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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相师-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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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庚明通常对小孩子和商慈感兴趣的事,都兴趣不大,脆声道:“我也不爱凑那个热闹,没趣儿,我留在家里陪师父。”
    一老一小都执意留守在家里,商慈无奈,便和师兄俩人出了门。
    月至中天,银盘似地悬在天河之上,洒下清辉的浮霜,街道两边燃着的数不尽的火影将满城照耀得亮如白昼,连十五的圆月在此盛景下,都有些相形见绌地躲在薄薄的云朵之后。
    走出巷口,来到嘈杂火热的主街,混进拥挤的人潮,出门观灯的人之多,几乎到了足不蹑地的地步。
    巽方牢牢地攥着她的手,十指交握,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在这乌压压密不透风的人群里,哪怕一个晃神,一个错身就找不到了。
    商慈被他限制着行动,但嘴巴完全没闲着,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丝毫不放过沿途的一物一景。
    时不时地摇摇他的手:“师兄,你看那个好漂亮!”
    踮脚惊呼:“哇,师兄,我要那个灯!”
    吸吸鼻子:“咦,什么味道,好香……”
    没多久,商慈手里就多了一盏六角转鹭灯,巽方怀中则抱着一堆吃食和小玩意。转鹭灯中心设有轮轴,烛心点燃后,热气上熏会带着轮轴转动,轮轴上连着剪影,烛光将剪纸的影投射在纸屏上,灯屏上即出现人马追逐、物换景移的影像。
    转鹭灯算是常见但是京城才有的灯笼,商慈自然是没见过,只见那灯屏的剪影上一会是嫦娥奔月,一会是貂蝉拜月,对这“会动的灯笼”大感新鲜。
    见她只顾低头把玩着转鹭灯,巽方则解开包着油布的糕点,时不时地伸手朝她嘴里投食,二人一边吃一边逛,随着人流被带到了河边的桥上。
    秦淮河边,聚集了一大堆来放水灯的人,上千盏莲花状的水灯飘在江面上,随着水流晕开,缓缓地前进,仿佛将这个河面照亮成一条暖黄色的飘带,上有繁星缀天河,下有烛火映水光,煞是壮观。
    沿着台阶走下,河岸边挤满了男女老少,有小贩在兜售荷花灯,五文钱一只。商慈要了两个,转身往师兄手里塞了一只莲花灯。
    元宵节放水灯就和乞巧节拜织女一样,是不做就会感觉少了点什么的仪式。商慈拉着巽方蹲下,同自己一起放水灯,纸质的六瓣荷花轻盈无比,轻轻用指尖一推,就摇摇晃晃地飘到河中心去了。
    商慈赶紧闭眸许愿,怕许愿的人太多,神灵听不见,在心底多念了好几遍,一抬眼,发现他低着头,正定定看着自己,便问:“师兄你许愿了么?”
    巽方收回眼神,淡淡地笑:“许完了。”
    “那我们走罢。”商慈刚说完,站起身来却没注意踩到了自己的裙角,狠狠被自己绊住,整个人向前倒去。
    巽方一个侧身,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商慈借他的力,稳住了摇晃的身形,同时一阵后怕地攥着他的衣襟,幸好是往前倒,要是往后摔去,她只怕已经落水,那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一年一度的盛景,来观灯的姑娘小姐们穷极装扮,纷纷换上了最艳丽的长裙、最精致的钗环,商慈也不例外,一身鹅黄色轻罗百合裙,外搭朱红色织锦斗篷,雪白的兔毛滚边,拂动在脸颊周围,衬得肌肤冰莹如雪,湿漉漉的清亮眼眸里,有后怕有窘迫,像某种小动物受惊的眼神。
    他二人鼻尖相距不过三寸,他可以感受到她轻轻柔柔的呼吸,掺着她刚刚吃过杏仁酥的香甜气息,她身后是万千灯火和流光潋滟的水面,一轮皓月当空,清辉洒落,堪称是月美、景美、人更美。
    巽方觉得此情此景,无论是出于冲动还是出于情感,他都应该做些什么。
    心念方起,只听身后响起了一道粗粝的大嗓门:“哎你们放完了没有,别在这站着空位,让一让!”
    巽方汗颜,很是惋惜地松开拥着她的手,改为牵着她,在前方开道,挤出了即将人满为患的岸边。
    *
    皎月穿云,繁星熠熠。
    庚明抬头望向空中的那轮孤月,片刻便垂下头来,揉了揉眼睛。
    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东西时偶尔会出现重影,一开始这种现象出现时,他还有些兴奋,猜测着是不是开地眼的征兆?不过他很快就失望了,开眼除了会感到眼睛异常,最重要的预兆是眼部会发热,但他丝毫没有感觉到有发热的迹象。
    庚明松开手,再次睁开眼时,发现他面前的树木阴影处慢慢显露出一道人影。
    随着那人的走动,他的身影和样貌都暴露在月光之下,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量挺拔,一袭紧身玄衣,墨发高束。正是这从头到尾一黑彻底的装扮,才能让他在阴影处隐藏着不被人察觉。
    清冷的月光中,少年的面容带着些许森然和冷峻,庚明不知道他在暗处观察了自己多久,也不知他是怎么进来的。
    然而,此刻他超乎同龄人的定力和沉着完全显现出来,庚明丝毫没有慌乱,只是面无表情、眼神带着防备地盯着玄衣少年:“你是谁?”
    “跟我走吧……”少年垂下眼角,眸光里有种疏离的亲近,冰冷的声线极力想软化成温柔的,因此听起来有点怪,他抿抿唇,吐出两个字:
    “弟弟。”

  ☆、第55章 喜哀无常

上元节的狂欢会持续整整一夜,直到露鱼肚白才会罢休,主街上依旧人满为患,笙乐不断。他二人都不想再回味那被挤成人肉叉烧的滋味,宁可多绕些远路,拐入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青砖红瓦,院子里栽种的腊梅攀过斑驳的墙头,白色花蕊团团缀在枝头,空气里弥漫着冷冽袭人的清香。
    小巷两边的人家零星地挂着几盏红灯笼,月光的银辉和烛光的昏黄交加着铺满了一地,好似永远走不到尽头。
    商慈手中打着的转鹭灯也快燃尽了,烛光渐渐熹微,商慈取下发间别着的银钗,挑了挑烛芯,偏头笑:“师兄,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方才许了什么愿?”
    商慈偏头的同时,不经意将灯笼离得他近了些,朦胧光晕下,他的侧脸温润而柔和,他没回答,倒反问她:“你许得什么?”
    商慈没有顾忌,嗓音带着一定会实现的憧憬:“我希望师兄师父和小师兄,我们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师兄你要做的那件大事,一定会顺利解决,这样我们就能早点离开京城,回到原来的生活。”
    她说这些时,唇角带着弧度,眸子里映着的烛火像是澄澈湖面上月光的倒影,巽方静看着她,脚步不自然地慢了些,只听她不甘心又好奇地追问着:“师兄你呢?”
    巽方收回目光,悠悠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商慈微愣,继而气得跺脚:“那你骗我说出来!”
    说罢停下脚步,像赌气的小孩一样,双手环胸,杵在原地不肯走,巽方无奈折返回来,拉过她的手:“我许得同你一样。”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商慈掩住心里小小的失落,任凭他拉着自己慢慢朝前走着。
    巽方当然知道她期望的答案是什么,她任何细微的神色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然而,心底泛起的甜蜜渐渐凝结成苦涩——商慈方才那句“你要做的那件大事,一定会顺利解决”敲响了他心里的警钟。
    天眼所预示的画面一天天在逼近,虽然有了缜密的计划,但他不能保证他在火烧紫禁城那天,一定能全身而退。在他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确保的情况下,如何能给她一个未来的承诺呢……
    所以他要忍住,现在,他没有儿女情长的权利,更没有爱她的权利。
    回到府里,师父和庚明的房间都熄了灯,黑漆漆地没有动静,想必早已入睡。商慈和巽方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
    一夜静谧安眠。
    *
    翌日一大早,巽方就在灶房里忙活开了,锅里煮上滚滚的汤圆,袅袅的蒸气飘出院子。
    商慈想着绣坊里的女孩们大都是无家可归的,小正月正是无比想家的时候,商慈在别的地方没法帮她们太多,便找来食盒,想着给她们带点汤圆过去。本来汤圆得就多,他们四人也吃不了多少,师兄煮好了汤圆就先帮她盛上,五层的六角食盒被装得满满的。
    趁着新鲜热乎劲儿,商慈拎着食盒快步去了绣坊。
    绣坊也早早得装点上了灯笼红绸,门窗上张贴着剪纸,一片红彤彤的喜庆氛围中,绣坊的女孩们聚在织布机旁,叽叽喳喳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见她来了,姑娘们,商慈把食盒递过去:“师兄做了些汤圆,每样口味都有,拿来给你们尝尝。”
    女孩们纷纷道谢,离她最近的彩萤笑着接过来,纤细的手指往屋里点了点:“巧了,我们夫人也来了,正在里屋坐着,姜姐姐可过去看看。”
    正月里,她不陪着丈夫婆婆,也不回娘家看看爹娘,享受阖家之乐,跑到绣坊来受罪,商慈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位“管家狂”了。来到里屋,只见有位身担药箱的老郎中正坐在周芷清身旁,给她把着脉,周芷清则捂着胸口,秀眉微皱,有些不舒服的样子。
    老郎中确定了脉象,迅速地收回手,躬身道:“恭喜,夫人您这是有喜了,只是胎像有些不稳,我这给您开道安胎养身的药方,您多注意休息,切记不可太过操劳……”
    话音落,不光周芷清傻眼了,正推门进来的商慈也惊呆了。
    她身旁的贴身丫鬟禄儿一如既往的机灵,直接往大夫手中塞了两片金叶子,激动道:“大夫拜托你了,给我们家小姐开最好的药,一定要调理好她的身子,走,我这陪您去抓药……”
    “恭喜恭喜,一来就听到这么大的好消息,”商慈反应过来,走到周芷清身旁坐下,上下扫视她,打趣道,“看不出来,你就是要当娘的人了!”
    周芷清还是很不可置信地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讷讷地问商慈:“我这就有了?”
    商慈眼见着她从和自己一样的小姑娘,到嫁为人妇,到现在即将初为人母,也觉得这个过程很神奇。
    想来在不久的将来,自己就要晋级成姨母了,商慈忍不住笑着叮嘱:“你这有了身孕,可不能再像之前那么拼命了,我方才听大夫说你胎像不稳,你可得按大夫说得好好吃药好好休息,不为你,也为了你肚里的孩子啊。”
    周芷清被她说得脸红,低头抚摸着小腹,开始小声询问商慈,她该多吃什么忌吃什么这些孕妇注意事项。
    商慈心道果然母爱的力量是伟大的,旁人千说万说,不如一个孩子咣当掉在她肚子里管用,瞬间便把一个刀枪不入、铁腕治家的主母,变成了柔情似水的小娘子。
    然而她别说当妈的经验,当媳妇的经验都没有,不过来找她算命的客人里,有很大一部分是孕妇,商慈跟她说了几条,周芷清看样子也听得稀里糊涂。商慈安抚她:“你放心,这些都不是你要苦恼的,你府里的丫鬟婆子都会替你想周到的。”
    周芷清想来也是,点点头,继而握着她的手,撒娇道:“我夫君知道我有孕后,只怕也不会让我再管坊间的事,整日憋在府里日子肯定寂寞难熬的很,你可要多来陪陪我。”
    商慈怎么会拒绝,撑着下巴笑道:“你也知道我是闲人一个,只要你老实地呆在府里,我会去多看你的。”
    *
    临近中午,商慈回到府里,率先钻进灶房,同师兄分享了周芷清有孕的好消息。巽方多次从她口中听过周芷清的名字,知道她是商慈在京城结识的唯一好友,再加上其父与他同朝为官,是文人集团的领袖,国舅的亲家,是国舅党的一大助力,与他私交也甚好,便说等过些日子,会去国舅府道喜。
    几道热菜出锅,商慈便帮忙端着盘子摆上桌,闻见香味,师父拄着拐棍慢悠悠地踱过来,一屁股坐在上座的太师椅上。
    “你们昨天玩得怎么样啊?”万衍山微微眯眼,摸着胡子问。
    商慈想了想说:“花灯好看是好看,就是人太多,幸好您老没去……”要不,一身老骨头可不得被挤散架了,当然,后一句商慈没胆子说出来。
    万衍山点点头,左右看了看,复又挑眉问:“庚明呢?”
    商慈这才发现一上午都没瞧见小师兄的身影,想来是在屋里锁一天了,走到他紧闭的屋门前,敲了敲,喊:“小师兄,出来吃饭了!”
    半天无人应答,商慈隐隐感觉到不对,轻推了推屋门,发现并没有反锁,而是虚掩着的,走进去,只见屋里并没有人,床上的被褥和杌子上的衣物被叠的平平整整,光滑的檀木桌面上端正地摆放着一封信。
    商慈拆开信封,扫看着上面的小字,眼睛越睁越大,随即攥着那信转身跑出门去。
    *
    桌上的菜都凉透了,都没有人去夹一口。
    一阵风起,那张信纸被风吹落在地上,师父和师兄都看过了,信的大意是他不得不离开,对不起师父的教导,他有必须要去做的重要的事,如果事情办成之后,他还尚在,便会回来看师父。
    信纸飘落仿佛触到了万衍山的一根弦,他眼眶渐红,用力握着拐杖把手戳着地面,砰砰直响:“什么叫如果事情办成之后,我还尚在就回来,他这是要去做什么?!”
    商慈和巽方相顾静默。
    万衍山深吸了两口气,浑浊的眼里忽然迸出希冀的光,问巽方:“你说会不会又是那六王爷干得?像上回绑走蠢丫头那样,绑走了庚明,故意留下这封信?”
    商慈低着头,若是六王爷做得,他根本没有必要留下一封信,而且字迹是小师兄的没错,笔划平稳没有抖动墨痕,显然他在写下这封信时,并非被他人胁迫,是果决而坚定的。
    这大半年来,小师兄总是会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不知道在研究什么东西,商慈猜测他陡然的离去跟他最近的反常举动也有关系。
    巽方也知道希望渺茫,但眼下面对师父这种情绪,他只能应下:“我会尽力托人去查这件事,师父您保重身体为重……”
    “孽徒!孽徒……”万衍山骂了两句,到底忍不住,皱纹密布的眼角滚出老泪,颤巍巍地用衣袖拭去。
    商慈从来没见师父哭过,三个徒弟里,师兄是最被师父寄予厚望的,而小师兄却是与师父感情最为亲厚的。无论庚明对她多么恶劣,但在师父面前,他无疑是个听话懂事的乖徒弟,师父无论走到哪儿,都会带着小师兄。
    师父走路,他在后面背书箱,师父骑驴,他跑在前面牵绳,师父年龄大了,记性不好,总是一转眼就记不得东西放在哪里,而他总是能找到。师父最喜欢看的几本破书,最喜欢穿的几件旧衣服,他都如数家珍。
    十二年的相依为命,师父已完全离不开他了,现在,师父日渐衰老,腿脚也不似以前灵活,只能终日拄着拐杖,呆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这个时候,他不打一声招呼,直接离开了,他怎么忍得下心?
    没良心的臭小子,白养了你十二年!在师父低低的哽咽声里,商慈在心底恨骂。

  ☆、第56章 想不出来

转眼到了夏至。
    巽方托朝中同僚暗中打探更美的消息,为了这事,没少奔波,然而仍旧音信全无。京城人口众多,鱼龙混杂,要想找一个人很难,何况那人在故意躲避,更无异于大海捞针。
    今年京城的夏至格外酷热,西南方接连传出大旱的消息,因有巽方的提前预测,朝廷早有准备,当即勒令各地受灾府衙开仓放粮。
    然两个月过去,庄稼颗粒无收,灾民被活活饿死的状况完全没有缓解,听说某些受灾严重的地方出现了小型的□□,流民们打到衙门里去,匾额都被拆下来砸了。
    皇上大怒,严令彻查此事,结果顺藤摸瓜查出一大笔亏空,很多地方的赈灾粮都没有到位,或是被当地官员中饱私囊。原来,朝廷一开始下令囤积粮食以备不时之需,许多官员对大旱的预测并不以为意,看着批下来的银票和粮食打起了小算盘,想着与其米烂陈仓,不如便宜了自己,以至于旱灾真的爆发后,亏空迟迟来不及填补。
    面对朝中两大势力的明争暗斗,皇上一直在不动声色的旁观。事发后,皇帝震怒的同时,借此机会,对朝中的势力彻底来了一番大清洗,周芷清的父亲被牵连在内。
    商慈听闻这事时,正在帮师父熬药,自小师兄离家出走后,师父的身体每况愈下,染上了胸闷咳嗽的毛病,每日苦药不断。
    刚点上火,正扇着风,师兄走过来,眸色微沉,道:“周家出事了。”
    商慈倏地站起来,忙问:“怎么回事?”
    “因为赈灾粮饷贪污一案,周家老爷被波及,死罪不至于,但估计是要削职流放。”
    其实,这次被革职查办的多是六王爷那边的人,周老爷纯属是炮灰,因为贪污数额最大的那位仁兄曾是他名下最得意的弟子,平时与他交情匪浅。六王爷那群人被咬急了,能拖一个是一个,有的说看见那官员给周老爷送了什么什么礼,有的说周老爷府邸豪华程度建得堪比皇家别苑,家里有多少珍宝古玩,皇帝行事向来是宁错杀十人,不放过一个,周老爷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拖下了水。
    但念在周老爷并不是主谋之人,且年事已高,只赐了他家产充公、削职流放。
    “师兄你帮我熬着药,我去看看周芷清……”
    商慈想了想,到底不放心,搁下蒲扇,就往沈家跑。
    周芷清怀孕以来,商慈应了她的要求,隔三差五便上门来同她说话解闷,和沈家的下人们都混了脸熟。到了国舅府,门房也没通报,直接让她进去了。
    商慈的担心果然没错,走进周芷清居住的院子,只见地上跪着一排小丫鬟,周芷清挺着个大肚子,眼睛肿得像核桃,哭得上气不接,还直想往外冲。
    禄儿正抱着她的胳膊,苦苦哀劝:“小姐,我求你了,你可别哭了,你着急又有什么用,这是皇上的旨意,现在老爷府里正是肯定一团乱,外人官兵来来回回进出,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再叫那些人冲撞了你,我可怎么向姑爷交代……”
    禄儿是她的陪嫁丫鬟,对周老爷和徐氏都有很深的感情,此刻劝着周芷清,自己的眼泪也是啪嗒啪嗒直掉。
    商慈也知道她现在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同禄儿使了个眼色,一起将她强拉到贵妃榻上倚着,等她哭得渐渐没力气了,情绪稍稍平复了些。商慈微微垂眸,问:“这事没有解决办法了吗?央你公爹到皇上面前说说,说不定会有回旋的余地?”
    周芷清一边抽噎,一边抹泪道:“没有办法了,圣旨已经下了,后日便要走。”
    商慈沉吟道:“既然事情已经板上钉钉,确实像禄儿所说,你哭也没什么用了,不如趁着还有时间,为老爷夫人准备写路上要用到的行李衣物,他们此刻怕是没有心情准备了……”
    商慈这话点醒了周芷清,她狠狠地擦了两下眼泪,深吸了两口气,强忍悲痛站起身来,拿出了当家主母的作风,有条不紊地命令丫鬟们开始准备这一路上要用到的行李。
    *
    周老爷临行这天,师兄恰休沐在家,可以照顾师父,她刚好能抽身一天,陪周芷清去送一送她爹娘。
    商慈走之前,和往常一样,把药煎好放在师父床头,等稍凉了些,不那么烫嘴了,她低头用瓷勺一口口地喂着床榻上的师父。
    万衍山其实是个骨子里很要强的老头,只不过年事越高,对某些事便看淡了,或者是被他平时的不拘小节给掩盖住了,但商慈最是知道。刚开始,她给他喂药,师父不但不领情,还臭骂她,说:“为师是行将就木,连药勺都拿不动了吗?”
    然而事实证明,他不是拿不动,而是哆哆嗦嗦,喝一碗药得有半碗洒在被褥上。后来,在让徒弟喂药和自己喝完药再让徒弟去洗被褥,哪个更丢人之间,万衍山默默地选择了前者。
    师父一生没娶妻,没子女,孑然一身,到老来收了他们三个徒弟,权当是亲儿女们在养,巽方和她都是在七八岁,知事后收养来的,唯有庚明是尚在襁褓便被抱来,从他咿呀开口说话,到蹒跚学步,再到手把手叫他堪舆。如今小师兄骤然离去,师父心里活像被剐掉了一块肉,比谁都痛。
    这些日子以来,师父问她问得最多的话,就是“你师兄那边有没有打听到庚明的消息?”“庚明什么时候回来……”
    商慈都不知怎么回答,今日师父倒没有再问让她为难头痛的问题,乖乖地张嘴喝药。咽下药汁的间隙,万衍山偏头看向她,目光深邃,暮气沉沉的嗓音里带着诘问:“丫头,你是不是一直觉得为师偏心?凡事只关心巽方和庚明,却从不关注你?”
    商慈静窒了一瞬,她没有想到师父会突然说这话,想了想,她点点头,笑说:“是的,但我从来没有埋怨过,因为我知道我在术数上没有特别的天分,在大事上我没有师兄的沉着稳重,在小事上,我不及小师兄机灵活泛,您更看重师兄们是理所当然的……”
    万衍山听后爽朗地笑出声来,这一笑便带动了咳嗽,直咳得他老脸泛红,商慈连忙帮他捶背顺气,好半天才平复,万衍山气喘吁吁道:“还记得我让你们每个人都记住的话吗?”
    商慈自然记得,就是那句什么生来蓬间雀,没等她回答,师父便说了一遍:“生来蓬间雀,无鲲鹏之志,甘囿于田垄,避于嚣世,反得幸也。当年为你们占得卦象,到现在一一灵验了,你的师兄们都像我,一生放不下的东西太多,反而都不如你看得通透。也幸而有你在,巽方总不会太无所顾忌地去做事,老头子我也算是安心了。”
    品味着师父没头没尾地这番话,商慈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这时师兄走进来,接过她手里的药碗,看着她,轻声道:“你先走罢,我来喂药。”
    商慈再次看了眼师父,眼皮微耷,但眼眸带光,面容平静不似有异,便道:“那好,我先走了,很快回来。”
    *
    城门口,一辆破旧的马车前,父母女三人泪眼婆娑地相拥着。
    周芷清分别拉着他二人的手,低头哽咽着:“爹,娘,你们在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听说辽河县靠近东胡,天气寒冷,女儿给你们备了许多御寒的衣物,你们到了那边,要是缺短了什么,记得写信告诉我……”
    周芷清说得后面嗓音越颤抖,她也知道自己说这些话都是无用而不切实际的,从那苦寒之地到京城,想通上一封书信来回也要一年的光景,遇上什么事传到她这里来,黄花菜都凉了。
    这也是她临盆之日在即,仍执拗要去送爹娘的缘故,因为这一次见面,或许就是这辈子她见她爹娘的最后一面了。
    周老爷和徐氏都比商慈初次见到他们时,苍老了许多,鬓角冒出了根根白发,周老爷轻拍着女儿的手背,叹气道:“爹这一辈子福都享过了,老来受些罪也没啥大不了,丫头放心,爹娘的身体还硬朗着,”看着女儿高耸的前腰,没忍住用衣袖拭了拭眼角,“爹唯一觉得遗憾的是,没能等得及抱一抱外孙儿……”
    徐氏轻掐了周老爷一下,横眉小声道:“还说这些做什么,还嫌咱家女儿不够难过?”
    周芷清和丫鬟禄儿在一旁看到这场景,除了难过就是唏嘘。周芷清出来送行只带了禄儿一个丫鬟,商慈心想怎么不见沈家公子,岳丈岳母被贬斥边疆,做女婿的竟不来送送?
    转念又想,大概沈家公子作为国舅嫡子,对于亲家落难却无能为力,大概也无颜面来送吧,再加上周老爷被贬斥,有一部分原因是国舅沈家的政敌栽赃,沈家公子与其顶着愧疚而来,不如给他们父女好好道别的时间。
    那辆破旧马车被周芷清大包小包塞得满满当当,如果不是怕有人看见再向皇上参她爹一本,周芷清恨不能装上十辆马车的行李。
    依依惜别了半个时辰,太阳眼见要落山,赶夜路相对危险,周芷清挺着大肚站了那么久,也有些扛不住了。周老爷和徐氏相互牵扶着,登上马车。
    目送着爹娘的马车消失在视线尽头,周芷清含着清泪,被商慈和禄儿搀扶上马车。
    车轮转动声响起,周芷清倚在小窗边,仍怔怔的,对商慈道:“我以后是没有娘家可回的人了……”
    商慈原本想劝她说,“我在七岁时就失去了双亲,被师父收养,比起我来,你可幸福多了”,然而想到周芷清到现在还不知她真正身份,仍把她当姜婉,话到嘴边改成:“我倒是有娘家可回,但又如何,终会有曲终人散的时候,爹娘总不可能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周芷清想劝她别那么绝情,刚想开口,忽然腹部传来一阵剧痛,她条件反射地紧抓窗框,痛呼出声。
    商慈吓了一跳,忙扶住她问:“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周芷清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神惶恐,嘴唇发抖:“我肚子好痛……好像要、要生了……”

  ☆、第57章 生与逝去

周芷清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神惶恐,嘴唇发抖:“我肚子好痛……好像要、要生了……”
    商慈和丫鬟禄儿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慌了手脚,商慈回握住她的手,强作镇定问:“怎么痛法?”
    周芷清也描述不清,尽管咬着牙,嗓音还是带着惊怕的抖动:“我、我能感觉到它在往下坠……”
    在一阵一阵的闷哼和呻/吟中,周芷清秀眉纠成一团,商慈离得近,仿佛看到她隆起的肚子动了一下,片刻后只见她的裙底渐渐渗出带血丝的液体,湿濡了一片。
    羊水破了……商慈按捺着砰砰直跳的心,忙起身扯过座榻边的绒毯,给她盖在了腿上。
    禄儿一边催命似地促着外面的车夫,一边慌乱地用手帕擦着周芷清额头上的汗珠:“小姐你忍着点,咱们马上就到家了……”
    在商慈和禄儿的提心吊胆,和周芷清一声赛过一声的呻…吟里,马车风一般地赶回了沈府。
    禄儿还未等车轮停稳便掀帘跳下马车,对傻站着的门房喊:“快来帮忙,少夫人要生了!稳婆!少爷原本找的稳婆在哪里!”
    沈府下人们闻声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去抬周芷清。
    沈府上下顿时一片慌乱,周芷清被众人半抬半扶地送到屋里,丫鬟婆子们四相奔走,端热水、找稳婆、取绢布……
    *
    相较于鸡飞狗跳的国舅府,万府此刻凝固着一股萧疏沉重的氛围。
    万衍山看向喂完药就守候在床边,静默不语的巽方,胡子抖动着,扯露出一丝笑容:“你每天都有卜筮的习惯,你是算到了罢,才会支走了蠢丫头…”
    巽方的神色看似静如止水,颤动着的睫羽和翕动的唇角,泄露了他焦迭的内心。
    “为师活了一百二十三岁,也活够了,是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了。”万衍山苍暮的嗓音里尽是超脱和释然,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神逐渐变得黯淡:“那孩子……应该是知道他的身世了,为师想求你一件事。”
    巽方轻轻握住他放在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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