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嬉春女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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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这么快出来了?”
  “你有没有看到妮娜哩。”
  “看到了。”
  “妮娜有没有看到你。”
  “没有。她急得很,只是小跑着赶路。发生什么事了?”
  “顺德那个男人到这里来了。她去接他哩。”
  小蔓一摔手,掐了一朵花。她赫地跳起,来拉山盼,她要拉他离开这个是非窠哩。
  “我们回去。”
  “万一那个男人,对她动粗…。”
  他站得稳,小蔓一拉,居然没拉动他,反而出来一股反弹之力,小蔓差点跌倒山盼怀里哩。小蔓只得放手,瓷着眸子看彩砖上,一行蚂蚁搬家,不知要到哪里去哩。
  “她爱得又不是你。顺德男人才是她的心上人。你又何苦为她痴迷哩。”
  “你闭嘴。这些话我不喜欢听。”
  小蔓便不再吱声了。她摸摸自己的长发,摔一下。她的长发飘在风里。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她吊过身去,臀部极其女人化地扭动起来。她抽身走了哩。山盼张开嘴来,他想喊,却没有喊出口。他讪讪地回到房子里,重新抱起书看。
  门开了。山盼二门里望出去,一眼瞥见那男子,就笑了。
  他以为那人高大威猛哩。不是。那人不高,跟山盼差不多身材。


  只是那男子有一双粗大的手。山盼第一眼的目光定格在他粗大的手上。
  他不慌不忙,低头看小说。
  等着妮娜给他介绍从顺德来的男子。
  果然,妮娜启齿发话了。山盼第一时间抬起头看,他看到了寒冷,看到一个如履薄冰的人,他还看到了一个从云端里摔下来的人。那不是别人,是他自己哩。一霎那间,他自诩为人生最美、最值得收藏的一页,已无可挽回地湿去。假如这会子有人来筛酒,打包票他会劈手夺过来,一通狂饮滥喝。说不定,他还会三不知地连酒瓶也喝掉,把眼前这个男子,也吞掉。
  妮娜的脸活色生香。回来就变了一个人。这个女人满面春风,像喝了蜜一样,像被情人吻了一样,像发了财一样哩。她一双明眸脉脉地瞟着大手男子。她从精装纸袋里,拿出几件鲜衣。
  “蛮蛮,我这就把你买的衣服穿起来,一定美死我哩。”
  “亲亲,你快点。别要我苦等。”
  只见红影一闪,卫生间的彩页玻璃门一响。妮娜去到里面脱衣。
  卧房里两个男人。一个大手抱着胸脯,嘴角挂一抹冷嘲,冷冷直视着另一个。另一个大咧咧坐在藤椅上,膝上打开一本小说。他笑笑地直视着这一个。
  寂然无声的房子里,发出缓慢的脚踏实地声,这一个,朝另一个走去哩。
  这一个出手了哩!他那派头就像在自己的家里一样,无需征得谁同意,自然而然地拿起一本影集或一面镜子自我欣赏。蛮蛮自然而然地拿起山盼膝上的书。山盼只是白起眼,横着看这个伸手男子。
  他的小说碎了一地。一双大手正在手工操作,撕书。
  一本刚刚牺牲的小说尸体,突然朝山盼飞来。山盼眼疾手快,头部一闪,出手接住了。他眼睑垂下来看。他这一看,看见一个巴掌,抽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啪”地一响,这个人的掌不愧是特大号的,它生产的大耳刮子,实在地脆哩!
  山盼捂住半边脸。他依是白起眼,横着看这个抽他耳光的男人。
  如今的男人怎么了。出手不是拳头,是巴掌。像女人样都使起巴掌来。是不是现在的男人挨惯了女人的巴掌?现在的男人是不是衰落了,女里女气了哩?
  说时迟,那时快,那大号巴掌又一次突袭,发出了第二轮的伤害。
  山盼也不是吃素的。他一手捉住大号巴掌后面的手肘,一手轮起拳头,一拳朝那人肚子捣去。打得那人抱住肚子出气。那人蹲下身,样子像是在地上找牙。山盼也未罢手,飞起一脚踢得那人打了一个滚。他呲着脸就要扑上去。传来一声厉喝。
  “山盼,你混蛋哩!敢打我的人。”
  妮娜睁着眼,摔着乱发,跺着脚,她尖声嚷嚷。她的尖叫像一只受惊的大雁,让人听了身上发毛。
  “滚。再不想看到你。”
  山盼鼓起眼来,诧异地剜一眼这个曾经跟他同床共枕的女人。他拍了拍裤腿,沮丧着脸,应声而去。妮娜泪流满面,泪眼里看着那个躺在地下的人。她胃里十分绞痛。她哭哭啼啼扑上去。
  “蛮蛮,对不起哩。都是我不好。你骂我吧,打我一顿出出气呀。”
  第二十四章 直勾勾
  山盼丧魂落魄回到宿舍。宿舍里没有人,只是一些不会哭、不会笑的物件。山盼破嗓子笑起来。他的笑跟哭一样。打开箱子,发现箱子里一瓶啤酒都不剩了。他粗暴地合起箱盖。仰八叉倒在床上,只是想睡。这间单身汉宿舍死一样沉寂。
  门口出现一个倩影。
  她抿着嘴,双眸忧郁地靠在那里。她背后,射来的强光抹黑了她姣好的脸。她静若处子,无言地看着宿舍里面、床上,那个抱着被子的男孩。
  她突地一握嘴,偷偷地哽咽起来。她把发一摔,扭身走下楼来。
  天上,太阳钻入云朵里,地上,失去了阳光,一片惨白。有风吹过,椰子树叶在没有阳光的地方摇曳。阴晴不定的天空下,反应到人的内心世界,情绪也是反复不定。这样的天气令人愁,叫人无病也忍不住要呻吟一番哩。
  她回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两瓶啤酒上楼来。她坐到山盼的床头,山盼已面朝里睡了。她不知该不该叫他哩。她望着他白净的面影沉吟。她看见床头挂着几件脏衣服,她跳起身来,床下找到一只桶、洗衣粉。她捋起袖子蹲到水笼头前搓起来。一时间传来搓衣的嗦嗦声,水笼头出水的哗哗声。
  太阳又出来了。在风中,有什么地方来的花香在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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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进来,找到几个衣架把洗好的衣服晒到三楼的楼顶。回来,当她把铁桶放回床底,铁桶发出的声音,使山盼睁开红肿的眼。他坐起来。见到一边搁着两瓶啤酒。他眼睛顿然一亮,项上喉节上下滑动起来。他在吞口水哩。
  一瓶啤酒递到他面前。他睁着眼,愣愣地对着瓶中诱人的液体,看了好一会。他突地抢到手里,扯直脖子,咕咚咕咚地海喝起来。
  “哎呀,喝慢点,别呛着了哩。”
  “谢谢你的酒。你陪我喝。”
  “好,我今天破例。陪哥喝个一醉方休。咱俩各杀一瓶!”
  这一男一女也不多话,只是一迎一送,扯脖子喝下去。小蔓喝到一半,身子就有些摇摆起来了。她面色酡红,本来一张脸就生得白嫩,一醉酒,看去分外地惹人怜爱。山盼手上的一份已喝光。
  “你醉了。多下的我替你喝。”
  “放屁,谁说我醉了哩。我怎能自食其言。你…你喝得多少我就能喝多少。”
  说着,咬住瓶嘴又喝。吞了,她摸摸胸口,扭转脸,看着山盼嘻嘻地笑。山盼避开她火辣辣的眼光。
  “你不敢看我。我是不是很难看哩。”
  “你醉了。”
  “你…你放屁,你才醉了。我喝酒从来不醉。你说,我怎么就醉了?你有什么证据。”
  山盼不再吱声,他眼睛核桃样肿,嗓门儿也沙哑。小蔓不依不饶了。
  “你说,我怎么就醉了?你说,我是不是很难看。”
  小蔓纤长的手指挑逗起乌黑的长发。她直勾勾地看着山盼。
  “你没醉。”
  “嘻嘻,这才是乖。我是不是很难看。”
  “你…你很好看的。”
  “嘻嘻,这话我喜欢听,再说一遍。”
  山盼不说,他只是瞪着眼,眼里白多黑少。他呆子样看着被上鸳鸯戏水的图案。那小蔓见他避自己,三不知地伸手来抓他胳膊,娇嗔地一摇一扯起来。
  “说嘛,你再说一遍,我是不是很难看。”
  有人说,家里的女人是平装本,街上的女人才是精装本。
  这个话有点道理,也有点胡掐。放在热恋的男女身上,就会变得无效。我坚决认为,一个醉了酒的女人才是平装本。跟一个醉酒女人呆在一块,真是惨了,什么事都会七十三八十六缠成一团。活像屁股上生了疮一样,叫人坐立不安,叫人烦。不是比较烦,而是相当烦,不得了的烦。
  我发现一个婆婆妈妈的女人真是讨厌。我有点烦她啦。有一句话,差点从我嘴里跑出来。我真想冲着小蔓,吼一句“你难看死啦。”
  她瓜子脸儿,面皮白白净净,看起来,清清爽爽的。她一点也不难看。她笑容可掬时,很美。真像我姐姐山容。
  小蔓朝我挪过来。我俩挨得这样近,好似离远点,就活不了了。我直把眼去看门口动静。我和小蔓醉做一块,这事可别让那几个人撞着了。那几个人的舌头都跟大象的鼻子样长。
  “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烦我。你说,我是不是很难看。”
  我二话不说,趁她只顾盯着我时,把她手里半瓶酒,夺过来,扯脖子就喝起来。那小蔓疯啦,她居然爬上床来,隔着被子捶我的大腿。她用力很轻,跟我挠痒痒一样。挺舒服哩。
  “呜呜,哥欺负我哩。还我的酒,还我。”
  我还给她,还她一个空瓶子。小蔓摇了摇,又眯起醉眼去看。发现是空的,便生气,把瓶子朝地板上一摔。“哐啷”一声响。把我惊得脖子一缩。


  “嘻嘻,好玩。你干脆抱起我来,把我摔到地上去,看会不会碎哩。”
  她的话吓得我出汗。我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失灵啦。不容细想,小蔓已骑到了我身上,她突地张开双臂,三不知地,向我一扑。满头放香的黑发都铺到我怀里。我不敢动。保持着垂首瞪眼的坐姿。
  “抱我哩。”
  小蔓扑倒被上,扭来扭去,她长长的颈在我身上,缠来缠去,红红的嘴里,还一边燕语呢喃着。我是男人,身上怎能没有变化。我下面,秘密地产生了奇特之变化。可对这时候的变化,我绝不能理会。道貌岸然就道貌岸然。我大气不敢出,拼命地扯直脖子,翻起眼皮,去瞪天花板,瞪累了天花板,就放下眼皮,去瞪门口。
  过了一会,扑在我身上的女子没了动静。低头一看,睡着了。溜!叫那几个人撞着了,我就是跳入了黄河,洗不清了。
  我鱼一样,轻轻地滑下床。就让小蔓在我床上睡个下午吧。我揽起她的头,替她盖好被子。小蔓喝醉了酒,睡着了,身子和长颈还扭来扭去。突地,又见她一翻,侧卧起来,懒懒地把手伸出来,朝空中拍了一下,然后,就落到被上不动弹了。传来小蔓香甜的呼吸。
  我施施然走到门口,脑子里突“嗡”地一响。原来,我忘了一件事。是啊,我要是走了,若是三不知跑进一个人来,把小蔓坏了。恐怕,这一生我都不会原谅自己哩。
  我不能走,我要守在这里。
  第二十五章 春草·海风
  姐姐山容也在这座城市里。我现在不打算见她,等在这里站稳脚再说吧。
  容在家时,我从未认真地想到过她的好处哩。
  那些年,我每天从中学里放学回家,见到容坐在缝纫机前做衣服,见到容穿着花衣服亮着清脆的嗓子,跟人说话,见到容在对镜梳妆…,觉得这就跟春天一到,桃花非开不可一样自然。
  那些年里,我因为喉咙里得的腭裂还未去动手术,吐字有些不清。同龄人争着给我起绰号。所幸是我学习拔尖,在学校里,难得开口,却也颇得人尊重。这几年,我忙于成长,很少跟容有心灵上的沟通。
  是以当有一天,我收到她从福建石狮寄来的满满几大页信,竟有点不知所措。我现在发现,姐姐其实是很关心我的。
  我手上至今保存着一张姐姐十八岁时的照片。
  她穿着粉红花格子西装、白加红的双色毛衣、粗布裤子、红布鞋。银白的牡丹花饰扎着马尾刷,烫刘海。她脸上,放着十八少女的羞涩,还有清纯。
  她立在一排矮榕丛中,背景是水流花放的春天。
  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外冷内热的姐姐。她叫容。
  我想到自己并非孤立无援。我原本有什么事尽可对姐姐说的。
  姐姐说——我工作很忙。每天加班到九点半,回来洗衣服,要很晚才睡下。因是集体生活,大家回来就很热闹。我们房间,睡八个人,全是老乡,很好玩。她们也对我很关心。特别是秋英,她做后袋,很少加班。她常给我烧水,等我回来就可洗澡了。有时她会给我洗衣服。把我当她的亲妹妹一样看待、照顾我。我都不知怎样谢她才好。
  我的工资要到十号发。拿到,我马上寄回来,可以全部寄,不用留伙食费。上个月还有九十元钱,吃一个月还有多呢。上月,我本想寄钱回家,可邮局又很远钱又少,我就打算等这个月。这个月大家的工资要多一点,上月很少。这一来菜票就少了。她们都哭起来。说不公平。因做流水线,工种不同,单价不一样。有难的,有容易的。…。
  在这里就是菜不好吃。没有辣椒,什么都是吃甜的。我吃不惯。所以,我想叫妈妈寄辣椒干给我。
  这次,石狮召开百协订货会,我们厂买了一个五百元的汽球,飘在楼顶。还有很多彩灯,很好看。某华制衣在石狮来说是有名的。今年,已达到五百个工人。要有很好的技术才做得下。厂里刚在N城招了五十个女孩,刚开始做的货要翻工。
  管理人员对我们不错。在这车间,我们组质量第一名,数量最多…。
  中秋节,我们这一天加餐,发了月饼、苹果,还有电影看呢。…。
  几年过去,容在蓬蓬勃勃的工业化城市里,在流水线生涯里,渐渐地变成一个见多识广的打工妹。一个洋气的打工妹。但她纯朴、节俭的习惯,仍一如既往。尽管家里经济好转,容还是节省着过日子,发了工资就往回寄。这是她的本色。
  那年春天,容兴奋地告诉我,她谈恋爱啦。
  那小伙儿叫做X,高中文化,大兵出身。是她们厂里的会计。X待她十分之好。
  我好奇,极想会一会她男友。
  果然,不久,容来快信了,她告诉我,她向领导请好假了,特意挑这个周末带男友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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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里有些忐忑,见到姐姐的男朋友,说些什么好?
  周末,我风风火火地从城里,赶回家里。
  院子里,桃花乱落。
  容果然回来了。她长发飘飘,脸上红扑扑。她正在厨房里,跟母亲“密谈”。
  我笑嘻嘻问:“姐,你那位呢?”
  姐姐也笑,温柔作答:“在睡房里休息哩。你说话要小心点,可别冲撞了人家呀。”
  我当时想,恋爱实在是件太奇妙的事。恋爱的人,跟常态时候相比,竟有如此大的不同!莲的谈吐举止,养分充足。像春天里的小草样,蓬蓬勃勃。呵。
  我鹤步进到房里,迎面,就见一个身穿鹦哥绿灯心绒西装的男子坐在床头,他在翻一本杂志。
  他就是容常常跟我说起的X。
  X面容清瘦,胡子刮得光溜溜。他表情严肃。
  我不由地紧张起来。一紧张,把一路想好的话,忘得一个子儿不剩。
  不记得那一日,我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不过,有一点记忆犹新,我声如细蚊,X也声如细蚊。我一紧张,他也紧张。他听我吐字有些吃力。
  X于是向容建议,陪我去州里的大医院做手术。容再将他的建议“复制”到母亲耳里。母亲同意了。
  容说:“做这种手术挺花钱的。但钱花得再多也值。只要人好。不然他这一生就毁了。”
  想到自己的声音有望恢复到常态,我不禁兴奋起来。
  这种闷闷不乐多一些、一声不吭多一些的日子,我不想继续。
  在想,自己所以活得如此寂寞,不是被这世界拒绝了,是因为我的傲慢。我拒绝了这个世界,拒绝了眼前美好的生活。
  翌日,我们一行四人搭车,辗转地来到州城。姐姐坐车微有不适,她晕车。我见到她那张憔悴的脸。她依偎在X的怀抱里。
  抵达医院,先挂号去专家门诊。从医生口里,得到肯定答复后,容松了一口气,期待地望我一眼。我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是晚,我们在远房亲戚家里住了一夜。次日,姐和X安排我在住院部住下来,等待手术。
  我看到容,跑进跑出。她还去商店里给我买来一些日常用品。
  她带上那只大号瓷盆,去食堂里给我买午餐。我从三楼的玻璃窗向下张望。我看到容了。她的长发,在风里飘荡。她对我的所有关爱在我破碎的心田里弥漫。
  容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面上走出笑容来。
  她问我:“吃饱了没?没吃饱我再去打。”
  我故意说:“还没吃饱呢。”
  容一听把瓷盆洗干净,下了楼又跑食堂去了。
  我有生以来从未吃过这么香的午餐。结果,吃饱了还撑着吃。
  容和X已超出假期。由于容刚刚跳槽到一个新的厂子,厂里急着赶货,不能过久耽搁。
  行前X塞给我一张老人头。
  那天夜里,容和X已搭上通往福建的长途大巴。母亲也已回家。家里正当农时,有大宗的活儿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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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打针吃药。同房的五六个病友个个都有人陪,探望的人,来了一拨去一拨。可我并没觉得自己缺少什么。
  我应该学着坚强点。我不希望姐姐为我担心。
  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这回,我在州医院里住了一个月。尽管身边没有亲人陪护,特别是做完手术后的头三天,没法动弹,常要饿上几顿。病房里,有个开货车的病友有时会帮我打开水。他实在是个好心人。我所在的中学,班里也派代表来探望我,他们捐了款,特别是同学写给我的那些慰问信,十分地感动我。这些信我保存到现在。
  有次医院食堂里一位大姐见我说动了手术,只能喝粥。她就在中午特意为我做了一份。
  我已经很满足了哩。
  这两年的容在恋爱中,可以说过得很幸福。九六年的元旦,她们厂里放了两天假,去湄洲岛和广化寺旅游。容说去湄洲岛要坐半小时渡轮。湄洲岛真的很漂亮,四周都是海。岛上有很多庙。在岛上她拍了许多的照片。
  我手上不少容的照片,就是在湄洲岛拍的。
  这时候的容眼里嘴角尽如花样,盈盈含笑。那是她平凡生命中最灿烂光辉的岁月。
  容穿着黑溜溜的短袖T恤,外套一件海蓝的吊带牛仔裙。足蹬黑的高跟凉鞋。她唇上,涂着胭脂,笑着,立在海边。她的长发在海风里飘。
  那年姐姐第一次在福建度过了一个春节。她原本是要和男友一起回来。不料老板一定要X管一些事情,容便留下陪他。
  只是在我行将毕业时,事情急转直下,容和X分手了。
  第二十六章 狂潮·红唇
  她见到蛮蛮,就像饿鬼见到一桌香喷喷的好酒好菜。她像鱼儿投入水里一样,又投入他的怀抱了哩。自己只不过是红尘中弱小的俗女子呀。如果冷得厉害,就只有自己喜欢的男人可以取暖啦。要她忘掉蛮蛮,就好似要一条活鱼儿在水里淹死一样难哩。
  一旦被他迷人的大掌视为珍品,她就变得很知足,精神脸色都活色生香。那飘到镜子里的女人再不会是黄脸婆。她知道一个憔悴的女人在男人眼中是什么形象。
  她要的不多,只要有蛮蛮和蛮蛮的大掌就够了。他的大掌抚摸着她黑发,给她世界上最大的安全。如果蛮蛮真的背叛她,就将是她此生最大的悲剧。
  今天春浓日丽,花好人好。就好比她。
  蛮蛮这次从顺德来,特意买了一套春裳给她。一时间她肚里装的一箩筐怨言,像一座海滩沙雕,汹涌的潮水横扫过来,须臾就告瓦解哩。她心里清清爽爽,转而对这个又坏又惹人爱的男人感激涕零。
  蛮蛮就是那狂潮,他横扫了她。
  她把自己关到卫生间里,扒去身上所有的穿戴。对着穿衣镜,她见到镜子里,那段滑腻、白晰的肉体。她心坎里是如莲的喜悦,相信它留得住她要的人。
  她会赢。如果天空阴霾密布,如果阴霾密布的天空笼罩了蛮蛮,她的青春靓丽就会是他另一个晴天。
  今天,她上半身只着一件衣服——蛮蛮带来的真丝鲜衣。这是一件滑溜溜又乌溜溜的闪光风衣,长到遮盖了臀部。还有脚边垂流苏的牛仔裤。这款衣好似专门为她定做的呢。她见到自己就像刚刚下树的荔枝一样新鲜可人。
  她盛装出来,惊见两个男人在打架。
  原来她乐昏了头,竟将屋里另一个带把儿的大活人省略了。她没想到这个大活人这样厉害,出手这样狠。可他看上去这样老实。原来他是这样狠的一个人。他竟在她的屋子里欺负她的人哩。
  他把她的人打翻在地,打得满地找牙。她怎能袖手旁观。她如此愤怒,跺着脚,大喊了一个。
  “滚。滚得远远的。我不想看到你了。”
  还是蛮蛮好修养,都痛得这样了,居然不还手。她知道他是看自己面上。她一阵伤心,心里好酸,就哭起来。她扑上去,把蛮蛮拖上床,把他脏衣服脱了,给他擦洗身子。
  妮娜帮这个赤膊躺直的男人洗脸。
  蛮蛮面色铁青,睁着空洞的眼睛,看一样什么东西。
  妮娜剥开粗大的香蕉,亲手送进蛮蛮嘴里。那张嘴傲慢地张开来,颇有绅士风度地动起腮帮子,并视妮娜的侍候为理所应当。
  妮娜需要的不是回报,她渴望向蛮蛮付出。她饶有兴味地看,这个颓丧的男人进食。香蕉剥了一根又一根,蛮蛮大口吃着。他越是吃就越是气,他越是吃,就越愤怒。


  妮娜嘤咛一声扑上去。她把红嫩的唇印到他嘴上。他嘴上,印来一双红嫩的唇。
  她闭上双眸。
  在双眸紧闭的黑暗里,她发现自己就像秋叶一样,飘起来,像冰场上的舞女样,滑溜溜地转起来。突然,什么东西闷闷地响了一下,仿佛是梦里飘出的奇迹。她只觉天旋地转,臀部和腰部有巨痛。
  她被一双大掌推倒在地。当她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就无力地撑起身子,娇弱地气喘着,柔弱的眼神瞪着那个一骨碌坐起的男人。蛮蛮弹簧般跳起踢她,抽她耳光。她的世界开始下雪。她有点冷了。
  “什么男人你不找,偏偏找上他。我打,我踢。”
  “嘻嘻,你好好打吧。”
  “你以为我不敢打。”
  她身上开始布满了伤痕。可她不哭。乌溜溜的黑发忐忑不安地遮住了她的脸。她从发缝里,睁眼看这个世界。
  蛮蛮一屁股坐到床上,开始大口大口地抽烟。
  门窗紧闭的屋子里青烟缭绕。妮娜握嘴咳嗽起来。然后她就嘻嘻地笑。她的笑很妩媚。
  她脱下乌溜溜的闪光风衣,爬到蛮蛮脚边,伸手去抱他的腿,然后顺着他的腿再往上爬。她爬上蛮蛮怀里,去抱他。她是一个这样害怕寂寞的女人。她又是这样一个需要男人拥抱的女人。
  “蛮蛮,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我要你。”
  蛮蛮把烟一扔,搓了搓大掌。这是一双美妙的大掌。这是一双春风得意的大掌。这双大掌真美妙呀,这双大掌真是春风得意呀。他扑上去要了她。这个鸟男人,快活了一场,立刻爬起来,穿衣服。他照镜子,梳了一遍头发,提起椅上的旅行包就走。
  “蛮蛮,你去哪里。”
  “我这就回顺德去。”
  妮娜脑子里嗡地一响。她眼泪都急出来了。
  她匆忙地套上睡衣,鱼儿一样溜下床来拉他。那个男人面朝大门站着,头也不回过来,头回不过来,也不回过头来。
  “蛮蛮,不要走,我不能没有你哩。”
  她生怕他飞了,紧紧地从背后去抱他。她拼死力要留住她爱的人。
  “求求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蛮蛮突然伸出大掌,做了一个夸张、鲁蛮的动作,挣脱妮娜的手夺门而去。他留下一句话。这句话,在以后的好几个年头,常常把妮娜从半夜里吓醒,然后出一身汗。
  “我对你已经没有兴趣了。”
  “怦”地一响,冰冷的关门响传来。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她输得这样惨,男人的心是什么做的?好久,屋子里的女人瞪着眼,怔在那里,然后,她回到床上开始蒙头大睡。被窝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她的呜咽断断续续。
  夜色上来,上来了夜色。温柔的夜色。
  街头,盈盈的暖风飘来飘去。霓虹灯亮起来,车灯亮起来。
  一个着横纹红T恤的男子在这华灯初上的街头,踯躅。他孤单孤单的影子在街头,飘移。
  暗巷里,一栋四层的握手楼。一条黑影爬上三层。
  他摸出钥匙开了头道门。他进去,敲响一扇没有灯光、漆黑一团的房门。他轻轻地敲,然后他响亮地敲。没有人。
  他在昏暗中闷了许久,好似困顿如牛。他点燃一支烟。昏暗中出现火光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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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间他扔掉烟头,摸出钥匙费了许久的劲才找到钥匙孔。他开灯。灯开他。贼亮的灯给他一个世界。那是一个女人的私人世界。
  这个私人世界很奇怪。
  这个私人世界,嘿,这个私人世界乱套啦。看地上,横七竖八,都是用手摔下来、狠狠扔下来的。代表了愤怒和绝望。看桌上,一本巨幅影集打开来。一些照片,被剪刀修理出几何图形来。另一些照片,被放在手心里抓成了一团一块。照片上的人儿,荣幸地做了变形金刚。还有一面尺把高的镜框,痛苦地碎了,死了。这个代表愤怒和眼泪。女人的眼泪。
  通常,女人流眼泪,男人都看得见。很少有真正的女人偷偷地哭。通常,男人流眼泪,女人都看不到。很少有真正的男人在人前大哭号淘。
  床上,睡在床上的女人见灯亮了,立刻呜呜地哭起来。
  她翻了一个身,面朝里。一头黑发比鸡窝乱。看不到她的脸。她的脸看不到。
  “妮娜,你怎么了。”
  妮娜哭得更响了。
  被褥像活人样,突地弹跳起来,满枕黑发突地像活人样,飘起来。呜呜痛哭的女人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一扑,扑到山盼怀里。山盼顿觉自己半边脸湿了一片。
  “山盼,连你也不要我了?”
  第二十七章 红脸·腥嘴
  太阳热辣起来,辛苦的人开始出汗。
  今天是五一节头日,厂里只放一天假。一大早山盼就被妮娜叫去陪她。妮娜昨天刚从考场走出来,大战惹得她一身疲惫,满嘴饥渴。
  原本今天有别的事,只是妮娜对他太重要。妮娜是他生命之航的舵手哩。他自己的事再急,也要放一边。他怕她生气,怕她不理他,不再挂他。
  妮娜喜欢喝牛奶。她刚刚上街,一气买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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