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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徒与大夫-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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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犯傻了,我是说明天送你回关里。”谢九微笑着说道,笑容有些勉强,幸好酒徒看不到。
“是你傻吧!我今儿早上不是告诉你我被流放了吗?”酒徒耸耸肩,往嘴里塞了块馒头。
“你是叫岳晖没错吧?五年前秦凉大战时阳关的守将?”谢九也拿了个馒头狼吞虎咽地啃着,含含混混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们大秦的新任皇帝半年前就登基了,平反了不少灵帝时的冤假错案。你的罪名早被撤了,诏你回去官复原职呢。”
“什么……”酒徒嘴里的半拉馒头掉到了粥里。
“就是您又飞黄腾达,不用呆在我这破庙里了。”谢九重重地磕了下粥碗,不带半点情绪地说道,“岳晖这个名字我在楚国就有耳闻,来边城以后更是不知道听过多少次。我两个月前进城的时候看见过赦免你的皇榜告示,有些印象。你不必谢我告诉你。七里虽然偏僻闭塞,但是若你今天不告诉我、我想不起来赦免这茬,想必过段时间朝廷也会派人来找你。我早上没说是不确定,因此去关内确认过才回来告诉你。”
“……你今天特意去了关里?”
“……也不算特意,昨天有药材落下忘了带走。”谢九说着忽然下了桌,从背包里翻出两个皮囊,一个给自己,一个塞给酒徒。
“这什么?”
“酒啊,阳关城冯家铺的。”谢九拔下酒塞,自己饮了一大口,“我今日陪你喝个痛快。算是给你践行。”
酒徒宝贝地摸摸酒囊,不舍道:“这酒我不喝,还你。”
“为甚?”谢九剑眉一皱,颇有些不满,“大将军看不起这酒么?”
“怎会,以前我与我同袍们最爱的就是冯家铺的酒了。这是阳关最好的酒。轮到我与那家伙巡夜的时候,常常回去那儿打上几斤,抱到城楼上一边熬着一边喝。又暖又辣,特香,特霸道。”
“哦,那家伙就是背叛我的人,我暗暗喜欢的那个白眼狼。他是我同袍。恶心么?我竟然喜欢上了男人。我骗你他是个娘们是怕你鄙夷我。”
酒徒眨了眨眼睛,把酒囊贴在唇上吻了又吻,道:“好想喝呀,不过算了,我更不想走呢。”
“……你真恶心!两个大老爷们儿断袖就断呗,还暗暗喜欢……你,为甚不想走?”谢九又喝了好几口烈酒,脸色开始泛红,大抵是容易上脸的那种体质。
“你不是要找孙景帮我治病吗?”酒徒理所当然道,“回了长安也找不到比医圣更厉害的大夫了。”
“……我是要找他给我未婚妻子看病,你只是顺带的。”谢九强调道,“而且我到现在都没有他的线索。”
“那我也不走。”酒徒强词夺理道,“我离开长安的时候还只是半瞎,现在上面说给我官复原职是不知道我已经瞎成两眼一抹黑了。爷瞎着回去,多丢脸,拄着拐,水天楼的姑娘们都不稀得看爷了。官职?哼哼,肯定也会丢了啊。哪有瞎眼将军?”
谢九咬了咬牙,感觉牙龈都出血了,才道:“我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找到我师父,你难道要在边城陪我等一辈子?”
“其实,我今天一天都在担心,若是你哪一天找到你师父回去给你未婚妻子治病,我这老鳏夫就得一个人生活了。”酒徒笑嘻嘻地说道,“你看,我原本就打算在这儿生活一辈子的。只是你,若一直找不到孙景,会不会回去陪你未婚妻子赶紧成婚,把我孤零零地抛下?”
“……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会同意你留下蹭饭。”谢九道。
“喂,什么蹭饭呀!我有交租子,也有帮你干苦力好嘛?!”
来章粗长的!
玖
最后还是酒徒扶着醉得稀里糊涂的谢九上的床。
“不自量力的笨蛋。”酒徒无奈地被酒品相当不好的谢九拖上床。
“你才、才是笨蛋!”谢九狠狠一拳捶向酒徒的脑门,却因为早就晕了,错砸到床头上,手都捶肿了,痛得“啊啊”地哀叫起来。
“酒品这么差,跟那家伙还真像。我以前只准他喝三口酒,多一口就准醉,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下回也禁你喝。”酒徒笑着摸索到被子,抖开来裹住不断挣扎的谢九,“别说,你还是喝醉了可爱呀。”
“我没醉!”谢九嘟囔着,挣扎着要从被子里出来,“我脸也不红,我喝酒从来不上脸!”
“醉鬼都这么说。”酒徒不为所动。
“岳大傻!”谢九忽然吃吃地笑起来,“还是这名字好!上、上口!”
“嗯,就是,你就这么叫呗。”酒徒心想今晚上只怕是不消停了,便又去自己的床上拿了被子盖上,准备睡在这里就近照顾这笨大夫。
“岳晖。”谢九突然又郑重地叫了一声酒徒的大名,叫得酒徒一愣。
“干啥?”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欸,好啊好啊!什么秘密?”酒徒听得来劲,连连催问这酒后真言。
谢九神神秘秘地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我告诉她我只能喝三两酒,但其实我能喝半斤!”
“你今天没刹住,一斤半都有了。”酒徒苦恼地摸了摸谢九微微鼓起的小肚子,“要不要去尿一个?”
“不去!冷!”谢九迷糊地往酒徒这边蹭了蹭。
“还有别的秘密吗?”酒徒引导道。
“有啊,不少呢,都不能告诉岳晖!”谢九迷糊地点点头。
酒徒一听那还了得,连忙道:“我不是岳晖,我是岳大傻,你告诉我罢,我准保不告诉岳晖。”
“那我说了?”谢九打了个酒嗝,咂巴了一下嘴巴,酝酿了半天,结果还是叹了口气道,“不行,我还是不能说……”
酒徒丧气道:“不说你就闭嘴,不许说话了,睡觉!”
“我不!”谢九梗道,结果竟半天没接着说话,安静得酒徒都以为他睡了过去,结果,他又幽幽地唤了一声“岳晖……”
酒徒被他这声叫得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干、干嘛?”
“你还喜欢他吗?”谢九别别扭扭地问道。
酒徒沉默了,半晌才道:“喜欢记忆里陪我喝酒、杀敌的他,算不算还喜欢?不过,如果他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会杀了他,祭奠我死去的兄弟们。”
“可恨!该杀!”谢九同仇敌忾,重重地点点头,“那你、不怕自己会孤独一辈子?好不容易才有个合意的人……”说着,他不由“啧啧”两声,正要再发表看法,却又一惊一乍道,“欸,我唾沫怎么变咸了?”
酒徒闻言伸手一摸,在他脸上摸了一手水,“你哭啥?”
“啥?”谢九疑惑地问。
“你在替我哭吗?那就不用啦,你这凶大夫见天儿骂我,我都紧张得想不起旁的了。你若是少去几次关内,孤单就离我更远啦。”
酒徒叹着气,笨拙粗鲁地用被子给他揩了揩眼泪,因为看不见,所以抹到谢九嘴上,不知道沾了多少口水。
“谁替你哭!”谢九哽咽道,“我、我是替他难过呢?”
“为他?!为啥?”酒徒有点不高兴——明明自己才是与谢大善人相处多年的那个人,他却偏替那混蛋难过!也不说安慰自己两句呢……
“他中意你,你中意他,可他却要被你杀掉了……”谢九一边流泪,吃吃地笑起来,“像是戏文的咯:‘原以为是两厢情愿、意与神共,却哪知,天地转也,有情人相仇雠,不死不休’!”
“你个南楚人,咋这么会我们的京戏念白?”酒徒捧场地鼓掌。
谢九道:“我喜欢的那个,乃是长安人!”
“那倒是老乡了,有机会认识认识。”酒徒皱了皱眉,恶声恶气地说,“你当真有意中人?未婚妻子?下聘了吗?定婚期了吗?她得的是什么病?会传给你吗?带着病嫁娶不太好吧!”
“唉!我哪里会嫌弃她……”谢九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说不出的忧郁,“只怕,我想娶还娶不到呢。唉!唉!”
他连连地叹着,忽然拿起嗓子,唱起了南国的小调:
“忧则忧鸾孤凤单,愁则愁月缺花残,为则为俏冤家,害则害谁曾惯,瘦则瘦不似今番,恨则恨孤帏绣衾寒,怕则怕……黄昏到老……”
他声音清冽,因为醉了,便少了一分平日的高傲凌人,多了一分楚人的柔和文雅。他唱曲儿也不似酒徒那般不着调,唱得竟十分好听。
酒徒枕着手臂仰躺着,听他唱曲,仿佛眨眼又回到了当年。
当年,是少年登科,是朱雀道上并骑游街,是风花雪月下诗酒相交、言语投契、设香三炷、歃血成兄弟,更是共济国难,同擦戈戟,同束戎装,连翩西北驰,威武潇洒的年纪。
如今,窝着旧衾,仰对漏瓦间的星光,落魄亦是乐得安居。只叹那系舟柳下、驻马高楼的日子,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在记忆里,那个人总是一副清高儒雅的模样,便是杀敌浴血,也是那般风华茂茂。
这,与那个公堂之上不敢与他对视,构陷污蔑他的无耻之徒,完全是两样人吧。至于金戈铁马、挥鞭直指西凉大漠的那些个意气风发的旧事,也有很久很久不曾入梦了。
酒徒想着想着,又想哭,又想笑。大老爷们儿扭曲着一张脸,眼眶微有些湿。
“恨则恨孤帏绣衾寒,怕则怕黄昏到老……”
他慢悠悠地唱着,低沉沙哑的嗓音和着谢九清冽的嗓音,虽有些跑调,却意外的和谐。
“唉,黄昏早就老了,夜都深得很了,你快快睡吧!”他拍拍谢九的背,像在哄小孩。
谢九却不爱搭理他,翻来覆去地哼着曲儿,就是不睡觉,反复吟着“忧则忧鸾孤凤单,愁则愁月缺花残……为则为笨冤家,害则害谁曾惯,傻则傻不似今番……恨则恨……嗝,恨则恨……孤帏绣衾寒……”
“你别说,大漠晚上这么冷,两个人睡也暖和不起来。”酒徒捁住谢九,摸了摸他去年自私地独给自个儿换的新被,幽怨道,“以为本将军威武就不怕冷么!……我说谢大善人啊,我这床被子盖了这么多年,棉花都攒成团了,你什么时候也给我换床新的?”
谢九打了个酒嗝,蜷在被子里,一蹭一蹭地凑了过来,嘴里倒是不唠叨了,只模模糊糊地说着什么,叫人听不清。
“大漠夜里好冷啊……”酒徒仰对着有些破陋的屋顶,清冷的星光透过瓦缝洒在脸上,竟有些燥燥的感觉。他将谢九捁得愈紧,忽而道:“你蜷这样紧,可是冷吗?”
谢九迷迷糊糊地胡乱点点头,隐约觉得身上的被子一重,口吃不清地犹在喃喃。
这一回,酒徒听清楚了,他说的是:“岳大傻,我对你好不好?好不好?”
酒徒失笑,掀开两重被子钻进去,摸索着揽住谢九瘦削的肩和细窄的腰,耳语道:“你待我自然极好……不过,等找到你师父,你便要回去成亲吗?你之后会回南楚吗?其实……大漠风光不错,我看了这许多年也没看厌……你带着你娘子到阳关来找我好不好?我给你们腾最大的院子……那时候我也回来任上,你就靠着将军府安家好不好?我还可以给你买冯家铺的酒……想喝多少喝多少,我断不会像你一般小气……俸禄全拿来请你喝酒吃肉也可……”
“岳大傻……”谢九耳朵痒痒的,不由晃了晃脑袋,呢喃道,“我对你好不好?我是不是大善人?”
“当然好。你当然是善人,若非如此,你为何对我这么好?莫非……”酒徒美滋滋地笑道,“谢大夫是看上本大爷的美色了?”
“岳晖!!你真是天下第一大傻瓜!大混蛋!”谢九不知抽了什么风,突然翻过身,压在酒徒身上醉醺醺地大嚷着,一口酒气喷在酒徒的脸上,勾得酒徒肚里的馋虫爬来爬去,痒死。
酒徒才不计较醉鬼的风言风语呢,好脾气地推了谢九一把,想叫他安分睡觉,却不小心推到了谢九撑着床榻的手,害得谢九一下没撑住,重重地跌在酒徒的身上。
酒徒也愣了,只感觉有个温温热热、软软薄薄的东西落到了自己下唇上。那见鬼玩意儿带着浓浓的酒气,害得馋虫闹腾的酒鬼痒得大气不敢出,只由着那见鬼玩意儿傻了吧唧地在自己两瓣肉上贴了一会儿,然后左咂摸一下,右咂摸一下,还重重咬一口。
好不容易待那玩意儿撤开,他才重重舒了口气,还不待想明白咋回事儿,就听身边人重重一个翻身,“呸呸”好几声,嫌弃道:“大傻,咱家肉怎么放臭了?”
酒徒气结,卡住谢九的脖子真想一把给掰了,到底没舍得下手,但——断不能让这货的恶毒口舌占爷这么大一个便宜!
酒徒心思一转,肚里的虫子开始乱爬,痒得要命,指挥着酒徒循着那酒气扑了过去,猛地一下把那见鬼玩意儿压在唇下,一啜一啜,也不知啜到的是酒是蜜,总之是比蜜醇、比酒甜。啜着啜着越发不过瘾,便吮得愈发深,仿佛要顺着唇舌喉管把那人肺里心里的情绪想法也吸过来,品咂明白了才好呢。
好半天,他才低喘着退了,用鼻尖口唇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人的眉眼脸颊,仿佛那样便能在心里勾画出一副他从未见过却无比熟悉的容貌来。
“不冷了吧?”他拥着谢九,心口酸甜苦辣咸,比酒的味道还强烈。
谢九蹭了蹭他的胸口,模模糊糊地抱怨道:“好臭……”
酒徒翻了个白眼,扳过谢九的脑袋,狠狠啜了一口冯家铺老酒的余香,舒爽道:“真香!”
再听身畔,已是呼吸平稳,在温暖的双重衾下,睡得安然。
拾
天气越发的冷了,大漠的风沙也越发的厉害。
谢九再一次风尘仆仆地从城外归来的时候,酒徒依旧坐在门槛上一边饮酒,一边等他。
“知道么,阳关守将这个位置现在还空着等你,副将也换回了你的旧部。”谢九把背囊压给酒徒,自己松了松肩膀,“听说,你那些被夺了兵权或者调去别地的部下,也都在往阳关来的路上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有人来找你了。”
“嗯。”酒徒老实地替谢大夫背包,慢吞吞地跟在他的后面,“你是想说,到时候我想赖在你这儿也赖不成了?”
“然也。”谢大夫不客气地说道,见酒徒一下露出很沮丧的表情,不由缓和了口气道,“其实,我也不打算再留在这儿了。”
“你师父……”酒徒迟疑道。
“没找到。”谢九耸肩道,“估计是找不到了,我准备回长安去,尽我所能帮她治病罢了。”
“……我跟你一起走。”酒徒道。
“跟我一起?你傻了么?你直接去找你旧部,肯定妥妥地送你回长安。跟我一起,肯定会很辛苦。”谢九道。
“我还瞎着,怎么好见他们。”酒徒强调着,“还不如回长安去,找到名医的可能性还大些。”
“……我其实知道一个可能可以治好你的方法。”谢九低声道,“只不过这个方法太过麻烦,我一个月前才凑好药材,直到现在才下决心试试……要动刀子,会很疼,你受得住吗?可能还会失败……如果失败了,就连我师父也没可能治好你了。”
“我信你。”酒徒微笑道,“况且,我当年瞎眼的痛都受过了,重见光明的痛对我来说,岂不是快乐么?”
“抱歉……”谢九低哑地道了一声,清冽的嗓音竟然有一点破碎的喑哑。
“怎么会啊,找不到医圣又不是你的错。”酒徒连忙道,“倒是你……我只怕你给我治病会耽误回去看你未婚妻子。”
“不妨事,很快的。一个晚上就好,之后三个月坚持服药便是了。”谢九笑道,“我原想的,就是给你治完了把药留下再走。如今你愿意与我一道上路也好,若有意外病变,我还可以看顾到,平日也可以帮你上药。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只先给你处理一只眼睛,万一没治好,以后若是遇上我师父,你也还有一只眼可以复明。”
“啊,一只眼就够用了!那便说定了?你可不要抛下我这个瞎子跑了。”
“蠢驴,瞎担心什么?!快烧火去!我要给你煮麻沸药呢。”
拾壹
秋风未了春风逝,老去万缘轻。
长安古道上,年前新皇登基时刚刚栽种的嫩柳早在东风乍起的时候就抽出了新芽,到如今,已有一番初夏时节的蓬勃气象。
季节的轮换是多么快啊。既多情,又无情。
旅人牵着瘦马,轻抚那嫩绿的柳芽,心想,终有日,这夏天的朝气和挺拔,也会化作枯藤老叶,落入污泥,遭人轻贱吧。
“离多最是,东西流水,终解两相逢!唉!”
沙哑的歌声打断了旅人的神思。瘦马上驮着的醉鬼一边唱起歌,一边晃着身子,好像随时都可能栽下来。
旅人被那基本不在调上的歌声吓了一条,皱眉,无奈叹道:“岳晖,楚歌不是这般唱法……”
然而那酒徒却唱得兴起,根本停不住,接着唱道:
“浅情终似,行云无定,犹到梦魂中!唉!”
“你怎么说不听呢!难听死了,别扯着嗓子唱这种曲子啊……”旅人翻了个白眼,转过身扶了扶马背上的药箱,“到前面停一下,该换药了。”
“可怜人意,薄于云水,佳会更难重!哼!”
酒徒喝了口酒,断断续续地唱着,边唱还边冲他的旅伴冷哼一声,表示不满。
“……”谢九无奈地解释道,“不是我错,真是我老父亲催我带着她回国成亲……这也算是两国通婚,促进平稳安定不是吗?分别在即,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吗?”
酒徒磨了磨牙,恶狠狠地哼了一声,又幽怨地悲唱道:
“细想从来,断肠多处,不与今番同……唉!唉!唉!”
谢九被他“唉唉唉”地惹怒了,抛下一句“岳大傻你有完没完?!”,狠狠地拍了一下马屁股。那马便“得儿得儿”地小跑起来,害得酒徒连忙住了声,手忙脚乱地抱住马脖子,“吁吁吁”地好容易才让马儿安静下来。
“作孽呀!眼看长安就近在这里,若我摔断脖子,岂不是可惜之至,倒霉到家?”酒徒夸张地捶胸道。
回家了,开心吧?” 谢九勉强一笑,牵住马缰。
“……说不出来。”酒徒微笑着,仰起头。他蒙着纱布的眼,仿佛在眺望着长安的方向,“我当年,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在这里高中,在这里从军,也是在这里遇见他,拉他与我一起到西北去……”
“你大约,十分恨他吧……”谢九淡淡地问道。
“怎么说呢——其实,当年我的牢狱之灾是我自己造的。不愿遵循上意求和的是我,几次借口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而抗命的也是我,得罪了刚刚登基势要稳固军政的皇帝,哪有完璧的道理?当年……落井下石的人很多,背叛我的也不只有他一个。可我那样深恨的,独独他一人罢了。”酒徒苦笑着啜了一口酒,“我多看重一人,遭那人背叛的时候便会多恨他。嗯,这对他来说,也不公平……他又不知道我对他是那般的爱重。”
“即便知道,他怕也会做出相同的决定吧。我还是不要一厢情愿、自欺欺人比较好。”酒徒叹息,“对了,你既清楚我昔日旧部的下落,可知一个叫做解长安的人么?他现在混得如何了?在何处任职?是几品将军?他就是我那个……那个谁——这万一进了长安撞见,也好有个心里准备不是。”
“什么准备?报仇?拼着丢官下狱去杀人?”谢九道。
“咳……”酒徒干咳一声道,“露馅了大不了跑到南楚去避避……”
“……哼,那你倒不必担心了。”谢九道,“我从未听说你们大秦有什么姓解的大将。杀便杀了,谁干跟您岳将军计较?”
“诶?以他的才华,不当被埋没啊……”酒徒疑惑地说道。
谢九用鼻子哼哼道:“你还替他惋惜是怎么的?”
“咳,你都要成家的人了,还吃我的干醋?”酒徒揶揄道。
“屁!哪个吃你干醋?你也好意思!”谢九啐了一声,把他拽下马,“停了,我给你换药!把眼睛闭好了,万一被阳光刺伤,治好也白费了!”
“喏!嘿嘿,谢神医手段高明,小的可信您了!”酒徒谄媚地说道。
“你够了……”
谢九无奈地给他换好敷眼的药,扶他上马,看了看已经能够看到的巍峨城楼,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数“一、二、三”,这才开口道:
“前面有条岔路,你知道走哪条么?”
他看着笔直的古道,淡淡地说着。
“岔路?”酒徒纳罕,“我记得以前没有啊……莫非是新建的?我不晓得呢。”
“那我先去探探,你在后面骑慢点儿,别晃悠下来。”
谢九说罢,不待酒徒反应,便飞快地把缰绳往他手里一送,自己甩开大步往前走去。
酒徒摸不着头脑地纳闷道:“一起去不成吗?虽然本将军马术了得,但万一栽下来多丢人啊……长安发小多,这要是被看见了……”
脚步声渐远渐无,根本没人搭理他。
酒徒没趣儿地趴在马上,摇摇欲坠,断续地哼着歌,愣是把那南国的小曲儿,唱出了西风似的调。
歌声随着道旁的离离青草,渐渐地近了长亭,又渐渐地远了。
一曲歌毕,不知有多少路过的商旅嘘了又嘘,然而车马辚辚、人声混杂中,他却没有等到他最熟悉的足音。
“老谢?谢大善人?”酒徒高声呼唤。手中的缰绳,却渐渐的松了。
“走了?”他喃喃着,不可置信。
黑色的瘦马踢了踢蹄子,散漫地停在路旁,低下头来吃草。
酒徒艰难地从马背上爬起来,想要敲打两下他的马儿,让它去追谢九。
然而,一块布巾从他眼前滑落,只那一抬头间,他便看见了他久违的光明、久违的故乡。
“长……安?”
酒徒摇了摇空荡荡的酒袋,醉眼睁了又睁,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巍峨的城阙——他的右眼确实看见了,看见了大秦的国都,看见了他的家乡,看见了阴阴的没有一丝光亮的天霭,也看见了那似乎完全没有变化的、笔直而宽敞的古道……
酒徒脸色僵硬,颤抖着摸了摸自己的眼,用力的眨了一下。
“你又骗我……这么着急走,赶着成亲么?”
他冷冷地笑起来,双腿猛地一夹马肚,双手缰绳一紧,便逼得那贪吃的马儿长鸣一声,一跃而如风驰,眨眼间,便将满途商旅抛在身后。
拾贰
烟尘一路,商旅无数。
长安首天下之都,雍容繁华、往来熙攘。
人山人海间,如何寻得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影?
就连他的足音,酒徒都在一片嘈杂中听不到了。
酒徒冷着脸扫过人群,横马立在灞桥边,而他自己,则稳稳地站在马鞍之上,一点都不在意旁人的议论,居高临下地看着官道上每一个准备过桥进长安的行人。同理,若是有那可疑的人半途停下或者绕道别处,他也能看得分明。
一道青影几乎是瞬间就被他纳入眼底。
孤身一人,瘦削、劲挺,穿着最最普通的落着风尘的青衫,面容五官隐在笠帽的黑纱后面。
酒徒将马系在桥畔,从过路的一个佩剑书生的剑鞘里抽出一把长剑,笔直地向那青衣笠帽的人走去。
“喂……喂,那、那是我的剑……”书生不满地说道,却在酒徒身上杀意暴涨的一刻弱了声音。
“何事?”冷冷的声音从笠纱之后传来。
是没有听过的声音。酒徒想。
“你从哪儿来?”酒徒嘴角上挑,长剑无礼地抵在那人的咽喉。
“东南。长阳郡。”
“长阳?”酒徒哈哈笑道,“无论是长阳还是长安,此时气候好得很,哪里用得着戴这种遮风沙的帽子?我看你是从西北来吧?”
“那又如何?我为何要告诉你?”旅人退后一步,缓声道,“请让开。此乃天子脚下。”
“你的马呢?”酒徒无动于衷地问道,眼角余光瞥了瞥他掌心的红痕,“缰绳印子还在呢,你的马在何处?”
“你要做甚么?”旅人不耐道,“我不认得你,你我无怨无仇,挡甚么道。”
“无怨无仇?”酒徒嘲讽地笑了,笑得畅快,刚刚复明的眸子爆出亮得吓人的光,“我真想不到这句话你能说出口。”
说罢,剑尖便往上一挑,将那人的笠帽挑飞,逼他露出那一张被散发半当的俊逸儒雅的脸来。
“长安。”
“好久、好久不见呐!”酒徒重又把剑比在那人的咽喉,嘴角带笑。然而那笑,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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