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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金阙-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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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太学?”高威没想到高岳居然想进太学,这是他从来没想过要让孙子去的地方,“这是你阿娘让你进去的?”高威问。

高岳摇头:“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阿娘说随我想干什么。”

高威眉头一皱,他这媳妇什么都好,就是太宠孩子了,这种大事怎么可以交给小孩子做决定呢,他刚想说过,就见胡敬在对他使眼色,高威改口问,“难道你以后想当文官?”

“也不是,我就想在太学读上两年书,见识见识,多读点书总归好的。”高岳说,阿舅说太学里各色各样的人都有,跟他以前上的崔家族学是完全不同的地方,他肯定能在里面学上不少东西,这些东西是书本上学不到。

高威盘算了下,读上两年出来也就十五岁,年纪也不大,阿崧起点也比阿峥高多了,晚两年也没问题,“也好,那你让谁举荐你入学?”太学也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

“阿舅说他来给我安排。”高岳说。

“袁刺史?”

“对。”

“也好。”高威一听说袁敞来安排,也就不管高岳怎么入太学了,他径自对高峥吩咐道:“你这几个月准备下,下半年我安排你去新野县当县尉。”

“唯。”高峥低头应了。

高威让两个孙子都出去后,对胡敬道:“老胡,你说我那儿媳妇是不是准备让阿崧走文官的路?”

胡敬摇头道:“那也未必,不过依老夫看来,阿崧去太学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怎么说?”高威问。

“郎君,你想阿崧从小在蓟州长大,性子单纯,而太学那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对阿崧来说未必不是一个好去处。”就胡敬看来,阿崧和阿峥欠缺的地方是不同的,对阿崧来说太学是个好去处,而阿峥就不需要了,胡敬叹了一口气,“要是元亮也能去新野就好了。”阿峥年纪终究太小了些,去了新野作用也不大,他根本没法子压住新野那些将士。

听胡敬这么一说,高威脸色又阴沉了下来,“一个毛头小孩子罢了,他真以为走了高昂,新野就是他的吗?”胡敬之前向高威提过要送阿峥去蓟州,高威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把阿峥送到新野去,那里才是高威经营多年的地方。

胡敬沉默不语,高昂姓高,可他不是高家人,他只外族人,只不过汉族名字跟随高威姓高罢了,当初高威没有让元亮去新野,而是让高昂去一来是高元亮年纪不足以服众,二来也是担心郑启疑心,但这不代表高威真的将所有的军权全部交到了高昂手中,不然这么多年高昂贵为四征将军之一,能这么听高威的话吗?“郎君,阿崧都定亲了,是不是也要考虑下阿峥的亲事了?”胡敬问,“他去了新野后,以后回来的时间就不多了。”

“等过上几年吧。”高威摆手说,“他父亲跟他叔父成亲都晚,他晚上几年也没问题。”高威何尝不想现在就让阿峥定亲,可他现在这情况,高不成低不就,还不如等过几年,让阿峥官职提升了些后,说不定还有好一点的人家愿意嫁女儿。

胡敬微微颔首。

高岳到了建康后,第二天就被高太皇太后、陆太后叫入宫中,等到了快天黑的才回来,第三天天还没亮,齐国公又派人来把他接到了陆家,然后再是顾家、王家……等高岳一圈阿娘的亲戚走完,他苦着脸对小雀说:“雀姨,你看我胖了。”他拍着自己健壮的腰身。

小雀忍着笑,“没事,就胖了一点点,回头出去打场猎就瘦下来了。”

“唉,这里做什么都拘束,连打猎还要去划定的地方。”高岳撇嘴,很是不满,不过这种话他也就只能对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雀姨说了。

小雀爱怜的看着高岳,“阿崧要是觉得这里不好,就回蓟州好了。”

高岳摇了摇头,“我都大了,总不能老留在耶耶和阿娘身边吧。”他歪头想了想又补充道:“要是阿娘能陪我一起在建康就好了。”

“等阿崧成了亲,当了大官,大娘子做了老太君,就能跟阿崧在一起了。”小雀说,当然要郎君答应。

“哈哈,对!那时候我让我儿子生上一堆孙子给阿娘玩。”高岳毫不害臊的说,想着明天回来就要给阿娘写信,唔,他想阿娘了。

小雀听了哭笑不得,快手快脚给替高岳擦干湿发后,“早点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去拜访袁刺史吗?”

“对。”高崧崧往床上一躺,明天可要早点去阿舅那里,他最近好想好像很忙,他还是不要耽误他太多时间了,高崧崧想完这个念头,就睡着了。

小雀等他入睡后,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高崧崧睡的熟,不过他明天准备拜访的对象显然没那么好命,袁敞这会额头隐隐冒汗的看着坐在自家书房里,悠然喝茶的王珏,小声的提醒道:“阿舅快宵禁了。”

王珏斜了外甥一眼,悠然长叹道:“果然人老了,就被人到处嫌弃了,连外甥家里都不能留宿了。”

袁敞苦笑,“阿舅,你明天还要上朝呢。”

“没事,离上朝时辰还早着呢。”王珏很淡定,不过还是放下了茶盏,晚上多饮茶对身体不好,王珏可是非常保养身体的,他看着满脸苦笑的外甥,“你要是嫌弃我,让我早也很容易,喏,这些人你选一个就好了。”王珏指着自己带来的那一堆画像说道。

“……”袁敞无语的看着那些画像,“阿舅你想留在家里,我当然开心,但是她们——”袁敞有些为难,“我暂时还不想成亲,能缓一缓吗?”

“这句话你从十年前就跟我说了,一直说道现在,你觉得我还会再信吗?”王珏笑容温和,语气和蔼的问着外甥,只是他手中那只快要被他捏碎的瓷杯显示出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我……”

王珏放下了饱受自己蹂躏的瓷杯,“说吧,为什么不愿意成亲?”作为典型的世族贵公子,王珏一向是遵循华夏自古含蓄中庸之道,问话也很少这么直接的问,可作为一个被外甥忽悠了十年的舅父,王珏觉得他今天不揍死这个死小子,他已经很给死去的阿姊、姊夫面子了。

袁敞沉默不语,王珏也不催促,耐心十足的等着外甥的回答。

“阿舅,其实袁家也不是没有人,我可以过继——”

“阿敞。”王珏打断了袁敞的话,看着袁敞的目光含着浓浓的警告,你这臭小子别逼我把你捆着成亲。

袁敞见舅父这样,就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了,袁敞闭了闭眼睛,靠在了身后的隐囊,“阿舅,你说我成亲做什么?万一哪天我做了什么……是不是又要连累无辜的人跟着我一起送命?”就跟当初他们袁家、还有前几年的谢家、元家一样。

王珏不防外甥会说这样的话,他微微一怔,“话不能这么说。”王珏道,“要照你这么说,人总要死,我们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这怎么能一样呢?”袁敞下意识的反驳。

“那你觉得有什么不同?”王珏反问。

“阿舅其实我挺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的,一个人自由自在,要是多了一个人,我会很烦心吧。”袁敞也不想跟阿舅争论人活的的意义,他照实说出来自己的想法,“我现在下了官府就四处走走,跟着大家一起聊聊天说说笑笑,要是得闲了就四处走走,看看各地的风土人情,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袁敞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他并不想有任何改变。

“那你当初为何想娶皎皎呢?”王珏问。

“我只是觉得如果娶了皎皎,她应该愿意陪我过这种生活吧。”袁敞说,“但是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吧。”袁敞没说的是,如果是皎皎,他想他或者愿意陪着皎皎过安稳的生活,但是换了其她人——他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那个耐性能长久的留在一个地方,与其这样就不要去害无辜的女孩子了。他总不能把人娶回来,生了孩子就让人独守空闺吧?

“你连问都不问,就知道别人不愿意了?”王珏挑眉,心中思忖着,这样的妻子全大宋都挑不出几个吧?哪家女孩子愿意丢了安稳的生活,过着四处颠沛流离的生活?

“阿舅——”

“你暂时不想成亲,我也不逼你。”王珏的话让袁敞更戒备了起来,他可不认为阿舅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你现在就给我纳妾,哪怕是庶出,你也先给我生个孙子出来!”王珏说出自己最后的要求,他自觉对这个外甥很宽容了,要是他是自己儿子,他肯定打断了他的腿,捆着他拜堂结婚!他绝对不可能坐视袁家的血脉在阿敞这代断了!这样他死了都没脸见自己阿姊!

175 伏流(一)

“阿舅;你这几天没休息好吗?”高崧崧第二天登门拜访袁敞的时候,就发现袁敞眼下似乎有些黑青;他关切不由的问。

“没事。”袁敞笑着轻拍他;“你的功课带来了吗?”

“带来了。”高崧崧将自己这些年整理出来的功课奉给袁敞,这些是他临走前阿娘给他整理出来的,阿娘说他如果想去太学读书,这些是必要准备的,高崧崧忍不住暗暗得意;阿娘可比耶耶聪明多了;他来建康后大部分情况都被他说中了。

袁敞翻看着高崧崧奉上的功课;旁的不说那一手好字就让人眼前一亮;袁敞满意的点头;“阿崧,你这手字写得很不错。”

高崧崧咧嘴一笑,“是我阿娘教我的。”阿娘从小就宠他,什么都不逼着他学,唯一的例外就是书法,因为他们三兄妹都写了一手好字,别看年年这会阿娘都没让她启蒙,就让她随便玩,她一手字已经写得很不错了。

“走吧。”袁敞起身对高崧崧道。

“去哪里?”高崧崧愣愣的问。

“去拜访王太常。”袁敞笑着说,“说来王太常也是你父亲阿娘的故友,他的妻子庄女君跟你阿娘是闺中密友吧?”

高崧崧低头想了想,“阿舅说的是庄姨吗?对的,阿娘这次来的时候,还让我给庄姨送礼了。”高崧崧拍了拍他的额头,他怎么都忘了王叔父已经是太常了。

“以后这些关系你不仅要记住,还要能活学活用。”袁敞说,“比如这次,如果我不在,你也能自己去找王太常。”

高崧崧听话的点头,但他迟疑了下,“阿舅,这样的话是不是太麻烦王叔父了?”从小父母就教导他凡事都要靠自己。

“怎么会?”袁敞很明白高崧崧的犹豫,那也是他年少时的想法,“阿崧你还记得前段时间我问你耶耶要了一匹马匹吗?你觉得我麻烦你父亲了吗?”

“当然不会。我们家最多的就是马,阿舅要一匹马算什么。”高崧崧反驳道,“阿舅还时常给我们送蜀地的特产。”

“所以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就跟亲戚间的交往一样,你来我往才能感情更深厚。只要记得不要索取过分,不是单方面付出就够了。”袁敞对高崧崧说,“王太常主管太学,你才学又不错,对他来说安排你入学是举手之劳。你欠了王太常一个人情,以后多上门陪他说说话,逢年过节送些蓟州的特产,他们就会更开心了。”

高崧崧偏头认真的听着。

袁敞看着高崧崧这样,想起了自己幼时,那时候阿舅这是像这样教导自己的,阿舅对自己的照顾比对自己儿子还精心,想着昨日阿舅叹息离开的背影,袁敞心头一软,他的确太任性了,或许他真该考虑成亲了,至少他不能再让阿舅为自己担忧了。

袁敞带着高岳去王太常家里的时候,王太常并不在,庄三娘一听说是高崧崧来了,欢喜的亲戚出门迎接。高崧崧从小哄阿娘哄惯了,一口甜言蜜语把庄三娘哄得眉开眼笑,听说高崧崧来找丈夫是为了入太学读书这种小事,也不等丈夫回来就一口答应了。

袁敞暗暗感慨的望着自己的外甥,这小子可比他老子讨喜多了。

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高崧崧入太学的事在他登门王家后第二天,王太常就让人办好了各种入太学的手续,而小雀也早早的准备好了入学所需的一切必备物品,就等着高崧崧入学了。

而胡敬也收到了高威的吩咐,在晚上的时候对高崧崧来了一次入学指导。高崧崧对胡敬不是太熟,可他知道胡敬是连自己父亲都要喊一声阿叔的人,他恭敬的请了胡敬入内,又亲自给他奉茶,他原本以为是祖翁有什么要事要吩咐他。却不想胡祖翁对自己七七八八扯了一堆,无非是让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之类的话。让高崧崧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祖翁这么郑重让胡祖翁来就是来吩咐这些话的?

不过等胡敬渐渐扯上他身边伺候丫鬟的时候,高崧崧突然明白了胡敬来此的意思,他嘴角不由抽了抽。胡祖翁说的话他早就会背了,无非是他现在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千万不可以太早泄了精气之类的话。这些施祖翁和王直阿叔早跟自己说过了,便是崔先生都拐弯抹角的跟自己说了好几次,崔家甚至还给他送了好几个漂亮的丫鬟过来,就是担心他会被外面的女人勾了魂。

这点让高崧崧很郁闷,阿娘早跟自己说过了,阿平是他的妻子,妻子是用来宠爱呵护的,所以他一定要向耶耶疼爱阿娘一样疼爱阿平。他怎么看都比耶耶老实靠谱,为什么大家信耶耶就不信他呢?幸好还有阿娘相信自己。高崧崧送走了胡敬后,化悲愤为写作的动力,一口气给陆希写了厚厚的足有百来张信件,把自己这些天所见所闻全部的写了上去。

等陆希接到儿子寄过来信的时候,已经一个月后,看到儿子在信上写的自己各种趣事,她笑得肚子都疼了,高年年趴在陆希怀里,仰起脑袋,“阿娘,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看年年?”年年有点想大哥了。

陆希摸了摸年年的小脸,“大哥在建康很忙呢,暂时不会回来的,不过他有给年年带礼物。”

高年年有些失望,“年年想大哥了。”

陆希亲了亲女儿,“阿娘也想大哥了,年年跟阿娘一起给大哥写信好吗?”

“好。”

“大娘子。”春暄走到了陆希身边对着陆希使了一个眼色。

陆希拍了拍女儿,柔声道,“年年先自己去玩好不好?”

“好。”高年年很乖巧的离开了阿娘,她知道阿娘肯定是要事要忙。

“什么事?”陆希等高年年离开后问着春暄。

“大娘子出大事了。”春暄等高年年离开后,脸上浮现了忧色,“叶二柱杀了朝廷的监官,被郎君关了起来,现在二柱嫂跪在门口哭着要见大娘子。”

“什么!”陆希被这消息惊了下,叶二柱也是阿兄的亲卫,二柱嫂更是她一到涿县就第一个向她示好的亲卫媳妇,这么多年下来跟亲人也没什么区别,“说清楚!”

“前段时间朝廷派了几名小官吏过来,说是要在这里挖一段河道,蓟州这里不少民众都被抽去服役了,许是人手不够,那些监官又问郎君要了一队军士一起帮忙挖河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突然传出叶二柱把里面一个监官给杀了。”春暄说,“我已经让人去打听了。”

陆希说:“你让二柱嫂先进来。”

春暄退出去,先把哭的已经快断气了二柱嫂领到了偏房,让人给她打水洗脸,“嫂子,女君要见你,你见了女君也不要哭了,先把事情跟女君说清楚,女君才能救叶大哥是不是?”

二柱嫂拼命的点头,“春暄姑娘你放心,我听你的。”

春暄又安慰二柱嫂道:“嫂子你别急,这件事郎君和女君一定不会不管的,不然郎君也不会让人把叶大哥关起来了。”有时候把人关起来也是一种保护。

二柱嫂也不是傻子的,被春暄安稳了下,心情就平静了许多,见到陆希的时候,虽然眼泪又一下子冒了出来,但还是把大概的事都说了一遍。事情说来也简单,陛下从登基开始,就想挖通一条贯通南北的水道,这样的话南北方来往也方便,物资运送起来更方便,更易于大宋对付魏国,具有比较重要的战略意义,所以大臣都没有反对。

故这条水道自陛下登基后,就开始挖了,一开始从南方开始挖,到底是如何情况,陆希并不清楚,只听说进度还挺快的,但是去年快过年的时候,朝廷突然派了三名监工下来,说是要在蓟县也挖一道河道,连通这条水道。因是陛下直接下的命令,因为高严也没有过问,就丢给了下属,让他们全力配合。

蓟州这边也常有徭役,自高严掌权后,陆希让他嘱咐手下的官员一定要善待对前来服徭役的民众,每顿都能填饱肚子,每天干活也不是太累,因为蓟州的民众一开始对多增加的徭役并不是太抵触,却不想这一次的徭役跟之前的十来年都不同,酷寒的天气逼着他们开挖河道不说,还吃不饱饭、每天累死累活的干,不多久就闹出来了人命,都被人偷偷压了下来。

那些监官还嫌弃他们干活太慢,又调了一队军户过来,在内地的军户经过些年的太平日子,身上的野性早就磨了,跟普通的百姓没什么不同,监官把蓟州这批一直跟外族作战的军户也当成普通柔顺的不敢反抗的老百姓了。这些军户这几年被高严纵着哪里看得上这些文官,再又看到他们抽着鞭子逼着他们半夜起来挖河道的时候,就忍不住一刀杀了那监官。杀人的正是叶二柱,他杀了监官后,就把自己捆了去跟高严请罪了。

陆希听得脸色都气白了,“笨蛋!一群混蛋!”要安抚民心可能需要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功夫,可要是毁民心往往一件事就能毁掉了,她在蓟州这么久,早就把蓟州当成了第二个家,一听说那些混蛋在自己家里撒野,心里如何不怒?

“女君,二柱他是混蛋,他不该杀了朝廷命官,但是女君求求你想想法子,好歹留他一条命吧。”二柱嫂哭着说。

“我说他是笨蛋!”陆希没好气道,“要杀人什么法子不能杀?非要这么大庭广之下杀人,他以为自己是行侠仗义的游侠?”

二柱嫂哭道:“他也是一时义愤。”

陆希看着她哭的身体都无力了,也不忍心再说下去,“你先回去,我这就去找郎君。”

“多谢女君。”二柱嫂见陆希这么一说,就知道她会管到底了,她感激的给陆希磕头,却被陆希拦住,“嫂子,叶大哥这件事哪怕免了死罪,活罪也不会少受,你要有心理准备。”

二柱嫂抹了一把泪,“女君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大不了就陪着他流放。”

陆希暗恨这些男人做事的时候都不想着家里,等真出了什么事,却要连累女人跟着他们一起受罪!不过现在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看着能不能先把人捞出来。

陆希刚出二门,就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口,几个小僮儿上前给陆希行礼,“女君。”

“去找郎君。”陆希说。

“唯。”

陆希到高严官府的时候,高严正在书房跟施平议事,书案上摆放了不少书籍,见陆希来了,高严伸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陆希也不急着跟高严谈叶二柱的事,反正人都关进去了,一时半刻不会有什么大事,她低头看着那些书籍,全是一色的《尚书》、《孝经》、《左传》等大中小经的书籍,全是大宋进士科的书籍,陆希暗暗奇怪,阿兄怎么弄了这么多书?

施平对陆希说,“大娘子这些书都是用活字印刷术印出来的。”

“活字印刷术?”陆希一怔,顿时想起了耶耶,她眼眶微微泛红,高严将她搂在怀里。

“陛下要扩大进士科对寒门士子的录取,还减少了太学对官眷近亲举荐入学的人数,以后除非是官眷子女,否则不得举荐入学,全要跟寒门弟子一样通过考核后方能入学。”施平缓声道。

176 伏流(二)

对于陛下的种种言行;陆希早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淡定,她觉得哪天这陛下宣布退位;实施民主共和,她都完全不会感到震惊了。只不过当初郑启都没有下决心敢推广的事;就这个皇帝也行?论执政手腕他何止差了郑启十万八千里。不过推广科举是皇帝和朝中大臣的博弈,陆希管不着的;她也就一听而过;她还是比较关心河道。

施平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朝堂上又要起一场大动乱了,每一次科举之争带来的必定是血腥;施平并不看好当今的陛下;当初前梁武帝也曾想过广开科举;将军(陆璋)也全力支持,最后还只能算成功了一半。只是眼下不是感慨此事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已经握在一起的两只手,起身道:“郎君,我先走了。”老头子不妨碍人家夫妻恩爱了。

高严对他微微颔首,“施先生慢走。”他也不等施平离去,就低头问陆希,“为了叶二的事来的?他没事的,他有军功在身可以抵免。”就算叶二身上没军功,高严也会把人保下来的,他要是连自己人都保不住,谁还肯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阿兄,叶二他怎么去服徭役了?”陆希比较疑惑的是这个,阿兄身边的亲卫都是有品阶在身的,哪怕就是低级军官或是勋官,也轮不到他们去服徭役吧?

“服徭役的不是他,是他亲家。”高严说,“他去探望他亲家,正好看到监官把人打死才出手的。”

陆希嘴角一抽,这下好了,要是人救不出来,他儿子跟他儿媳妇肯定也过不下去了,陆希暗暗磨牙,“阿兄,你那些兵做事都不动脑子吗?”陆希郁闷的不是他杀人,而是他用什么方式杀不好,非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杀人!杀了就杀了,他马上走了谁会拦着他?他居然还自捆了来找阿兄,

“是很蠢。”高严脸色也不好,他平时已经够忙了,这些混蛋居然还给自己添乱,“所以我让人打了他一百军棍。”

“一百军棍!”陆希瞪大眼睛,这叶二不会没让律法杀头,被阿兄军棍打死吧?

“死不了,正好让他躺着清醒清醒。”高严冷声道。

陆希稍稍同情了下叶二,阿兄要么不罚人,一罚就起码要五十军棍,这些人应该都习惯了吧?“那个监官怎么说?”陆希不反对徭役,但她的底线是不出人命。

“他杀的是良民,叶二不杀他,我也要杀了他。”高严揉了揉眉头,对开挖南北方河道对他有利的事,当初在朝廷派下监官后,他就吩咐手下的官员全力配合,也没多管这件事,却不想到发生了这种事。蓟州徭役也算繁重,可很多年都没出过人命了。

“这些人真是丧尽天良!”陆希恨恨道,造工事、挖河道都是肥缺,只要沾手的人都有好处,这些人拿了钱还要闹出人命,全都该死!

“我一定让人好好处理这件事。”高严安慰妻子道。

“阿兄,现在这件事谁在负责?”陆希问。

“我让孟广去过问了。”孟广是蓟县的县令,也是高严近几年一手培养起来的心腹。

陆希提议道,“阿兄,要不让司澈帮着孟广一起处理这件事?说不定他有什么既可以省人工,又能按时完成任务的法子。”司澈受了其祖翁、父亲的连累,一直不能入仕,这些年死心塌地的跟着陆希和高严,已经成为高严不可或缺的左右手。他处事稳重细心,高严在蓟州很多防御工事都是由他经手的,对工程比较有经验。

“好,我一会让人他们去河道处亲自探查下。”高严说。

“嗯。”陆希笑着靠在高严身上,跟他说起了另一事,“阿兄,你猎到的那几张狐狸皮还有用吗?”前段时间高严为了高威大寿,特地带了一队人去深山捕获了一头老虎,中途还抓了几头毛色几乎一致的白狐狸,高严是想让陆希做一件新斗篷,陆希没要,她本身不是太喜欢毛皮衣。

“你不要我就让人收好了,怎么?”

“我想给阿平的大母做件斗篷,她不是马上要过六十大寿了吗?”陆希说,崔康平的大母按着辈分陆希该喊一声叔母,以前阿崧跟阿平没订亲前,她就按着亲戚的情分送礼,可现在是未来的亲家,送的礼物就不能太随意了。

“你让人去拿吧,我让人鞣制好了。”高严不在意的说,“饿了吗?先进午食吧?下午别走了,等晚上我们一起回家。”

“好。”

夫妻两人吃完了午食,正准备先去花园散步消食,却不想一阵吚吚呜呜的大哭声突然从门外传来,“呜……阿娘——阿娘!”高家小粘糕提着裙子,咚咚的往耶耶的府衙里横冲直撞,身后还跟着一群快要追不上她的下人。

“年年?”陆希听到了女儿的哭声,惊讶起身,刚出房门,迎面就撞上一个小炮弹,陆希身体往后一仰,高严扶住了妻子,一把就要拎起女儿,见妻子瞪着自己,手往下放了放,改拎为抱。

“阿娘——”高年年挂在高严手上,吸了吸哭得红通通的小鼻子,伸出小手要陆希抱。

“年年怎么又不乖了?为什么不乖乖睡觉?”陆希抱过女儿,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难怪阿兄要说这小丫头是小粘糕,整天就爱腻着自己,只要自己离开的时间多一点,就是天皇老子来了,都安抚不下她,非要哭到自己回来,或是阿兄逼着她睡觉不可。

“阿娘陪年年——”小粘糕缠着陆希,“阿娘不陪年年睡觉,年年睡不着。”

“你这小粘糕。”陆希揪揪她鼻子,抱着她往内书房走去,高严的内书房里有一个卧榻,是高严准备给陆希看书休息用的。

高年年小脸紧紧的贴着陆希的脸,“阿娘给年年讲故事。”

陆希心里暗暗呻|吟了一声,“年年让耶耶跟你讲好不好?”跟高崧崧和高山山小时候一个故事就能打发睡觉不同,这丫头一听故事就精神大作,陆希每次讲故事讲得喉咙都冒烟了,自己都快睡着了,这丫头还睁着一双大眼兴致勃勃的听着,陆希怕透了给这小丫头讲睡前故事。

高年年瞅了耶耶一眼,小身子往陆希怀里缩,娇娇的抗议道,“不要!耶耶讲故事没感情!”

陆希和高严同时嘴角一抽,陆希低头蹭了蹭女儿,咬了咬她的鼻尖,“你这磨人的小妖精——”

高年年咯咯笑着,“年年要做最漂亮的小妖精!”小丫头年纪还小,可已经非常臭美了。

高严看着滚成一团的母女两人,眼底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笑意,幸好这小粘糕大半性子还是随着皎皎。

“阿娘,年年想阿平阿姐了,我们去找阿平阿姊玩好不好?”高年年同陆希腻歪了一阵后,趴在了陆希身上撒娇,陆希则背靠在高严怀里。

“不行。”

陆希还没答应女儿,就被高严一口否决了,陆希和高年年同时抬头看着高严,两双如出一辙的桃花眼闪着同样困惑的目光。

“这段时间你们都不要外出,外面来了不少从晋阳附近逃难而来的难民。”高严说。

“晋阳?”陆希奇怪的问,“既然是从晋阳附近逃难而来的,为何不直接去晋阳?”晋阳也是大城池,至少以大宋绝大部分人的观点看来,晋阳绝对要比蓟县好多了。

“晋阳郡已经收留了不少流民了,据说因为流民太多,晋阳太守已经不许流民入城了。”高严解释道,“那些流民待在城外,闹了不少事,晋阳太守就把他们全赶走了。”高严没说那些流民因为没食物,饿得差一点就攻城,亏得晋阳是大城,守城的军士也够精良,不然现在的晋阳说不定已经被流寇攻破了。

陆希点点头,不由有些忧心,要是蓟州来了这么多流民,吃喝拉撒可全是问题,尤其是现在天气越来越热,这传染病……陆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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