊主人热情地为他们介绍每一个造型各异的面具,千挑万选,最后完颜均为他挑了一个外形古朴典雅的宫灯,他讷讷地接过,只听小摊主人对他俩说:

“前头有盏比人还高的走马灯,两位公子一定喜欢,不如提着灯到前头看看,那儿可热闹了。”

云舟原本兴趣不大,可转眼看到那小摊主人对自己笑,笑容很热情质朴,有一种同伴之间值得信赖的默契,云舟心里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完颜均低柔沙哑的声音:“你想去看吗?”,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夜晚,这个男人对自己格外温柔。

云舟错开他的视线,轻轻地,点了点头。

路上人多,完颜均紧握住他的手,一秒也不放松,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就会被人流冲散,云舟被他牵着,只觉手心里热热地,可以清楚地感觉那个男人郑重的温度,仿佛手里握着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最重要的珍宝。一时间,云舟恍恍然,心潮纷乱,只低头随着他走,街边的五光十色都提不起任何兴趣观赏,就连不知何时到了那盏走马灯前都没有意识。

那小摊贩子没有说谎,那果真是一盏壮观气派的走马灯,伫立在一大片的空地上,足有一人多高,上头绘有栩栩如生的八骏神驹图,庞大的灯体不停旋转着,像是真的有骏马在奔腾,带动灯上的环佩叮叮当当,引得周围的小孩咯咯直笑,发出的灯光辉通亮,直把那一角的黑夜也照成了白昼,无数人站在四周,围着这盏巨灯啧啧称奇。后来还来了一个舞龙小队,一条金光灿灿的金龙围绕着辉煌的走马灯蜿蜒翻腾,不时做出“金龙摆尾”、“金龙蟠柱”、“白鹤亮翅”等等精彩动作,看得周围人不停拍手叫好,连云舟的注意力都被抓住了,看得全神贯注,脸上洋溢起了由衷的笑容,他注视着金龙,完颜均就注视着他,两人一同看地痴了。

正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金龙和走马灯吸引过去的时候,舞龙的人将彩球往空中一抛,就像是一个信号,好好旋转着的走马灯忽地熄灭了,那一方空地霎时恢复了漆黑的死寂,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周围的人陷入了恐慌,人群发出躁动,无数人急于离开,不停地推挤着、挪动着,场面一下变得水泄不通。云舟深陷在人群里,被来来去去地推了好几下,几次差点站不稳,左手一直被完颜均握着,但是随着拥挤的人潮越来越汹涌,他开始辨不清方向,一波又一波的人流冲过来,将他越挤越开,他感到那只紧握着他的手努力想要把他抓得更紧,可是又一群人向他们涌来,终于将他俩冲散开了。

在左手失去凭依的瞬间,云舟心里闪过一丝慌张,但是很快,他的右手被握住了,很快,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小舟从此逝。”

云舟下意识地接口:“江海寄余生。”

仅是一句普通的口令,就令云舟放下了警惕,随着那人东奔西走,即将远离之际,云舟本能地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身后一片漆黑,那人的影子也早已被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了,但奇怪的是,他仿佛真能听见噪杂之中那人焦急的声音,一声声地喊着:“云舟!”,就像是垂危的野兽,嘶哑而决绝。云舟闭上眼睛,心里一横,终是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这一路辗转迁移,牵着云舟的手换了一只又一只,他们个个脸上带着面具,快到云舟都没来得及看清他们的形貌,但是那面具背后一双双充满善意的眼睛还有手心里值得信任的温度还是让云舟感到安心,就这样被他们引领着越走越远,从漆黑的空地,到灯火辉煌的会场,然后又变暗,不知过了有多久,云舟感到脸上一凉,已经被人戴上了一张面具,他一抬头,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冲他调皮地笑着:

“嘻嘻,公子。”

“小墨?!”

云舟又惊又喜,接下来就被小墨抓住了手,神秘兮兮地对他说:“公子,快跟我来!”

就像是做梦一样,云舟被小墨拖着跑了起来,一边跑,身边的灯光花火就一路往后退,光线逐渐变暗,云舟朝前望去,看到那灯火阑珊的远方有一棵树,树下站着一个人,他带着面具,如水的目光透过面具凝望着云舟,那么近,那么远……云舟晕陶陶地,停不下来,然后,就这样不期然地一头撞进了那人的怀里。

身上很快就被熟悉的气息包拢住了,云舟抬起眼,只听“嘭——!”地一声轻响,那人身后遥遥地绽开一枚烟花,五彩的火光映在他的眸子里,照得那人的眼眸黑曜石一般晶莹璀璨,动人心魄。

“小舟。”
他的声音如清风拂过耳畔,熏地人发醉。

“大……大侠……”
云舟听见自己的声音,发着颤,哽咽着,竟已泪流满面。

七年的思念,七年的情义,尽包含在这一声大侠之中。

云舟感觉自己像是痴了,醉在了这个做了七年的梦里。梦里他和江海并肩走在江海县的热闹灯海之中,江海牵着他的手漫步于花灯柳巷,漫步于火树银花之下,他俩一块儿赏灯、数灯、猜灯谜,江海的手很暖,软软地,像是能触摸在悸动的心房之上,那双温暖的手拂过他的头顶,他的耳畔,他的发丝……留下回味的余温,云舟好几次都不敢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他摸摸自己的脸颊,烧得烫烫地,可以想象在灯笼底下一定更红,但是心里更多的是温暖。不动声色地将江海的手握地更紧了,悄悄望向他的侧脸,虽然带着面具无法看见他的面容,但是一触到他柔情似水的眼神,云舟的心中就会漾开层层的涟漪,那种久违的感觉,叫做幸福……

“小舟。”

“……啊?”
小书呆两眼发直,呆呆的模样叫人忍不住想要亲一口。

“小舟,随我去一个地方,我有样礼物要送给你。”

“嗯,好。”
云舟毫不犹豫地答应,只要江海一句话,他千山万水都愿意去。

江海带着他穿过重重人潮,穿过万家灯火,来到山坡上的一处空地,那里也有不少游人,或是坐在坡前仰望天上的明月,或是聚集在山坡中央点燃孔明灯,江海带着他来到一盏最大的孔明灯前,那里有预备好的笔墨,还有火折等物,江海对他说:“小舟,我们一起把愿望写下来,放飞到天上去,让天上的仙子为我们实现,好吗?”

云舟从愣神中缓过来,立马就点了头。拿过纸笔,他和江海分立左右两边,他看不到江海写什么,江海也看不到他写什么,但他还是好几次忍不住偷偷看向江海那边,想知道他许下了什么愿望,而他自己踌躇良久,也没有一个合适的答案,最后他俯瞰山脚下,望见沉浸在灯火通明之中的小小江海县,心头思绪翻涌,最终长叹一声,提笔在灯面上写下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平安。

他不为自己求什么,只愿这江海县平安,只愿中原平安,只愿大侠平安,只愿他所爱的人都平平安安的,就已足够。

写好愿望的同时,云舟接到了江海也准备完毕的眼神,两人会心一笑,一起点燃支架中间的油布,在热气的作用下手中的灯缓缓上升,江海从身后抱住云舟,两个人一块儿目送孔明灯渐渐飘远,与此同时,山坡上徐徐升起了一盏又一盏的灯,像天上散开的一朵朵发光的蒲公英,又像是夜空里摇落的漫天星斗,小小的天灯载着人们的愿望越飞越高,升到那澹黑色琥珀的顶端,驱散黑云,微凉的夜风拂过,将整个山坡都批上了一层鹅黄色的、柔和的光,心底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这样一来,他们在海上也可以看到信号了……”

江海的声音在夜风中幽幽地,云舟身上蓦地一凉,那温暖的怀抱已经消失了,他回头,看到江海眼底的情绪,有眷恋,有不舍,也有面对即将到来的险境的勇敢:“小舟,我不得不先走了,那边很快就会需要我,听我的话,你先找到一个地方,明天早上之前千万不要出来,这里凡是带着面具的人都是我们的伙伴,他们会帮助你。”

云舟心里一紧,忽然抱住了江海的腰,脱口而出:“不!大侠……不要走!”

江海背对着他,面具底下的嘴角勾起无奈的笑:“对不起,小舟。”

云舟知道他非走不可,他阻拦不了他,但是心中那个压抑了多年的问题横冲直撞急于寻找答案,使他鼓起勇气,勇敢地提出了一个要求:“大侠,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脸?”

江海的身形略略一僵,只听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很快就吹散在了夜风里:“小舟,我怕你会失望……”

云舟摇摇头,他走到江海的面上,脸上挂着淡然的笑,眼底却是毅然决然的果敢:

“不,大侠,我不会失望,无论你的样貌是俊美还是丑陋,是平凡还是卓绝,你都是我心目中的大侠,永远不会改变。我想我已经做好了接受这一切的准备,所以,求你答应我这个不情之请,让我的人生不会留下遗憾。”

说罢,云舟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在漫天灯光的映照下,慢慢地,掀开了江海脸上的面具……





第28章 第 28 章
面具下是一张年轻的脸庞。

星目剑眉,鼻若悬胆,嘴角边带着一丝苦涩的笑,灯光落在眼里映出别样的柔情,余生凝视着云舟,轻轻地问他:“对江海的长相还满意吗?”

云舟看着他的脸,痴痴地望着,望着,忽地笑了,笑容很深。良久方才开口说道:“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呢……”

所有的恐惧和忧虑在一瞬间化为心头奔涌的潮水,余生一把抱住云舟瘦削的身体,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都不为过:“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云舟叹了口气,悠悠道:“可能是很早以前,也可能就在刚才的一念之间吧……当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的心脏怦怦直跳,直觉告诉我,你也许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可那时候的我太胆小了,也很懦弱,我怕我多年来的期盼是一场空,我也怕我接受不了你身份的转变,所以一次又一次,我努力打消心底的那个可能性,固执地给自己灌输你不是他。我怕面对你,更怕面对我自己的心,所以我一直在逃避,甚至,还把别人当成是你……呵呵,现在想起来,是我太傻了,一心倾慕的人就在我的身边,可我直到现在才找到面对他的勇气……”

余生压制住内心的那阵心疼,微笑着,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不要这么说,毕竟你是不知情的,真正懦弱的人其实是我。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个顶天立地的大侠,我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书贩,我很害怕,你不能接受这样的一个我……”

“不!”

云舟用手捂住余生的嘴,摇着头,眼里露出激动的光芒:“曾几何时,我经历过这样的挣扎,可是现在我明白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样一个有理想抱负的人,如何就不是顶天立地的大侠呢?不管你是江海还是余生,这都不重要,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大侠,你永远都是我心目中的大侠!”

听了云舟的一番话,余生心中激荡万分,一股狂热的喜悦几乎就要冲破胸腔,覆上云舟的唇,云舟也主动响应着他,两人在满天天灯排成的星斗之下动情拥吻,缠绵悱恻,就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苍白。松开箍紧的臂膀,彼此的呼吸还交缠在一起,凌乱的气息,滚烫的温度,余生轻抚着云舟绯红的脸,低声说:

“小舟……我爱你……”

云舟听他嗓音低沉沙哑,饱含着绵绵情意,不由听得痴了,反复品味了好几遍,终于流下泪来,这是感动的泪水,所以他依旧在笑,努力想扯出一个完整的笑容,可始终零零碎碎地,拼凑不起来:

“等你回来,我要再听你说一次……”

余生亲吻着他的泪水,笑道:“一言为定。”

云舟不知道他这是要去往何方,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出什么事,但他直觉接下来会是一个不眠之夜,在这个灯火通明的中秋之夜里,有一样惊天动地的大事即将发生。

小墨悄悄带他回到西郊的马厩,路上的气氛着实有些怪异,路上静悄悄地,他们两个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明显,伸手不见五指的江海县仿若一座空城,和那个欢声燕笑的灯会会场完全是两个世界。主仆两个坐在一片黑暗之中,谁也没有说话,但能感觉彼此的紧张。

连心跳都听得异样清晰的夜里,云舟先是听到外面掠过一阵阵惊雷似地脚步声,整齐划一的步伐,可能是来自于军队,一群又一群的士兵从门外飞奔而过,焦急步点像是踩在他们的心上,等他们全部整列完毕,好不容易外头又陷入了短暂的静谧。没过多久,眼前火光一现,远处传来的模糊的喧闹声,听声音来源地应该是灯会现场,喧闹声越来越大,后来夹杂了人的惨叫声,兵器的碰撞声,声音由远及近,由近到远,好几次就像是冲到了门边,杯子里的水面在抖,房梁都跟着格格摇晃,小墨害怕地抱着脑袋躲进云舟的怀里,云舟看到窗外的火光也渐烧渐旺,从山头烧到了山尾,红艳艳地映在窗纸上,像是一大片泼洒的血,这场大火烧了足足有十年那么久,直到东方的苍穹重新亮起来,那绵延了一夜的厮杀和惨叫才逐渐地息止,剩下的,就只有熹微晨光里小墨无助的抽泣声……

在这胆战心惊的一夜里,云舟想到了很多东西,他想到余生,那一片片红艳艳的火光之中,一声声惨呼声中,会不会有他的身影?只要一想到此,心脏就要被揪紧一样地痛。他还想到了完颜均,那个看似强大的男人,他会不会还留在他俩走失的地方?还是已经被吞没在了这熊熊烈火之中?若是余生和他狭路相逢,他们两个……云舟不敢再往下想,心里堆满了烦闷,无数的矛盾纠结在了一起,随时都会爆炸……所幸的是天亮之后没多久,他们就听到了清晰有力的敲门声。

云舟忙不迭地跑去打开门,第一眼就看到余生站在门外,衣服上沾染了几处血迹,除了脸色较为苍白还有神情憔悴以外还算得上是安然无恙,云舟一颗心终于得以放下,又是感动又是喜悦,扑进了他的怀里,余生抱住迎面扑来的人,亲吻他的额头,说出那句属于彼此的约定:

“小舟,我爱你。”

沉醉在他深情的爱语里,云舟甫一张开眼睛,这才看到余生身后还跟着一小群的人,虽然大多数都灰头土脸地,神情疲惫,但是不妨碍他们不约而同地露出默契的微笑,尤其是为首的张狂和宁玉麟,两人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笑得比狐狸还要得意。云舟一愣,离开余生的怀抱,脸红得跟虾子一样,看都没脸看他们,反是余生坦然地多,大方地揽住小书呆的腰往里头走,还朝后使了个眼色,示意后面这群家伙先别忙着笑,赶快跟上来。

一群人进了屋里随处坐下,小墨见他们安然回来十分高兴,跑前跑后地端茶送水,众人休憩了一阵子,然后由余生首先开口说话:

“灵蟾教那一伙经过这次重创,怕也难成气候了,多亏了榜眼冒险送信去京城,及时搬来救兵,不然凭我们的微薄之力,还不知要和他们纠缠到什么时候,榜眼,真是辛苦你了。”

宁玉麟听罢只笑道:“辛苦倒也算不上,那一浪头打过来差点没把我拍晕,后来我活着到了京城,去将军府求见,王将军是我的旧友,七年前还以为我被那刘仝害死了,猛一听宁玉麟来找他,还以为我是冒牌货,差点把我打出去,后来多亏认出了我这杆老烟枪,关键时候救了我一命,否则我可真要‘提头来见’了。”

这番经历确实九死一生,但宁玉麟说得却是诙谐轻松,丝毫不提惊险波折之事,众人听后皆大笑起来,余生打趣他道:“别人是烧的是香,你烧的是烟,人家有菩萨保,你自然就有烟神保。”

宁玉麟装模作样地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张狂捶了他一拳:“别看你这老烟枪平时温里温吞地,发起威来倒挺狠,把那完颜狗打得丢盔弃甲,真有你的。”

乍一听到“完颜”两字,云舟心里一个咯噔,手中的茶杯一晃,茶水泼到了身上,有只手比他反应还要快,接过茶杯,擦干他身上的水迹,云舟听到余生在自己的耳边温言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

云舟闪躲着,不敢对上他温柔的视线,心乱如麻,余生见他不说话,也就不追问了,只是悄悄握住他的手,手心里的温度像是给予他宽容的慰藉。而那一边,没人注意到他俩的小动作,大家继续就完颜均的下落展开了猜测:

“嗨,要我说这完颜狗逃不到哪里去,八成是投靠他们蛮夷的王去了,丢下灵蟾教这群没鸟用的乌合之众,溜地倒还挺快!”

那个男人……逃走了吗?……

不知为何,听到完颜均下落不明,没有死于杀戮,也没有葬身火海,云舟的心里隐隐浮上一种解脱的感觉,可能私心里,他还是对那个男人心存愧疚的吧,如果他真的因此而死,这件事就会成为他的心结,一辈子背着罪恶感活着……

“我看他未必是仓皇而逃,你们这段日子闭塞于江海县这小小一隅,不知外面的情况,其实外头早已是水深火热,比江海县好不到哪儿去,塞外的王已经率领部众攻破函谷关,直取京城而来,一路上烧杀抢劫,相比较而言,江海县还算是受灾最小的一支。完颜均此人虽然手段阴险,但说句实在话,比起塞外那些凶狠残暴没有人性的将领而言,他是最理智的,手法算是最温和的了,现在中原就没一块安生地方,就连京城也是人心惶惶,虽然皇上下令封锁消息,但民众之间天天都在传塞外的王即日就会攻进城来,如果传闻是真的,我想完颜均定是率残部前往京城,与他们的王会师去了。”

宁玉麟的话就像是一块巨石,压得人们心头也沉重了起来,众人表情凝重,赶走了一头豺狼,又来了一群猛兽,中原岌岌可危,若是连京城都守不住了,这小小的江海县早晚也会落入蛮夷的手里,这一时的胜利又能保住多久呢?不一会儿,就有人愤怒地站了起来,喊道:

“绝对不能让京城被蛮夷攻陷!现在灵蟾教被攻破了,江海县的封锁已解,我们这就乘船赶往京城去,为京城出一份力,拼得性命也不能让蛮夷攻进来!”

“对!到京城去!把蛮夷赶走!”

“赶走蛮夷!”

随着呼应的人越来越多,余生从方才起就眉头深锁,他及时制止住了他们群起振奋的情绪:“你们安静一下,你们拯救国家危难的迫切之情可以理解,但是你们可曾想过,京城一去千里,你们一走,江海县怎么办呢?你们的妻儿家小还留在此处,完颜均部队虽然撤退,但他残留在江海县的毒还未解,现在江海县正是需要你们的时候,说走就走,未免过于冲动了。”

余生的话在情在理,说得那些冲动的人也内疚起来,一个个垂丧了脑袋,也就没再叫喊了,张狂见他们这模样,哈哈笑道:“你们这群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好好留在这儿照顾爹娘妻小吧,去京城这种差事,就该交到我们这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人身上。”

说罢,他问宁玉麟:“榜眼,你和那王将军是故交,明儿个他驾船回京,你定是会跟着去的吧?”

宁玉麟耸耸肩,没承认也没否认,只笑着说:“你说呢?”

他们两人相视一笑,显然是达成了默契,然后又问余生:“状元,真可惜,这回可轮不到你出风头了,你和小书呆留在这里,咱俩去京城逛一圈,等那蛮夷走了,再回来看你们。”

余生握紧拳头,表情复杂,就在他两相为难之际,另一个声音率先说出了他的心中所想:“我们和你们一起去。”

余生错愕地看着云舟,却得到了对方一个淡然的笑容:“我本是漂泊之人,你去哪里,我便随你去哪里,不要为了我放弃心中的理想。”,见余生仍旧面有愧色的样子,云舟冲他顽皮地眨了眨左眼,凑到他的耳边说:“你忘啦?你可是我的大侠,大侠的使命就是要救国救民呀,所以,去吧,没关系的。”

原来这个小书生并不古板,关键时候,他比谁都要通达。
余生笑了,与他十指相扣,坚定地点了点头。

云舟去,自然小墨也吵吵嚷嚷地也要去,再加上江海余生之中还有一些自告奋勇的人也跟着一起去,收拾好不多的行李,第二天一大早,一行十多个人登上了王将军停泊在出海口的船,迎着微咸的海风,向着京城的方向出发了,云舟靠在甲板上,看着这座居住了七年的县城离自己渐渐远去,心中充盈着万千思绪。

“在想什么?”
神思恍惚之间,云舟已经被从后抱住了。

“我在想,你当初骗我说你叫江海,是否就是因了这座江海县之故呢?”

“是啊,我当时要回这里继承义父留给我的书坊,你问得我情急,灵犀一闪脑海浮现出江海县的名字来,便随口胡诌了个江海的名字,后来,就有了江海余生,再后来,我们绕了一圈,又在这里相遇了,说起来,这是我们的福地呢。”

云舟微笑着,望向海上那个即将消失渺小黑点,若有所思地喃喃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又能回到这里呢?”

“很快,等到真正江海寄余生的那一天吧。”

……







第29章 第 29 章
出了江海县,去往京城这一路上周边城市的所见所闻,亲眼目睹之后才知道外头的城镇早已是哀鸿遍野,到处都有天灾人祸,流匪横行,饥荒遍地,民不聊生,四处可见灾民沿路乞讨,拖家带口辗转迁移,甚至还有人沦落到卖儿鬻女的地步,因为蛮夷作乱,再加上官府横征暴敛,青壮力被强征入伍,剩下的老弱妇孺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各大州县十室九空,中原大地早已是生灵涂炭,满目疮痍。

塞外入侵,逐鹿中原,不管最后鹿死谁手,这鹿总免不了一死不是?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当权者之间的斗争,受苦的永远只有黎民百姓而已。

目睹这凄惨景象,人人心中悲愤交加,恨不得将蛮夷扒皮去骨,直到踏上京城土地,这里的情况比起周边县城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个是垂垂可危的皇都,一个是寒鸦社鼓的边城,虽然这里的人民尚能勉强温饱,但是恐慌的情绪已经蔓延到了大众的心中,有人趁机煽动谣言鼓动叛乱,也有人终日愁眉苦脸不知如何度日。在余生他们踏足京城的第一天,就听闻消息说皇上皇后以及一干朝廷重臣已经带着一大批精壮部队还有国库财宝逃到西北避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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