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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 11.24完结-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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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对面,坐着环佩玲珑香气袭人的年轻贵族女子,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
  柳咬咬打横坐在一边,红唇白齿,笑眯眯地咬着。
  这是韦家夫人,许家小姐的车马,流花郡许氏富可敌国,车马宽敞超乎常人,三个人坐着,谁也碰不着谁。
  饶是如此,俩枝柳也很意外——韦国公府的夫人,竟然就这么让他们上了车,一个是男子,一个是歌女,她竟然毫无忌讳,虽说有报恩的缘由,却也太爽快了些。
  两支柳不知道,流花郡偏远,在那里长大的许家小姐,自小公主似的顺心如意,根本不愿意理会燕京的规矩,要不然也不会以弟媳之身和大伯相好了。
  韦家的车马,在京中果然有特权,一路巡查兵丁,远远看见车轮上的标记,便不会过来查看,就算有来问的,护卫们塞点好处,也没人敢于提出要看韦家的媳妇。
  韦夫人似乎也根本不担心这一点,微笑问柳杏林,“先生一身狼狈要回医馆,打算如何?”
  “我是要去拿——”
  “他是要回去开业。”柳咬咬抢在柳杏林面前答话,并用力踩住他的袍角,用眼神示意——别说真话!
  柳杏林默不作声,拉回袍角,狠狠瞪了她一眼。
  柳咬咬给这一瞪瞪得一愣——呆子怎么了?还会瞪人?
  “我要回医馆,拿药,好混出城门。”柳杏林看也不看她一眼,正色将自己的计划坦诚以告,“此事有风险,杏林不敢连累夫人,夫人现在将杏林放下车,还来得及。”
  柳咬咬仰首望天,拼命地咬——这没救的呆子呀……
  韦夫人怔了怔,再次仔仔细细打量了柳杏林一眼,半晌,笑了。
  “君子诚不欺我,柳先生是君子。”她傲然一笑,“许镜容怎敢做小人?”
  “送柳先生去医馆。”她掀帘吩咐车夫,“再去城北。”
  “多谢夫人。”柳杏林感激长揖。
  许镜容微笑,眼神剔透,隐着柳杏林看不懂的算计。
  城北盟民区,现在接替沈相的,正是姜家的人,姜家总是要和沈梦沉作对的,正力主将停止挖坑保全清点尸体,好安抚云雷军。
  此时如果爆出“瘟疫”,坚持将尸体留住的姜家,只怕也要受到责难吧?
  想起那次险些因为姜云泽的陷害而丧命,连带家族都遭受倾覆之险,许镜容眼底就闪过一道凛冽之光。
  她微笑着,浅浅伸了个懒腰。
  哎,全城“瘟疫”?
  很好的计划呢!
  送柳杏林安全到了医馆,又一路送到了城北附近,许镜容的车马才辘辘而去。
  此时天色已晚,盟民区挖了一半的坑停工,重伤垂死者被集中放在一边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被一群懒洋洋的兵丁看守着。
  姜家大房在户部任职的一位侍郎,主持这边的善后,他在姜家的授意下力主将尸首人员清点,停止挖坑。
  此时除了帐篷里飘荡着呻吟,还有一些大夫进进出出外,人们都疲倦地半睡不睡。
  地狱般的盟民区入口处,突然窜来两条黑影。
  两条身影有点笨拙,鬼兮兮蒙了黑面巾,一路悄悄往帐篷摸去。
  这两人专心“潜入”。心神紧张,没注意到另一个方向,也有两条黑影飘了过来,不过这两条黑影就高明多了,轻功卓绝,像风一般,掠过尸场。
  柳杏林和柳咬咬蹲在帐篷附近,眼看虽然在打瞌睡但凭他们两人绝对越不过去的兵丁们,愁起了眉毛。
  “怎么过去呢?”柳杏林寒毛炸炸地缩在一边,不敢看后面围起来的尸场,“我装成大夫进去?”
  “不行,你这张脸谁不认识?先前跑掉又突然出现,不是找死?”
  “那怎么办?”
  “要么我去色诱?”红唇咬上贝齿,眼珠子溜溜转。
  “你?”柳杏林看她半晌,摇头。
  柳咬咬正在感动,听见他咕哝道:“这么丑。”
  “!”
  女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男人鉴赏力脱窗,尤其是美貌的女人,柳咬咬愤怒得连身处险地都忘记,伸脚就去踢他。
  柳杏林一让,她踢到一截罐子,罐子骨碌碌滚出去,静寂的夜里好大响动。
  两人惊得浑身一僵——完了!被发现了!
  缩头闭眼咬牙夹腚等了半晌,没等到头顶动静和脚步声响,两人战战兢兢等待半晌,尝试着睁开一只眼睛回头一看。
  咦?
  满地的士兵,怎么都倒了?
  帐篷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横七竖八倒了一地,里面的门大敞着。
  “怎么一眨眼就睡死了?”柳杏林疑惑地站起身,带着柳咬咬绕过那些兵。
  “管那么多干嘛。”柳咬咬欢天喜地,“动手。”
  帐篷外侧躺了一排的人,几个大夫也在凳子上“睡着”了,柳杏林记得刚才还看见他们忙碌的身影映在帐篷上,转眼就睡得鼾声大作。
  “年纪大的人就是容易累啊。”头脑简单的某人感叹一声,什么也不多想,取出一个小瓶,挨次给重伤者喂了下去。
  这是他研究出来的一种活血药物,服用后会有体燥现象,会出现头痛肢痛和咽喉微干,有点像疫病前期,不过只持续一段时间,之后对身体并无害处。
  重伤者鲜血淋漓,昏迷呻吟,柳杏林一边喂药一边哭,眼泪洒得比别人鲜血还多。柳咬咬开始还感动地递个帕子,后来干脆翻着白眼一边歇着去了。
  “咦……”柳杏林喂到最里面两个,朝外的是一个年轻男子,倒没有残肢断臂鲜血淋漓,脸色有点发黄,静静闭着眼睛,柳杏林泪眼朦胧瞅了半晌,咕哝道:“这位倒有些像睿郡王的……唉……”
  他叹息着喂了药,又走到最里面,张眼一看,“啊”地一声,眼泪滚滚地泼下来。
  “你怎么啦?”柳咬咬吓了一跳。
  “这姑娘怪像小君的……”柳杏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盯着那也看来齐整,就是脸上有点脏的少女,痴痴望了半晌,忍不住含泪去抚她的脸,“姑娘,你是谁家女儿,受此飞来横祸?请原谅我的唐突,我看见你,就想起小君,她好不好?在城外可安全?受伤没有……”
  一双手突然伸了过来,啪一声拍开了他的手,一个声音阴恻恻道:“她很好,如果你再不肯放开手,不好的会是你。”
  柳杏林骇然转头,便看见旁边的有点像睿郡王的黄脸青年,已经坐了起来,正用一种古怪的眼光看着他。
  “你……”柳杏林惊得退开一大步,柳咬咬警惕地冲了上来,双臂一展,老母鸡似地将他护在后面。
  “你做什么吓杏林!”突有人轻轻嗔怪,随即那少女也坐了起来,眼珠一掠,看定了柳杏林柳咬咬,微笑道:“杏林,咬咬,真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你们。”
  她看人时眼神金光一闪,炫目逼人,两人都呆了呆,随即冲过来便要欢呼,“君……”
  “嘘。”
  帐篷里恢复了安静,喜出望外的柳大夫,万万想不到会在这里和君珂会合,互相问了问才知道,君珂和纳兰述隐身在那黑店,听说了盟民区这边的变动,有心想在这里钻空子,便趁夜冒险过来,两人远远看见那一对笨拙的柳,有心相认却又怕他们两个控制不住动静,便悄悄跟着,替他们打倒守卫,又替他们放倒大夫们,提前溜进帐篷睡在了里面。两人都改了改容貌,果然傻兮兮的柳大夫,因为先入为主以为他们已经出城,没认出来。
  此时听了柳杏林计划,纳兰述君珂当即赞成,四人都吞服了药物,躺在了重伤病人堆里,渐渐便觉得头痛骨节酸痛,咽喉烧灼,便像发烧了一般。
  纳兰述和君珂,放倒大夫和兵丁的手法比较轻,此时都渐渐醒转,以为自己累极睡去,揉揉眼睛起身,却发现伤员们昏迷辗转,脸色发红,一摸额头,都起了热度。
  大夫们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又去查看其他人,结果发现大部分人都是这症状,大夫们用尽方法降温,也没有效果,不敢再拖延,赶紧上报姜家那位主官。
  姜家那侍郎大人原本没当回事,远远在帐篷口看了下,又请太医来做诊断,结果太医出来脸色凝重,一句话惊得所有人一个踉跄,“怕是疫病!”
  便如五雷轰顶,惊得在场众人浑身发冷,燕京是大燕政治经济中心,人口密集,京城之内一旦发生传染性极强的疫病,那对燕京乃至整个大燕,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姜侍郎不敢再怠慢,当即急报宫中,太医随同作证,纳兰弘庆大惊失色,当即召集重臣,先询问是否可以就地掩埋,有人说死亡人数过多,且城北连接碧流河一脉,地下水源支脉过多,恐挖坑过大掘伤水源,到时必将祸及全城;又问可否当即焚烧,群臣面面相觑——先不说大量焚烧尸体产生的气体会不会使全城百姓受害,这么一烧,岂不是逼得城外日夜号哭的云雷军,拼死也要屠上燕京?
  此时沈梦沉停职待勘,纳兰君让已经交出京中军权,由皇帝亲自带领,两人都没有参加议事,众人纷纷劝说皇帝,冀北余孽就算逃出燕京,天下之大,也必无活路,何必一定死闭城门,让燕京乃至整个朝廷,陪他们陷于生死危机?
  又说发还云雷家属尸首,再对云雷军说清缘由晓以大义,表明既往不咎,云雷军必然洗心革面,一场危机也就迎刃而解。
  就算云雷军死性不改,亲友尸首出城,他们总得接着埋葬吧?哪里还有斗志?那时再出九蒙一个旗营,还不手到擒来?
  瘟疫是所有人心头无限恐惧的恶魔,在这样的噩梦压迫下,谁也很难有理智去思考之后的得失利弊,纳兰弘庆也觉众人建议可行,当即决定:开西泽门运出云雷家属尸首及所有疑似疫病传染伤员,发放艾蒿和至宝丹、紫雪丹,在盟民区燃烧青蒿,并建造隔离署,供之后发现的疑似病例隔离医治。
  命令当即快马传递全城,大军出动,带好护具运送尸体伤员,等到纳兰君让和沈梦沉得到消息,西泽门已开,最先一批盟民伤员已经运送出城。
  纳兰君让当即匆匆入宫,沈梦沉不能出府,命身边护卫向沈家其余在职子弟递信,要他们想办法动用沈家在九蒙旗营的所有军官,将所有出城男性伤员,全部一刀毙命后再予放出城门!
  报信的人出了沈府,却被人看见,那是在沈相府附近的一座酒楼上,流花郡许家的一位主事宴请姚家的一位子弟,看见沈相府有人匆匆策马而去,许家这位主事便笑道:“燕京一日三惊,多事之秋,瞧,连平常不动声色的沈相府,如今也都这么行色匆匆,却不知道要往那里去,要做什么?”
  姚家的子弟在那里本就负有监视沈相府之责,听见这句立即警惕起来,当即派人拦截那几路人马,在半路上全部予以截杀,根本没让他们把信给送到。
  事后消息反馈回来,沈梦沉在府中默然半晌,轻轻一叹。
  “天意。”
  西泽门外。
  一批批的伤员最先运了出来,当初伤八千多人,经过一日夜的挣扎,大多人都已经死去,运出城的,只有两千人不到。
  云雷军当即蜂拥而至,在人群里乱糟糟地寻找着亲人,寻着的,寻不着的,都哭声震天。
  在不为人注意的一个角落,几个面色灰败的男女被运了出来,这些人身上也鲜血淋漓,被随意地扔在了地上。
  不知道哪里发出一阵咕咕低叫,守在城门外的尧羽卫们,立即向那个角落不动声色围拢。
  幺鸡也昂起头,嗅了嗅空中气味,望向了那个方向。
  纳兰述翻身坐起,拉着君珂,迅速隐入围拢来的人群。
  两人在进入人群那一刻,不约而同回望身后巍巍城门。
  燕京之门。
  他们曾经在这里一番智斗,将最后逃离的机会放弃。
  然而最终,他们还是将燕京固若金汤的城门,抛弃在身后。
  “小珂。”纳兰述声音低沉而稳定,“云雷军万万不能在这燕京城外接收尸体,殓埋亲人。一旦斗志丧失,燕京只要出动一万人,就可以立剿云雷,一个不留。”
  君珂神色沉凝,遥望燕京城头猎猎飞舞的旗帜,这一点她当然明白,但如何能让伤心的云雷军,见亲人尸体而不顾而去?
  然而当她回首,却骇然发现,云雷军们已经迅速将自己认领的重伤亲人背在背上,并跨上了马。
  “统领。”丑福策马在前,遥望着铁灰色的城墙,眼神也是铁灰色的,“这两天在城外等您,我和兄弟们已经说过了我当初的事情,大家现在都明白,要想报仇,先得活命。死去的已经死去,活下来才能不让亲人白死。”
  君珂仰望着他,望着他身后含泪而悲怆,眼神却坚毅的云雷军们,突觉喉间哽咽。
  “统领。”一个参将翻身下马,跪到了君珂面前,“我们已经是燕京的罪人,他们容不得我们,我们也再容不得他们,但现在我们报不了仇,留在这里,我们缺少武器和依托,迟早会被两头夹击,全军覆没。”
  “统领,带我们走,回到关外云雷城。十三盟真正的根在那里,百万盟民父老在那里,大燕的龙兴之地在那里,带我们回去,把燕京的一切,告诉那些至今还蒙在鼓里,为大燕死守国门的我们的父老乡亲们。”
  “十三盟民的血已经白流在这燕京土地,从今天开始,没有任何理由,让任何一个十三盟民的血,为狼心狗肺的大燕,流出一滴。”
  “带我回云雷。”
  “带我回云雷。”
  “带我回云雷!”
  低沉的吼声在冬日平原上回荡,微弱的日光被震碎,高天上迟归的雁,凄越地长鸣而过,在灰白的天际,拉开一道长长的暗色痕迹。
  君珂仰起头,泪水在眼角晶莹一闪。
  然后她静静道:
  “好。”
  “我们,回家。”
  鼎朔三十三年十月十一。
  云雷军在燕京城门前接收了重伤亲人之后,竟然弃之后搬出的其余亲人尸首,当即快马奔驰,离京北去。
  这使燕京朝廷计划落空——他们派大军掩藏在城门后,打算等尸首出门,众士兵认领尸首建制散乱,军心浮动那一刻,大军出动,将这群大胆包天的盟民军斩草除根。
  云雷的突然撤走令他们措手不及,来去如风,即使后撤也丝毫建制不乱的云雷军,几乎一眨眼就消失在地平线上,那时就算想追出城门也不行,因为源源不绝向外送的尸首还没送完,堵住了城门。
  等到尸首出城,这些人追出来,早已看不见云雷军的影子,他们的决然离去,像临别一闷棍,狠狠打在朝廷的脑袋上,打得他们眼冒金星脸色铁青。
  饶是如此,那些运出城的尸首,也没人敢作践或抛尸荒野,朝廷有令,为防止疫病感染,必须将所有尸首深埋,原本以为云雷军要埋的,结果人家居然狠心不要了,原本打算伏击他们的那一万军队,到头来乖乖给他们亲人挖坑埋葬。
  等他们将所有尸体埋葬完毕,尧羽和云雷,已经出了燕京地界,他们灵动飞扬的速度,使接到燕京命令赶来围剿的边军,也扑了一个空。
  三日后,真阳县地界一个树林里,昼伏夜行的云雷军,经过白日的休息,纷纷起身准备继续赶路。
  两万人的队伍,要想不惊动州县很难,这几日云雷已经和几县的官军有过短暂交战,那些地方军队和普通关卡哪里是云雷的对手,被云雷狂飙直卷,一路呼啸而过。
  这也和尧羽的带领有关,精通地形和作战方式的尧羽,给了云雷军最有效的地图,甚至可以说,几场小型战斗,也不过是尧羽为了锻炼云雷军实战经验,故意安排的短兵相接,如果愿意的话,尧羽卫自己就足够应付。
  从燕京下云雷城,有两条路可以走,君珂选择了从冀北过羯胡西鄂,过定海关转入云雷高原这条路,这样,他们可以和尧羽互相扶持呼应,她也想看看,冀北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条路,是经鲁南境,穿西火郡,入大荒泽,从云雷高原侧面穿入云雷城,如果要走这条路,就得在真阳县改道。
  君珂没打算走鲁南这条路,她要去云雷,但也要去冀北。
  天色擦黑,她从旷野帐篷里走了出来,她的士兵们在等着她。
  “小珂,该换药了。”柳杏林端着托盘,殷勤地等在一边。
  “谢谢。”君珂随意地坐下,柳杏林小心地给她揭开伤处布带,光洁的肌肤和狰狞的伤口同时冲入眼帘,他又一次地颤抖了下,手指动作分外轻柔。
  “纳兰的伤不碍事了吧?”君珂随口问了句,她惦记纳兰述腰间的矛伤。
  “刚去送药,郡王还睡着呢,几个有伤的尧羽的兄弟也没起身,帐篷黑沉沉的。”
  君珂随口“唔”了一声,似乎在想什么心事,柳杏林轻柔地替她敷上药膏,正准备裹布带,君珂突然蹦了起来。
  “你刚才说什么?还睡着?”
  一瞬间她骇然回首,连声音都变了。
  柳杏林吓了一跳,呆呆仰首看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君珂已经冲了出去,肩膀上裹了一半的绷带,拖拖拽拽在身后飘着。
  她冲到纳兰述帐篷前,霍然掀开,探头一望,立即放下。转身又冲到戚真思帐篷前,掀开帐帘。
  随即她定住了。
  久久立在帐篷前。
  云雷军沉默地走过来,看见掀开的帐篷里,被褥犹在,人影却无。
  不用再一个一个帐篷找了,这两个灵魂人物不在,鸟儿们定然已经飞走。
  君珂怔在帐篷前,背影笔直,却看来有几分孤凉。
  随即她慢慢放下帘子,转身,又进了纳兰述的帐篷。
  帐篷里被褥齐齐整整,仿佛从来没有人睡过。
  一封信,也齐齐整整放在被褥上,安静,光泽幽然。
  “珂儿。”
  “相伴一载许,曾以为今生便天降斧钺,万剑穿身,也不能令我主动离开你,然而最终,当我从这里走出,我对自己说,小珂,但望你别有天地,永在我身外之处,安好。”
  “抱歉不能再照拂你的云雷,或者被你的云雷照拂,冀北有难,云雷将归,你我都不再只是自己,有自己命定的责任要背负,且在此处分道扬镳,天涯之远,唯心事永在。”
  “珂儿,我曾从那门走出,最终却不得不心甘情愿再次走入。刀山血海,阿鼻地狱,那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看见那条路孤独而浸满鲜血,不见尽头。
  而我,不想拉着心爱的女子,踏足那些刺穿黑土地的,森森白骨。”
  “去吧,或者在尽头等我,或者在开端,照亮我的山河万朵。”
  “此生但愿,我的小珂,在关外的风里,永不摧折。”
  “墙头落入,从此将心困在你双臂间的纳兰。”
  “又字:我们已经改换道路,从密道进入冀北,你莫追来,尧羽和纳兰述,有一万种办法,让你无法跟随。”
  君珂缓缓折起信笺,仰头看浑黑的天际,星光挣扎着撕裂夜的幕布,透一点光辉尖锐如剑。
  这苍茫人世,辽阔江海,多少人空旷寂寞畏惧独行,他却最终决然而去,只愿一人奔向未卜的未来。
  长发散在风中,额头凝了微微的霜雪之意,她轻轻摩挲着信纸,扬起的眉里,淡淡的凌厉,浅浅的寂寥。
  抛下我么?
  不、可、以。
  (第一卷完)
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一章 都是狐臭惹的祸
  “刚得到的最新消息,云雷军在真阳地界,突然改变昼伏夜出的习惯,白日冲击关卡,引起当地官府追击,连带附近州县驻军全出,现在正在全境搜捕。”
  离冀北不远的一座隐蔽的山头里,戚真思正在向纳兰述通报云雷的讯息。
  纳兰述沉默,远山的影子映射在他的眉尖,并无愁郁之色,只添了几分沉肃之意。
  戚真思也没有说话,拢紧双膝,将头慢慢埋在膝盖里。
  两人都知道云雷,或者说君珂的用意。之前一路过来,由于朝廷没有料到云雷竟然最后和尧羽一同冲出燕京,路上设置的关卡都只是针对冀北在京力量,对付几百人的尧羽绰绰有余,但加上那两万多人,便如螳臂挡车,被冲得七零八落。
  此刻两处力量分散,冀北尧羽接下来的路便没那么好走,这个时候云雷突然改换风格,横冲直撞,很明显是要将附近官府力量吸引,好让尧羽趁机脱身,尽快赶到冀北。
  但尧羽卫此刻,最不愿承的,就是云雷军的情分。
  “从他们行走的路线来看,应该已经取道鲁南。”半晌戚真思哑声道,“小珂……有没有和他们一起走?”
  纳兰述眼神动了动,这是他唯一把握不准的事,他了解君珂,她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不太可能弃此刻的云雷而去,所以他才决然先弃她,好让她能及时和他分道扬镳,不必被卷入冀北的腥风血雨。
  可如果她追来呢?若她落单,可能自保?
  “注意四周一切动向,尤其可疑人士。”半晌他叹息一声。
  “是。”
  不过很快纳兰述和尧羽卫便打消了顾虑——云雷军在君珂带领下呼啸而去,他们凭借尧羽留下的详细地图,有时汇合有时分散,数次绕过被朝廷调动前来围剿的各地边军,还打了几个漂亮的穿插战。更神妙的是,大燕朝廷紧急调动南阳和真武两地边军,想要来个两面夹击,将云雷军全歼,结果云雷军竟然在合围的最后一刻脱出,令夹击的两军撞在一起,险些被反包饺子。这一战虽然规模不大,但其间对时机和战况的把握,在行家眼里,精妙绝伦。精妙到戚真思和纳兰述面面相觑——在他们的印象里,就算是君珂,似乎也没有这么强的军事指挥能力,但除了君珂,谁又能指挥得动桀骜的云雷军?
  之后的云雷军,再次汇合,兵锋直下,周围市县驻军,无一合之敌。要知道想从关外一路打进来,两万云雷绝对不够看,但不打算攻城掠地,只想从关内一路疾奔向外,机动性和腿功极强的云雷军,还真的是没有对手。
  纳兰述和戚真思渐渐放了心,看样子,君珂当真是带着云雷离开了。
  此时尧羽已经和等候在三水县的部分护卫汇合,留在三水的近两千护卫,一千人在燕京出事后,直奔冀北,一千人留下来等候接应纳兰述,在燕京边界接到了从京中逃出的同伴。
  过了三水,进入定湖县地界,再过一道山脉,就是冀北。
  令尧羽卫化整为零在城外休息,纳兰述和戚真思改装进了三水县城,三水这里因为靠近冀北,他们希望从这里得到消息。
  三水也是外松内紧,巡查不绝,但是比起当日燕京的紧绷,这点搜捕密度还不在纳兰述和戚真思眼里,到处都有张榜悬赏捉拿他们的画像,两人坦然自若,专门从画像下走过。
  他们直接去了当日去过的茶馆,这是本地最大的茶馆,也只有在这种地方,才有可能获得最有价值的信息。
  纳兰述遥望着那家人流进出的茶馆,眼神里微微怅然,似乎还只是不久之前,他带着君珂一路插针挤进了这里,那时身边有笑嘻嘻的君珂,有傻兮兮的幺鸡,有一脸老实的丫鬟红砚。那时久寻终获,失而复得,心情愉悦得一杯大碗茶也胜过云雾翠芽。
  一转眼,人间霜雪,天各一方。君珂带着她的云雷,踏上漫漫归乡之路,红砚失了她的大个子,终日浑浑噩噩,再无笑容,幺鸡在他们离开时若有感应低声咆哮,被戚真思好一阵絮叨,抱了又抱,洒泪而别。
  自此后思念绵长,在每寸寂寥的光阴里。
  那般怅惘眼神一闪而逝,随即他一笑,“走吧。”
  两人改装成一对兄弟,衣着相貌都普通得让人不会多看一眼,只是纳兰述的腰间的腰带有点特别,似乎是管状的,他用布带又缠了一圈,看起来便不显眼。
  去那家茶馆要经过一条巷子,巷子里和当初一样,很多乞丐,见人就磕头要钱,然后再被路人嫌弃地呵斥踢开。
  两人不敢出手大方引人注意,也和那些人一样,毫不理睬漠然走过,忽听巷子里有人惨叫,声音嘶哑如裂,忍不住都看了一眼。
  巷子深处黑洞洞的,几个乞丐正围着一个男子殴打,被打的人双手抱头在地上乱滚,似乎是个哑巴,发出的声音难听得像灰炭擦在了墙上。身上破烂褴褛,比乞丐还不如,满身破洞的衣服里,露出的肌肤青紫深红,没一块好肉,几个身强力壮的乞丐一边踢打他,一边恶狠狠低声骂,“哑巴!废物!份子钱都交不出来!白占了地方!”
  “你还活着干嘛?不如去死!”
  那人“啊啊”地叫着,声音凄惨。
  纳兰述和戚真思对看一眼,没打算去管闲事,乞丐也有自己的组织,这人想必是交不出份子钱被惩罚,他们现在自身难保,没有必要去破坏别人的规则。
  两人正想走开,蓦然听见一个胖大乞丐狠狠道:“看见你这张疤子脸,老子就想尿尿,来,给我接着!”
  说完便去拉裤子,那被打的男子,被几个乞丐狞笑着抓起头发扳开嘴迎上,那胖乞丐对他嘴里看了一眼,立即露出嫌恶惊怖的表情,喃喃道:“瞧见这嘴,尿都撒不出了哟……”
  戚真思突然走了回去。
  那胖乞丐正要尿,忽觉眼前多了个黑影,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见“砰”的一声。
  声音好像来自天外,又好像响自心底,这声音一出,日光便炸裂,天地便颠倒,满世界里喷了鲜红和碎白,仔细一看是自己的血和断齿。
  胖乞丐吭都没吭一声便倒了下去,昏迷前最后的印象是一双狼一般的,冰冷而凌厉的眼神。
  戚真思用那样的眼神,对四周冷冷看了一圈。
  乞丐们立即放下俘虏,四散奔逃。
  戚真思也没有看倒在地下的那乞丐,她并不是有心救人,她只是心情郁愤,不想接受任何的过分。
  她转身,走了开去。
  双腿突然被人抱住,戚真思冷冷回首,垂目看一眼那死死抱住她的乞丐,膝盖一弹,已经将他远远弹了出去。
  “啪。”一声,一枚银角子,精准地弹在那乞丐身上。
  随即戚真思头也不回,走出巷子的黑影,纳兰述一直在等她,没有对她的举动做任何干涉。
  两人决然而去。以为那乞丐定然感激涕零,揣了那银子迅速离开。
  黑暗的陋巷里,满地的血迹中,那乞丐并没有捡起那银角子,也没有管自己的伤势,他趴伏在地上,死死盯着戚真思离开的背影,消瘦的脸上,额头上一道黑疤悄然蠕动,狰狞若兽。
  他张开嘴,嘴里一团烂肉,辨不清口腔和舌头,看得人倒吸一口冷气,他用这样的废掉的口腔,慢慢地,不住地蠕动,似乎在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
  如果有人看懂他的口型。
  就会发现。
  他在说:“是你……是你……”
  ==
  三水县的茶馆永远都那么热闹,纳兰述和戚真思在墙角找了张桌子坐下,随便要了点大众食物,静静聆听。
  “听说冀北成王造反了!已经快要打到定湖了!我那口子叫我到南阳去避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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