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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余生作者:酥蓝-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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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惊,心底滑过一股阴风,情急之下四人商议分头行动,尽快号召江海县百姓不要食用捡来的大米,可是收效甚微。由于他们几个长年隐踪匿迹,这县上没几个知晓他们的真实身份,贸贸然地闯到别人家里去还差点当成是强盗赶出去,再加上百姓们天性淳朴,亲眼在县衙前看到完颜均用“法术”降下大米的过程,心里已然将完颜均当成了天神下凡一般的人物,对他是信服地不得了,哪会轻易听信一帮子来历不明的毛头小伙的话?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江海县的出入码头已被封锁,切断了大米的供应,家里的存粮很快就会吃尽,不吃天上白掉下来的米,难道还叫他们喝西北风去啊?能阻止地了一时,也阻止不了一世啊……

到了大晚上,走街串巷忙活了一整个下午的四人灰头土脸地回来,一进门就看到对方垂头丧气的那张脸,你看看我,我看看,心里也就明白了,大家默契地各坐一边,饿地前胸贴肚皮,精神恹恹,狭小的空间里一片无力的沉寂。

“不要灰心,既然他们不相信我们,那就想办法让他们相信好了,这才一夜工夫,很多人家里的存粮还没吃完,应该不会那么快中毒的。榜眼,你去帮我备纸磨墨,探花,你和小墨先去吃点干粮,睡一觉养足精神,到了后半夜有用得着你们的地方。”

关键时刻,江海书坊的灵魂人物余生发挥起主导的作用,开始调动分工,在众人都无精打采的时候及时为团队注入了积极的动力,宁玉麟可能猜到他要干什么,犹豫了一下,问:“你有把握吗?就一夜的时间……”

余生淡淡一笑,大有渊渟岳峙的风度:“怎么没有把握呢?以前江海志最赶的时候也不过如此,我相信我自己,更相信你们,一定可以做到。”

他这句话是极有煽动性的,听着叫人一下子就干劲十足,先前再多的疲惫都一扫而空了。余生和宁玉麟立时开工做了起来,张狂看到他们埋头撰稿,整理资料,删减摘抄,裁纸装线……也很快就明白他们要做的事了,带着一头雾水的小墨到外间吃了几口干粮,靠着方柱打起盹儿,为接下来的彻夜拼搏养足精神。

四个人连夜赶工,上半夜余生和宁玉麟专心在忙的时候张狂和小墨也没闲着,添灯油,裁剪白纸,装订成册,跑前跑后打下手,到了后半夜张狂和小墨刷刷抄写的时候另外两人和帮着他们一起抄,四人一块儿齐心协力忙了一整夜,到外头响起鸡叫声,终于做完了全部的工作,横七竖八地歪着就地休憩了一下。

余生只睡了半个时辰就自觉醒了过来,此时天边已露出鱼肚白,灯油熬干了,宁玉麟脑下垫着烟袋蜷在马槽边睡着,余生跨过他的身体收拾起散落一地的成书,把它们都装在一个书架里,背着去了外间,意外地看到张狂和小墨也早早起来了,或者是一夜没睡。张狂坐在廊下,呆呆地望着手里的那块玉佩,脸上带着怅然若失的神情,似是在回味,又似是缅怀,余生知道他的心思,也就没去打扰他,而是径直走到跪在院中央、朝着东方虔诚拜求的小墨那里。

“在想什么?”
拍拍小墨的脑袋,小小的少年鼻头红红地,脸上依稀带着泪痕。

小墨抹了把眼泪,吸吸鼻头,说:“我只是在想,川公子和小砚如今应该到了哪里,不知是否平安?还有我家公子,他这人一向笨笨地,心又那么软,被那个凶巴巴的小朱掳了去,还不知要受多少欺负,要是没有我在他身边服侍他,他该怎么办呀……”

有感于这个小仆的忠心,余生摸摸他的头发,柔声道:“放心,我们一定很快就能救出你家公子的,一定。”

抬头仰望东边那一抹苍白的日轮,被阴郁的乌云笼罩着,惨白的日光照不到脚下这块沉沦的土地,此时此刻,同一抹日轮之下的小舟,又身在何方呢?……

新一刊江海志的推出引起了江海县的轰动,余生将自己的所见所闻,灵蟾教的真面目,还有他们的阴谋都一一写进了书里,在最后写道——江海余生批:国之将亡,必出妖孽。正是这句话很大程度上激发了那些有识之士的热情,之后不到短短三天的时间,已经组织起来到县衙门口大闹了几十次,逼迫官府解封港口,恢复粮草货物的流通,并要求县太爷亲自出面,在所有人面前把大米吃下去,以证明没有毒,更有甚者还打出狂言,要官府交出那位灵蟾教大国师,当街剖心挖肺,杀死这个妖孽。

被不间断的民愤民怨逼得焦头烂额,吴知县下令关闭县衙,但还是挡不住那些书生闹到他家门口,镇压了几次都压不下去,往门里扔石子,天天闹到鸡犬不宁,夜不能寐,急得这昏官那叫一个冷汗直冒,每天都唉声叹气,在客厅里不停地转来转去,有一回难得完颜均也坐在厅内,手里捧着一本《王摩诘诗集》,完全不受门外躁动的影响,看得津津有味,吴知县见状便腆着脸走上去,焦急地说:

“将军,我的爷爷,我的亲爷爷喂,你看这……这暴动都持续了两三日了,照那些暴民再这么闹下去,可怎么是好呀?”

完颜均看也不看他,顾自啜了一口清茶:“我都没急,你急个狗屁。”

吴知县苦着脸道:“我也不想急啊,可是这情况……它、它、它不得不让我急啊!将军,求求您想想办法吧,直接杀了他们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压得住他们呀?”

完颜均瞟了他一眼:“派你的人混进去,偷偷抓回来五个,捆起来,送到我房里。”

说完,放下茶碗,丢下火烧眉毛的吴知县,回房去了。

一进房间,完颜均摈退所有侍女,走到了床前,掀开床帘,看到了薄被之下沉睡的那人纤瘦的身形。将他掳到这里的这些天来,云舟就无时不刻不在想着逃跑,买通仆从、乔装打扮、翻顶逾墙,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也要用尽方法逃离这里,前几次完颜均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自从两天前这笨手笨脚的小书呆在翻墙的时候不慎从墙上掉下来摔断了腿之后他就决定不能再放任他自由了,将原来的仆人重新换了一批,然后又派能工巧匠为他特制了一副脚镣,一头绑在床头,另一头拴在他的脚上,把他的活动范围定死在了床前的五尺,逾越一分都不能。

一眼看到床上那人苍白消瘦的脸颊,还有那被铁链磨掉了一层皮,带着淋漓血迹的脚踝,完颜均心中一动,想要揉一揉他睡梦中仍是紧锁的眉头,可也就是这个动作使得云舟悠悠醒转,迷蒙的双眼看清眼前的人之后蓦地一亮,赶紧将自己的身体往床脚缩,眼神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惧怕与厌恶。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的眼里充斥起了这种让他感到厌恨的神色?

完颜均眉头一皱,扯动床头的铁链,云舟“啊!”地叫一声,脚踝上的鲜血汩汩冒出,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往前一寸,把自己的身体紧紧地贴在背后的墙上,像是要把整个人都嵌进雪白的墙体里去。

“你还是不吃?”
完颜均看到床边放置着的饭菜,经过一夜早已冷掉了,可是一筷未动,完好如初。

云舟扭过头,不看他,也不回答他的话,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习惯用这种漠视的态度来面对他,拒绝他所有的东西,不吃他给的下了毒药的饭,就当他这个人不存在。

完颜均的眼中闪过一抹寒光,但是很快,他又恢复到了先前的神色,甚至脸上还难得带上了一丝笑意:“不吃,没关系,很快就可以吃得下。”

云舟瞥见他的笑,疯狂之中有些残酷,禁不住地抖了抖,他最怕的就是这个人露出这样的笑,每次他这样笑,代表接下来总会有可怕的事发生。

完颜均拍了两下手,从门外走进一小队士兵,押着五个五花大绑的书生进来,那些书生看到他身上穿的黑衣,认出他就是那个灵蟾教大国师,纷纷破口大骂:“你这个妖孽!滚出我们中原!”,“妖孽,你最好快点滚!否则把你剥皮抽筋,叫你不得好死!”

完颜均恍若未闻,他走到其中一个书生的面前,眼睛看着他,话却是对床上的云舟说的:“这些人和你一样,不听我的话。”

云舟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是接下来他的动作却叫他彻底惊呆了——只见他并指如刀,仅一下,轻轻松松地穿透了那书生的胸膛!

不只是云舟惊呆了,场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而那个前一刻还在大叫大骂的书生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现在的处境是什么,怔怔地看着那只穿透自己胸口的手,亲眼看着自己的心脏被挖了出来,那颗滚烫的,还在跳动着的心,被眼前这个魔鬼面无表情地当着他的面捏碎在了手里,那书生就这样大睁着眼,张大着嘴,“扑通”一下直直地倒在了地上,气绝。

云舟的眼睛睁得大大地,他的身体不住地颤抖,连带着床板都发出咯咯的抖动声,就算蜷缩在一起,也抵挡不住全身笼罩那森森的寒意,眼睁睁地看着完颜均用同样的手法解决了另外三个书生,每个人都是大睁着眼,倒地毙命,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仿佛都在盯着他看,倒着的,没有生气的眼神,快要让他窒息。

“混蛋!王八蛋!我就是在地狱里也不会忘了诅咒你!蛮夷妖孽!还有你,助纣为虐的叛徒!我诅咒你们一块儿下地狱!哈哈哈哈哈哈!”

剩下的最后一个书生是极有气节的,临死前最后一刻也不忘大肆痛骂完颜均,他把床上的云舟也自动归类成和他一伙的,连他也骂在了里面,云舟心内一颤,想要解释,但是沙哑的声音全部锁在了喉咙里,只能不停地低语着:“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滚热的鲜血刷地一下全溅到了他的脸上、身上、头发上,一直到身上的血全部冷却,变得冰寒,云舟依旧抱着自己的脑袋,不停摇着头,嘴里喃喃道:“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两眼紧盯着地上那五对倒看着自己的,没有生气的眼睛,还有地上血肉模糊的躯体,突然神经质地狂吐了起来,本就没什么东西可吐,吐到后面都是黄黄的胆汁。

完颜均做完这一切,面色如常,接过士兵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坐到床边,看着吐得天昏地暗的云舟,甚至还有心情帮他擦去嘴边的秽物,慢悠悠地说:

“现在,我叫你看看他们的下场。”

……






第24章 第 24 章
之后整整两个月,云舟大病了一场。

完颜均原本只是想要吓吓他,好叫他知道不服他指令的下场,可没想到中原男子的身体竟这样弱,刺激了那么一下就受不了了。在云舟病势危笃的那些天里,完颜均很是着急,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蛮族将军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后悔的神情,尤其是在听到云舟病得天昏地暗之时嘴里还在下意识地呢喃:“我不是我不是……”的时候,他就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床上这名中原男子揉碎在怀里!

完颜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吃惊。他素来热衷研究中原文化,但是骨子里还是和其他塞外猛士一样瞧不起中原人的,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都弱得跟柳条儿似地,轻轻一弯便能折断,在他的心里,这样优美富饶的土地,这样瑰丽灿烂的文字就应该由他们这些天生的强者来支配才对,至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能改造的就改造,不能成功改造的就销毁掉,这才是物竞天择的道理。

在塞外草原武力是衡量一个人实力的唯一标准,塞外女人倾心威武的勇士,他在塞外就有不少的女人和财物,有些是吞并其他部落赢回来的,有些是倾慕他的勇猛自愿委身于他的,草原上的标准就是这样简单,只要是你用武力夺来的东西便一辈子都是属于你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牲畜,他的东西是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的,他们只要做到默默服从就够了。在草原上生长了这几十年,完颜均潜意识里早习惯于接受这种模式,只是他搞不明白,为何一到中原,一到了江南,这种默认的规则就完全变了……

每次面对云舟,这个柔柔弱弱的小书生,他好几次都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他比他以往征服过的任何一样东西都要脆弱、没有价值,但他就是莫名地想要他,他的身上有着江南烟雨的清新空灵之气,一如初见他时那样,缓缓漾开的轻烟水汽,还有那如画容颜,揉和了所有他想象之中的中原气质,像一则梦一样,叫人心驰神往。只是他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温吞的脾气,毫无攻击性的性子,竟然让他束手无策,人生之中第一次,用平生最引以为傲的无力都无法得到某样东西,完颜均在挫败的同时不禁疑问,他驰骋沙场杀敌无数,可为何就连一个中原男人的心都俘获不了呢?

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越是求不得,就越是执着。如果说一开始完颜均想要得到云舟只是出于天生的占有欲,那么到了今时今日,这个云舟对他而言就成了特殊的存在,他已经将云舟和他以前那些靠粗暴的武力得来的所有物完全分别开了,在得到这个男人的心之前他不会碰他一根头发,因为他自己跟自己打了个赌,他一定,要亲手俘虏这个男人的心,让他心甘情愿地臣服于自己的脚下!

这场病来得凶猛,云舟缠绵病榻这些日子,每天都在忍受着痛苦,每回闭上眼,就会无数双怒目圆睁的眼睛围着他,犹如那天所看到的一样,倒竖的,冷冷的寒光紧盯着他,耳边始终环绕着那个声嘶力竭的怒骂:“你这个叛徒!叛徒!下地狱去吧!”,一声声的咒骂,使他压抑地喘不过气来,一遍遍地在梦中流着泪喊着:“我不是!”,可都无济于事……

自从他生病以来,云舟发现完颜均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这个关外大将军就像是什么事也不用干一样,三天两头往他这里跑,每回总是往床头一坐,盯着他看,一看就是大半天,就算云舟每次都负气地背过脸去,从不用正眼看他,他也不动气,只是认真地看,专注的看,好像要把眼前这人的轮廓深深地刻进自己的心里,有好几次云舟不知不觉睡过去了,一觉醒来混混沌沌地张开眼睛,还能看到那人坐在一片暮色里,一眨不眨看向自己的眼神,两人谁也不说话,就这么悄悄地度过了一整天。

云舟觉得他能从完颜均的眼睛里看到另外的东西。那双眼睛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戾气,但还是令他感到害怕,只是这种害怕不同于先前畏惧的害怕,而是一种不愿面对的害怕,那是一种干净到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目光,比任意一个翻腾在学海中苦苦追寻的学子还要执着,他生怕一对上它,那个人的嘴里就会鬼使神差地跑出“对不起”三个字来,云舟知道凭他的性格可能永远不会说,也可能随时会说,但他就是怕这三个字,所以他处处逃避着他,不去看他的眼睛。在病情最危急的日子里,他可以听到完颜均在他的房里对郎中怒吼,扬言如果他死了就要他们的全家来陪葬,也可以听到完颜均揪着他的衣领,在他的耳边不停地命令他张开眼睛,立刻,马上!从低声变为高声,从高声变为咆哮,最后声音逐渐低下去,好像是受伤的野兽从喉间发出的哀鸣,破天荒地,带上了一点哀求,和他意识朦胧间被那人强迫送进嘴里的药一样,泛着尖锐的苦涩……

病情断断续续延绵了一个春末和夏初,直到夏中时分,云舟这才康复起来。

在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里,小小的江海县几经波折,发生的动荡真可谓是跌宕起伏。
施下大米的半个月里,江海县百姓开始陆续出现头晕、乏力,筋骨痒痛的症状,吃药吃不好,症状却一天比一天严重,正当百姓陷入恐慌之际,吴知县放出话来,说江海县受了瘟神的诅咒,凡是染上怪病的人只要到大国师这边来领取圣水喝下之后就能痊愈。得病的人拖家带口到县衙门前领取发放的米粮和圣水,回家喝下不久果然药到病除(其实只是普通的水而已,毒药下在米粮上),于是更加将完颜均奉若神明,纷纷叩拜,愿意加入灵蟾教,为灵蟾教效忠,得到大国师的庇佑。

与此同时,余生他们也在一直在暗中努力应对。自从上一刊江海志发行之后一部分冲动的人集结起来到县官府前闹事,事没闹成,倒是被抓去了五个同伴,后来官府张贴告示,说是有五名书生胆敢对大国师不敬,公然咒骂神明,被上天降下惩罚,挖去心脏,现曝尸于城门口,希望其他同伙引以为戒,不要妄想以下犯上。第二天,人们果然看到城门口倒挂起了五具尸首,个个被剖开胸膛,挖去心肺,死状可怖,直看得人又是同情,又是唏嘘,余生一干人等也混迹在人群中,看到此情此景心头满是愤怒的火焰,直把拳头握得咯咯响。

经过上一次的教训,余生他们决定将活动转入地下,在江海志上写上暗语——美猴王接旨听封。暗喻弼马温,旁人看了就会联想到城西马厩,沿用老口号“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接头,靠这个方法暗中联络同伙。现在官府在完颜均的控制下对百姓的搜查很密,完颜均此人手段阴毒,不仅街上时刻都有官兵巡街,还间或又官兵装扮成寻常百姓的模样混入酒楼、茶肆,在旁偷听百姓的谈话,只要听到一句对灵蟾教的负面言论,轻者痛打几十鞭子,重者抓回刑房生生剥去一层皮。不仅如此,完颜均还公然张贴榜文鼓励百姓互相举报揭发,凡是揭发有实者有重赏,这样一来就给了一些贪图金钱的奸诈之徒可趁之机,趁机栽赃陷害,搞得人心惶惶,人人走路都恨不得四面都长一个耳朵,生怕哪天就被最亲近的人背后捅上一刀。

小小的马厩里时不时会挤满一小群有识之士,他们之中有的是贫寒布衣,有的是穷酸书生,也有的只是路边看相八卦的算命先生,三教九流,对应不等,但是身份的卑微并不能抹杀他们的拳拳之情,相反,正是由于这些人深入各个领域的危险交涉,才能使他们探听到一个又一个重要的情报。他们打听到灵蟾教的组织架构相当严密,上下级别尊卑十分井然,完颜均虽然令江海县几乎所有的人都信奉起了灵蟾教,但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进入灵蟾教内部的资格,在归依灵蟾教的时候会由级别最高的法王分配一部分教众给手下的尊者,尊者再分配给使者,这些使者的任务就是在规定时间内教授教众“教规”,据说教规足足有砖头那么厚的一本,只有使者手上才能持有,都是看不懂的语言,极其艰深晦涩,有位装成灵蟾教教徒的私塾先生勉强记下来几行写给余生看,余生看到的第一眼就震惊了,原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教规,而是彻头彻尾的塞外文字!

完颜均规定每个教众都必须掌握这种“灵蟾教字符”,就是变相将这种塞外文字强行植入百姓的脑子里,并且每隔半月就有一个考核,考核成绩前三甲会升为使者级别,到了使者级别,就要开始学习灵蟾教语(就是塞外语言),使者及以上级别日常书写交流都必须使用塞外语言,以防下层心怀不轨窃听机密。除了考核选拔,晋升为使者、尊者的另外三种方法一是靠揭发,二是靠举荐,最好拖家带口,三是靠捐助,你拿给教里的钱越多,地位就越高,越是能趾高气扬,用鼻孔看人。另外,灵蟾教里还有严格的薪俸制度,使者的俸禄是每月半两加一百石,尊者的俸禄是每月一两加两百石,再往上俸禄还要高,无数人眼红这天文数字一样的月俸,削尖了脑袋往上爬。一时间什么污蔑毁谤啦,冤假错案啦,小小的江海县乌烟瘴气、满城风雨,老百姓田也不种了活也不干了,天天就琢磨着往上爬,这在外人看来已经到了疯狂的可怕地步,但是置身事中的人没有这个意识,他们只管痰迷心窍似地往里头挤,为此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有一名风水先生某一日偶然进地灵蟾教总舵看风水,竟意外发现半年前来江海县煽动各大才子编纂文书的朱生和陈生也在灵蟾教的总坛里,看服饰他们已经晋升到了法王的地位,穿着灵蟾教的黑衣,操着一口塞外话,脸颐指气使地指指点点,已经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塞外人,还有另外几个当日跟随他们而去的书生,也已经混到了较高的级别,一个个派头十足,走路都横着走,原来那场宴会从头到尾就是个大骗局,目的只是为了给这关外蛮夷培养叛徒罢了。

余生把一条条有力的罪证整理、记录在案,编纂成册,在江海县内流传,希望能多拉一些迷途的人上岸,大家团结起来对抗蛮夷,虽然这些百姓身陷囹圄,能自动清醒过来的很少,但他们还是不遗余力地做着,尽自己的努力,能帮一个是一个。无论不眠不休几天几夜,无论有多长时间忍饥耐寒,可他们依旧精神高涨,以前只有他们三个孤军奋战,现在多了那么多的兄弟和同伴,还有什么寂寞的呢?大家为了共同的目标相聚在一起,能够为自己的理想而奉献出所有的心血、精力、甚至是生命,这已经是最大的荣耀,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每当夜深人静,纸窗上人影叠叠的时候总是小墨最为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刻,外面官兵查得严,在里面的人絮絮低语的时他要到门口把风,手上装作在剧木头眼睛和耳朵却要时刻注意着四方的动静,一看到有人走过来就咳嗽两声,里面的人就会吹熄灯光,装作已经睡下。夜凉如水,小墨小小的身体缩在门外,又是打哆嗦,又是搓手背,每回冷地受不了的时候他就会从门缝往里看,看到纸窗上透出来的橘色火光,还有灯光下密密匝匝的剪影心里就安定下来了,他虽然年纪小,但也晓得他们在做些什么事,每当看到那黑暗中隐隐闪烁的希望之光,就会感到热血澎湃,小小的心里又是崇拜,又是憧憬,寒气都被驱走了。他将双手合十,向着天边那颗最闪耀的北极星默默祈祷着,祈祷他们的计划可以成功,祈祷这江海县早日恢复安宁,祈祷,公子可以平安归来……

就算是最紧张忙碌的日子,余生都没有放弃营救云舟。

他见完颜均现身府衙,料到云舟也一定被藏匿在府衙里,只是苦于不知道他的具体方位,他曾想过混入灵蟾教内部,但是上到完颜均,下到吴知县都认识他,况且完颜均此人阴险狡诈,在他眼皮子底下装不下去,于是他就想到了从刘仝那边入手。上回救出云舟的时候他还收获了一件小太监的衣服,于是他就易容成那小太监小东子的样貌潜入府中,起先还没人认出来,可这府宅庭院错落,他找遍了也没有找到云舟的下落,正在踌躇之际,他看到西苑一个房间有官兵把手,趁着官兵换班之时偷偷溜了进去,没想到这一进进的不是云舟的房间,而是误打误撞进了那个大太监刘仝的房间。

“你!你你你……”

刘仝一见到他,表情又惊又惧,活像大白天见了死人一样,余生反剪住他的双手,掏出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冷冷地说:“刀剑无眼,不要乱动。”

听出他的声音不对,刘仝惊道:“你不是小东子?!”

余生沉声道:“你不用管我是谁,你要回答我那个蛮族将军住在何处,这府里哪里有机关密道。”

刘仝听他这么说,小眼睛里蹦出一丝亮光:“你是刺杀完颜均的吗?太好了!你快救我,那家伙疯了,他要毒死我!要不是三天前我让小南子先吃了一口我的饭食,现在死掉的就是我了!你拿着这块腰牌想办法去京城找皇上,找王将军,快点叫他派兵来增援江海县,你只要救我一命,要多少金银珠宝我都可以给你,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听到派兵增援江海县几字,余生脸色变了变,他接过刘仝拿在手里的腰牌,眼里的光明明暗暗,若有所思,就在这时,门口突然想起那个熟悉的可怕声音:“你是谁?”

余生猛回头,看到完颜均站在门口,身形如山,脸上有着戏谑的笑意,身边的刘仝已经腿软了,只听他的牙齿格格打颤,抖得跟筛糠似地。余生镇定住心神,低下头,捏着嗓子说:“奴才小东子,是刘大人的贴身小太监。”

完颜均笑了两声,听得人心里直打鼓,只见他慢慢走进来,一步步迫近余生,出口的声音比寒冰还要冷:“你,装得很像。只可惜真正的小东子两个月前就死了。”

余生心里一个咯噔,对方出手快如闪电,还没反应过来,胸口一痛,被一掌震飞了出去,身体撞断了门窗,重重地落在门外的院子里,喉间腥甜,五脏六腑都像是被震碎了一样,难受地吐出了一大口的鲜血,眼看着完颜均朝他走来,余生装作倒地不起,待他走进,掏出腰间事先备好的石灰粉撒了他一把,趁这间隙余生挣扎爬起,捡起那块至关重要的腰牌,拼尽全身力气攀上院墙,飞檐走壁绝尘而去……






第25章 第 25 章
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摆脱了身后的重重追兵,余生一口气跑到外面大马路的小巷子里,终于支撑不住力尽昏厥,幸运的是他被一个打更的更夫发现了,正巧那人也是江海余生的伙伴之一,连夜将他送回了城西马厩,交给张狂、宁玉麟和小墨照料,三人轮流照看他,药房里的小伙计偷偷得知消息偷偷给他们送药过来,愣是这样余生还是昏迷了整整两天才醒,可见完颜那一掌多有毒辣。

醒来之后,余生的第一反应就是抓住边上的宁玉麟的手,虚弱但急切地说:“快!召集同伴们过来,有重要的事要商议!”

等到小小的马厩挤满了人,余生拿出那块腰牌,将夜谈吴府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尤其是讲到刘仝托付他回京请求援兵的事情,每个人脸上表情凝重,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我认为这是目前为止唯一的办法,现在的江海县已是一座围城,外面的人不知道我们的情况,只能想办法把消息带到外面去,让外面的人来解救我们。只是,怎么出去,由谁出去,这是一个难题。”
最后,由余生作出了总结,说出了其他人压抑在心头的问题,这正是现在众人最最伤脑筋的事,谁不想出去,可要怎么出去呢?外头把守那么严,麻雀也飞不出这江海县去,就算侥幸逃了出去,贸贸然拿了块腰牌上京面见圣上,搞不好这可是欺君的大罪,他们不过只是江海县的一介升斗小民,又有谁相信他们呢?这两个严峻的问题就像两块沉重的大石头,压在人们心头,使得气氛分外沉郁。

“让我去吧,我体力好,身子骨壮实,大不了游过去,这点水,淹不死我!”

见迟迟没有人说话,张狂自告奋勇站了起来,一脸无所畏惧。余生毫不客气地直接给他泼了一桶冷水:“莽夫,你就别逞能了,好好待着,这个任务还是交给我吧,就算要游过去,我的水性也比你好得多,让你这旱鸭子去我可不放心。”

“你自己还受着伤呢,从江海县游出去起码有个几百海里,你那体力撑不住的,还是交给我,我空有一身蛮力,就该用在这地方。”

“我的伤不碍事,养个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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