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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 11.24完结-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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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君……太苦。
  君珂垂下眼,掩住眼神里汹涌复杂的神情……相见不相认,并不完全因为立誓不可破,是她不想连累柳杏林,成王妃何等势力,一旦发现她违背承诺和纳兰述私下接触,怎么会饶过她和柳杏林?
  柳大夫伴她共患难同甘苦,病情一缓解就着手治她的毒,又觉得她没有武功处处受制,整日捧着医书钻研,费很大力气以金针渡穴妙术试图为她伐筋洗髓,她怎能任他落入危险之中?
  如今纳兰述已认不出她,正说明两人无缘再见,何不顺其自然?
  两人心潮澎湃,一时都沉默,纳兰述说话没人回答,目光疑惑地一扫,柳杏林回过神来,勉强笑道:“郡王玩笑了,当初蓄须,是因为病人很多疑我年轻,怕我医术未经锤炼,不肯信我。为取信于人,我才故作老成,如今小君……”他回望君珂一眼,“她说本领决定一切,胡须的多少不能撑起一个人的底气,我便收拾干净了自己。”说完一笑。
  “本领决定一切,胡须的多少不能撑起一个人的底气……”纳兰述喃喃重复了一遍,第一次认认真真看了君珂一眼。
  这仔细一看,他怔了怔,想起这姑娘似乎在母亲寝殿见过?这么一想心中忽然一动,母亲寝殿岂是随便什么人能进入的?当时这姑娘就和柳杏林在一起,她是个什么身份?
  忍不住又多看一眼,君珂并没有避开,坦然迎着他的注视——她的脸最近经柳杏林治疗,已经开始消肿,但是肌肤当初被撑得太开,柳杏林怕急速解毒皮肤快速收缩会导致很多皱纹,一直给她慢慢调理,脸上敷的草药太多,起了点疹子,两边脸颊消肿也不均衡,导致现在看起来,比原先还要面目全非。
  纳兰述看了半天,又于一室药香里,仔细辨了辨她的气息,神情虽然如常,眼神里却飘出淡淡疑惑,君珂的坦然直视也让他目光一闪,想了想,干脆起身向君珂一揖,“这位可是女神医?久仰,在下觉得前阵子似乎和姑娘见过?可是?”
  柳杏林眼底爆出喜色,正要说话,君珂飞快地在桌底下踩了他一脚,随即微笑,摇头,指指咽喉。
  纳兰述挑眉——不是吧?又是个哑巴?
  他转头看柳杏林,柳杏林正低头揉鼻子,揉了半晌才吭哧吭哧道:“王爷,这是君姑娘,她最近忙碌伤风,说话……不方便。”
  君珂悄悄扯了扯他衣袖表示赞赏,柳杏林心中一暖,忽然又觉得一酸——小君对这睿郡王,似乎很有几分上心哪。
  突然想起当初君珂为了给王府报信所做的一切,为她不平的同时涌起一丝古怪的情绪——小君对睿郡王这般有情有义,郡王为人坦荡,看样子也一直在寻找小君,他知道其中内情,必然也要投桃报李,这一对恩义相交的少年男女,如果他们真的相认……
  这么一想,忍不住抬头看纳兰述,眼前朗日皎皎,繁花玉树,这是冀北乃至大燕最耀眼的少年,天下除了有数的那几个人,谁能和他比?
  而小君……心里也是有他的吧,他们一旦相认,小君……不会再呆在他身边。
  书呆子难得地动了一分自私的心思,自己决定还是遵从君珂的意思不说话的好,立即又觉得愧疚,赶紧弥补般地道:“郡王可有哪里不适?在下给你诊脉。”
  “不是我。”纳兰述扯过藏在他身后的周桃,“这位姑娘给毒哑了嗓子,烦请柳大夫施展妙手。”
  柳杏林头一抬,看见周桃,“啊——”地一声。唰一下又转头看君珂,君珂仰着头,被肉挤住的眼睛里,灼亮的光芒一闪。
  纳兰述本已转开了眼,忽然转头看向君珂,君珂立即垂下眼光,沉默地收拾桌上用具,却将毛笔收进了针囊内,金针放在了墨砚里。
  她手指有些微微颤抖——怒的。
  傻子也能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曾经被迫替代他人受死,现在那个要她代死的人,回来代替了她。
  天下真的就有这么好的事儿!
第四十八章 将擒故纵
  柳杏林怔怔看着君珂,他多少也知道君珂在周府发生的事情,此刻忍不住要揣摩她的神情——你可还愿意沉默?
  君珂目光在周桃身上很有力度地掠过,那女子紧紧依靠着纳兰述,小鸟依人,只是下巴还是习惯性微微仰起,掩藏不了的贵介少女傲然姿态。
  ——周家小姐是吗?好,很好!
  她深深吸了口气,又注视了周桃一眼,周桃感觉到她的目光异样,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淡淡厌弃,往纳兰述身边又站了站。
  君珂转开眼,拒绝欣赏“金童玉女”,手伸到桌子底下,无声无息用毛笔戳进了柳杏林的腰眼——别看了!该干嘛干嘛!
  “烦请柳大夫。”纳兰述将周桃往呆若木鸡的柳杏林面前一推,眼神澄澈,波光流动。
  柳杏林吸一口气——自从纳兰述带周桃进来,他和君珂尽轮流吸气了,忍了好一会儿才给周桃搭脉,手搭上去目光便一闪,抬眼看住了周桃。
  周桃对他嫣然一笑,自认为笑得娇弱美丽,当可令这年轻俊朗的大夫春心荡漾,说话留情。
  谁知道这一笑,柳杏林脸唰地拉黑,避蛇蝎一般避开她的手腕,冷冷道:“姑娘有中毒?恕在下医术浅薄,当真看不出来。”
  纳兰述“哦?”了一声,又去看君珂,君珂咬牙,微笑,摇头。
  “也许有的地方是有毒的。”柳杏林继续冷冷道,“不过和这哑,却是无关了,郡王,”他站起身,不容拒绝地摆出送客的姿态,“在下无能为力,请另寻高明。”
  “那真是遗憾。”纳兰述叹口气,揽住了周桃的腰,小心翼翼将她扶起,“既如此,不敢再劳烦柳大夫。”
  周桃如蒙大赦,趁势软软倚在纳兰述身上,眼底掠过一丝得意,纳兰述温存地抚抚她的鬓角,附在她耳边低声道:“那我带你去京城再寻名医好不好?”
  他的气息热热地拂在周桃耳侧,松竹杜若香气,周桃含羞地侧开脸,却又没有离开太远,眼波浅浅地上撩过去,清稚中微微媚色。
  两人耳鬓厮磨,眼神默契,一看就是一对正情热的爱侣,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那种。
  柳杏林僵硬地别开脸,君珂仰头,拢着袖子,专心地看承尘,好像那里能看出花来。
  纳兰述又絮絮询问了柳杏林许多女子保养身体的注意事项,满脸对周桃的关爱,末了才加倍小心呵护地扶着周桃出门,身后粘住长长的奇异的目光,走不多远,就听见柳杏林变了腔调的大声吩咐:“今日休息,停诊!”随即砰地一声,院门被紧紧关上。
  在百姓们懊丧的叹息声中,纳兰述无辜地,笑了一下。
  这一晚看起来很安静,从高天射下来的白月光,分别照亮了三个庭院。
  一个庭院里有人在喝酒。
  一壶酒,一盏茶,喝酒的人每喝三杯酒,必饮一口浓茶。
  茶能解酒,任何时候,他不让自己放纵喝醉。
  何止是对于酒,这世上任何事,喝酒的这个人,都不愿自己失控或放纵,以至于被人钻了空子。
  桌上没有菜,他喝酒从来不就菜的,他说吃菜会影响酒的口感,使酒味不那么纯粹,喝酒就是喝酒,要菜掺和做什么?
  还有个不吃菜的原因他没说——吃菜会降低酒在体内的作用,会导致酒不知不觉喝多。不知不觉——这个词他也是讨厌的。
  四面不点灯,只有远处廊檐下有一盏灯笼,将墙头照得通亮——他的灯,只需要照亮刺客之类的东西,至于他自己,不需要被人看得太清楚,以至于做了靶子。
  庭院里,孤灯下,他端着酒杯,另一只手却在微微转动,有什么碧绿通透的光芒一闪,光影映在地面,如划开一道森森碧河。
  “原来……”他喃喃自语,没有表情。
  月光半隐,不敢照亮他的容颜,隐约入鬓的长眉,挑开九万里长空欲曙的天色,而眸光一抬,便破云碎月,升腾起万丈逼人星芒。
  “君让!”突然有人慢步进来,在门侧笑道,“重伤方愈,怎么就喝酒了?也不知道顾惜身体。”
  “皇祖父!”喝酒的男子推杯站起行礼,语气尊敬却不惊讶,“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来人微笑踱了进来,“看你是不是又不听话。”一边打量着喝酒男子气色,又笑道:“听说当初治你伤势的名医手段可怕,如今看来恢复得竟也很好,果然山野有奇人。”
  有人跟着进来,提着灯,昏暗的庭院顿时通亮,那喝酒的男子却没有阻止——天下只有这个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他也不能在他面前使性子。
  听着皇祖父的话,他不自觉地抚了抚腹部,那伤怎么治好的,属下们一直不肯和他明说,他隐约知道,是很可怕的手段,因为回京后,召御医诊治时,那位名动天下的伤科圣手对着他的伤口惊叹不已,摸着那微微凸凹的伤痕着迷,险些忘记是来看病的,最后才想起来自己的职责,小心翼翼抽去了伤口缝合的筋线,像捧着宝贝一样颠颠捧回去了,而他自己,对着那淡红的伤疤,心里涌上一股奇异的感受——不会吧?那女人真的剖掉了他的肚子?
  灯光远远射过来,他的脸不易察觉地冷了冷——胆大包天!小心不要给我再遇见!
  进门的老者慢慢踱了过来,在桌边坐下,灯光映着他清癯的脸,眉宇透着点操劳日久的暗青色,神情无喜无怒,只有在看着面前英锐男子时,才有微微的暖色。
  大燕皇帝陛下,纳兰弘庆,平和地看着他最为爱重的长孙,皇太孙纳兰愈。
  愈:超越、更加、胜过、愈合。这样一个名字,代表了大燕皇帝对于这位皇长孙毫不掩饰的期许和爱重。
  他期待皇太孙胜过皇族宗祖,缔造大燕盛世;他期待皇太孙雄才伟略,将因为藩王分封制而导致的诸藩势大中央积弱局势改善,积年弊病,在他手中“痊愈”。
  事实上,纳兰愈也没有辜负皇祖父的期待,英华内敛,沉稳隼利的皇太孙,其资质远超他个性软弱的父亲、皇太子纳兰远,朝中甚至有传言,陛下万年之后,是要将皇位直接传给太孙的,否则何必皇太子还没接位,就先立了太孙?
  太孙天资英睿,从他七岁给自己起了字就可以看出来——七岁时,皇太孙上书皇帝,自请起字为“君让”。皇帝问为何是这两字,纳兰愈答:“为大燕皇图当愈战愈勇,为人子孙则当君子谦让。”
  陛下大喜,认为这个孙子懂进退有分寸——小小年纪,便知道这样一个名字所代表的特殊含义,起了这么一个带有退让味道的字,中和了“愈”字的凌厉凌驾之势,也缓和了因为这个名字可能带来的嫉妒和矛盾。
  自此“君让”这个名字满朝皆知,纳兰愈这个名字倒很少有人提起,但天下能直呼这个名字的,也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那件事你办得怎样?”纳兰弘庆坐下,敲敲桌面,“一定要快准狠,不得犹豫,以防困兽犹斗,坏我朝纲。”
  “皇祖父放心。”纳兰君让笑容微带森寒,“斗兽者,钳其手足,蒙其口鼻,刺其腹心……孙儿一定不会令您失望。”
  纳兰弘庆含笑瞟了纳兰君让一眼,眼神满意,却并没有说什么,眼角无意一瞟,忽然看见地面那道森绿的光影。
  他一怔,这才看见纳兰君让手中是那块白色的石头。
  “君让,这不是朕赐你的月白石吗,怎么会有这种颜色……”纳兰弘庆说了一半,纳兰君让突然手一翻,将石头转了个方向,双手往上一呈。
  刹那间碧绿光华满眼,六芒星射,如眼中忽然升起一枚巨大的绿色太阳,纳兰弘庆被惊得眼神一跳,霍然站起。
  “这是……”
  “皇祖父。”纳兰君让声音冷静,“我们之前,错了太久。”
  纳兰弘庆盯着那白石包裹的一片莹绿,陷入震惊之中。
  数月之前,大燕皇室派往尧国的密探,曾经冒死送来这么一块石头,那密探将石头浴血送到,只说了一句“白石谷……内有要紧……”便伤重而死。留下大燕密探组织对着这石头茫然无解,只好上呈皇帝,纳兰弘庆研究了这石头很久,也不得其法,最后便将这玉石赐给纳兰君让,指望他解开这个谜题。
  纳兰君让对着石头也费了好大心思,药水泡,火烧,对月照影,都一无所获,他是认真的人,从此便将这石带在身边,日日思索。
  这玉石转来转去,却从没有人想过要将石头砸开——这东西质地精美,本身就像珍宝,都以为这石头本身珍贵无伦,包含要紧秘密,谁想到要去毁掉它?谁又有君珂一眼看穿本质的眼睛?
  临到头来,果然是“内”有要紧秘密,只是若不是君珂一刀劈开,这个“内”字的含义,还是无人猜出。
  “皇祖父。”纳兰君让指着那一线碧色,“孙儿命人查过,这是祖母绿,不仅是极品祖母绿,而且这玉上的天然星芒,更是珍贵无伦,三百年前命理奇人苍阳子曾经说过的那句‘天降星芒,美玉中藏,看我乾坤,再射天狼。’似乎就应了这东西。”
  纳兰弘庆目光闪动,沉吟不语,纳兰君让又道:“孙儿查过,当日密探说的白石谷,曾有大量这样的白石矿脉,但是那地方现在尧国已经封锁,进不去了。”
  “难道……”纳兰弘庆缓缓道,“尧国最近的事……”
  “和这宝矿有关。”纳兰君让一口接上。
  “朕说尧国怎么好好的会生乱……”纳兰弘庆展眉而笑,“原来如此,倒是正好帮了朕一个大忙!”
  随即他注视纳兰君让,淡淡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尧国拥有这样的宝藏,对他们未必是好事,对么?”
  纳兰君让一笑:“当然。”
  纳兰弘庆点头,不再就这个话题多说,却突然道:“你怎么想得到劈开石头的?”
  “孙儿惭愧。”纳兰君让皱起眉头,“这石头是被别人劈开的。”
  “谁?”
  “孙儿不知。”
  “这人怎么知道石中有宝?”
  “孙儿奇怪的正是这个。”纳兰君让道,“石上被劈开的痕迹是刀痕,人为剖开,很明显这个人知道石中有东西,所以要么这人知道这白石的秘密,要么就是……他能看见。”
  “你认为呢?”
  “孙儿认为他能看见。”纳兰君让语气肯定。
  “为何?”
  “这白石里的美玉,形状并不规则,如果是无心剖开,很容易伤及玉身毁掉星芒,但这人剖的时候,十分小心,似乎也知道这里面东西珍贵,不忍心伤损分毫,下刀之处,堪堪到达玉质边缘,沿着美玉生成弧线上剖,一分也没有多切——除非他知道这块玉的整体形状,否则根本不可能做到这点。”
  纳兰君让说完,便见纳兰弘庆眼神一亮,两人对视一眼,顿时都在对方眼神里看见欲望和欣喜。
  如果真有这样的人,网罗了来,该有多大的便利和好处!
  “奇人!”纳兰弘庆一抚掌,大声道,“君让,务必寻来,记住,一定要礼贤下士,好生延请!”
  “是!”
第四十九章 当得糊涂
  高天下的白月光,照着三个庭院,另一个庭院里,也有人在喝酒。
  “我们先不回冀北。”白石小桌前纳兰述款款替周桃斟酒,“来,这酒醇厚甘冽,燕京名品,你也尝尝。”
  周桃微笑,月光下细长的眼睛光泽朦胧,醉人如酒,桌子底下的脚,却狠狠踩住了红砚的鞋尖。
  红砚身子微微一颤,赶紧垂下脸,干巴巴地道:“公子我们小姐还有毒伤在身是不是快些带她回府好好养养身子燕京虽然有名医可是咱们冀北柳家也是名动天下的呀不如还是回冀北比较方便些。”
  纳兰述持杯的手顿了顿,抬眸笑看红砚,“我发现你还是不说话比较可爱些。”
  红砚赔笑,立刻后挪一步,让开了周桃的鞋尖。
  “冀北柳家最好的子弟就在这里,他已经说了无能为力。”纳兰述向周桃温柔地解释,“我看还是燕京合适些。”
  周桃含笑点头,心中却在一万个怒骂——不回王府怎么早点巩固自己的地位?不回冀北怎么给父母收尸?燕京女人那么多,她所仗恃的“和纳兰述同甘共苦”的那点恩情,怕不迟早被那些狐媚子给抢了干净?早知道就冒险开口说话,纳兰述也未必记得那贱人的声音,胜过如今装哑巴,有苦说不出。
  “我去方便一下。”纳兰述含笑赔罪,起身去解手,他刚转过墙角,周桃就忍不住泄恨地踢了红砚一脚,红砚“哎哟”一声。
  纳兰述突然从墙角后探出头来,问:“什么声音?”
  周桃不防他又冒出来,吓了一跳,下意识要张口回答,声音即将冲到咽喉口的时候突然醒觉,赶紧抬手端起酒壶就狠灌一口,烈酒猛然入喉,冲得她一阵猛咳眼底泛出泪花,还不得不对纳兰述露出“没事我很好”的笑容。
  纳兰述也笑看着她,月光下,柔情款款,眼神晶亮。
  另一个庭院里,还是在喝酒。
  “这脆炙羊腰不错。”君珂给对面的柳杏林夹了筷菜,“趁热吃,冷了就腥了。”
  “你也吃。”
  君珂笑一笑,放下筷子就灌了一杯酒。
  “吃水晶白切鸡。”放下酒杯她又给柳杏林夹菜,柳杏林抬头看她一眼,没说话。
  君珂并不是个喜欢给人布菜的人,她似乎更习惯分餐,喜欢将菜色都分开各自食用,说这样比较卫生,柳杏林当然不知道这是君珂在研究所食堂打饭多年的习惯,然而今日君珂的一反常态,几乎没动筷子,却拼命给他夹菜。
  今晚的一切,有点不同,不是吗?
  柳杏林把自己埋在酒杯里,默默吃君珂布得小山似的菜,吃一口,喝一口酒。细算下来,喝得比君珂更多。
  “你……不怕醉吗?”对面君珂扶着酒杯问他,眼睛里晃动着无数乱转的星星。
  “怕的不是醉,而是怕不能不醉。”柳杏林深深地看着她,笑得有点苦涩。
  “这话我……呃……”君珂打个酒嗝,挥挥手,“听不……懂。”
  这有些粗俗的动作,她做来不觉得唐突,只令人觉得随性,柳杏林忽然想起白日里那个周桃,周家小姐,锦衣玉食娇养出的气质,还不如眼前少女优雅自然。
  鹊巢鸠占,还是只别有用心的鸠,那只鹊会怎么想?
  柳杏林摸摸鼻子,又给自己斟了一大杯,一口饮尽,摇摇晃晃站起来,道:“……说醉……就醉了……小君……我顾不得你了……我要去睡了……别叫醒我……”说完踉跄回房,撞开房门就扑倒在床上。
  君珂跟进去,给他脱靴盖被,柳杏林一动不动,很快打起了鼾,月光淡淡照入轩窗,沉睡的男子肌肤如玉长眉入鬓,睫毛黑而浓密,君珂自愧不如。
  真是个好男儿,难怪定湖城最近大户人家的小姐们闹起了相思,君珂笑了笑,关门出去。
  白石桌上铺开笔墨,君珂以虎爪之势,艰难地抓着毛笔写字。
  “字呈柳兄足下……”
  酸!君珂抓起来揉成一团撕掉。
  “柳兄,我走了……”
  太有冲击力!撕掉!
  “柳兄,抱歉我要离开你……”
  倒像分手信!撕掉!
  桌子下很快堆了一堆纸团,君珂咬牙叹气皱眉,觉得这活比让景横波三天不骂人还有难度,眼看着月过中天,再不走就迟了。
  君珂叹口气。
  算了,想那么多周全的话,终究抵不过要做不周全的事,说清楚就行。
  “柳兄,今天的事你也看见了,我想过了,有些事要遵守承诺瞒着纳兰述,有些事却不能,周桃如果包藏祸心,我再袖手不管,就白送了人家性命,我有多管闲事症,要去追一追,你不用担心,事情办完我会回来的。”
  别的也不多说,柳杏林失落是必然的,道歉什么反显得矫情,好在现在他身体大好,声名远播,周边百姓奉为神明,柳家也动不得他,至于医术,他自己确实是个中高手,就连开刀之术,在她这阵日子画出人体血脉经络图和他共同探讨之后,也有了一定把握,有她没她,已经并无影响。
  君珂为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将那封信悄悄塞在柳杏林门槛下,台阶上夜露湿滑,她小心地将碎石清去以免柳杏林滑脚,夜露沾湿她的发,勾勒出少女侧脸温柔而坚决的神情。
  她不知道。
  一门之隔。
  “大醉沉睡”的柳杏林,在床上大睁着眼睛,眼睛里写满深深的惆怅,和低低的叹息。
  小君。
  我在该醉的时候醉。
  但望你能在必醒的时刻永远清醒。
  不能相送。
  一路平安。
第五十章 滚你丫的!
  月色在下半夜的时候隐入了云层,朦胧得和磨砂玻璃似的,地面上光影斑驳,君珂带着幺鸡下了岗子,直奔城中而去。
  按说百姓夜间不能入城,但定湖城城门领他老爹前几日才被柳杏林救了性命,君珂称说城中有人急病须得立即入城,城门领便将她放了进去。
  君珂的打算是不见纳兰述,私下敲打周桃,让这女人知难而退——她君珂可不是这么好冒充的。
  白日里已经叫小厮问过了纳兰述的落脚处,君珂直奔城中远安客栈,脚步轻捷,她最近由柳杏林伐筋洗髓,体质脱胎换骨,看不懂的那本秘笈也拿出来请教过,柳杏林虽然没有学武功,但医术和内家练气本就有共通之处,他略一点拨,君珂便恍然大悟,内功这东西,不入门那是一头雾水,一旦入门,循气导经,立即便觉得简单得很,君珂聪颖好学,身体素质好,又熟悉人体经脉,没多久就已经有了一点内功的底子。
  柳杏林说君珂骨骼甚佳,练武虽然迟,但是多年锻炼并没大耽误,何况纳兰述给的那本武学书,还真不是一般东西,君珂练的这股真气,博大恒正,浑厚精锐,非一般内气可比,而且也特别适合她。
  这是君珂的运气,也是她待人以诚的福报,她自己不知道,柳杏林耗尽心思的伐筋洗髓,胜过常人半生努力,一旦开启练气之门,学武必将是他人十倍之速。
  因此她奔波半夜,也不觉疲累,一路躲过巡夜士兵,直奔客栈后墙,墙不高,爬起来轻轻巧巧,她落地一转头想要呼唤幺鸡,隐约蓝光一闪,幺鸡已经站到她脚下。
  君珂瞪着幺鸡——刚才它还在墙那头,怎么一眨眼就在这边了?难道学了景横波的瞬移之术?还有,蓝光?
  君珂回想了下刚才眼角瞄到的颜色感觉,似乎就是一种泛银光的淡蓝色,非常奇特,然而此刻脚下的狗就是白狗,比奥妙洗衣粉还白。
  想不出究竟,君珂只好丢开一边,四面观察一下,确定客栈上房所在的那栋楼——不用问,以纳兰述那爱享受的性子,肯定住上房。
  只是在哪一间呢?
  正思索着,吱呀一声,一间房门打开,有个男人醉醺醺出来撒尿,君珂想了想,拎起幺鸡迎了上去。
  那男人系着裤子出茅坑,一抬头被人给堵住,那人笑容可掬地问他,“大爷,我是城中翡记成衣坊的,给这客栈的周姑娘送她的新裘衣,请问您知道她住哪间房?嗯,周姑娘就是那个娇小苗条,十六七年纪,眼睛细细长长的姑娘。”
  那人一边说一边将手中拎着的“新裘衣”晃了晃,雪白的一大团,看上去像上好的狐皮裘衣。
  “那姑娘呀……”好看的女人总是容易被人在意,果然那男人立即道,“楼上靠楼梯那间就是。”末了还打量了一眼那“新裘衣”,赞:“真是好漂亮一块白狐狸皮儿,多少钱?”说着要来翻。
  “可别!”君珂赶紧一让,“仔细弄脏了皮子!”
  那人讪讪离开,君珂手一松,“新裘衣”自动舒展落地,打个滚,抖抖毛,怨恨地呸一口那不识货的男人——什么狐狸皮儿?你闻仔细了没?品种高贵的尤里·沙利克·阿列克谢耶维奇·波戈洛夫斯基同志,有那股骚狐狸味儿吗?
  君珂带了幺鸡往楼上走,坦然敲门。
  应门的是红砚,迷迷糊糊揉着眼睛道:“纳兰公子您怎么现在来了……”头一抬惊得“啊”了一声,低呼:“你是谁!”
  君珂再次拎起了今晚的万能道具——幺鸡同志。
  “幺鸡——”红砚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幺鸡扑过去,给她一个湿淋淋的狗吻。
  “我来要回我的背包。”君珂在她耳边轻轻道,红砚倒抽一口气,霍然仰头看君珂,“小姐!你怎么……你怎么变成这样子?”
  君珂摸摸脸,怅惘地道:“听过天降降大任于斯人也这句话没?天降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涨其肌肤、肥其脸蛋、丑其形态、恶其容貌,而后牛逼哄哄,所以令人虎躯一震,个个倒头下拜也——闲话少说,咱们先来处理下形而上学的问题。”
  “红砚你在和谁说话……”里屋传来睡意朦胧的呢喃,周桃醒了。
  君珂手一抬拦住红砚的回答,当先跨进门去,一边走一边顺手就把扔在案上的背包给收了。
  床上的周桃愕然坐起,不明白这丑丫头怎么会闯进来,怒道:“红砚你死了么?怎么让外人进来?还不赶出去!”
  红砚双手抱胸,望天,君珂轻快地过去,拂了拂周桃的床沿,才坐下来,跷起二郎腿,笑道:“这里是有人要离开的,不过很可惜,不是我。”
  “你——”周桃发觉不对,赶紧穿衣,一边道,“休得无礼!你知道你在……”
  “……和谁说话吗?”君珂百无聊赖地叹口气,“拜托,不要这么老套,这台词全中国的观众都听出茧子来了。”
  “你放肆!哪来的狂妄女子,就不怕冀北王府的十万王军?!”
  “我怕。”君珂慢吞吞地道,“不过骗子更应该怕。”
  “你……”
  君珂一步上前,左手打开一个纸包,道:“养颜烂肤粉哦,一碰就散哦。”右手啪地弹开一柄蓝汪汪的匕首,笑:“没有毒,至于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周桃骇然向后一缩,动也不敢动,用眼神向红砚求救,红砚撩了撩眼皮子——好多眼屎,咋啥也看不清?
  “骗子,我说。”君珂稳稳坐在周桃对面,把她逼在床铺死角,漠然盯着她,一字字道,“你周家骗得无辜女子代人受死,你周家骗人一场躲猫猫躲掉性命。而你,你周小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骗掉别人冒险逃生博来的恩义,你骗掉别人生死相携缔就的情分,你骗掉这世上一个诚挚男子全部的信任和情义——你如此的灵魂多渣滓人品无下限,让如此温良恭俭让德智体美劳的姑娘我都忍不住要气沉丹田运足内力把一口宝贵的唾液以每秒三十公分的速度吐到你每平方厘米都有上万个阴险污垢细胞的脸蛋上顺便再骂一声——滚你丫的!”
第五十一章 真假当面
  红砚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惊叹——滚你丫的!骂得真纯粹!
  周桃完全被那大段话绕昏,懵然半晌才反应过来,最初的惊怒无措过去后,她性格里的凶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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