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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相师-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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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慈托着茶喝:“若有这方法,我不早告诉你了么。”
    “这可怎么办……”周芷清十分苦恼地坐在她对面,烦躁地敲着桌案,“与沈家的婚事定在十月初五,离三个月还差十天……”
    商慈莫名地眨眨眼:“这又不是你操心的事,大不了把婚期延后,你爹娘会解决的。”
    “可是就差十天,十天啊!”周芷清抻出十根水葱样的手指,在她面前比着晃着,很有些不甘心。
    “一天也没办法,只要你祖父的尸首没腐化干净,这黑斑会留下印子,如果你不想让沈家公子看到你这黑斑,还是乖乖地顺延婚期吧……”
    闻言,周芷清彻底颓丧地用双手掩住脸。
    商慈叹口气,她没有见过比她还不矜持的官小姐了,十天也等不了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嫁出去?嫁人有什么好?
    同是待字闺中的年纪,却从来没待过的商慈表示很不理解。
    她对未来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到大泽山的竹屋里,粗茶淡饭,同师兄平平安安地生活。至于师父和小师兄……人各有志,她和师兄的职责就是替他们看家,以及专业接风洗尘。
    嫁人这个观念,在过去十七年里,从未在商慈的字典里出现,于是她此时能做的,只有同周芷清大眼瞪小眼地发呆。
    立在商慈身后的流光此时突然开口问:“周姐姐,你是不是很想早点嫁给那位沈家公子?”
    周府里的人都以为流光是她的小厮随从,因流光长着张娃娃脸,虽年及十五,但看着似乎还要更小些,加之是商慈身边的人,周芷清并不怎避讳,他嘴甜逢人都喊姐姐,不光周芷清,连丫鬟禄儿都很喜欢他。
    他这话其实没有揶揄的意味,眉宇间一派稚气,商慈能体察她女儿家面皮薄,话都尽量拐着弯说或者不说,可流光哪里懂,自是想什么问什么了。
    被直截了当地戳中心事,周芷清羞红了脸,啐了他一口:“别胡说,我哪有……”
    分明就是有,商慈和流光同时默默心道。
    流光笑了笑,没再戳穿她的口是心非。
    周芷清同商慈说了会话,又拿给她看自己新绣的花样,商慈其实对女红这些精细的活计并不感兴趣,比起给她看这个,不如给她一本《六壬课》,她还看得进去。
    然作为师门里唯一的女子,商慈还是点亮了缝补这项技能的,以前没有对比,商慈私觉着她的技术还是挺好的,而现在看到周芷清手里拿着的那副逼真到足可以引来蝴蝶的并蒂莲,相较之下,她缝出来的简直就是蜈蚣脚,师兄当初是有多大的勇气穿着那身挂满蜈蚣的衣衫出门的?
    商慈自惭形秽之下,多了几分虚心求教之意,直到在快离开的时候商慈才发现,流光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告别周芷清,方走出院门,余光瞥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蹲在院外墙角。
    商慈走近了,只见是流光撅着屁股,手拿一把小铲,似乎在掩埋什么东西。

  ☆、第20章 救命稻草

商慈无声无息地凑过去,冷不丁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在做什么?”
    流光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把手里的铲子扔掉,转身见是商慈,似是松了口气,摸了摸头笑道:“没什么。”边说边侧过身子,不着痕迹地用身子挡住坑内掩埋的东西。
    商慈微挑了挑眉,眸子里闪过好奇的光:“藏什么呢?”
    流光连连摆手:“……没…没藏…”
    相处了这么久,商慈熟知他的脾性,这般吞吞吐吐,没有也是有了,于是没等他说完便径直绕过他,流光也未阻拦,脸上没有被戳穿什么小秘密的窘迫,而是有些难为情的腼腆。
    土坑里放着一只不大的黄油布包,伸手解开,扑面而来一股清苦的药香味。里面装着的是各色晒干的药草,商慈对药草不甚了解,勉强能辨认出几种常见的。
    人参、芍药、桔梗、远志……
    商慈忽然想起流光曾经无意间问过自己的话,心下吃了一惊:“这是十二药精……?”
    十二药精并非单纯是说那十二种药材,而是一种秘法,其搭配的方法千变万化。使用起来也不是将药材煮一煮、炖一炖让人喝下就能治病那么简单。
    自古巫医不分家,商慈有听说过,这十二药精结合八卦方位,埋在府邸院墙下会改善风水,驱邪化煞,亦能治病。
    在商慈的惊异目光下,流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想帮周姐姐早些去掉黑斑,我不确定能不能成功,想来应该……是管用的吧?”
    小乞丐竟然会使用巫医中最精髓的秘法十二药精?!商慈觉着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那油布包中远远不止十二种药材,还有许多商慈叫不上名字的,可见其配方很繁琐,砂斑的根源在于周家祖坟,远不是一般的邪祟可比拟的,不然商慈也不至于束手无策,而流光选择埋药精的这个地点,是这座院落的正天医方,不像生气方那么浑然天成,是次吉的方位,但是掌管驱病除灾。
    能不靠罗盘就这么准确地找准天医方位,看样子,小乞丐不止会十二药精,竟然连风水也懂得几分?
    直到流光重新将油布包埋进墙根下,商慈还未回过神来。
    他二人一个没心没肺、似乎有些沉浸在做好事不留名的愉悦中,另一个托着下巴,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回到客栈,商慈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跟着流光进了他的屋子,在他微怔时,反手将屋门一关。
    平视着这个身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纤弱少年,商慈微眯了眯眼:“说罢,你究竟是什么人。”
    *
    巽方这边快出了桑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后一直跟着条尾巴。
    因为道路泥泞,所以他骑得并不快,饶是这样,身后的少女追得也快丢了半条命,深一脚浅一脚地踱过水坑,本就脏污的布裙上,更溅了不少的泥点,愈发狼狈。
    少女脸上抹着脏灰,糊着泪痕,早就看不出原本的样貌,打结的长发上面还插着几根稻草,绣花鞋被磨破了鞋面,随着她走动,嘎吱嘎吱地挤出水来,简直一个惨字了得。
    天色渐渐黑了,日头不知何时躲进了远山之下,这座积了薄水的死城愈加阴冷,少女抱着胳膊,冻得瑟瑟发抖,见他停下回望,湿漉漉的眼里迸出希冀的光。
    “我想去京城,我……想活下去。”
    少女仰头望着马背上的他,艰涩又迫切地直言心中所想,说完似乎觉察到现在自己的形象太过糟糕,于是在他清澈的目光中,又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来。
    所有幸存的百姓都在往临近的城镇涌去,鲜少有经过桑城的外来者,而幸存者们已经自顾不暇,遍地都是无名碑,谁还有心力去管别人的闲事?如今能救她出这苦海的人,只有他了。
    少女当初义无反顾地去拦马,其实未抱多大的期望,这两日她也见过不少路过桑城的商人,对她们这些灾民唯恐避之不及,生怕被缠上,然而却没想到他真的会替娘亲挖坟安葬,还把唯一的斗笠给了她……
    他是个好人,他会帮自己的,少女心道。
    而此时,处在她对面的巽方有些为难。
    若这少女真如她所说,没有亲戚可投奔,她的今后的下场已经可以预见,不是被冻死,就是被饿死。
    放在平时,顺路稍个人,不过是举手之劳,可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插翅飞到京都,但见死不救这个名头,他亦不愿当。
    他有心帮她,如果只给她些银两,反而很可能会害了她,这年头流民比土匪还要危险,可若带着她一起上路,这姑娘看起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或许连马也不会骑,势必会被拖慢行程。
    看着面前这位一脸决意的少女,她似乎把他当做唯一的救命稻草,不肯轻易放手了。
    忽然风起,空气中飘扬的都是泥土腥味,越过少女的肩头,巽方在一片黄泥地里,意外地发现了一抹摇曳的绿意。
    在一块巨石下方生长着一团蓍草,那蓍草有一半的根茎被泥土覆盖,侥幸露出来的另一半,被水浸泡冲刷过的叶子,反而更显青翠——也只有这种不择土地的野草会在这等恶劣的条件下还保存着生机。
    巽方神思微动,随即翻身下马。
    少女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缓步走到路边,薅了一把野草,清点了一下根数,继而盘膝坐在巨石之上,将那些野草依次摆开,清逸的侧脸浮现出的神色变换着,时而专注,时而苦思。那动作行云流水,一派泰然,好似是他日常生活中经常会做的事。
    被他丢下的那匹红鬃骏马似也对他这举动见怪不怪了,很淡定地跑到另一边,去啃食石缝里零星的几根野草。
    直到看见他用左手拿起一定数量的野草,夹在右手指缝间,似是在算剩下的野草数目,随后再将野草重新合拢,一遍遍聚精会神地重复这个动作,少女这才恍然有些明白他在做什么,她曾经在街上看到过有算命先生用这种方法来替人择吉问卜。
    所以……他现在这是在就地占卜,卜问究竟带不带她?
    少女微张着嘴,有些风中凌乱。

  ☆、第21章 上清道观

兽纹描金香炉内燃着的驱蚊虫的艾叶,冉冉的烟雾在香炉周围环绕。
    屋内落针可闻,二人相对而坐,跳动的烛火时明时灭,烛芯炸开的声响在静谧的气氛中分外响亮,少女手捧茶盏,挺直着背,而少年瑟缩着脖子,二人明明年纪相仿,却颇有些长辈训斥小辈的即视感。
    烛火昏黄,少女的肌肤却细腻若白瓷,找不见丁点的瑕疵,一双眸子较杏眼稍长,眼角平而眼尾翘,即使不笑,也给人在娇嗔的错觉,不点自朱的丰盈唇瓣有些严肃地抿着,带动两侧雪腮微微的鼓起,微皱的眉头昭示着她此刻的不满。
    然而少女似乎是天生的无气场,是即便坐在龙椅上,也全然不具有压迫感的类型。
    流光却不敢直视她,心里也在纳罕,为什么他就这么怕她呢,她从来没对自己厉言说过话,也仅仅比自己年长两岁而已,为何她一摆出这种架势,自己就有种想要遁地的冲动?
    商慈在他身上扫来扫去,想要找出点他在欺瞒自己的痕迹,然而很擅长与人打交道的她不过坚持了片刻就放弃了。相由心生这句话是有道理的,眉心有川纹,说明此人心思颇重,嘴唇薄而宽,说明他常妄议旁人的是非,虽然这些描述有些片面概括,但终究有踪可寻。再风华绝代的人,若是心地丑陋,在某个时刻,从他不经意地某个神态动作下,都会捕捉到端倪,
    而面前的少年却干净得像张白纸,虽然在有意躲闪着她的目光,并非是因为心虚,而是生性的腼腆……
    十二药精是巫医的代表名词,但一些小门小派出身的巫医只学其形未学到其精髓,会用十二药精来驱邪化煞,能量大到可以去掉砂斑的,商慈想了想,大概只有苗疆一支了。
    苗疆人大都性情诡谲,行事雷厉风行又心狠毒辣,与十二药精齐名的是他们独门炼成的蛊虫,可使人暴毙,可控人心志,种类效用层出不穷,令许多同行谈之色变。苗疆幅员辽阔,自给自足,加上敝帚自珍,认为蛊术是天下第一的玄法,很少会踏足中原。
    她很难相信,小乞丐会和那些恶名远扬的苗疆中人扯上关系。
    流光没有隐瞒,将如何会使十二药精的缘故,断断续续,一五一十地通通和她说了明白。
    商慈越听心里越是惊讶,小乞丐在外流浪竟已有十年。
    “我记不得我姓甚名谁,记不得家在何处,五岁之前的记忆像是被人抹去了,我有时候会想去试着回忆起那些记忆,但一旦起了这种念头,脑袋会似针扎得一般剧痛……那十二药精像是生来印刻在我脑海中,也是那段失去的记忆中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流光总觉得在失去记忆之前,一定有个人在每日地悉心教导他这些,数遍数十遍……以至于深深地记录在了他的记忆深处,成为和吃饭睡觉一样重要的本能,包括重丧日的算法。
    “所以在街上见到你亦懂重丧算法时,我才会下定决心跟着你,我想找到那些缺失的记忆,我想知道我是谁……”此时的少年十指交握,乌鸦鸦的睫羽下辨不明眸中神色,不知不觉间,已脱了几分稚气。
    有一个不好的猜测在商慈心中浮出,以前没有刻意地去关注,而现在有了方向,串联在一起去看,商慈这才发现流光的长相和寻常人相比,眉毛明显更浓黑些,五官也更深邃立体些,都趋近于苗疆人的特征,可能也是没长开的缘故,这些异于常人的棱角被隐藏了起来。
    商慈双手紧握着茶盏,静默不语,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若有朝一日小乞丐找回了记忆,对他来说,未必会是一件好事。
    *
    没过多久,海河水溢、湘南一带水淹百里,流民数万的消息便传到了京都,一时间流言四起,成了大街小巷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众人们都在谴责负责筑堤的官员必定是将经费中饱私囊,建了豆腐渣工程才导致涝灾的时候,商慈掐指一算,她在京城呆了已有月余,若师兄路上没有耽搁的话,这几日怕是正好途径湘南。
    虽然她很相信师兄那手卜筮测凶吉的功夫,相信他光是观瞻天象就能及时避开涝灾,但凡事就怕万一,商慈心里有所牵挂,于是这几日连摆摊都有些心不在焉。
    葛三爷最近比较收敛,似乎没再做借机缘的缺德事,商慈又遇到了之前在她这儿大倒苦水的倒霉汉子,他兴冲冲地同她说,果真她所言不假,那阵邪乎的霉运过去,好事就一桩接着一桩,他那刚嫁过去的闺女有了身孕,女婿做买卖生意也赚了一笔大钱。
    送走了那位来道谢的汉子,不知是不是在日头下晒得久了,商慈突然感觉双眼一阵火辣辣的被灼烧的痛意。
    商慈有些疑惑地用手背轻揉,心下纳罕,这四下无风,怎么好端端地眼里进了沙子?
    过了好久,眼里异样的感觉才渐渐消失,商慈试探性地睁开眼皮,发现一切如常,于是并没有当回事,起身和流光一起收拾摊位。
    还未收拾完,就见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摊位前,一只芊芊素手从帘子里伸出,继而露出一张珠圆玉润的脸。
    “怎么这么慢,再不动身,这天都要黑了。”周芷清娇嗔着抱怨。
    近日徐夫人有些犯头痛病,周芷清之前便说好了,约她今日一起去上清宫祈福。
    “婉姐姐,你快去罢,东西我来收拾就好。”流光从商慈手中抢过签筒,商慈见状无奈地撒了手,转身上了马车。
    京都的第一古刹乃是白马寺,要论第一道观便是上清宫了。
    周芷清原本并不怎尊崇道佛神灵,许是因这次身染砂斑的经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徐夫人头痛实是老毛病,在家里天天闷坏了的周芷清,借此去道观一是诚心为娘亲祈福,二则自己也能散散心。
    上清宫并不远,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
    马车停稳,二人双双下来,有站在道观前专门负责接引的小童,引着二人往观里去。
    上清宫不大,主要在于精和灵验,知观蓬丘道人在京都很有名望,先帝尊尚道教,蓬丘道人曾多次奉旨进宫讲义,后来新帝继位,很是排斥这些只知炼丹、不学无术的道士们,说黄白术是误国之术,上清宫的声望大不如前,但在民间百姓中,上清宫在所有道观之中仍是有着不可撼动的泰山地位。
    拾千阶而上,过山门,来至三清殿,殿内主供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三位神灵,侧供福禄寿三星。
    周芷清右手捂心,遥遥跪拜,结结实实地一礼三叩。
    站在她身旁的商慈有些纠结,到底是拜还是不拜呢。
    全程傻站着等周芷清上完香似乎不太好,会被门口守门的道士认为无礼,但是若是被师父知道,她不光来道观,还来祭拜,非得抽她不可。
    于是权衡之下,商慈默默地退到了殿门外。
    没过一会,周芷清提着裙摆出来了,扯住正准备转身欲走的商慈,在她耳边道:“拜完就回去,岂不太亏了,我们随便逛逛,听说这上清宫的精致很是不错,从灵官殿往山下看,可以看到云海。”
    商慈不太赞同:“这道观岂是随便能逛的,而且这观中尽是男道士,我们……”
    周芷清扯了扯帽檐上的白纱,打断她:“谁知你我是谁?难得出来一次,你就陪我多玩一会嘛……”
    “……”袖子被她扯住左右晃啊晃,商慈最终在她的摇袖*和幽怨眼神的夹击中败下阵来。
    灵官殿在整个上清宫的最顶端,二人呼哧呼哧地又爬了上千阶梯,阶梯两旁植着大片的竹林,每根毛竹都有十数米高,青竿林立,翠霞成荫,仿若置身林海,微风拂动,整个竹林簌簌作响,潮水一般地起伏荡漾,宛若天籁。
    就在这么一派和谐的竹林声中,走在前面的周芷清忽然顿下脚步,扭头问商慈:“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台阶修得窄峭,商慈一直在专注脚下的台阶,陡然听她这么说,屏息静气得听着周围的动静,果然听见了一阵异响,好似是人的对话声,细听又不像,只抬头道:“听见了……”
    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捕捉到了好奇的神色,于是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子,循着声音,朝竹林中走去。
    没走多远,只见在那根根竹节之间,有一对紧紧相拥的男女,口中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
    因为角度问题,商慈刚好能看清那女子的脸,淡眉细眼,琼鼻薄唇,算不上美人,顶多沾上清秀的边,就这么一张样貌平庸的脸,商慈的印象却尤为深刻。
    她统共就从原主那里继承了那么几段记忆,这张脸却不厌其烦地出现了无数次,也是间接导致原主猝死的罪魁祸首——她的妹妹姜琉。
    而那位正把脸埋在她的颈间、不断亲吻着她的年轻男子,看不清他的样貌,只能看出他头戴着芙蓉冠,身穿着雀青色云纹道袍,腰间别着桃木短剑。
    商慈睁大了眼,竟是名道士?!
    受了惊的商慈脚下一个不稳,不小心踩到了地上一枝枯木枝,发出一道清脆的“咔嚓”声。
    姜琉和那道士顿时弹分开,皆是惊慌失措地扭头看过来。
    只见两个头戴白纱幕篱的姑娘站在不远处,默默朝他们行着注目礼。

  ☆、第22章 风流道士

还是周芷清最先反应过来,一手拽过还傻站着的商慈,一手拎起裙摆,跑得比兔子还快。
    商慈则死死地拉住飘动着的白纱,不让自己的脸露出半分,低着头跟着周芷清左绕右绕地出了竹林。
    都是好奇惹得祸啊,在别人的地盘上撞见了偷情的场景,真是尴尬极了。
    二人全然没了去灵官殿看云海的心情,做贼似的一路往山下走。
    周芷清尚未经人事,乍见那火辣辣的场景,早已是红了脸,二人逆风而走,脸上的燥热驱了不少,她这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问商慈:“如果我刚刚没看错的话,方才那位女子可是你妹妹?叫姜……”周芷清咬唇思索片刻,有些不确定,“姜琉?”
    周芷清自然是见过姜琉的,不过跟姜婉的容貌才情相比,姜琉明显逊色很多,每次小姐们聚会赏花,姜婉哪怕是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闷声不说话,只凭那张脸就足够吸引目光了,姜琉的性子和她相反,凡事喜欢出风头。所谓家丑不外扬,旁人家的姐妹就算感情不睦,也会做做表面功夫,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针锋相对,而姜琉总爱变着法的拿话刺姜婉,这不是给人看笑话么,她因驳了嫡姐的面子而洋洋自得,殊不知自己早成了别人眼中的跳梁小丑。
    周芷清也是由此才会对那姜琉有几分印象。
    商慈默然无语,她是孤儿,哪有什么姐啊妹的,况且谁有这么个妹妹,也算是倒八辈子血霉了……
    姜琉和姜婉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她尽力遮挡住了面容,商慈还是不敢确定姜琉有没有认出她来。
    而和她在一起的道士,光看装束打扮,就与这道观中漫山可见的普通弟子很不一样,普通弟子都是一袭灰色道袍,挽个道髻了事,而那道士又戴冠又佩剑的,想来身份不一般。
    上清宫隶属全真一派,主张阴阳不交,不许门下弟子婚娶。姜琉当初和冯氏费尽心思诬陷她和下人苟且,可如今她自己却和道士暗通款曲,说出去不但自毁名节还会让整个姜府成为笑柄,商慈很是怀疑她的脑子是不是有坑。
    而姜琉此刻正羞愤欲死,手指搅着帕子直跺脚:“被那两人看见了,这可怎么办……”
    立在她身旁的男子眉宇间亦是一派阴霾,他在观中熬了这么多年,好容易成了入门弟子,颇得知观器重,就等着师尊百年之后,他好接手这道观,若此时被抖落出去,挨顿责罚倒还好说,要是因此被逐出道观,他可真是冤大了。
    这片竹林平时鲜少会有人来,他和许多官小姐都是在此幽会,从未被人发现,然而百密一疏,李贽看着身旁其貌不扬的姜琉,悔不该当初,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栽在这么个要貌没貌、要脑没脑的女人身上,他亏不亏!
    李贽天性风流,却风流得有理智,否则也不会将那么多闺秀小姐同时玩弄于鼓掌之间,他此刻心中很是恼火,面上丝毫未显。
    他二人现在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李贽只能先稳住她,别是什么事还没发生,自己倒先慌乱起来,温声安慰姜琉,同时也是安慰自己:“那两个女子看起来是来观里上香的,应该不会讲此事说出去。”
    姜琉完全听不进他的劝慰,只觉得方才那二人的身形都有些熟悉,其中一个很是像……
    不可能啊,那人应该还在尼姑庵里‘享清福’,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儿?
    姜琉整个人都僵直住了,因为这个念头,心下“砰砰”直跳。
    *
    马车缓缓在客栈前停下,商慈跳下车,同周芷清道了别。
    方才在马车上,她拜托周芷清不要将今日所见之事说出去,周芷清自然是答应,这是旁人的家事,何况这事说出去对她也没有任何好处。
    商慈这么做,并非是为了顾全姜府的名声做什么烂好人,原主都对姜府没有什么感情,更何况是她。她的目的在于洗清原主的冤屈,还原主和自己一个清白,光明正大地离开姜府,和过去彻底断个干净。
    凡事都要厚积薄发,而这件事握在她手中是最好的筹码。
    然而商慈没想到,她还未来得及出手,就有人上赶着送上门来。
    这一阵子,徐夫人头痛不止,吃了好些天的药都未有好转,周老爷无奈之下,去请了有名望的道士来家中做法事。周家人不懂这些,生怕被忽悠了,便请商慈过去旁看。
    等商慈和流光到了翰林府,法事已经开始了。
    只见偌大的庭院中央,设着一座法坛,坛中燃着三炷线香,一位头戴金冠、脚踩朱履、身穿黄褐色道袍的年轻道士,在丫鬟端着的铜盆前净手,而徐夫人面色不振地坐在一旁的圈椅里,以手撑额,样子有些萎靡。
    细细地擦拭完手上的水珠,道士转过身来,面容很是白净,一双剑眉直飞入鬓角,两袖宽大过膝,走起路来,袖带摆动,颇有几分仙人气质。
    那道士走到法坛前,拿起搁在桌案上的竹笔,饱蘸朱砂,深吸一口气,意念凝于笔尖,缓缓落在事先铺就好的黄纸上。
    那道士运笔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商慈正好看见他画符的那一幕,暗道单看这画符箓的手法,是有几分真功夫的。
    画完符,那道士从怀中掏出符印盖上,紧接着抽出腰间的桃木短剑,双脚以一个诡异的角度错开,剑端划过半空,继而踏起了禹步。
    禹步是道士做法中常用的一种步法动作。道教崇拜日月星辰,尤重北斗七星,师兄为她续命而采用的北斗七星阵法,就是出自于道教之手。禹步也是依北斗七星排列的位置而行步转折,宛如踏在罡星斗宿之上,据说以此步态祷神,可获七星神气,驱邪迎真。
    这禹步跳得好与坏真得分人,有些人走起来活像跳大神,而有些人就知道怎样提高观赏性,淡化某些不雅的动作,尽量将动作伸展开,将气势发挥得淋漓尽致,这道士更会讨巧,把这禹步走得像舞步,垂散下来的乌黑长发时不时地虽动作甩动着,扬起飘逸的弧度,那叫一个赏心悦目。
    周遭静悄悄的,在场的人都惊叹着那道士的表演,有些小丫鬟都看傻了,轻捧着脸颊,一副含羞带怯地想看又不好意思多看的神情。
    周芷清见商慈走过来,伸手把她拉到身边,看见她眉头微皱,似乎想说些什么,于是连忙用食指压住双唇,示意她先不要说话,道士做法需要保持绝对的安静。
    商慈见状,把到嘴边的话咽进了肚子里,周芷清便偏过头,继续聚精会神地看着那道士做法。
    商慈有些无语地随着众人一起看着那道士上蹿下跳,只道这丫头真是健忘得厉害,那道士虽然换了身衣服头冠,但明显就是在小竹林里偷情被她们撞见的那位啊!

  ☆、第23章 符渣兑水

且说那日姜琉回到府中,第一件事便是打发丫鬟去净慧庵,打听打听姜婉最近过得如何。
    奉命出去打听的丫鬟回来,果不其然,带回了一个让姜琉心沉谷底的消息,早在一个月前,姜婉就跑出了尼姑庵,至今不知人在何处。
    姜琉捏紧了茶盏,心中大骂那些老尼姑真是废物,连一个人都看不住!
    她第一反应是把这事告诉母亲,一起商量对策,然而刚走到门口,却生生顿住脚步,娘亲若是问起她为何突然去尼姑庵打听姜婉的消息,她该怎么回?娘一向擅于察言观色,自己任何的马脚逃不过她的眼睛,之前她装病陷害姜婉,一眼就被她娘识破,让她有些惊讶的是娘并没有责怪她,反而有些怒其不争地说说要么不做,既然做了便要做绝,支了那出捉奸的狠招,这才将姜婉彻底赶出姜府。
    姜婉哆哆嗦嗦地想,她与李贽的事情败露,以她爹的脾气,哪怕是娘都保不住她,下场只会比姜婉更惨……
    李贽正想趁这回与她断干净,未料到姜琉见了他,劈头就是一顿哭诉:“这下可完了,那日撞见我们的其中一人是我嫡姐,我与她一向不和,先前我与她才生了一场大过节,她恨我恨得要死,肯定会将我们的事说出去的!”
    李贽原本并未将此事往心里去,想着那两个小姐不会将这种事宣扬出去,损人不利己,于她们自己的名声也不好,未料到竟还有这层缘故,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心里对姜琉的迁怒又多了一层。
    相比于姜琉的哭哭啼啼,李贽很冷静,先把她温声软语地劝了回去,随即去找了当日负责接引香客的道童,几经打听,才知那两位女子其中之一是翰林府家的小姐。
    恰得知翰林夫人头痛不止,周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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