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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相师-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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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商慈一边在屋里踱步,一边比手。
    王爷王妃虽然此刻心中百味杂陈,仍尽力集中精神认真听着商慈的话,他们不懂什么是乾位破军方,只牢牢记着她手指过的地方。
    要换做以前,有人跟他们说改变下膳房的格局,就会解决生孩子的问题,他们是打死也不信的。而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也容不得他们不信了。
    那匣子中的婴儿尸首太过可怖,在王府重修了灶屋后,王妃心里终究有些惴惴,又去了京城第一寺庙迦南寺上香祈福,外加求了尊镇宅的关公像,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
    从王府大门出来,商慈拍了拍纳在怀中那块金锭子,心中踏实了许多。
    回想起方才王府丫鬟端着一托盘金元宝的一幕,商慈自己都不相信守财奴如她,面对那么大的诱惑,竟然很冷静地把持住了。
    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秉承着一贯的职业操守,商慈只取了那摞金山上的一块,颇有几分洒脱道:“我先拿这十两,权当是定金了,剩下的,等王爷喜获麟儿之后,我再来取罢。”
    萧怀崇“啧”了一声,刚想开口说什么,肃王妃抢在他前截住话头,“既然姑娘都这么说了,我们也不强求,承姑娘吉言,若王府添了丁,届时还请姑娘赏光来吃满月酒,剩下的酬金亦会如数奉上。”
    说完有些埋怨地瞥了自家夫君一眼,他平日里大手大脚的习惯了,殊不知这偌大的王府花钱如流水,说是破了煞局,可究竟能不能怀上孩子还未知,就要凭空送出去五百两金子,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商慈只是笑了笑,她也不怕这王妃会赖账,亲王家的香火只值十两金子,说出去王爷的面子着实挂不住。
    夜幕降临,新月如钩。街道两旁纷纷点起了红彤彤的灯笼,照得整条大街恍如白昼。
    京城的夜晚依旧很热闹,夜市会一直持续到宵禁。街道两旁,各路小贩们兜售着一些从没见过的时令果品、糕点小食、帷帽扇帐,商慈看着这些新奇玩意,却实在是没有心情和精神去逛。
    忙了一天,她现在是又累又饿,王爷王妃原打算留她在王府用膳,可锅灶又暂时不能用,得现派下人去附近酒楼端菜,商慈是有个眼力见的,没再多叨扰,直接请辞了。
    商慈站在街道中央,细细环顾一圈,选择了一家看起来干净又不甚吵闹的客栈,抬脚走了进去。

  ☆、第7章 混口饭吃

客栈内已坐满了不少人,觥筹交错夹杂着乱哄哄的人声,不知是不是商慈的错觉,在她跨进门槛的一刻,喧闹的大堂仿若静窒了一瞬。
    最靠近客栈柜台的一桌,坐着四个身穿粗布麻衣的壮汉,一个个喝得脸盘通红,舌头打结,压低声音交耳道:“喏,那小…小娘子长得真标志……”
    商慈原本想在大堂随便找个空桌用饭,察觉到那几人灼热且不怀好意的目光,话到嘴边立马改了口:“掌柜,麻烦给我开间上房,做点清淡的饭菜送到屋里。”
    临安毕竟是大都城,治安还是蛮不错的,大庭广众之下,嫌少会有欺男霸女的事发生,但那几个人一副地痞流氓相,加之酒壮怂胆,难保不会对她做出什么逾礼的事,她一个人孤身在外,还是谨慎小心些为好。
    掌柜笑着应声,给开了票据,商慈没有动那块金元宝,原主给她留下的家当里还有几颗碎银铜板,恰好够了房钱。
    付了钱,掌柜叫来小二引她往楼上走,经过那桌醉汉时,传来一阵挑逗意味的口哨声。
    商慈恍若未闻,她心里此刻正在肉痛腹诽,这大都城的物价就是贵,住一晚客栈要五钱银子,简直就是抢劫啊。
    推门进了房间,看到屋内精致素雅的陈设,那抹被打劫的不快才平复了些。
    过了一会,小二送来了饭菜和热水,填饱了肚子的商慈整个人都变好了,舒舒服服泡了热水澡,洗去了一身乏累。
    洗漱完的商慈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开始谋划接下来的行程。
    明日一早就去城外驿站,看看有没有去南方的马车租赁,这一路的盘缠,一块金元宝就够用了,只是这路途遥远,等回到了大泽山,估计她屁股都要磨出茧子了……不过这京城是真不错,等找到师兄,不如同他一起再回京城落脚好了,那时候王爷的娃估计也生出来了,那笔酬金可不能不要,整整五百两金子呢,届时在京城购个三进的大宅子也绰绰有余了。
    商慈正做着挥金如土的美梦,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从床榻上弹坐起身来,猛地一拍脑门。
    她真是傻呀!当时续命法阵出了岔子,师兄也是知道的,以他那手出神入化的占卜功夫,怎么会不知道她还活着,怎么会算不到她现在身处的大概方位?
    按师兄的脾气,他这时候恐怕已动身往京城来了,自己若再往回跑,八成会在路上错过。卜筮不是万能的,只能以整个夏国为基准,大概测出东西南北,不可能精确到某个经纬,若在路上错过了那可真就是错过了,到时候哭都没地哭去!
    商慈咬着手指思忖,与其急匆匆地上路,不如老老实实呆在京城,等师兄来寻。
    还好及时想到了这一层,差点因一时冲动干了蠢事,商慈舒出一口气,然而还未来得及庆幸,嘴角已一点点垮了下来。
    若是坐马车还好,可留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一不留神银子就花得和流水一样,这十两金子能撑多久?
    商慈掰着手指头盘算,就算师兄马不停蹄夜以继日地往这赶,少说也要八个月,光是住客栈的住宿钱,一晚是五钱,一个月就是十五两银子,八个月就是一百四十两……
    商慈盯着掌心里那块金元宝,小脸皱成一团,就算她这八个月不吃不喝,还差四十两呢!
    四仰八叉地往后一躺,商慈泄气般地双手捂脸。
    叫你装潇洒!看看,这就是高风亮节的后果……
    *
    第二日,清晨。
    商慈很早便起床整衣下楼,同老掌柜商量住店的事宜。
    上房是断然住不起的,只能换成面积小些、家具老旧的下房。
    客栈掌柜是个六旬的老者,一派长衫矍铄,看样子像读过书的,听闻商慈要久住,专门为她腾了一间远离大堂、走廊尽头处清净的屋子,在商慈的软磨硬泡下,掌柜给她打了个折扣,原本一晚三钱的房钱算作二钱。
    这客栈的地段很好,饭菜可口,掌柜也是个和善人,商慈便没有犹豫,一次交清了半年的房钱。
    一块沉甸甸的金锭子变成了一张面值五十两的银票和几块碎银子,商慈再次懊悔自己当初怎么没有多拿两块。懊悔归懊悔,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腆着脸上肃王府提前讨酬金,当时话说得那么漂亮,她丢不起这个人。
    清晨的客栈大堂并没有多少人,商慈喝了碗米粥,叼着包子便出了客栈。
    她打算购置些常用的必需品,姜婉生前把所有的钗环首饰都陆续抵给了静慧庵主,自己是一片叶子也没留下,饶是商慈这种不太注重外表的,也有些看不过去了,哪怕买几根不值钱的木簪子也好啊。其他的笔墨纸砚、话本骰盅等用来打发时间的小物件也预备买些,她在这陌生的京城没什么朋友,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乐子了。
    让商慈聊感欣慰的是,王爷命人搜集来的罗盘和八卦镜,在破煞之后都送给了她,这年头找件趁手的罗盘不容易,何况还是开过光的法器。桃木罗盘有两个巴掌大,揣在怀里正合适,像护心镜似的,分外地有安全感。
    在街上转了两圈,东西没买几样,她的注意力全被角落里的一位算命先生吸引住了。
    那算命先生是个精瘦精瘦的老头,蓄着灰白长须,身上的灰袍皱巴巴的,仔细一看,竟是道袍,他双眼无距,时不时地翻着白眼。
    那厮说得天花乱坠、唾沫横飞,直把坐在他面前的妇女唬得一愣一愣的。
    商慈站在那儿看了一会,见那妇人忙不迭地往那算命先生手里塞钱,心下诧异,这假瞎子演技这么拙劣,竟然还会有人上当?
    乌溜溜地眼睛转了转,在周围人开始注意她之前,转身走了。
    两个时辰后。
    混迹东街数年,自封葛半仙的葛三爷惊讶地发现,就在他的正对面来了一位新同行。
    虽然头戴幂蓠,帽沿垂下的白纱刚好遮住了她的面容,但是从她的衣着行止以及窈窕的身段可以看出,这位同行竟然是个女人?
    将手中挂着幌子的竹竿往青砖泥缝中一插,商慈很淡定地坐进圈椅里。
    桌椅是问客栈掌柜借的,幌子是她扯了块破布现写上去的字,桌上也没有其他东西,干干净净地一只签筒,一块砚台,一沓宣纸,一根秃毛笔。
    透过白纱,商慈笑眯眯地看着对面的葛三爷是瞎子也不装了,白眼也不翻了,正瞠目结舌地望着自己。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以前在大泽山的时候,她也曾给村民乡民们相面算命,只要这身本事还在,还怕饿死?
    与其让她对面这种江湖骗子出来坑钱,倒不如便宜了她,至少,她说得都是真话。
    破煞观风水,她实是业余,可要论相术和忽悠人的功夫,她商慈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提起这相术,商慈是既骄傲又心酸。
    她和师兄巽方、小师兄庚明都算争气,把师父最拿手的三样绝活学来了,分别是堪舆(风水)、卜筮(占卜)以及相术。
    师兄巽方精通卜筮,观星象,测节气,精太乙,通六壬,仅凭一枚铜钱便可占卜未来凶吉。
    小师兄庚明更是神童一枚,擅长堪舆,小小年纪便跟着师父走遍了名山大川,堪地势,寻龙脉,一根鲁班尺丈量天下。
    反观自己,相术一门不能说是最无用的一门,无论哪个术数分支都有高人,哪怕是最被人丑化误解的房中术,运用得好,其效用也不可小觑,只能说相术是最接地气的一门。
    占星那是给天看相,堪舆是给山水看相,而相术中人,就像她和那假瞎子一样,随便在大街上哪个犄角旮旯里搭个棚子、挂个幌子、戴着瓜皮帽吆五喝六,这档次一下就拉开了。
    尤其是占星,这年头,会观星的都是大神,无论走到哪儿都会被奉为座上宾,而堪舆也是个肥差,越是高门大户越讲究死后的风水,就像害死了她的裕王墓,光是选址,选那么一块藏风聚气的灵地,就要耗费不少的人力财力,小师兄庚明接下一单,三年的吃喝不用愁。
    而相术呢,天天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说得中意呢,也就两个铜子儿的事,说得不中意,轻的挨顿骂,重的挨顿揍,简直不能更心酸。
    有句俗语说得好,一等先生观星斗,二等先生看水口,三等先生遍地走。
    商慈叹气,望向面前的各色行人,她这辈子也就是三等的命了。
    暂时呆在京城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正好趁这段时间,她可以了结了与姜婉的因果。不过此事需从长计议,最重要的问题是——她根本不记得姜府在哪儿……
    根据那些残存的记忆片段,她隐约记得姜府内部的景象,可姜府究竟坐落在京城哪个位置,她是丁点印象都没有了,她现在能做的便是融入京城的生活,慢慢打探关于姜府的消息。
    “瞧一瞧,看一看,相面择吉占卦测字摸骨,先问前事,不准分文不取!”
    在她的卖力吆喝下,很快,她的第一个客人上门了。

  ☆、第8章 首位客人

商慈也不是故意和那假瞎子对着干,特意选在他对面,而是看中了她身后的这家当铺。
    什么样的人会来当铺?无非是些境遇不好、家道中落的人,这些暂时遇到困境的人才会急于去改变命运,就算不能因此转运,图个心理安慰也是好的,倘若过得平安喜乐、事事顺遂,谁会闲着跑来算个命?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业务的多少和是否有一个好地段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她的第一个客人是个三十余岁的妇人,前脚刚从当铺里出来,余光扫到了商慈的摊子,后脚走到商慈面前的空板凳上坐了下来。
    打量了下面前一脸愁苦的夫人,商慈和气道:“大娘,你想算什么?”
    被白纱包裹的商慈看不出年纪,然而传来的声音甜糯清脆,左右不过十五六岁,妇人有些好奇她的模样,然而想到要算的事,神情又抑郁起来:“姑娘你可否能帮我占个卦,我想知道我夫君的病何时会好?”
    商慈没有急于去拿签筒,而是继续问那妇人:“你夫君染了什么病?病了多久?”
    “三年前开始的,先是染了风寒,慢慢成了痨病,如今全凭苦药吊着一口气,”妇人说着说着眼圈红了,用手绢拭泪,“不瞒姑娘,我其实是寡妇二嫁,我第一任丈夫在我过门没多久便病死了,留我一人孤苦伶仃,我现在的夫君虽说年纪大了些,但对我是很好的,他要是也走了,我真不想活了……”
    “……”
    商慈开始认真审度妇人的五官,她的鼻头和下颚很尖,肤色黑中透红,眉棱骨外突,左眉下方有颗并不明显的痣,后两条都是妨克夫婿的标志。
    隔着面纱,妇人看不出商慈在打量她,见她沉默,妇人有些忐忑地追问:“姑娘,我这有我夫君的生辰八字,你就帮忙给看一看罢……”
    商慈抿了抿唇,总不能直说你夫君其实就是叫你给克的吧。
    思忖片刻,望向那妇人:“用不着看八字,我这有两个法子,不能保证你夫君恢复康健,只能确保他病情会有所好转,你要不要听?”
    妇人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自然要听!只要能保住我夫君的命,叫我做什么都行……”
    商慈晃了晃手指:“第一,你俩和离。”
    妇人连连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成,不成,我不能就这么丢下他不管,我这已经是寡妇二嫁了,若再被休,脊梁骨都要被街坊四邻给戳烂了……”
    商慈有些无奈,和离之后并不耽误你照顾他,而且和离和被休根本是两个概念啊,不过看妇人惊慌排斥的模样,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商慈紧接着说了方案二,“另一个办法是……再嫁给他一次。”
    妇人有些迷糊:“再嫁一次?”
    商慈点头,笃定道:“你们成婚那日不曾拜过堂。”
    “是……”妇人下意识应道,她是二嫁,没有那么多讲究,加上过得拮据,能简则简了,所以成亲那日也就请双方家里人凑两桌吃了顿饭,并未正式拜过高堂拜过天地。
    妇人未来得及细想商慈是怎么得知的,怔愣片刻后,了悟似地抚掌:“我懂了,姑娘的意思是借此冲喜?”
    “冲喜?嗯……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商慈不想和妇人解释太多,就认了这个说法。
    世间万物皆有五行元素组成,人也不例外,除了秉承阴阳两气之外,根据每人的相貌举止可以划分出五行。这妇人属于火形,且她的火形命相太重。
    面相其实很不容易相看,要细致观察三停和十二官是否匀称,面部所有的部位要分辨它的凶吉,人的相貌、皮肤、骨骼、气色、声音都属于相面一类,从面上能看出很多,杂而碎,像妇人这样指定问一件事就省事很多,商慈只需要针对性地观察几个部位就好。
    妇人的克夫之相并不明显,顶多叫妨夫,影响其夫的仕途一类,连把两任丈夫克死的事不太可能,其夫重病的主要症结在她的火形太旺。
    火形命有一大忌,成婚而不拜,其夫命多舛。
    妇人连连允诺会照做,战战兢兢地问她要收多少费用,商慈瞧她命运确实可怜,便没问她要钱,妇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妇人走后没多久,一位身材臃肿、方头方脑的公子哥,大摇大摆地走近她的摊位。
    一撩衣摆,坐在她面前的椅上,抖开扇面,袖口上纹着的金丝闪闪发亮,一副十足地暴发户相。
    他裂开一口半黄不白的牙,瞄了瞄商慈道:“测字。”
    这次商慈汲取了先前的经验,瞧这胖公子的衣着装扮也不像个穷困潦倒的,但又着实怕听到他悲惨遭遇后再心软,这一天就白做工了,她也是要吃饭的!
    于是索性先报价:“一钱。”
    胖公子从怀中掏出一粒碎银子,搁在桌面上,一双肉堆的眯缝眼是不住地往商慈的领口和胸口上瞟。
    商慈把银子收了,指了指纸和笔:“公子想测什么字,就写下来罢。”
    胖公子用扇柄挠了挠脑袋,嘿嘿笑了两声:“我不会写字。”
    “那你说我写,”商慈将纸拿到自己面前,执起笔饱蘸了墨汁,“测什么字?”
    胖公子盯着她握着笔杆的手指,柔嫩白皙的葱尖一样,指甲温润透着粉色,忍不住咽了咽唾沫,脱口而出:“美……我测美,美人的美。”
    商慈面无表情,一边写一边接着问:“所测何事?”
    胖公子的视线依旧在商慈身上流连,好容易将思绪扯回到正事上来:“是这样,最近我在和一个兄弟商量着做笔大买卖,我想测测,这笔买卖能做成否?”
    胖公子说完,商慈亦正好写完,搁下笔,望着纸上的字,微皱眉头,毫不客气地直言道:“公子,您这买卖怕是要黄。”
    胖公子一怔:“怎么说?”
    商慈将纸展开,指着未干的墨迹道:“您瞧,这羙字拆开来看,上面是羊,下面是火,未羊即阴土,火属阳,虽说土焚木生土,但你这土是阴土,两生相克。”
    商慈又问:“不知公子做得是什么生意?”
    胖公子嗫嚅了半天,含糊道:“和人有关。”
    这般遮掩,多半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灰色生意,不是坑人的就是害人的,商慈笑了笑:“这羙字含人,却被死死压在羊头下面,寓意无出头之日,且羙同没,无论怎么拆解,这羙字都是不吉。”
    胖公子急了,又从怀中掏出一钱银子,递到商慈面前:“那我换个字,重新再测一遍!”
    测字是占卜的一种,占卜有最基本的三个原则,即无事不占,不动不占,不可为同一事占卜多次。
    商慈耐心地解释了一句:“这测字,灵光一闪脱口而出的字最灵验,第二次测的字可就不准了。”
    “这……这可怎么办,姑娘,可有什么破解之法?”胖公子急得拍大腿,巴巴地望着商慈,可回不仅是一脸色相,而是带着殷切与恳求。
    “没有。”商慈回答得很干脆,“最好的破解之法,莫过于公子主动放弃这单生意,言尽于此,其他的,公子你自己定夺。”
    胖公子万分懊恼,好似是因为测错了字,才导致了这个心塞的结果。
    胖公子很清楚这笔生意对他而言有多重要,他不可能因为商慈的三言两语而放弃,他抱着一丝侥幸,万一商慈测的不准呢?这年头靠谱的算命先生比清官还少,何况这算命的还是个年轻女子。可如果真是骗子,方才他求破解的时候,她为什么拒绝了而不趁机讹一笔?哪怕图个心理痛快,看在那笔生意重要的份上,他也愿意掏钱啊,胖公子心下很忧虑。
    商慈眼见着胖公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旋即脚底拐个弯,坐在了对面假瞎子的摊位上,假瞎子也拿起笔来写写画画,不知说了什么,胖公子一脸释然,随即往假瞎子手里大把地塞银子……
    商慈既同情又促狭地瞥了那胖公子一眼,移开目光,继续吆喝着招揽生意。
    就在商慈悠闲地开起了占卦摊子时,距她万里之外的大泽山脚下的梁塘镇,有这样一番景象。
    青山邈远,溪流潺潺,一片翠竹林立间,一人戴着斗笠,驾着红鬃骏马疾疾而行。
    紧绷着的下颌如冰雕霜刻,宽边束带勾勒出劲瘦的腰线,前倾的上身如利剑出鞘,割开无形的屏障,直指北方京都。
    马蹄掀起尘沙,被风卷着飞扬。
    有行人恍若看见,那黑纱斗笠下,无意间倾泄的银丝白发,一晃而过,似锦如织。

  ☆、第9章 路遇重丧

在胖公子走后,商慈的算命摊子便无人问津了,摆摊的第一天,只赚了可怜的一钱银子,而对面的假瞎子倒是客流不断。
    空坐了两个时辰,商慈也不焦躁,算命这项主要是靠人们口口相传,时间长了,在她这算过命的知道她的灵验,一传十十传百,不怕没有客人上门。
    摆了三天摊后,商慈发现对面的假瞎子不见了。
    后来从客栈跑堂的伙计口中得知,那假瞎子叫葛三爷,更喜欢别人称他葛半仙,不是京城本地人,是两三年前行走到京城来的,算命的手法还算准,平日里行踪不定,在商慈来之前,他就已经在此摆了半个月的摊,是时候该挪地了。
    据说这位葛三爷并不喜欢摆摊算命,更喜欢四处溜达,似乎哪家遭了厄运或碰到什么棘手的事,他第一时间就会循着风声找上门去,本来他们这一行流动性就很大,跟铃医差不多,没有什么大件的家伙什需要随身带着,走到哪儿算到哪儿便是。
    客栈的饭菜价钱略贵,这日商慈收了摊,在客栈不远处的凉棚坐下,要了一碗鸡丝面。
    望着面前那碗不带一丝油花、飘着几片绿油油的香菜叶的清汤面,商慈吸吸鼻子,此刻又想念起师兄的好来。
    在大泽山的时候,虽然住的是简陋的竹屋,睡得是蒲草编的草席,走到最近的村庄镇集就要两个时辰,但那时候的生活也是别有野趣,竹屋后面是一大片竹林,生长着大片的竹笋和野菌,屋前不远处有条溪涧,河沟里有莲蓬和肥鱼,师兄隔三差五也会上山打野味,就这几样有限的食材,师兄每天都能变着法做出不同的花样。
    桂香松子鱼、蜜汁莲藕、焖笋丝、百合莲子粥、栗子鸡……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
    现在倒好,好容易养出二两白肉的身体丢了,师兄也丢了。
    虽然这具新换的身子是个让人见之不忘的美人,就连自己照镜子的时候,都忍不住多看两眼,但是过犹不及,这美对她现在来说是个麻烦,商慈扯掉下巴上系着的丝带,将幂蓠摘下放在桌角——她以前跟着师父走南闯北,哪里戴过这玩意。
    一年前师父就带着小师兄出门远游,留下她和师兄看家,至今没有音信,甚至还不知晓她已死过一轮的事。
    如今能指望的也只有师兄了,商慈轻轻吹开汤面上的菜叶,比任何时候都期望师兄能早点来寻她。
    刚夹了一筷子面,还未放进嘴里,忽闻一阵喧天的唢呐锣鼓声夹杂着哀怮的低泣,由远及近。
    循声偏头看过去,只见远处朝着她迎面走来了一队送丧队伍,白花花的引路纸钱宛若漫天飘飞的雪花,铺天盖地地撒至街道两旁。
    整个送丧队浩浩汤汤,清一色的束着丧带踩着白靴,身着白绢丧服,蜿蜒近百米,可见是城里的大户人家。在队伍中间,四个壮汉肩挑手臂粗的木横,四平八稳抬着紫衫木暗八仙寿棺,队伍最前方,紧跟着开道锣之后的应是这家里的长子,打着引魂蟠,一脸悲戚之色。
    唢呐、海笛、九音锣合奏出悲情的音调,有些刺耳,仍压不住那一波盖过一波的哭丧声,引得不少路过的行人驻足唏嘘。
    望着那群送丧人,商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咬着筷子想了半天,大大的“重丧”两个字滑过脑海。
    正庚连七甲,二辛八乙当,
    五丁十一癸,四丙十壬方,
    三九逢戊日,六腊己重丧。
    商慈瞳孔微缩,今天是六月六,也就是口诀中的六腊已,正犯了重丧日!
    重丧,即再次发丧,也就是说如果有人在这一天死去或者下葬,那么这家人在一年之内必定会再死一人。
    就在商慈算日子的空当,送丧前头队伍已经越过了商慈。这家人必定不知这重丧日的忌讳,她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只见送丧队忽然停了下来。
    一身褴褛的小乞丐正拦在路中央,直条条地站着,环顾一圈后,大声道:“啧啧,今日发丧,上赶着去送死?”
    手持旌蟠的家族长子抽身上前,怒喝道:“小乞儿,你在胡说什么,还不快滚开,别挡着道!”
    小乞丐被喷了一脸唾沫,浑不在意地挠挠头:“你信不信若你家老头就这么入下了葬,一年之内,”抬手指了指那长子及他身后的一票众人,“或是你,或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得随你们老头陪葬去……”
    本来父亲去世已是悲极,又被莫名其妙地‘诅咒’陪葬,那家长子气得火冒三丈,眼皮直跳。
    什么时候盖棺、什么时候下葬,都是有定好的时辰的,旁的不说,要是让这小子误了时辰,他得被族中长辈给唾骂死!
    “哪里跑来的疯子!”长子懒得与小乞丐废话,骤然抬脚,狠狠踹在他的肚子上。
    小乞丐身形单薄,直接被他踹滚出去三尺远,摔在地面上,双手捂着肚子,蜷曲得像个虾米。
    送丧的长子冷哼一声,转身准备命令丧队继续前进,只见面前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位头戴白纱帷帽的女人,
    “有什么话好好说,动手打一个孩子算是什么行径?”
    商慈一面痛斥着,一面弯身去扶那小乞丐,小乞丐的头发半长不短,乱糟糟地披散下来,连面容都看不清晰,商慈完全没注意到那双发梢遮掩下的眉眼,闪过一抹黑沉的阴鸷。
    队伍在原地停留了半天,渐渐骚动起来,从人群中走出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怀中抱着灵牌,走上前问那长子:“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长子指着他二人:“那小乞儿过来拦路,说什么今日入殓是上赶着送死的话,简直荒谬!”
    商慈此时开口:“小乞丐说得没错,若今日安葬先人尸骨,一年之内,贵府必定再出白事。”
    许是遮面的白纱平添了几分神秘感,年轻些的次子也不似长子那般鲁莽,认真听进了商慈的话,皱眉问:“不知姑娘是……?”
    “我是谁不重要,今日是未月己日,恰犯重丧,信或不信,全凭你们。”
    次子和大哥对视了一眼,有些为难:“送丧队伍都走到这儿了,不可能再回去。”
    “准备一个小棺材,里面装桑木或者柏木小人一个,随棺木下葬,可保无虞。”商慈语气有些冷淡,说完转身便走。
    小乞丐闻言默然抬头,思索片刻,望向商慈的背影,乌沉的眸子一点点发亮。
    那家的长子和次子低语商量了两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况且又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事,于是转身叫来下人,临时派去置办木制小人和小棺材。
    商慈一边往客栈方向走,一边心下腹诽,如今真是好事也做不得了,那小乞丐虽然出言不太礼貌,但毕竟是好心提醒,不由分说地就被挨了一脚,这也太憋屈了。
    虽然对那家长子的做法很不齿,这是牵扯到人命的大事,她扪心自问,不可能视而不见,于是在做了好事的同时,她心里有点不痛快,自然没有好脸色。
    商慈有些心痛地踢了踢路边的石子,可惜了那碗面!
    走着走着,商慈似乎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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