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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上雪作者:匿名君(完结)-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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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吾沉吟片刻,道:“不用慌,他不过有些猜疑,大约别无甚么证据。你权当不曾有过争吵,平日里一切如常。如大官人或者别的甚么人问起,就咬定是怕我受凉,故抄小路快去快归。青竹我已经吩咐好了。小官人那里……你与我带个口信,问他几时有空,我要与他详谈。”
  
  菱角应了。
  
  奚吾又问:“我那几件衣服呢?”
  
  菱角答道:“小官人收去了。”
  
  奚吾叹口气:“你先回去罢,此事,我来处置。”
  
  菱角领命,唯唯而出。
  
  奚吾袖手在树下立了良久,夜风吹拂,周身俱寒。
  
  他摊开右手,掌中一幅锦帕柔柔垂落,冷月清辉,洒在帕子上,朵朵山花竟恍如瓣瓣盛开。
  
  杜鹃。
  
  子归,子归,胡不归。
  
  斯人绝裾而去,可知这杜鹃泣血,子归夜啼?
  
  自奚吾记事起,阿娘便总是披发跣足衣衫不整,终日里或哭或笑,握紧了这幅帕子枯坐庭中,对着梨树低低絮语。
  
  所说的,颠来倒去无非当年那些事。
  
  三郎各样好,三郎诸般情,三郎春日里手植梨树,携着如花美眷诗酒唱和,对天盟誓,但愿年年如今日,白首不相离。
  
  不曾想,三郎去书院读书四载,家中竟遭恶盗,资财卷尽,她更为贼所持。苦挨年余,幸得官兵荡寇,方得以还家。劫后重生,面对的,却是千夫所指。
  
  失身于贼非她所愿,忍辱偷生竟为人所不齿,怀中小儿更是她荡涤不去的污秽。
  
  奚吾,奚吾,早在族叔给阿吾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该想到,失贞,不容于天,不容于地,也 
 3、夜访 。。。 
 
 
  将不容于他的眼。可怜她尚怀着一线希望,苦苦等待三郎救她于水火。
  
  好容易候得秋闱放榜,三郎荣归,志得意满春风面,见到娘子的瞬间,立时化作冷面阎罗,转身拂袖而去。
  
  几年恩爱,一朝义绝,经年苦候盼来的,却是一纸休书。
  
  同那幅他求学时一直贴身携带的,她精心绣就的帕子。
  
  满园梨花今已亭亭如盖,可笑却成了谶语。曾经高高在上精心呵护的娇花,一朝零落,唯有任人践踏成泥。
  
  从此癫狂。
  
  小小的阿吾不晓得阿娘为甚性情大变,只知阿娘再没有了温软的笑容,没有了如花的容颜,再不肯拉着他的小手,唤他一声阿吾。
  
  邻居阿婆怜他,时常周济他些须旧衣麦饭,还教他拿家中器物典些柴米度日,阿吾才得以平安长大,得以活到那一日。
  
  终此生,奚吾再忘不掉那日,癫狂数载的阿娘忽然没了诸般恶态,束了衣襟洗了头脸,起身洒扫庭除,还摸出压在箱底的那人衣物将去市集,换了些柴米吃食,煮了绵软软一钵赤豆粥,煎了香馥馥一盏桂花汤。吃罢早饭,又扯阿吾到河边,细心与他周身搓洗干净。
  
  阿吾欢喜地如在梦中,捉住阿娘衣襟不肯放,不住口唤着:“阿娘!阿娘!你好了!你好了!”
  
  阿娘抚了抚阿吾头发,不说话,笑容温软。
  
  是夜,阿吾累极不肯睡,小手牢牢捉定阿娘衣襟,痴痴望着阿娘缝补他几件小褂。眼见得灯火摇曳,丝线来去,忍不住眼皮沉重,几番挣扎,终于沉沉睡去。
  
  朦胧间只听阿娘一声唤:“阿吾!”
  
  遽然惊醒,张皇四顾,只见灯火冰灭,月影西斜,阿娘衫角犹在掌中。床头,几件缝补干净的小褂叠得整整齐齐,恍似犹有余温。
  
  人,却已不见。
  
  半夜里不要命般敲响了邻里的大门,哀哀苦求好心人帮他找寻,天明时,终于在河边寻到了阿娘冷冰冰一具尸首。
  
  任他哭,任他叫,再不会应他一句,再不会看他一眼,再不会回他一笑。
  
  从此世间只得奚吾一人,以耻辱之名,置身这红尘十丈。
  
  邻里怜他年幼,寻个牙郎,助他典宅葬母。葬了阿娘,烧罢纸钱,奚吾两手空空举目无亲,只想将身赴水,随阿娘而去,若非子文适时施以援手,他大约早已重入轮回,落得一个干净。
  
  子文虽性情暴戾,对他却着实是千般好。助他读书,助他学医,为他赎回老宅,还出资助他开了一苇堂……林林总总,何以为报?
  
  子文所求,无非他一个身子。
  
  惜不得,爱不得,生也由他,死也由他,爱也由他,弃也由他,只以此身付与他便罢。
  
  奚吾 
 3、夜访 。。。 
 
 
  望着掌中锦帕,思虑百转,或悲或喜,竟似痴了。
  
  风寒露重衣衫薄,耳听得五更鼓响,隐约鸡鸣,又是一个未眠夜。
  
  青竹一向鸡鸣即起,奚吾已听得他房内响动,约莫将醒,正犹豫回房假寐,还是只做早起,忽听角门外有声剥啄。
  
  似此清晨,又是何人来访?又为何自角门而来?
  
  奚吾轻声问:“哪个?”
  
  “求医之人。”
  
  奚吾一呆,一抹笑意悄然爬上嘴角:“有何症状?”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请问先生,这病,该用何药?”
  
  只听“吱呀”一声,门户洞开,一人懒洋洋倚在门首,凤目修眉,口角含笑,一把乌沉沉头发未束。
  
  正是子文。
  
  鼻端飘过一阵冲天酒气,奚吾忍不住蹙眉道:“你莫不是吃酒吃了整整一宵?”
  
  子文笑道:“医者父母心,见我病酒,不心疼,还要责我不成?”
  
  奚吾走过去伸手扶他:“且进来躺躺,我煎醒酒汤与你……”
  
  话音未落,忽然手腕一紧,子文已趁势靠将过来,执了奚吾的手柔声问道:“如何醒得这般早?莫不是……等我通宵?”
  
  奚吾甩不开,无奈答道:“哪个等你。天将大亮,莫要在这里胡闹。”
  
  子文大笑:“好好好,我不胡闹。我走不动,阿吾扶我。”
  
  奚吾拿他无法,拼全力支撑,半扶半抱将子文架到石桌边坐下,旋身去关门。将回身,忽然一阵酒气扑面,眼前一暗,两片滚热的唇凶猛覆将上来。
  
  唇舌柔软,津液交缠,馥郁酒气中人欲醉。
  
  奚吾被牢牢按定在门板上,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得由他肆意妄为。
  
  子文情热如沸,伸手去解奚吾衣衫,奚吾按住子文手,央求道:“青竹已将醒了,不要这样。”
  
  子文反手握住,轻轻摩挲他修长手指,望定奚吾双眼,声音暗哑:“我病深沉,唯有先生能救。阿吾,阿吾,救我。”
  
  奚吾避开他双眼,轻声道:“先放开我。”
  
  子文轻笑:“阿吾,阿吾,我最爱你这般羞赧。”
  
  奚吾轻轻推他:“子文,放开我。”
  
  子文凝视奚吾脸上红晕,酒气激荡,再也把持不住,伸手将他打横抱起,大踏步撞入药局后堂,寻了张书案,扫落案上什物,放下奚吾,不管不顾埋头亲将下去。
  
  奚吾慌张张去推,哪里推得开。只得一叠声求他:“子文,子文!不要胡闹,仔细被人听到!”
  
  子文忙中回他一句:“青竹是自家奴仆,晓事得很,不用怕。”
  
  奚吾侧头不语,子文停住手,望着他低声道:“昨夜酒酣耳热,任吴生引去宿在周诗诗 
 3、夜访 。。。 
 
 
  处,花魁绝色,佳人多情,我满心却皆是阿吾,一宿无眠,无论如何耐不得,起早过来寻你。旁人与我,无异红粉骷髅,唯有阿吾可以解我相思。阿吾,阿吾,就依了我罢。”
  
  他双手搂定奚吾,声声唤:“阿吾,阿吾!”
  
  奚吾听得心惊,刚要开口,子文却不肯听了,随手扯下奚吾一片中衣,团了塞入他口中,又自袖中掣出五尺多长一条白绫汗巾,将他双手固定在头顶,扯落奚吾下衫,不由分说,挺身撞了进去。
  
  奚吾闷哼一声,唯有闭目承受。
  
  他自小从了子文,周身上下各处关键无不为子文熟知。起初虽满心不愿,被子文加意挑引,弄得久了,也不由情动,进退之间,若合符节。子文得了趣,越发兴起,偌大一个后堂,只听一片云雨之声。
  
  待到云散雨收,书案上已然一片狼藉。子文略有些歉意,解开奚吾,掏出他口内碎布,且扶且道:“小心些,不要扭了腰。”
  
  奚吾扶着他手,勉强站落地面,道:“子文若酒醒了,就便回府吧,教人看到你在这里,于节有亏。”
  
  子文有些不悦,道:“我匆匆寻你,早饭未用,此时腹中空空一片,你连碗茶也不叫我吃,就忙不迭赶我回去?“
  
  奚吾还待再说,子文忽然兴冲冲道:“兴业街上宋家老铺卖的好鱼羹,你换身衣服,随我去吃吃看!”说着,伸手去抓奚吾,竟端端正正抓到了昨夜被烫伤的一片,奚吾忍痛不言,子文却已发觉不对,低头细看,不由勃然大怒,大喝一声:“青竹!”
  
  青竹应声自门后出,躬身行礼,道:“大官人。”
  
  子文问道:“先生手伤,你可知道?”
  
  青竹两股战战,应声道:“小的知道,昨儿已煎了药草与先生洗了。”
  
  子文双目圆睁,便要发火,奚吾牵住子文手,低声道:“子文,我身上粘腻,可否着青竹与我烧些热水来?”
  
  子文回顾奚吾,目光渐渐柔软下来,轻轻抚摸奚吾伤手,对青竹道:“事主不力,本该打你二十板子,但恐打伤了伺候不了先生。这顿板子姑且记下,如有再犯,加倍罚你。”
  
  青竹连连叩头,谢恩不迭。
  
  子文温言向奚吾问道:“阿吾有伤,怎不早说?”
  
  奚吾摇摇头,微笑道:“小伤不妨事,你不说,我早忘完了。不过,却不能与你去吃宋家好鱼羹了,恐伤口有变。”
  
  “鱼羹吃不得,总有得可吃。”子文轻击一下手掌,笑道,“兴业街上美食众多,羹饼粥汤,应有尽有。你总吃家厨,难免寡淡,今日就随我换换口味,如何?”
  
  奚吾止不住笑,道:“子文竟似个孩子般,说起吃食,心情这样好。府里仆 
 3、夜访 。。。 
 
 
  从的名字也尽用些菱角年糕甚么的,不怕人笑话。”
  
  子文悠然道:“圣人有言: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嘉好食色,正合孔孟之道也。”
  
  谈笑间,青竹奉了洗面汤来,子文擦过脸,漱过口,借口风冷,跟着奚吾进了内房,津津有味看他洗罢,亲手服侍奚吾穿好衣衫,携手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奚吾,犹謑诟。耻辱。《墨子?节葬下》:“是以僻淫邪行之民,出则无衣也,入则无食也,内续奚吾,并为淫暴,而不可胜禁也。” 孙诒让间诂引俞樾云:“疑当为‘内积奚后’,皆字之误也。奚后即謑詬之叚音……‘内积謑詬’者,内积耻辱也。盖出则无衣,入则无食,不胜其耻辱,故竝为淫暴而不可胜禁也。”参见“ 謑詬 ”。——引自汉典。
北宋多数时间其实民风还算开放,程朱理学还未出现,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尚未被奉为圭臬,本文为行文方便,权且把对女子名节的重视放大些。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引自柳永《蝶恋花》。全文如下: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题外话:一直很想尝尝地道的宋嫂鱼羹和西湖醋鱼,不晓得是何种美味,竟能够传承千年而不衰。




4

4、品花 。。。 
 
 
  奚吾不欲人知,二人出的还是角门,门外一条小路,冷冷清清,待转过几条街,光景便已大大不同。
  
  宽阔街道两侧店铺林立,纸札桕烛、头巾腰带、铁器金银、绒线铺、倾锡铺、扇子铺、牙梳头面花朵脂粉各色铺子……应有尽有,另有磨镜卖水贩油货香的行商往来穿梭。再望前走,是一条食街,早有店家支出早点摊子卖些羹饼粥汤,名目繁多,花样百出。羹有四软羹、石髓羹、诸色鱼羹、杂菜羹等。汤药更多,有二陈汤、枣汤、木香汤、乌梅汤、桂花汤、玉真汤等。饼有汤饼蒸饼烧饼多种,名字也都甚是好听,叫甚么甘露饼、金银炙焦牡丹饼、菊花饼、芙蓉饼,还有梅花包子、笋蕨馄饨、灌浆馒头等。米食有粥有糕,粥有豆粥、糖粥、七宝素粥、五味肉粥、粟米粥,并有栗粽、糍糕、汤团、蜜糕各种糕饼。香气浓郁,颜色鲜艳,卖相美观,令人食指大动。
  
  奚吾好静,甚少逛这等街市,此刻周遭摩肩接踵,吆喝声此起彼伏,不免略有些不知所措,子文熟门熟路,拉着他直直奔着一家店铺过去。这家店门脸不大,招牌是简简单单随手写就的一块黑字水板,上书三个大字:糊涂粥。
  
  子文拉着奚吾入内寻个座头坐定,早有酒家笑盈盈过来招呼:“施大官人今日来得甚早,可还是一切照旧?这位官人要用些什么?”
  
  子文道:“照我平素爱吃的,上两份即可。”
  
  酒家答应一声,又问:“可要洗面汤?”
  
  子文摇头,酒家刚要走,他又将酒家叫近前来,附耳轻轻说了甚么,酒家笑着领命去了。
  
  奚吾望着子文,不明所以,子文笑道:“你且安生坐好,稍停定有好东西与你吃。”
  
  过约莫一炷香功夫,酒家笑吟吟端着个黑漆大木盘过来,布了两盅清香扑鼻的粳米粥,并四碟小菜,一碟麻腐鸡皮,一碟香糟琼枝,一碟金丝党梅,一碟旋炒银杏。另有薄皮春茧包子和香酥白肉胡饼各一盘。最后,轻手轻脚摆了一个不大的青花带盖汤碗在奚吾面前。
  
  其他也就罢了,这个汤碗着实奇怪,眼见得酒家揭开盖子,里面雪白细腻如膏脂般铺了满满一碗,上面点着些葱丝芫荽蒜泥等物,闻起来,还另浇了些香醋麻油。
  
  奚吾疑惑看向子文,子文笑道:“此物名曰豆花,乃益州路来的客商教的法子,说是蜀人惯常吃的小食。你且尝尝,味道如何?”
  
  奚吾胸中激荡,不知如何作答,不敢看子文,管自低头舀了一羹匙豆花,略抿了些须,点头道:“味道甚好。”
  
  子文笑眯眯凑过来,一口吞掉匙中余下的豆花,也点头道:“果然味道甚好。”
  
  奚吾匆忙左右望一眼,见 
 4、品花 。。。 
 
 
  无人注意,顺手将羹匙塞入子文手中,低声道:“不要胡闹!”
  
  子文大笑,道:“念你手上有伤,不难为你,好生吃了粥,我着人送你回去将养,这几日不要开铺子了。”
  
  奚吾应了,二人吃粥不提。
  
  用罢早饭,酒家挑帘子恭送他二人出门,却见门口一个青衣小厮牵着两匹马快步迎上来,躬身道:“大官人,先生。”
  
  子文蹙眉问道:“菱角呢?”
  
  那小厮答道:“菱哥儿今早大约是睡迷了,如厕时不小心跌进了荷花池,呛了水,受了寒,发起烧来,现在房里歇着,故刘管事着小的先来大官人身边侍候。”
  
  子文笑道:“你回话倒也伶俐,原先是哪个手下的?”
  
  “小的原在小官人书房内侍候,年前失手打破了一块紫金石砚,小官人赏了板子,发送小的到刘管事手下做事至今。”
  
  “你叫甚么?”
  
  “回大官人,小的名叫甘松。”
  
  “甘松?”子文回顾奚吾,欲言又止。
  
  奚吾低声道:“甘松,理气止痛,开郁醒脾,可食可药。”
  
  子文笑道:“倒是个好名字,听来比菱角风雅得多,是平安郎起的罢。”
  
  “大官人说的是,正是小官人赐的名。”甘松接着又道,“小的告大官人,今早陈大官人递了名刺,相请大官人今日未时分到陈大官人府上一叙,商议为新任太守接风事项。另小官人着小的告先生,先生托小官人寻的上品沉香已有了,只那持货的商人要价甚高,不晓得货价相值否,还请先生得空去看看货样。”
  
  子文大笑,道:“果然是个伶俐孩子,在刘管事手下做个跑腿的有些可惜,平安郎既不要你,就跟了我吧。”
  
  甘松诺诺应了。
  
  子文撩起袍子翻身上马,对奚吾道:“我乏了,让甘松送你回去歇着,我回府睡一阵。”
  
  奚吾点点头,站在原地目送子文拍马远去,宽袍广袖,一把乌油油头发随风飘飞,晨曦映照下,金光点点,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忽听有人在身畔轻声言道:“请先生上马。”
  
  奚吾一惊,回首望了望,是甘松。他想了一下,问道:“小官人现在何处?我目下无事,想去寻他。”
  
  甘松回道:“小官人刻下正在与人谈生意,先生若肯等,小的去问过小官人,看小官人哪日有空。先生请先上马,小的送先生回药局歇息。”
  
  奚吾点点头,借着甘松的手上了马背稳稳坐好,甘松引着缰绳在前面引路,望药局而去。到门口,奚吾下了马站定,整整衣衫,深深望了甘松一眼,道:“你既跟了大官人,就认真为大官人做事,小心,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甘松恭 
 4、品花 。。。 
 
 
  谨地行了一礼,回道:“先生说话太高深,小的鲁钝,听不懂。”
  
  奚吾叹口气,不再理他。
  
  这日,奚吾正在堂中坐诊,却接到小官人传来的一纸字条,说道辰时在东城甜水巷茗粥茶社相候,请奚吾去验验沉香的货样。
  
  奚吾将字条给青竹看了,嘱托他看好药局,自己只身信步望东城走过去。
  
  甜水巷口不很宽阔,走不上几步却豁然开朗,前方一座石桥跨过一条曲曲折折的清水河,桥头有碑,碑上三个李斯小篆:甜水河。
  
  河畔零星有几座茶楼,高楼飞檐,门扉轻掩,阵阵茶香弥漫,偶尔琴声悠悠,却映衬得此间愈发安静。
  
  奚吾放缓了脚步,信步走到茗粥茶社楼下,早有茶博士在门外相候,望见奚吾,远远迎上来道:“这位可是韦大官人?里面有请。”
  
  奚吾拱了拱手,道:“有劳。”
  
  随着茶博士过了几道门,兜兜转转绕了几个弯,最后推开隐在竹枝后面的一扇月亮门,转入一个小小的院落。
  
  院内几树海棠开得正娇艳,花叶掩映间,有一栋二层小楼,茶博士将奚吾引入楼中,躬了一躬,道:“小官人现在二楼相候。”说罢,仔细掩好了门退下。
  
  奚吾举步登楼,见二楼上未设桌椅,只有三张矮几,凭窗的几案旁一人正低着头,专心守着一个红泥小火炉,楼内酒香弥散,泥炉上煮着的,竟然是酒。
  
  似被脚步声惊到,煮酒的人抬头望过来,年未弱冠,眉眼飞扬,雪白脸孔被一袭墨绿锦罗袍衬得如荷叶上一点露珠,晶莹通透。
  
  奚吾平平望他一眼,拱手道:“小官人近来可好?”
  
  那人一笑,抬手自案上取了个梅花盏,满满筛了一盏酒,起身施施然奉至奚吾面前,道:“先生还是叫我平安罢。新酒刚成,味道正好,先生莫要任它枉自流香,请先饮了这盏梅花酒,你我再叙端详。”
  
  奚吾凝神去看,盏中酒寒香阵阵,果然是梅花酒,然酒色嫣红,清澈见底,迥异平常,不由略有些讶色。
  
  平安笑道:“这是舍妹依着个好容易寻来的秘方儿精心酿的,先生尝尝,味道如何?”
  
  听得个“舍妹”二字,奚吾脸色微变,推开酒盏正色道:“小可此来,正是想与小官人说说此事。小可鄙陋,当不得小娘子错爱,小官人莫要再施甚么手段,拉甚么姻缘,小可消受不起。”
  
  平安笑得越发柔软:“先生说甚么,我竟听不懂。先生此来,不是要看看沉香的货样么?扯甚么姻缘,莫非先生推来挡去,末了,竟是要娶匣子沉香不成?”
  
  奚吾蹙眉待要辨说,平安忽然将酒盏放到案上,侧头听了听,笑道:“他来得倒快。”
   
 4、品花 。。。 
 
 
  
  “他?”奚吾正疑惑间,只听笑声朗朗自楼下传来:“小官人寻得个好雅静地方,不怕被胡儿酒肉气冲撞了么?”说着,一人蹬蹬蹬扯大步上得楼来。
  
  来人高鼻深目,卷发碧眼,衣饰奇异,果然是个胡人。
  
  平安笑道:“在下晓得石郎好酒,已备得家酿梅花酒在此,敢情石郎品评一二?”
  
  石郎早顺着酒香走到泥炉前面,深深嗅了一嗅,笑道:“闻着就是好酒,今日定要叨扰小官人了。”
  
  平安一笑,对奚吾道:“为先生寻的沉香正在此人手中,此人仗着我不懂,漫天要价,今番正要先生慧眼分辨,压压他的价钱,灭灭他的气焰。”
  
  石郎大笑:“你不识货,偏说我漫天要价,却不知我已让了许多价钱出来。若你家先生说我货好,少不得将先前让与你的,再讨回来些才好。”说罢注目奚吾,问道:“不敢动问先生,高姓尊讳?”
  
  奚吾本拟所谓沉香不过是平安寻的一个借口,不曾想竟当真冒了个胡商出来,起初着实有些不知所措,此刻已然镇定了下来,拱手道:“小可姓韦,名奚吾。”
  
  石郎见他拘谨,笑笑回了句“久仰”,便任平安引着去坐了客位。平安又请奚吾上座,奚吾推辞再三,强不过他,不得已别别扭扭坐了主位。
  
  平安亲执壶筛了两盏梅花酒,一盏送到石郎面前,自捧着另一盏对奚吾道:“先生请。”
  
  奚吾淡淡道:“恕小可手上有伤,不宜饮酒。”
  
  平安观神色知他已有不豫,便不再强他,只与石郎闲说几句,便道:“先生身体不适不宜久坐,石郎莫要再遮遮掩掩,痛快把香拿出来罢。”
  
  石郎仰头将盏中酒喝得涓滴不剩,笑道:“拿便拿出来,酒却须与我喝够。”
  
  平安起身走到角落里的檀木架边上,望香炉里撒了两把香屑,随口道:“好马需伯乐,好酒赠知音,这一坛子梅花酒,便通送与你了罢。”
  
  石郎大喜,一叠声喊着:“好好好!”转身对楼下大喝一声:“上来!”
  
  隐约地,只听铃声细碎,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近,开始似春雨微微,后面已如疾风骤雨,不待人细细分辨,猛然间,一个身着火红纱罗的舞姬如旋风般自楼梯口旋舞了上来!
  
  舞姬自顶而下都覆着红纱,捂得文风不透,偏生一双雪白的赤足无遮无掩露在外面,踏在暗褐色的楼板上,似淤泥中朵朵清莲绽放。踝上两串银铃,随着骤雨般点踏的舞步叮铃铃脆响,节拍分明,竟是一曲雨打芭蕉。
  
  无需丝竹相伴,无需珠玉装点,只这两串银铃,一双莲足,便已如诗如画,如乐如歌。
  
  奚吾一生中从未见过如此旖旎风光,只觉 
 4、品花 。。。 
 
 
  红纱飘扬,如一只绚烂的蝴蝶,旋舞着,飞翔着,张扬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一时间,他为这种几近于妖的美色所吸引,竟不知何时,平安和石郎早已自厢房的侧门悄悄退去,楼中只剩了他与她,二人。 

作者有话要说:有关街市和饭食的描写参考了很多资料,古人的、今人的,还有我自己yy的…… 宋代人吃的东西种类着实不少,看得我馋涎欲滴,可惜没有辣椒,一大憾事。




5

5、胡儿 。。。 
 
 
  忽然,这绝色妖娆的蝴蝶停栖了下来,红纱徐徐飘落,一片,两片,平铺在奚吾的脚下,一双柔软的手如藤蔓般绕上了他的膝。
  
  他要退,早已浑身没了力气,只觉那双手所到之处,无不酥软沉醉,且这酥软的感觉,竟似顺着脊背一路向上蜿蜒,直冲入脑。
  
  他勉强提起目光四顾,竟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帮他,任他一人,陷入这脂粉陷阱,独自挣扎。
  
  满室甜香,一丝丝盘旋缠绕,闷得他几乎透不过气,呼吸似乎已不能控制,越来越急,越来越乱,却怎样也不够用。
  
  他想大喊,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暗哑如呻吟,如情人耳畔的低诉。
  
  他在那里,为说不出的渴望所环绕,眼波迷蒙,身酥骨软。
  
  他在那里,声声唤:“子文……子文……子文!”
  
  她张开双臂抱住他,红纱下,玉骨冰肌,嫩滑细腻,喘微微,娇颤颤,带着温软的香气,如一朵风中盛开的花朵,等着他来采撷。
  
  他慌张张闭上眼去推,却推在了一个柔软至极的所在,凉滑弹跳,顶上一点红珠碰到他掌心,轻颤。
  
  忙不迭收回手,胸中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子去。
  
  耳畔是她温暖吐息,鼻间是她兰麝香气,眼前是她绵软娇躯,只消摊开手,就是满怀的软玉温香,就是无尽的甜蜜芬芳。
  
  这样的诱惑,要怎样才能抗拒?他紧闭双眼双手握拳抱住自己,却止不住的颤抖。
  
  她靠在他身上,身躯如水波样起伏荡漾,带着某种无可言说的韵律,触碰,离开,再触碰,再离开,每一次触碰都仿佛极乐,每一次离开都难以割舍。
  
  她软软地缠绕上来,脸贴住脸,细细密密舔他的耳垂,口中的热气一阵阵喷在他的耳朵上,一阵冷,一阵热。
  
  她的声音婉转低柔,勾魂夺魄:“先生,你看看我,看看我呀……你说,我好不好看?”
  
  这低柔的声音却有如一声霹雳,瞬间劈开了奚吾的神志。
  
  福娘!
  
  他颤抖着,拼全力推开她,提起手臂,恶狠狠一口咬上自己的手背,伤口崩裂,疼痛扑天盖地淹没过来。一时间头脑一阵眩晕,勉力支住几案才没有软倒。手碰到案上的梅花盏,翻手一把捉起用力掷向窗户,窗纸应声而破,一股春天新鲜的气息涌了进来,冲淡了满室甜腻浓重的香气。
  
  他扶着几案站起来,满头大汗神情狼狈,汗湿重衣,薄薄几层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得身形纤瘦而坚韧。
  
  奚吾抹掉唇上血迹,渐渐清明的目光冰冷冷望她一眼,移开目光低声喝道:“你,穿好衣服,出去!”
  
  福娘先前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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