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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密探夫妻档-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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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资料显示,郑侧妃可不是个善性女人,为人自私自利不说,对待下人也十分严苛,动辄发落人命,当初考虑起认亲,何菁最愁的莫过于在这女人手底混日子难受,姑母光是看着就比她好多了,据资料说也是个善性之人,尤其还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怎么也能比郑侧妃对自己更真心关照。
  邵良宸却笑得饶有深意:“是啊,只是……但愿别刚过几日,这后宅就满是俊美少年了。”
  荣熙郡主除了私生活不检点,确实没有其它的不良记录。
  何菁笑道:“你不管家,看待这种事就不着重点。父亲不满郑侧妃管家,那么按常理说,就该将家宅交与二嫂王长子妃打理,可又为何宁愿将姑母从西安请来帮忙,也不愿劳动儿媳妇呢?”
  邵良宸这才恍然:“可见安化王与朱台涟确实有着不和。”
  这一点他们自方才亲眼所见便有体会,朱台涟面上对安化王十分恭谨,细看却又不像有什么真心的敬爱,依邵良宸观察,二哥对姑母好像都比对父亲更加亲切,而安化王对这个儿子也很冷淡,好像理都懒得理一样。
  那么,谁知造反这件事,父子两个又是谁参与其中、谁主事呢?
  何菁迫不及待观赏起周遭精致华丽的摆设器具,着实惊叹不已:“真是富贵当属皇家呀,你看人家这痰盂都是玉的,这烛台都是鎏金的,这手炉……这手炉为何这般大?”
  她提起炕前脚踏上放着的一个紫铜鎏金镂雕“手炉”来给邵良宸看。那东西确实比寻常手炉大了一圈,形状也更扁一点,就像个带罩子和提手的小脸盆。
  邵良宸刚脱了靴子换上舒适的鞋,一见就笑了:“多亏你还没在丫头面前问,这是脚炉,放在那儿让你踩上去暖脚的,哪里是手炉?”
  何菁撇撇嘴:“人家是穷丫头没见过世面啊,哪像你!”他可是常出入皇宫的人,自家没有也至少见识过。
  邵良宸隔着乌木雕漆炕桌伸过脸来亲了她一口,小声道:“现在你才是金枝玉叶,我是你的上门女婿,是吧?我就是卖大灯的。”
  何菁咯咯直笑。因男子入赘之后,家里的灯笼上不能写自己姓氏而要写妻子家的,就被世人讽刺为“卖大灯”,如今邵良宸成了仪宾,还正好自称姓朱,也真符合了这说法儿。
  原来依她听说,世人都很瞧不起入赘男子,当事人也都以此为耻,难得他竟然口无禁忌,这般自我打趣。


第40章 王府众生
  “说正事吧。”何菁推开窗缝留意了一下外面; “听父亲的意思; 他本是写好了书信,叫孙景文去到京城拜托宗人府里的大人们帮着找我的,是二哥以藩王避忌之类的缘由阻拦了。父亲今日还显得对此十分不满。”
  邵良宸坐在桌边饮着茶; 恍然点头。
  当爹的想动用官府找女儿,却被哥哥拦下了; 再加上当爹的据说成日沉迷临帖,经常废寝忘食; 王府的对外事务大多交由哥哥一力承担; 其中包括与本地文武官员的应酬,这些现象似乎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所谓谋反,说不定是儿子瞒着父亲私自做的打算。
  何菁压低声音欠身问他:“你说; 会是那样的吗?看上去; 父亲可怎么都不像个有意谋反的人。”
  “这么大的事,别人怎可能露在面上?咱们才来一天; 不急下什么结论; 先稳住脚跟,慢慢看吧。”邵良宸顿了片刻,忽然又问:“你是不是还挺喜欢你这位父亲和二哥的?”
  “嗯,”何菁也不隐瞒,“我觉得他们都是真心待我好; 还有姑母也是,当然,再好也比不过你啦。只是现在看来; 我觉得他们都像是好人,不论是父亲还是二哥,其实都不像是有野心、会谋反的人。”
  正德皇帝分析得很有道理,一介郡王,与皇室正统不说八竿子打不着,至少也是隔了几辈的旁支,哪轮得到他去觊觎皇位?
  一个小小郡王要造反的话,至少其他那些藩王就绝不可能服他。同是朱氏子孙,你说你有天子之命,我还觉得我比你更有天子之命呢!届时恐怕那些人都会争相声讨他。真论起来,都还不如平民里出个草头天子给自己加上一些天命所归之类的名头,更唬得住人。
  安化王,亦或是朱台涟,该是有多愚蠢,有多膨胀的野心,才可能抱那种期望?至今看来,安化王不像有野心,朱台涟则不像愚蠢,所以这两人都不像会造反的样儿。
  可惜,他们还是真的会造反,历史上是那么写的。造反这种罪,难道还能是被人栽赃嫁祸的?
  何菁只能判断,应该是人家隐藏得深,自己看不出罢了。
  她紧接着道:“你放心,我也只是说说,当然不会因此就感情用事。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邵良宸抚了抚她的手背:“我知道,这些都不用急,眼下最重要的,是取得他们所有人的信任,先让咱们站稳脚跟。”
  “还有一件事。”何菁心里最惦念要告诉他的莫过于安化王对他娶她是有意攀附的怀疑,当下原原本本将当时的来往对话说了。
  邵良宸听完一笑:“这父子俩看起来并不亲厚,却在这件事上所见略同。依我看,你二哥也正在对我如此揣测。”从朱台涟陪他逛园子时的那张臭脸就可见一斑。
  何菁正了正坐姿:“那是否该向他们解释清楚?”
  邵良宸摇了头:“你想得没错,适当地自污,正好方便降低他们的疑心,就叫他们将我看做攀附权贵的势利小人正好。水至清则无鱼,我若表现得太正直清明,反而会被他们提防。一个有污点的人才更显得真实可信。”
  他笑了笑,将她的手握了起来,“菁菁,你真是比我想得聪明,随机应变已不需我指教了。”
  其实那会儿留她自己应对安化王,他是不很放心的,她是不笨,但毕竟生性直率,不善作伪,若是谈及与他相关话题需要她说谎,就难说会不会留下生硬痕迹被安化王察觉,现在看来,她真能独当一面了呢。
  何菁总算放下心,身子凑到他跟前去,抱住了他的手臂,靠在他肩头:“我就是不想叫别人误解你,看低你的为人,不管对方是什么人,我都不甘心。”
  邵良宸抚了抚她的发顶:“只要你明白我是何样人就够了,那些虚名何须在乎?我在京城曾有何样名声,你心知肚明,你看我何时在乎过?”
  何菁哑然失笑,他要不提她都快忘了,她男人还背着皇帝男宠的名声呢。
  虽然一直以来,何菁都主张来认亲是他们卧底打探的最佳出路,但平心而论,对一下子认回这么多亲戚,要跟这么多陌生人应酬,她心里还是抵触居多。毕竟是过惯了人口简单的日子,而且,对于这些亲戚的人品做派,光是从锦衣卫的卷宗上来看,就不显得有多可亲。
  截止这会儿所见的二哥、姑母、父亲三人还令她稍感亲切,剩下的那些嘛……
  她真恨不得招来这群人排成一排,拿起大喇叭吼上一句:谁参与筹划造反了就上前一步,其余的,解散!
  晚上的家宴设在王府正厅,郑侧妃、县主朱奕岚、封了镇国将军的两个庶生哥哥朱台津与朱台沈以及四位嫂嫂,全部到场。
  一座富丽堂皇的厅堂,里面衣香鬓影,宝光跃动,连侍立的丫鬟都穿金戴银,气派十足,何菁头一回见识这样的场面,不由想起了林黛玉进贾府,话说,好像还真有恁点像。不过依据贾府众人对一干郡王的尊敬来看,恐怕这王府里的富贵比之荣国府尚有过之。
  藩王选妃总比郡主县主选仪宾还容易些,至少想要选出容貌过人的女子还不难,郑侧妃就是个美人,以这样的基因淘汰原则,皇室子女们的相貌也都差不到哪儿去,除朱台涟之外,两个哥哥与一个妹妹也都是姿容出众。相较之下,倒显得老爹安化王的相貌过于普通了些。
  锦衣卫的卷宗上对安化王府众人的出身、年纪、大体秉性,以及有过什么特别的经历与行径,都有着详细记述,等到见了面,何菁与邵良宸几乎无需介绍都能一一分清这些家人,但当然都只会装作毫不知情,由荣熙郡主领着一一介绍。
  “这是你三哥朱台津。”
  “三哥好。”
  “二妹无需多礼,快请起来,哎呀,从京城过来路可不近,累着了吧?瞧你这小手上瘦的,连点肉都没了。”朱台津抓着何菁的手揉捻着,直勾勾望着她,两眼灼灼放光。
  虽在卷宗上已得悉三哥是个好色之徒,何菁还是惊得魂飞魄散:我是你妹……你妹啊!
  邵良宸也几欲惊掉了下巴,看这意思,三哥是对这等姿色的美人竟是自己妹妹大为抱憾,竟毫不掩饰。他身为姑爷不好发作,只好求助地去看朱台涟。没想到涟二哥似乎早打定主意眼不见心不烦,这会儿站得远远的,看也不看这边。
  还是荣熙郡主及时解救了何菁,不咸不淡地说了老三两句,领她去见四哥朱台沈。
  朱台沈面上看着正常多了,如常受了何菁的礼,笑着问候几句,送上见面礼,然后一转弯,就奔着邵良宸去了:“二妹夫,你在京师经营绸缎生意?忒好了,快来为哥哥讲讲,那边生意行情如何……”
  卷宗记载,朱台沈是个财迷。
  这样的两位奇葩哥哥,应该不会参与造反的吧?何菁如是猜想。
  相比较而言,郑侧妃与朱奕岚母女倒是看着还好,面上都斯斯文文,柔柔弱弱,与何菁彼此见过之后,郑侧妃一脸慈爱地问寒问暖了一番,也送了她见面礼,朱奕岚则一直没怎么说话,就像个腼腆的大家闺秀。
  卷宗上记载,郑侧妃惯会欺上瞒下,只在安化王跟前才勉强装得斯文有礼,实则极其嚣张跋扈,她女儿朱奕岚比她尚有过之,才十四岁的年纪,手上已伤过多条下人的人命。
  这样的人,也不可能参与造反吧?何菁记得好像在某处读到过,正德朝另一位造反藩王宁王朱宸濠在起事之前,其王妃娄氏曾苦劝他放弃未果。
  看郑侧妃这模样,何菁觉得如果安化王真有心谋反,她连知情权都不会获得——如此大事,怎可能叫一个满脑子捞钱摆威风的蠢女人知道?
  至于四位嫂夫人,倒有一个共同点——都很缺乏存在感。在丈夫与公爹面前,说句话都是讷讷的,气派还及不上体面的下人。
  尤其是二嫂秋氏,她的身份是王长子妃,将来是要做郡王妃的,可何菁与她才拉了几句家常,就见到其间她几乎每说一句话都要觑一觑丈夫朱台涟的神色。
  何菁很想直言问她:二嫂啊二哥究竟怎么虐待你了?
  因为人口不多,而且其中只有邵良宸一人算是外男,安化王就没叫分男女桌,也没叫儿媳妇们伺候,干脆大家伙一块热热闹闹地围坐在一张大圆桌上吃饭,只没叫孩子们入席。寡居的大嫂有个儿子,朱台涟家仅有一个女儿,色鬼三哥家有嫡子一个,庶子女n个,四哥家有两个儿子,安化王嫌乱,只叫每家的嫡子女过来拜见过二姑之后,就打发他们去偏厅吃自己的去了。
  席间朱台沈依旧拉着邵良宸大谈生意经,将京城一带的绸缎生意行情问了个底儿掉,好在邵良宸早有准备,对答如流,不至于露了马脚。最终安化王听不得儿子这般市侩,出言叫朱台沈闭了嘴。
  “可看得出什么眉目?”宴席中间,邵良宸朝身边的何菁低声问。堂前有女乐弹唱,是以桌上说话的人虽不多,他们小声私语也不怕被人听去。
  何菁动作轻小地摇了一下头:“我真想对他们说:谁没参与造反的,就快给我滚蛋少来瞎搀和!”
  邵良宸抿嘴忍笑。
  同桌之人但有留意他俩的,自是都将此视作小夫妻如胶似漆的佐证。荣熙郡主示意安化王去看他们,安化王面露欣慰之色,四位嫂嫂则不同程度地露出羡慕之意,寡居的大嫂尤其幽怨。
  郑侧妃见到女儿朝邵良宸呆呆望着,连夹在筷子上的菜都忘记送进嘴里,忍不住拿手臂碰了她一下。
  一顿饭下来,何菁得出结论,安化王这一家子仅有安化王与王长子两个看上去相对正常,余人嘛,姑姑公然养小白脸,两个哥哥一个赛着一个不成体统,还有,妹妹看上了姐夫也毫不知避讳……
  早就听说大明宗室行径放诞,各处王府盛产各种奇葩,但何菁觉得很可能是外人嫉妒宗室坐享其成的优渥生活而有意诋毁,今日亲见安化王府众生相,才知传言非虚。听说三哥因为搜罗的姬妾过多,从王府分过去的宅院住不下,就在外面置办外宅,如今外宅已经比他家内宅大了好几倍。
  晚宴过后,回到桃园,屏退下人,邵良宸拉何菁到圆桌边坐了,问她:“怎样,对今日这些见闻有何高见?”
  “我妹妹怕是看上你了……不,是肯定看上你了。”何菁手里摆弄着一堆金玉首饰,都是今日各位亲人送的见面礼,里面当属荣熙郡主送的一对金镶白玉的镯子最为名贵。何菁套在手腕上晃荡着欣赏,很是喜欢。
  邵良宸扯了扯唇角,拿起二嫂送的点翠金凤挂珠钗为她插上发髻试戴:“说点正经的。”
  “这不算正经的?”何菁往他跟前靠了靠,“你先听我给你讲讲,方才二哥对我说了些什么。”
  刚才宴席散后,朱台涟特意叫邵良宸先行回去桃园,自己则领了何菁在清净的后园中散步消食。
  前面两个伺候朱台涟的小宦官提着西瓜灯引路,如今天已冷了,大冬天的晚上四处黑洞洞,凉嗖嗖,有什么可散步的?
  何菁还当他是又想为昨日的误会致歉,没想到朱台涟一等身边没了外人,便对她道:“以后你住在王府内,对郑侧妃与奕岚两人都需提防着些。”


第41章 重重迷雾
  朱台涟紧接着说:“你还不知; 这次父亲之所以起意去找你; 起因就是父亲想招宁夏卫参将仇钺给奕岚为夫,郑侧妃母女都不满意,才去撺掇父亲着人找你; 想叫你顶替奕岚嫁给仇钺。”
  “……啊?”何菁听了这消息,只能给出这一个字的反应。她再如何猜想这边着人找她的原因; 也开不来如此偏门的脑洞。
  朱台涟面露嘲讽:“我听说,郑侧妃还曾公然对父亲讲; 纵使找到你后发现你已成亲; 也要叫你和离,再去替奕岚嫁给仇钺。不过你不必担心,父亲没有糊涂到那份上; 郑侧妃说也是白说。单是这一回寻你回来; 父亲也是出于对你的关切,而非真有打算要你代奕岚出嫁。”
  何菁花了一会儿工夫消化信息; 问道:“那个仇钺; 人才很差么?”
  朱台涟脸上嘲讽更盛:“正相反,就因为仇钺很好,奕岚才不想嫁。她向往的,是姑母那样的日子。”
  何菁明白了。
  这两日观察看来,朱台涟对荣熙郡主还是真心尊敬的; 但对姑母的尊敬也无法抵消他对这类宗室劣行的厌恶。姑母那样他管不着,妹妹也向往这种生活就被他鄙视。
  “二哥不喜欢奕岚,也不喜欢三哥四哥?”何菁试探问道。邵良宸叫她在外人面前尽量表现本性就好; 想说的话只要无伤大雅都可以说,表现得直率些会给人以心无城府的印象,对他们更为有利。
  “你觉得他们有何值得我喜欢的地方?”朱台涟转过脸来反问她。
  何菁索性直言:“那二哥为何待我胜过待他们?咱们毕竟从前素未谋面。”
  朱台涟的回答十分直白:“他们都是叫王府惯成这样的,你没被惯过,没有他们那些劣性。”
  这话并不合道理,她没被惯过,就肯定没有劣性、肯定比这些弟妹更招人喜欢?穷人家刁钻刻薄的小丫头也多着呢,可不是个个都淳朴可爱。
  一个人对朝夕相处的亲人厌恶鄙夷,反而对没见过面的亲人更为关切,这里面总该有点特殊的原因才对,只是,想从这位二哥口中探听些他本不想说的话,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朱台涟顿了片刻,说道:“不瞒你说,我虽然找过你,其实为的都是看看你过得好不好,需不需要关照,而非将你带回王府来。如今世风日下,藩王府邸都是乌糟泥潭,里面的人个个面目可憎。依我的本意,根本不想叫你来沾染。可惜你们还是闯来了,我也不能看见你们都来了安化,还将你们拒之门外。今日这些人的德性你都亲眼见识了,也当明白,与他们一处过活不是什么美差。回头你不妨试着劝劝妹夫,还叫他带你回京城去吧。”
  何菁怔了怔,听起来二哥对这个家的厌恶真是非同一般,不过有了他这话茬,以后得到了他们想要的讯息,抽身返京倒是轻松了。皇帝派邵良宸来的目的只是查清这里的势力内。幕,又不是要他们来平定叛乱,他们总不至于需要等到人家真去动手造反的时候才抽身。
  朱台涟望向她,眸光闪跃:“我知道你本就不稀罕王府的富贵,这般直说出来,你可不要误解我是有意要赶你走。”
  何菁赶忙摇头说不会:“不瞒二哥说,我们此次前来只为探望,也没打算在此久住。只是看父亲那样,好歹也该留下陪他一阵子再说。”
  朱台涟点头道:“这话也说的是,你们先安心住下。反正,防备着郑侧妃母女就是,好在你来得是时候,有姑母在此,必不会叫你们受那母女二人的欺负。”
  何菁心中早有疑问,便道:“敢问二哥,姑母这回来,可是有着什么特别目的?”小丫鬟的话毕竟不见得靠谱,她还是想听听确切说法。
  朱台涟淡淡回答:“是父亲终于看不下去内宅由着郑侧妃胡闹,便请来姑母帮他调理内宅。”
  果然是如此。
  听了何菁几乎一字不落的转述完,邵良宸也不禁讶异,既惊讶于郑侧妃母女的奇葩脑回路,也讶异于朱台涟的态度——这位哥哥难道是因为面前的弟妹们歪瓜裂枣实在无法入眼,才将一腔兄长热情都寄托到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妹妹身上,好在何菁身上过一过妹控的瘾?
  “你说,”何菁朝他欠欠身,“二哥劝咱们回京师去,会不会就是打了主意要谋反,不忍咱们被连累?”
  “你是觉得,此言正好与他交待孙景文不要惊动官府相印证?”邵良宸似笑非笑地摇着头,“你觉得一个有心谋反的人,会认为自己的行径是在连累家人?”
  听了这话,何菁也发觉自己想得不和逻辑,如果朱台涟有心谋朝篡位,一定会将自己的老巢视作最安全稳固的根据地,会把真心关爱的家人都留在这里,好等他功成之后一起随着他享受胜利果实,没有反而把关切的人往外推的道理。
  “那会是怎么回事呢?”
  “都说了叫你不要急,恁大的事儿人家毕竟捂得严实着呢,怎可能叫你见上两面就看了个透?”邵良宸说话间竟将面前那一堆人家送的金玉首饰全都一样样插到了何菁头上。
  何菁感觉脖子负荷不住了,才发觉手边都空了,赶忙冲去梳妆台前卸货,朝镜子里那个捂嘴偷笑的邵良宸狠狠瞪了一眼。
  她解了发髻,回头笑道:“你信不信,我那妹妹这会儿一定正在盘算如何才能叫咱们和离,然后让我替她去嫁那个仇钺,自己则招了你做仪宾。”
  邵良宸正在做着本该丫鬟做的活计——铺床叠被,听后有些哭笑不得:“不至于的吧……”
  哪会奇葩到那个程度?再说,他也不觉得自己这副长相在本时代能有多好的女人缘。要说荣熙郡主有心招他做个面首还有可能,朱奕岚那样的小姑娘怎会看上个兔子?
  事实证明,还是女人对女人的揣测更为靠谱。几乎是与此同时,朱奕岚正在柳园里对着郑侧妃抽噎流泪。
  郑侧妃又是怒气又是心疼,指着她道:“我告诉你,你放清醒些,真要如你所说,咱们逼着你姐姐两口儿和离,叫她去替你嫁仇钺,再叫你那姐夫来给你做仪宾,咱们安化王府就得成了整个陕西的大笑话!”
  朱奕岚哭得两眼通红,垂着头小声道:“您看姑母那样儿,出门都带着面首,若说被人看笑话,还不是早被看够了?”
  郑侧妃梗着一口气,拿指头在她头上戳了一记:“你个傻丫头,那怎会是一回事!养面首的贵妇多了,你可听说过哪家姐妹换女婿玩的?总之这事你别想惦记,不说别的,就是你父亲那一关,也决计过不了!”
  朱奕岚想起方才席间安化王对何菁夫妇的一应关怀,也知此言非虚。想来自己自小到大,父亲都未见有过多少宠爱,二哥朱台涟更是从来冷着一张脸,不见半点兄长慈爱,而今来了个野丫头,反比自己多得了许多那两人的关怀,更有个仪表堂堂的好丈夫,听说还与其恩爱有加,朱奕岚嫉妒得心如火烧,真恨不得立时取而代之才好。
  她摇着郑侧妃手臂撒娇:“那娘您说我怎么办啊?难道就眼看着他们小两口如胶似漆,我就只能去嫁那个武夫仇钺么?”
  郑侧妃十分烦恼:“你急什么?这婚事说到底都是八字还没一撇呢,漫说仇钺一直没给确切回信,便是谈妥了,也是一天没办喜事便有一天的变数。”
  因冬季不宜放牧,每年自从入秋开始,鞑靼人对大明边境的劫掠都会渐趋频繁,宁夏边境虽比不上宣大一线形势严峻,也难免时不常地有着战事,是以身为边将的仇钺需要时常赶赴边境,不得与安化王见面,这亲事自然而然就拖下来了。
  郑侧妃手中扭着绢帕,咬着唇道:“比起这事,倒是你姑母这趟来得蹊跷,说不定才是咱们的心腹大患!”
  几家欢喜几家愁。安化王请荣熙郡主上门的真实原因尚未对人公布,朱台涟还是从荣熙郡主口中得知,才告诉了何菁。郑侧妃自然也只能用猜的。
  此时夜色渐深,安化王仍然留了荣熙郡主在自己房内,对她细细做了一番交代。
  “今日这一看,你这后宅也确实乱得不成样子,主子没个主子样儿,仆婢没个仆婢样儿,是该管管了。”荣熙郡主拈着几颗琥珀桃仁缓缓吃着,在兄长面前畅所欲言,“你放心,我必会为你理出个眉目来。”
  安化王叹了口气:“可是,你真能在我这边常住下去么?将来你若回了家,我又无心另娶妻妾,这内宅又要交给谁去管?”
  荣熙郡主在桌上轻拍一下:“交给你闺女啊!你是王爷,女婿都是上门来的,闺女尽可拢在跟前,我看得出,菁菁这孩子既聪明,又正派,有我调。教她几个月,叫她替你管家就成了。”
  足见荣熙郡主也不会劝安化王将后宅交给儿媳妇,知道那是白费唇舌。
  安化王怔了怔,点点头道:“这倒也是个主意,哎,我还未对你说,你是做姑母的,言行总需留意着些,菁菁小两口是初来乍到,别叫人家看笑话。”
  荣熙郡主噗嗤一笑,纵是对着兄长,也同样媚态百生:“你不就是看着宸儿相貌生得好,怕我打他的主意么?也太小看我了,我想要俊美少年张手便来,何时打过有妇之夫的主意?再说了,我不过是招些美貌少年做仆从看着养眼,这点外人不知,你还不知么?竟也来如此说我。”
  安化王也笑了笑:“我自然知晓,只怕人家不知,倒误会了你。”
  安化城里最大的一座绸缎庄名为“七霞坊”,经营绸缎生意的同时也是一大绸缎中转站,许多没有渠道将货物直接销往西部的客商便将自家货物卖给他们,获利虽比直接卖出稍逊,却也远胜过在国内销售的利润。
  七霞坊的掌柜袁雄是个五十岁上下的胖子,做惯了生意,见人先带三分笑,对上门的大小客商一视同仁,从无慢待。如今日这般,见到来人朱宸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而且通报的自家字号也不响亮,袁掌柜还是十分热情地予以接待,并在对方要求之下,痛快地答应带其去后面的库房看看。
  “我们这儿日常走货极快,货物通常存放最长不超半月,便全部售出,绝无虫吃鼠咬的风险。您若有心借安化中转,七霞坊决计是最上之选。”袁掌柜一路走一路介绍。
  邵良宸跟在他身后,看准身周没了人也不会隔墙有耳,便低声道:“火漆密令上月初四发出,想必掌柜的早已收到了。”
  这时候通讯效率极低,不方便像现代那样设置什么仅有内部知道的接头暗号,只有像这样提及仅限内部人知悉的隐情,如锦衣卫火漆密令的日期,就算抵了暗号了。
  袁掌柜回头多打量了他几眼,笑了笑没有出声,直至两人穿过胡同与庭院,开锁进了一间无人空屋,袁掌柜掩上了门,才向邵良宸拱手道:“哎呀真没想到,张大人派出来的人竟会如此年轻,可见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了。”
  邵良宸客气还礼:“见笑,您才是老前辈,我们只有向您学着的份儿。”
  袁掌柜连说“哪里”,请了邵良宸落座。这里是七霞坊库房的最外面一间,其实就是库房最头上用板壁隔出来的半间小屋,旁边一扇门里就是仓库,尽是摆满粗布大包裹的货架,外间设施简陋,只在靠近门口的地方设置着一张方桌并几张圈椅,另外因天冷还点了一个小炉。
  袁掌柜一进门就拨旺了炉火,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到一只小铜壶里,放上火炉烧着,向邵良宸问:“敢问,您真名便叫朱宸?”
  邵良宸笑道:“是啊,您真名不也就叫袁雄么?”锦衣密探大多并不化名,因为没见过密探名单的人都不会知道他们的身份,但他是个特例,他的真实身份,对自家同行也不能轻易泄露。
  袁掌柜笑着点头:“说的是,那您现今在何处落脚?哦,您可别多心,我不过是想问问,有没有需要我关照的地方。”
  他若不是这般小心翼翼,邵良宸还真没多心,听完这话,他就有了一丝疑虑,直言问道:“怎么,听您这意思,莫非咱们同行之中有人叛变?安化王府失踪的那位陈瑛兄弟可是与此有关?”
  袁掌柜微露愁容:“不瞒您说,这事儿我也还没闹清楚。咱们坐探之间也不常会相互联络,那位陈瑛兄弟才是刚来安化时与我见过一面,之后这几年都不曾互通讯息,他究竟出了何事,我也不知内情,直到这次收到张大人的火漆密令我才知道陈瑛已然失踪。您既是为安化王谋反的消息来的,想必该有办法进得去王府吧?”
  听了这话,邵良宸心里咯噔了一下,疑虑基本落到了实处——因为藩王谋反事关重大,没有确切证据谁都不会轻易言明,他很确定,张采传来这边的火漆密令里并未提及他的来意牵扯到“谋反”。袁雄如果真的没有与陈瑛接洽过,就不该会知悉如此重大的隐情——总不能单凭一个陈瑛失踪,就张口说人家王府谋反吧——所以说,袁雄这番说辞自相矛盾。
  原因无他,袁雄必是已从其它渠道得知了事关谋反的内情,而且有意向他隐瞒,还在套他的话……
  邵良宸面上平静依旧,心弦却紧紧地绷了起来。因之前从未有过厂卫密探吃里扒外的先例,张采与他都没有去想过,这边的密探头目袁雄,竟有可能叛变投敌。如果真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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