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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上雪作者:匿名君(完结)-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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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拿起桶里的水瓢,小小心心取了两桶山泉水。虽说师父只要他取两个半桶,但若给师叔祖发觉了,怕不是要他再多打十个八个半桶回来才甘心,所以还是老老实实打满的好。
  
  来时挑的空桶还不觉得,水打满了再要挑起来,身子竟不停地左歪右斜,怎么也控制不好,走不上十几步,两桶水便只泼剩了不到一桶。
  
  奚吾叹口气,返回去加满水,尽力稳住扁担,一步一步望山下走,眼睛还时不时瞟着前面桶里的水,不叫洒出去太多。
  
  艳阳高照,照在不停晃动的水面上,一闪一闪,闪得他眼也花了,总觉得那水面在一直降啊降……他停下脚步仔细看看前面这只桶,再看看后面那只桶,然后不抱希望地又看一眼刚刚走过的山路……沉默。
  
  忙碌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夕阳便落到了山边,村中处处升起了白色的炊烟,一阵阵饭菜香气飘到了村头。
  
  奚吾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浓浓烟火气的晚风,紧了紧腰带,认命地再次踏上取水之路。
  
  洪景此时早已做好了饭菜,李继周盘踞在桌前大快朵颐,半眼也不瞧洪景蹙着眉头的苦脸。
  
  “师叔,奚吾的伤刚好没多久,今日这般辛苦,会不会坐下甚么病症?”
  
  李继周咽下一口饭,摇头。
  
  “山路难行,他会不会跌伤了脚?”
  
  李继周还是摇头,又夹起一条酱瓜细细地嚼啊嚼。
  
  “他只早起吃了饭,中间只吃了两盏茶几块点心,到现在怕是饿得狠了……”
  
  李继周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汤,瞥他一眼,不答话。
  
  “师叔……我先叫他回来?”
  
  李继周丢开饭碗,二话不说起身就走。
  
  洪景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师叔哪里去?”
  
  李继周眼一翻:“你求老子帮你徒弟,老子帮了,你还来说三说四,老子不干了!”
  
  洪景揪住他袖子不放:“好师叔,我错了,你且帮帮我罢,奚吾日日都盼着回到子文身边,没几分自保的能力,我怎么放心让他去?只是,奚吾向来体弱,师叔还要酌情……”
  
  “师父。”门口忽然传来奚吾的声音,“水挑回来了,两桶。”
  
  门外夕阳万丈,奚吾背光站在那里,消瘦的身体已累得摇摇晃晃,却拼命在挺直身躯。
  
  “师叔祖要我做甚么,我都会去做 
 27、求变 。。。 
 
 
  。子文说过要等我,等到我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的那一日,我不想叫他等太多日子。”奚吾停了停,又低声续道,“我亦不想再做那种要寄人篱下仰人鼻息才能活命的无助孩童,我想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我想成为子文的一只手,而非他背上沉重的包裹。”他的声音重新大起来,“师叔祖,请你帮我!”
  
  李继周眯起眼睛望着他:“你肯吃苦?”
  
  “肯。”
  
  “好啊,明日清早去屋后树林里取一‘桶’松上晨露回来,我要合药。”
  
  。
  
  在汴京城北的那个深宅大院中,亦有一场极相似的对话在同时进行。
  
  “好心肝,今日王爷这般周到侍候你,你竟连个笑脸都不肯给。究竟给你甚么,才能买你这颗心?”
  
  “你若真心爱我,就解了这药,放我离开。”
  
  “你离开王府去哪里?去跪倒施仲嘉脚前,哀求他可怜可怜你,还当你是他心爱的子侄,伸出手抱抱你么?”赵德冷笑。
  
  平安郎咬紧牙不答话。
  
  赵德倚在贵妃榻上,闭目搂着平安郎懒洋洋道:“你现如今无异于废人一个,离开我,你能做甚么?”他的手刻意滑过平安郎的断指处,忽然用力一把攥住!
  
  “如果我说,我可以重新给你两根手指,你肯不肯一辈子听我的话?”
  
  平安郎已痛得汗水涔涔而下,听他这样讲,眼睛却陡然明亮了起来:“手指?”
  
  手指!
  
  赵德此人虽然好色狠毒,却从不打诳语,今日能说出这番话,定是找到了甚么法子,可以让他重新长出手指!
  
  赵德捏着平安郎的手,一路往下拉,强他去抚弄自家再次兴奋起来的所在:“你若肯乖乖的听话,我便有法子给你装上两根手指。虽不若原先灵活,至少,可以让你重拾弓马,再舞刀枪。”
  
  “怎样装?”
  
  “段先生已打好了两根铁手指的骨架,只等你点头。只是千万要想好,那种痛绝非常人可以忍受。你肯么?”
  
  平安郎起身跪在赵德两腿之间,抬眼望着他,目光热切地几乎要烧穿一个洞:“我肯!”
  
  “无论怎样痛,我都受得!” 

作者有话要说:宋时多将皇帝叫做“官家”,我用着不顺手,所以换着用。偶尔用天子,偶尔用圣人,偶尔用今上,偶尔用官家,纯看当时的语言环境,大家明白都是指皇帝就成。那些个皇帝王爷都是我瞎掰的,如果和历史上的人重名了,纯属巧合。
恭州就是现在的山城重庆。

…………………………
那个,存稿快没了= =
选择一,这么日更下去直到存稿彻底用光,然后大家就得忍受我的龟速码字,咱是最高时速500的龟速星人,无存稿更文是很要命的一件事情。
选择二,改成隔日更。我一般三天能写出一章,加上存稿,应该还能稳定更新一阵子。

揪花瓣抓阄的结果都是二,所以就让我2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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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一,也就是12月6号开始隔日更,时间还是在中午11:11:11,有榜单的时候按榜单要求补足字数,为保证质量,没足够的存稿,我会自觉不申请榜单的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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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溜溜顶锅盖跑掉




28

28、冬至 。。。 
 
 
  相较于九王回京的鸡飞狗跳,另一个人的抵京就悄无声息得多,轻车简从地进京,直接至吏部签到,再悄悄地在南城买个僻静的小跨院住了下来。
  
  无人注意。
  
  直到冬至节,三天大庆,君不听政,百官休朝,民间也纷纷歇市,六王府要在至后这一天办消寒会,具贴要请人的时节,方有人在六王耳边提了这么一句:“施桐语此刻也在京城,要不要请来一聚?”
  
  “施桐语?”六王怔了怔。
  
  “就是施仲嘉,一十六岁中了探花郎,在琼林宴上弹了一曲《文王操》,先帝赞他‘清音桐语’的那个人。因家奴不法,前些日子吏部提他到京听罚。因这阵子朝中事多,还在京里候着。”
  
  六王慢慢放下手中的书,十八年前那个少年的身影模模糊糊自心底浮现了出来。
  
  “他现任何职?怎么这许多年不见他在朝中走动?”
  
  “庚子年前怀化大将军施存孝身故,施桐语遂告了丁忧,一直不曾起复。”
  
  “庚子年?庚子年丁忧,到癸卯年就满了三年之期,他为甚么不自请起复?一任蹉跎十几年,枉费先帝一番栽培。”
  
  “这个……”旁边一个高瘦的文士微微一笑,“王爷可还记得党争最烈的是哪一年?”
  
  “嗯……”六王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建功的意思是……他是借丁忧,刻意避祸来着?可是到壬子年,那场祸事已然尘埃落定,他又为甚么……”
  
  “这里面的缘由,学生倒也风闻一二,只未加证实,不敢有污王爷圣听。”那文士建功笑了笑,“不过,若王爷当真想听,学生当倾尽所知以告。”
  
  六王笑骂道:“建功与我还要卖关子,快说!”
  
  “王爷可晓得施仲嘉有个兄长?当年施存孝因伤致仕,授怀化大将军,施家二子文才武功都是一等一的,却都不曾荫补。兵部举施家长子施伯修为军中统制,施伯修称病请辞了,第二年春闱,次子施仲嘉又一举中了探花。学生那时还猜想,是否施伯修也要弃武从文?谁想施仲嘉入朝为官不到三年,他大哥竟然带着家中的胡姬逃去高昌回纥。施存孝一病不起,施仲嘉遂告了丁忧。丁忧三年期未满,朝廷上下已然开始党争,枢密院与政事堂互相压轧,你害我一个,我杀你一双,之后更发展为五年党祸,死了多少人。党祸结束第二年,恰好施伯修的一双儿女不远万里自高昌而来,投奔于他,他从此再没出过江宁城一步。”
  
  “儿女?莫非是带出去的那个胡姬所出不成?”
  
  “王爷猜得不错,正是那个胡姬所出。这双儿女因父母皆丧来投叔叔,虽出身不好,性子倒刚烈。此次施家家仆贪财作恶,却栽赃到施伯修的 
 28、冬至 。。。 
 
 
  儿子身上,那孩子被冤了,竟举火自焚,只求还施家一个清白,女儿也在当晚投缳,双双毙命。因此,施仲嘉此时孤身一个,无父母妻子,无子侄姻亲。在京中,除了原先施存孝的三两故旧之外,施仲嘉……” 建功顿了顿,将声音拉得很长很长,“……甚么都没有。”
  
  六王与建功相知多年,如何不晓得他此时心中在转甚么念头?只笑道:“你这故事说得倒好听,便如说书的一般,我却听得糊里糊涂,索性撒手不管,这场消寒会便全权交予建功负责,建功要做甚么,只管去做好了。”
  
  建功微微一笑:“学生知道了。”
  
  于是,子文门可罗雀的小院门前,这一日却来了个衣衫楚楚的访客,递上名刺,道:“六王爷明日举办消寒会,特请施大人到府一聚。”
  
  门童躬身接过名刺,殷勤问道:“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那访客拱拱手:“在下姓韦,韦业,韦建功。”
  
  门很快打开,又关闭。原本被惊飞的几只雀鸟重新落在道旁,扑棱着翅膀一跳一跳地啄着草籽。
  
  举国上下庆冬节,于小小的雀鸟来说,却意味着冻杀人的冬日就要到了。
  
  穷人或许还要哀叹下,若倾许多银钱快活了这个冬节,到除夕便会无钱过年,富贵人家则全不理会外面那些个扑天盖地的寒气,只管在暖暖的屋子里尽情吃喝,尽情享乐。
  
  六王府内外点起无数火盆,府里处处温暖如春,连回廊上都立起了一溜丈许高的铜炉,刺骨的寒风吹过来,被铜炉蒸腾的热气一逼,早融成了怡人的暖风。下人们热得只穿一件夹袄,跑动多了还要汗流浃背。
  
  客人们无论男女,进得门来便先宽了大氅,过不多久还是热,便由王府小厮养娘们伺候着,到小厅换夹袍去了。六王倒是早有准备,叫在左右两个偏厅各备了许多崭新的衣袍,供客人们挑选。这些衣袍所用布料俱是今年新送来的苏州混金贡缎,颜色鲜艳,花色新颖,更兼手工极好,男子长袍已极精致,女子的衣衫更是华美无伦。六王又说哪个穿了就送与哪个,只喜得不少官员的女眷在偏厅颇滞留了一会,着意挑件可心的衫子。更有些眼皮浅的,索性在那里抱一摞挨个试过去,恨不得把一厅的衫子都捧回家才干休。
  
  府里颇有些女使养娘见惯了大场面,此时便有些瞧这些人不起,面子上依旧伺候周到,下来却免不了悄悄嘀咕几句。
  
  除了这些闲言碎语,其他的便俱是在议论今日客人中那个从未见过的俊秀人物。
  
  那人如何如何俊美无匹,那人如何如何笑若春风。那人会伸手去扶跑跌了的小厮,会不动声色地接住女使险险倒在杯子外头的美酒。 
 28、冬至 。。。 
 
 
  
  她们说,别人都称呼那人——子文。
  
  大宅子中这些闲话是传得最快的,眼见得穿门越户,穿过重重屋瓦,便传到了玉音郡主耳朵里。
  
  小郡主是六王幼女,自小跟在六王妃身边长大,聪敏活泼,一向很得六王宠爱,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听了身边女使这许多的议论,不免对那人生出了几分憧憬,便生了去偷偷望一眼的心思。
  
  大厅中不设桌椅,长窗前都立着罕见的彩色琉璃屏风,既不遮光,又挡住了外面的寒风。地上铺着厚厚的灰鼠皮毯子,两侧的几案上摆着各种美酒佳肴。
  
  不晓得是热的缘故,还是酒的缘故,那些席地而坐的男子几乎个个都红着脸,额头上冒着油汗,乜斜的醉眼不住望往来的女使身上扫。
  
  隔着密密的珠帘,小郡主在人群中一眼就望见了那个人。
  
  他似乎不胜酒力,以手支额斜着身子靠在几案上,在与甚么人说笑着。他的嘴角微微勾起来,就那样眼尾轻轻一挑,那样启唇浅浅的一笑,小郡主的整颗心便都柔软了下去。
  
  子文,子文。
  
  小郡主在心中不断重复着这个名字,只觉得又是快乐,又是悲伤。
  
  若我的良人但有他半分好,今生便也不枉了。
  
  若得与他同携手……小郡主用手捂住通红的脸,再也不敢想下去。
  
  那些人自午间一路吃喝到了深夜,凡不曾携眷的,都被六王硬生生挽留了下来,却多半已吃得烂醉,到月上中天,这群酒气上头的人忽然起了兴头要去园中赏月。
  
  这边吩咐下去,不多时下人们便在庭院宽阔处支起了一个棚子,覆以厚毡,地上更铺了厚厚几层皮垫子,周遭围了两圈铜火炉,棚子正中摆起酒桌,居然便在庭院中接着吃起酒来。
  
  明月当空,微风阵阵,庭中几株早梅已开了,深红淡粉,争艳吐芳,香气随风飘了满园。六王心情极好,叫了一班女乐,便在梅树下弹唱起来。
  
  月色怡人,梅香沁骨,美人当前,酒在怀。
  
  不醉也要醉。
  
  子文微闭着眼,右手和着曲声轻击左手手背,听得正好,忽然被人捏住手腕,立时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子文……呃……你的琴……被、被汴梁城这、这些年……呃……传得好生神奇……呃……我、我思慕已、已久了,不若……呃……今日奏一曲,助助兴?”
  
  子文伸手扶住那人晃来晃去几欲跌倒的身躯,微笑道:“雅乐在前,子文怎敢献丑,侍郎取笑了。”
  
  那人却趁势靠在了子文身上,头也挨过去,恨不得两个人并作一个:“你、你当真是、是施仲嘉?……施子文?……施桐语?”
  
  “十八年前……呃… 
 28、冬至 。。。 
 
 
  …你是这般,十八年后……还、还是这般,你是精怪,还是神仙?怎么我、我等都老了,你还是一、一副少、少年模样?”
  
  子文伸长手拖过一把椅子,将那人扶坐在椅子上,倒了一盏茶递与他:“子文这许多年一直赋闲在家,怎比侍郎在朝中为国事辛苦,风吹日晒,难免会劳累些。”
  
  那人伸手接过茶盏要吃,手腕一软,一盏茶险险泼了出来,子文无奈,只得扶着他手与他凑到唇边慢慢地吃。
  
  那人吃过茶,闭住眼只喃喃几声:“……子文……子文……”便沉沉睡了过去。
  
  子文扶他趴在桌上睡好,一抬头,只见六王靠在椅背上坐得舒适,右手长笛轻轻敲击着左手手心,正望着他。见他望过来,六王微笑道:“久闻子文雅奏,今日肯否与小王一个面子,吹上一曲?”
  
  子文一怔,连忙拱手道:“下官勉强会弹几首粗浅的琴曲,笛子却是不会的,王爷见谅。”
  
  “哦?”六王似乎有几分失望,“那么就弹琴也好,如何?”
  
  周遭的官员们纷纷附和,只说多年不闻桐语之声,今番佳节难得,定要子文奏上一曲。
  
  子文见推脱不得,也不多说,起身整整衣衫,早有人捧了一具上佳的古琴摆在梅树下,子文走过去盘膝坐下,伸指轻轻在琴弦上挑了一挑。
  
  叮咚一声,琴声响起。初时若云雾绕山,继而山水淙淙,欢流婉转,风过林梢,山石自在,不多时,曲调忽然高亢了起来,若蛟龙腾空,奔雷作响,琴音大开大合,闻者如立飞瀑之下,水声隆隆,飞花扑面,不由得心醉神迷。渐渐的,琴音再度和缓了下去,淙淙水声复起,渐流渐远,怡然而去……
  
  琴音袅袅,良久不散,响彻了通汴梁城平静的夜空,迷醉了在座每一个人的心,也击穿了六王府重重院落中小郡主柔软的心防。
  
  一场消寒,一曲《流水》,京城很快便传开了这样一件事——施桐语,他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宋时冬至是大节,冬至前一天叫做小至或小冬,也叫夜除,相当于除夕那种感觉,冬至那天叫做长至或大冬,或者冬节,冬至后一天叫作至后,放假三天。冬至一般要吃饺子或者馄饨,还要画九九消寒图,就是画一朵八十一瓣素色梅花,每天填一瓣的颜色,画完了八十一瓣,也就数完了八十一天,最冷的天气已经过去,春天就要到了。
子文奏乐那一段的描写,改编自网上对古琴曲《流水》的赏析文,原文地址:因为我不懂琴,这段描写只好拾人牙慧,如有侵权,请告知我,我立刻改掉。




29

29、争执 。。。 
 
 
  恭州多山,李继周这间小小的草堂亦是依山势而建,自前厅走到卧室要望上走几步,自卧室走到前厅又要望下走几步。奚吾便住在卧室到前厅中间朝东的一截平台上,短榻矮帐旁边一扇门也似的窗户,凌晨日头还不曾升起,李继周养的那只与他一般脾性的大公鸡便立在那扇巨大的窗户前面打鸣,坚持到奚吾起床喂食才罢休。之后还要洒扫庭除,上山挑水、拾柴,回来要伺候屋前屋后的药草,炮制药材,午后又必得随着洪景练一个时辰的武艺,练完了就被李继周捉到一间小屋里苦背医书,却半点不与他讲解究竟。
  
  所谓武艺,起初无非是做做五禽戏强身健体,半年有余才开始学八段锦,午后练站势,睡前练坐势。这样一年多坚持练下来,奚吾的身体倒着实强壮了许多,也背了一肚皮各式各样的医书毒经,认得了无数千奇百怪的药材,李继周却从不让他经手病人。
  
  以前奚吾不在的时节,李继周闲下来摇着铃铛走街串巷做铃医只带两个小童,一个小白,一个小灰。名字听起来颇像一对兔子,两个小家伙的脾气可半点不像兔子。
  
  先前李继周贴身一切事务都要他两个服侍,现在却通换做了奚吾,连侍弄药材也不叫他两个伸手,他两个只得去跟洪景做事。眼瞅着奚吾跟在李继周身边出出进进,不免醋上心头,暗地里泼翻桶水、饭里撒盐、衣服里塞虱子之类的事情做了无数。
  
  奚吾当真好脾气,每次发现了无非微微一笑,该做什么做什么,权当他两个不存在,更弄得两个小家伙成天气鼓鼓一肚子不平。
  
  幸好洪景在恭州城开个药局,平日里事务繁多,经常会带两个小童进城,两个面人一盏糖水塞在手里,小家伙就会暂时忘掉对奚吾的一肚皮不满意,便又在暗地里悄悄嘀咕——先生叫我两个跟着洪先生做事竟还是很体贴的,心中该仍是喜欢我两个多些的罢。
  
  奚吾倒是不在意这些,只觉得两小童也是孤儿,却仍是一派天真烂漫,自家与他们相比,倒是远远不如了。想阿娘当年虽癫狂,毕竟还在身边,且家中原本殷实,邻里又仁厚,不欺他年幼,各样簪环首饰家什字画慢慢典卖,尽够他那些年花费,虽吃穿上马虎些,倒也不曾狠饿过肚子。阿娘故去后,便得子文收养在府里,也是衣食无忧,自家却镇日里自怜自艾,总道天下只自家一人最苦,当真好没出息。
  
  这些时日,他除了应付小童们层出不穷的捣蛋,便是做各种家事,然后便是背书练拳。练拳也就罢了,倒是背了一肚皮医书,其中着实颇多疑难难以索解。问师父,师父只说先背下来,日后自然会明白。他又没这个胆子跑去问李继周,只好借着 
 29、争执 。。。 
 
 
  跟在李继周身边的机会,仔细揣摩师祖的手段。
  
  李继周与人诊病时从不藏着掖着,坦坦荡荡任他在旁边观看,且用药施针通常没甚么出奇之处,每常用些极平常的药,却均见奇效。当时奚吾不明所以,事后结合病患所处的环境、病患体质及他素日的吃喝习惯细细想来,那些方子着实暗含着相生相克的道理在里面,绝非偶然为之。
  
  怪道师叔祖盛名多年,这种种看似普通的手段,实实在在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只是要练就这等本事,天资、机遇与苦学便是缺一不可。现如今李继周与他这个机遇,也赞过他有天资,所缺的,无非多年寒暑之功,要一蹴而就却是绝无可能。
  
  奚吾也晓得这个道理,只是心中总惦念着子文,思念到极处,便恨不得快些出师,好去寻子文。
  不晓得子文被提到京,最后究竟受了甚么样的处置?他现如今日子过得怎样?
  
  天高路远,音讯断绝,空下来的时节,心中便被相思塞得满满的,心中的那个人面目一日比一日更清晰,二人相处时各种点点滴滴都一一回想起来,只觉得半腔甜蜜半腔心酸。
  
  子文说:你信我。
  
  他信了。
  
  再不考虑甚么退路,不考虑甚么离开,只是想着,他说:你信我。
  
  子文那样一个人但肯说这样一句话,这便是承诺,便有千钧重,绝不会反复,也反复不得。
  
  于是,他全心全意地信了。
  
  临走那几日,他二人夜夜连榻而眠,午夜梦醒,颤抖着伸手过去,便立时被子文微凉的手紧紧握住,他说:“不要怕,我在这里。”
  
  子文的心中是有他的。
  
  至于子远……奚吾用力将心中这点墨迹抹去,子远已然是过去的事情,子文心中现装着的,是他。
  
  他按住胸口,压下胸中那跳动到慌乱的一颗心,在心中大声重复着子文那句话——此生决不负你,你信我。
  
  这样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便是又一年的春天,这一日,便恰好李继周不在家的时节,草堂却来了个甚为奇特的病人,让奚吾一下子慌了手脚。
  
  说来这病者甚是可怜,她年纪轻轻便做了寡妇,只身一个拉扯独养儿子长大,靠一大早去城里走街卖甜水过营生,村里人便都叫她水娘娘。好容易儿子长到了一十四岁,前些日子去山中拾柴的时候遭狼咬烂了肚肠,死于非命。同村的相帮抬了尸首回来,那水娘娘只望了一眼,哭都不曾哭出来,登时便晕了过去。待掐人中灌姜汤救过来,却从此失心疯了一般,镇日里木呆呆地,逢人便说她那早死了许多年的夫郎在京中做大官,现接了儿子去享福,过些日子还要接自家同去享福。但有人 
 29、争执 。。。 
 
 
  与她说句实话,她便伸出手爪扑上去死命地抓,喊着人家欺心,做谎骗她妇道人家,定是不存好心。这样闹了几日,便有一回手重,抓伤了村长家的婆娘,那婆娘不依,撒泼打滚要赶水娘娘独个住到山里去。村长倒也明理,不怪她,还着人送她来这里求医,宁愿自家出钱,只求大夫治好她这疯病。
  
  那水娘娘送来时倒也安静,不想进了草堂门,打眼见了奚吾,却立时疯虎一样扑过去,一径喊着:“大郎!大郎!”
  
  那村里来的人尴尬,用力扯开她,对奚吾陪笑道:“水娘娘这几日越发不好了,见个面相年轻的就扑过去喊‘大郎’,小大夫莫怪。”
  
  奚吾只说“没事,没事”,心思却全然绕到了水娘娘身上去。
  
  她那样的神态,那样的目光,那样的痴迷,却与阿娘当年何其相似……
  
  他伸手扶住水娘娘坐在病室的白板床上,放柔了声音安抚道:“不慌,我在这里。走了这许多路,你可要吃杯水?”
  
  水娘娘痴痴呆呆望着他,十根枯瘦的手指牢牢扯住奚吾的袖角,不停地重复:“大郎……大郎……你回来接阿娘了么?大郎……大郎……你回来接阿娘了么?”
  
  奚吾心中蓦地一酸:“阿婆先在这里歇下,大郎这便要过来接你去享福了。”
  
  水娘娘一下子扑在奚吾身上,抹着泪哭道:“他们都道我儿死了,只你是明理的,晓得我儿早晚要来接我享福去!”
  
  李继周一向脾气大,看不顺眼的病患怎样也不肯诊治,送水娘娘来的几个人原本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此刻见李继周不在,那个小大夫却一副热心肠,晓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对着使了个眼色,便忙不迭告辞,连诊金都不曾留,一溜烟地都走掉了。
  
  待李继周回来,见草堂里多了个时刻泪汪汪跟在奚吾身边的妇人,问清缘由,不由得大发雷霆:“我几时说过你可以收病患来着?你有这个本事治么?没本事治,只凭一股子热心肠收了,人家便把全副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末了你没法子治病,再说不能也晚了,比之从不曾收治更让人心寒,你可晓得!”
  
  奚吾红着眼恳求道:“师祖天大本领,便想法子治好她罢。”
  
  李继周火气大得能冲破天:“老子凭甚么给她治!一文钱诊金都无,又是你收下的,你自家治去!老子不与你收拾烂摊子!”
  
  奚吾登时愣住了,脸一下子涨红,忍不住大声问道:“医者不是父母心么!她这样可怜,为甚么还要斤斤计较甚么诊金?何况,送她来的人又没有说不付钱?只是这次忘了给罢了。”
  
  李继周冷笑一声:“医者父母心?父母养儿还能防老,医者养着病患, 
 29、争执 。。。 
 
 
  自家却要吃西北风过活不成?甚么狗屁父母心,老子与人收钱诊病,这钱挣得堂堂正正毫不亏心,凭甚么要老子做白工?施仲嘉那小子只顾着哄你欢喜,送钱与你玩舍药的把戏,却养个甚么都不晓得的傻子出来!”
  
  他怒气冲冲走出病室,只把门摔得山响,在门外远远甩下一声:“自家的事自家担,要做大丈夫,就不要总想着倚仗他人!”
  
  那声音大极了,嗡嗡响在奚吾耳边,震得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水娘娘在李继周进来时便吓得躲到了奚吾身后,揪住他衫子只是发抖,此刻听得人走了,方小心翼翼探出颗头来,认真问道:“你要不要吃盏甜水?” 

作者有话要说:水娘娘这病应该是急性应激障碍,简称AS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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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初诊 。。。 
 
 
  奚吾素日里性子是极柔顺的,等闲不与人有甚么争执,但能忍的,便都独个忍下了。今番李继周大发雷霆,奚吾却不晓得怎么犯起了牛脾气,死活咬牙留下了水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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