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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然-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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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推开,“平南侯夫人瞧瞧里头,那桌子上的茶盅,里头还有漂浮的茶叶呢,正是一个陈字!”
众人不由哗然。前朝雕刻圣手陈会宗的大名,无人不知。此人原本长于绘画,是三十岁后才迷恋雕刻的,越到后期,越是雕工精细无出其右,晚年更是爱雕寸许长之物。别看人年纪渐长难免眼力减退,陈会宗偏就是年纪愈长所雕之物愈是精巧,据说他到了后期,雕刻之时已经不是靠眼睛去看,而全凭手上感觉了。不过他精益求精,若所雕之物自己不满,便会毁掉,兼且竹木核雕之物不易久存,故而传世之品极少。
这会儿景泰公主已经叫人取来了水晶放大镜,趾高气扬地让人传看。果然那茶盅里头有个小小的陈字。茶盅已经雕得极小,那个陈字自然更小,不用放大镜去看,还当真是看不清。景泰公主冷睨着顾嫣然,嗤笑道:“平南侯夫人家中若也有这般珍品,何不取来一观?”
顾嫣然接过水晶镜看了一看,转头对石绿道:“你去家里问问母亲,还能不能寻到那核舟。”这不是问孟素蓉,而是问顾运则,能不能将那东西拿出来。
景泰公主想不到她居然真敢叫丫鬟回家去寻,冷笑道:“好极,我就等着瞧了。”倒把开头自己想给顾嫣然扣上盗窃帽子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德妃头疼之极,但看女儿不再提盗窃之事,又放下点心。旁边茂乡侯夫人和陆二夫人见状,正要打个圆场说起别的事情,便听内监大声道:“皇上驾到——”
一众命妇纷纷下跪迎接,皇帝走过来,先亲手扶了德妃,又笑命众人免礼,才道:“好生热闹,都说什么呢?”一眼看见桌上的核舟,不由好笑,“景泰怎的又把这个取出来了?”这东西由陆镇送来之后,景泰公主没少炫耀过。不过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景泰公主已经在宫中炫耀了一个遍,之后这几年便极少取出来了。
景泰公主见皇帝来了,更是精神,笑道:“父皇怕不知道吧,平南侯夫人说她家中有一只一模一样的核舟呢。儿臣正等着平南侯夫人的侍女去取了来,好叫大家都看看。”
“果然?”皇帝也来了兴致,“那朕也等着瞧瞧。”
顾嫣然低头道:“臣妇已经命人去取,但愿不是赝品,免得污了皇上龙目。”
皇帝这一来,命妇们便不如方才自在,连说话声音都低了下来。德妃恐怕场面尴尬,便让众人都坐回殿中,唤了人上来歌舞,丝竹齐奏,却也热闹。
顾嫣然仍旧在陈太夫人身边坐下,先是低声谢了陈太夫人,再抬眼往皇帝背后看了看,那儿站了个宫女,衣着却与旁人不大一样,垂头立着,身姿端秀。这个人顾嫣然认识——李菡。
皇帝与德妃说了好一会儿话,又向潞国公太夫人这样年长的命妇一一话过家常,外头便有人来报:“平南侯夫人的侍女回来了。”
景泰公主早等得不耐烦了,闻言忙道:“可取到那‘一模一样’的核舟了?”将一模一样四个字咬得重重的。
早有内监自石绿手中接过匣子,打开来看了,方将里头的核舟取出,送到皇帝面前。满殿人的目光都落在那核舟上,离得远的人看不见,但离得最近的几席,尤其是德妃和景泰公主却看得清清楚楚,这匣子里的核舟,果然是与景泰公主那一枚一模一样。
景泰公主犹自不肯相信,亲自拿了水晶镜往船舱里看去,却在那茶盅里看见了清清楚楚一个“陈”字。
皇帝也拿了水晶镜亲自看了,目光中闪过一丝异样,缓缓问道:“周夫人,此物是何处得来?”
顾嫣然忙起身道:“回陛下,此物是臣妇十岁时,父亲寻来为臣妇做生辰之礼的。当时持此物者说,这核舟乃是他八年前在福建一村落废墟之中拾来的。”
“胡说!”景泰公主顿时恼了,“这样东西,村落之中岂能拾得来?”她以为顾嫣然是故意贬低这核舟来侮辱于她。
皇帝却是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忽然道:“此物朕瞧着有趣,也难得凑成一对,周夫人可肯割爱?”
顾嫣然略一犹豫,便道:“能得陛下青眼,是此物的福气。”
皇帝便大声笑了起来,转头问景泰公主:“景泰这一个,肯不肯割爱让给父皇呢?”
景泰公主噘了噘嘴,却还是道:“父皇喜欢就拿去吧。”
皇帝笑笑,转头吩咐李菡:“去内库取那对白玉镶金的菊花簪来给周夫人。这般珍品,朕可不能白拿。”
顾嫣然连忙福身谢恩,景泰公主却不悦起来:“父皇都没有赏儿臣呢!”
皇帝笑着摸摸她的头发:“景泰去内库里自己挑,喜欢什么就拿什么。”说罢,他将两枚核舟亲手袖了起来,站起身来,“回武英殿。”
第109章
虽然有皇帝来打了个圆场;但景泰公主搞的鬼把戏已经漏了底;德妃再怎么从容自持,也不可能当真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谈笑风生。在场命妇们都是机灵人,以陈太夫人为首;率先请辞:“臣妇年迈,着实不能久坐……”
德妃当然马上答应;散了平明殿里的宴会。才回自己宫中坐下;便见景泰公主高高兴兴捧了一顶镶红蓝宝石的小花冠回来:“母妃看;好不好看?”
德妃把手一摆,宫女们流水一样退了下去;才放下脸来:“你今日都做了些什么!本宫真是平日里太娇纵你了;没头没脑;不知所谓!”
景泰公主从来没有挨过这样的骂,顿时就要抹眼泪:“儿臣不过是捉弄她一下罢了。”
德妃气得头昏眼花:“今日是你母妃的寿辰!你倒好,变着法儿给本宫生事。若是做成了也就罢了,这样愚蠢的局,当谁都看不出吗?”越想越怒,“给本宫传话下去,王姝不必再入宫了!”这样的伴读,既不懂得劝谏,又不会出个天衣无缝的主意,要来做甚!
留在殿中伺候的只有德妃一个心腹大宫女,闻言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道:“娘娘,王家……”王尚书是得皇帝信任的,贬了王姝不要紧,可得顾着王家的颜面哪。
德妃是被顾头不顾腚的女儿气昏了头,得心腹这么一提醒,头脑清醒了过来:“罢了,再送两瓶御制的养骨膏过去,年纪轻轻的小姑娘,骨头还嫩,必得好生养着,免得日后落了病根反为不美。”在家里多养些日子,就不必入宫了。横竖公主年纪也不小,要开始着手择婿,往后这伴读也不需要了。
说到择婿,德妃又开始头疼。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哪知到了择婿的时候才知道,无论谁家的女儿,都是要愁的。
本朝比前朝规矩松些,驸马入仕虽不易,但也不像前朝一般,尚了公主就等于断了前程。但即使如此,好些志存鸿鹄的男儿也不肯娶公主,盖因尚主不比娶妇,简直形同入赘,家中父母非但得不到儿媳孝敬,反而见了公主还要先行君臣之礼。如此一来,驸马的人选实在难挑。
德妃从前是不在意的。一则女儿还小,虑不到那么远;二则自己位高权重,景泰公主也得皇帝宠爱,想要什么样的人家没有?到了眼下真开始挑的时候才发现,一般有志气有才华的臣子家中,若是不愿娶公主,皇帝还真不能强逼。若是因尚主而失了一个未来的得力臣工,皇帝却觉得不划算。而皇帝舍得的,德妃又看不上。
真是愁死人了。德妃看着眼前仍旧一脸倔强,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的景泰公主,恨得抬手摔了个茶盅:“回你自己宫里去,没有本宫的话,不许你再出宫!”
景泰公主犹自不服气,被有眼色的宫女好歹劝了下去。德妃疲惫地往椅背上一靠,卸下了平日里端庄自持的面具,苦笑:“景泰这般年纪了,还这样糊涂,如何是好?”
心腹宫女只得道:“公主自幼娇养,不曾经过风浪,自是天真单纯些……”其实是单蠢,不过宫女怎敢说出来,少不得捡好听的讲,“将来即使出嫁,自有公主府,又不需应酬那些个公婆妯娌,其实也无须什么心计。娘娘择几个老成嬷嬷身边伺候也就是了。”找几个有点心计的人出出主意,也就足够了,谁让她是金枝玉叶,天生的就比别人高贵呢。
德妃叹了口气。有些话,纵然是心腹也不好说的。宫女方才说的话,她难道不知?她愁的其实也不全是女儿糊涂,还有如今朝堂上的形势。
陆镇此次吃了大亏是不消说了,若不是皇帝仍旧派他去西北处置羯奴后续事,只怕人人都要说他失了圣心了。茂乡侯府也就他一个有出息的,若是连他也失了圣心,整个茂乡侯府就算是垮了。
可陆镇也有信送回来。他虽然仍旧是西北主帅,皇帝却另派了文官过去任招抚使。说是因为两国邦交之事甚多,非文官不能主理,其实这个招抚使却是分了西北主帅的权。因皇帝说了:边关如今不比从前,两国邦交,皆由招抚使决定。
边关上的邦交,岂有不涉及军队的?但凡与邦交之事有关的,就交由招抚使决定,那招抚使的手,自然就能伸到军队里了。故而陆镇在西北呆着,颇有些不自在。
朝堂之中如今也渐渐起了变化,自打晋王有了儿子,仿佛底气都足了似的,也开始领些差事。虽然瞧着不大起眼,可德妃瞧着却有些隐隐的担忧——说不大清楚究竟在担忧什么,只觉得一颗心总是微微提着,落不到实处似的。
德妃在宫中忧愁烦闷的时候,陆家女眷们已经回了茂乡侯府。陆二太太到了自己院子里,才对女儿道:“景泰公主今日又是闹什么?”
陆盈笑了笑,带了几分轻蔑:“母亲又不是不知道,公主一向是这样任性的。”命好,生为金枝玉叶,便是有任性的资格。
陆二太太也轻轻嗤了一声:“你姑母这个女儿啊……半点你姑母的城府也没有学到。”
“母亲管她做什么,倒是给父亲写封信的好。”陆盈无心谈论景泰公主。
“写信?”陆二太太有些莫名其妙,“不是前几天才送了封信过去?”
“母亲没有觉得吗?今日平南侯夫人拿出来的那只核舟,女儿总觉得有些蹊跷。她说自商贩手中得来,而商贩又是自福建村落废墟中拾来的,女儿总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陆二太太笑了笑:“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景泰公主明摆着是要难为她,硬扣一个没见过世面偷盗的名声。平南侯夫人年纪也轻,哪里沉得住气?何况人家新做了侯夫人,十五岁的一等侯夫人,何等风光,怎能忍得下这口气?说一个自村落废墟中拾来,活生生就把景泰的脸面踩到地上去了,岂不痛快?至于究竟这东西是自哪里得来的,谁还去追究不成?”
陆盈却摇了摇头:“母亲,父亲当初,可也是在福建任职的。且,都是八年前。”
“那又怎样?”陆二太太仍旧迷惑不解。
陆盈也说不大清楚,只是有种异样的感觉:“总之母亲快写封信与父亲说一说此事。”
“行,行。”陆二太太就好笑,“你这孩子,什么大小事情都要与你父亲说,可你父亲远在西北呢,送信也不是容易的事,这样天天的写,天天的送,兵部那边纵然不说什么,人家也是要厌烦的。”
“这件事,女儿觉得不一样。”陆盈想了想,还是道,“总之母亲别忘记了就是。”
“知道了。”陆二太太随口答应,又道,“今儿我本想跟潞国公府太夫人多说几句话,没想到她对平南侯夫人倒那样青眼有加……”今儿陈太夫人拿出那只核舟,分明是跟顾嫣然联手做的局,可见两家关系之亲近。
陆盈不由得红了脸:“母亲跟陈太夫人说什么呢。”
“还不是为了你啊。”陆二太太叹道,“陈家大公子请封了世子了。潞国公府虽说是晋王的外家,可国公府就是国公府,陈大公子上头没有父母,谁家姑娘嫁了他,连公婆都不必侍奉,岂不自在。”
陆盈的脸顿时通红起来,跺脚道:“母亲怎么在女儿面前说这个?须知陈家跟我们,那是——母亲可千万别糊涂了!”说罢,气冲冲转身就走了。
“这孩子——”陆二太太没防着陆盈突然发这么大脾气,冲着她的背影道,“娘还不是为了你好!”
她喊过了这一声,也冷静了些,坐下来想了想,不由得也叹了口气。陆盈说得也对,潞国公府与茂乡侯府,那是泾渭分明,犹如水与油一般不可调和,自己这主意委实是打得有些错了。可是陈云鹏实在是个好女婿的人选,放过了也太可惜。
陆二太太一边想着,一边吩咐丫鬟铺纸磨墨,准备给陆镇写信。陆盈年纪虽不大,但陆镇十分宠爱她,在京城时有什么事情都喜欢说给女儿听,故而陆盈既然说写信,陆二太太也就准备照做了。
纸铺罢墨研好,陆二太太刚执起笔来,外头丫鬟笑嘻嘻进来:“太太,老爷的信。”
陆二太太颇为惊喜:“快拿过来!”前几日自己的信刚刚寄过去,虽然是夹在兵部的文书里递过去的,但这会儿边关那边应该尚未收到,不知丈夫有什么事写信回来。
丫鬟拿小银刀裁开信封,取出薄薄一张信笺递给陆二太太,陆二太太看完,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原还当丈夫是有什么关切之语,谁知竟是写信回来,告知随侍边关的一个丫鬟有了身孕,要送回来抬了姨娘!
陆二太太气得一把将信纸拍到了桌上。陆家也不知是不是家传的门风,子弟都喜女色,别看陆镇这样能干的,又没有妾室,其实房中服侍的美婢也不少,只不过陆二太太管得严,至今没有庶子女出生。谁知道这才到边关半年呢,居然就有丫头有孕了!
“抬姨娘!”陆二太太冲着那封信冷笑一声,“行,送她回来,我给她抬姨娘!”至于抬了姨娘之后她还有没有命生下那孩子,就看她的造化了。
这么一气,陆二太太把桌上的纸全拂到地上去了,抬脚就走。还写什么信去边关,气都气饱了!她并不知道,她这一气,耽搁了什么样的大事。当然,远在西北边关的陆镇更不会知道,一个丫鬟有孕,会叫他损失多少……
顾嫣然乘了马车到家,周鸿不久也匆匆回来了,还带了齐大爷和吕良二人。顾嫣然说了说那核舟之事,齐大爷便沉吟道:“瞧着陛下神色如何?”
“看不出来。”顾嫣然摇了摇头,“陛下城府深沉,神色不动。”都说皇帝才能平庸,只是因身为嫡子才能得承大统,如今看来并不是。这份儿叫人难以揣摩心思的本事,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顾嫣然心里一直揣着德妃问的那几句话,比对核舟之事还要紧张,“……我总疑心,是不是有人知道了什么?”
“只怕是他们一直不曾消了怀疑。”周鸿也皱起眉头,“大哥儿越长越像蔡兄了。”孩子的模样实在是藏不住。
顾嫣然也知道:“若不然,想办法把谢姨娘和大哥儿送出去?”
周鸿摇了摇头:“送一个不难,送两个……”姨娘和庶长子同时暴病身亡?未免太巧了,何况对顾嫣然的名声也极其难听,谁不怀疑是未有子嗣的主母下的手?
“那就先把孩子送走。”顾嫣然想了想。孩子的相貌掩都掩不住,但谢宛娘究竟是不是蔡将军的人,却是找不到明证。只要孩子送走了,谁能证明谢宛娘跟蔡家有关系?
“这个,只怕还得先跟谢氏说通道理。”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这一送走,在未能给蔡将军昭雪冤情之前,怕是见不着了。
顾嫣然叹口气:“我去与她说。”
周鸿犹豫一下:“其实当时蔡兄对我说,只要替他保住一线香火,谢氏年轻,另替她择个人家,并不必空守一辈子。你不妨与她都说明白了。”
吕良在旁边默默听着,这时候一下抬起头来,口唇微动。顾嫣然一眼看见,笑道:“表哥想说什么?”吕良既做了齐大爷的义子,自然要叫声表哥。
吕良脸上涨得通红,手足无措片刻,站起来对着顾嫣然一揖:“还请表弟妹与宛娘说一句,她若肯嫁,我,我愿娶她,明媒正娶。”
周鸿咳嗽了一声:“谢氏她——”是嫁过人的人了,还生过孩儿。
“我都知道。”吕良郑重道,“从前我娘就有意向谢家求娶,如今,如今我仍是不变。”其实哪是吕大娘想娶,分明是两家相邻,他打小跟谢宛娘青梅竹马,心里早想着要求她做媳妇。如今虽然经过了八年,这念头却是始终未变。从前谢宛娘是蔡家人,他不敢擅提,如今蔡将军既然有此遗言,那求娶的心思便又翻腾了上来。
齐大爷微微一笑:“矢志不渝,乃为信人,甚好。不过若是谢家姑娘不肯,倒不可相强。”他倒并不在意义子娶个再蘸之妇,但谢宛娘肯做人外室,这品格倒不得不斟酌些,“也不必说良儿如今认了义父云云,只提旧情即可。”
他这么一说,顾嫣然就明白了,心里顿时觉得有些不大靠谱。老实说当初谢宛娘在顾家不辞而别,还带走了顾家给她置办的东西,孟素蓉便对她有些不大看好。不过如今时过境迁,或许她对吕良别有不同也未可知:“舅舅放心,我定然仔细问问。表兄明日听消息罢。”
当天晚上,送走了齐大爷和吕良,顾嫣然便去了珂轩。先是将外头有人疑心大哥儿之事说了:“……如今妥当起见,要将大哥儿送出去才好。本来侯爷想将你们母子二人一并送走,一来动静太大,恐怕反招了疑心;二来蔡将军有遗言,你年纪轻,又没个名分,并不必守着,若是有意再觅良人,我们自然替你备一份嫁妆。”
谢宛娘低头不语。顾嫣然看不出她什么意思,屏退了丫鬟,轻声道:“你知道么,吕良也在京城。”
“良子哥?”谢宛娘惊呼出声,“他在哪里?我去了一趟西北,都不曾找见他!”
顾嫣然心想这大概有戏,便道:“他之前被羯奴俘虏了,如今逃了回来。只因听说你已经嫁了人,所以不曾来打扰。如今蔡将军有许嫁的遗言,他听了,便说你们当初两家便有意,他愿明媒正娶,求你为妻。”
谢宛娘眼圈一下子便红了,垂泪不语。顾嫣然便起身道:“这是你终身大事,你自己决定,我明儿再问你的意思。”转身走了。
小桃在门外听不见里头说什么,急得要命,好容易等顾嫣然走了,忙溜进屋子道:“姨娘,夫人说了什么?”
谢宛娘简单说了几句,眼泪汪汪:“良子哥到如今还肯等着我……”
小桃却皱起眉头:“不知那位吕公子,如今是个什么官职?”
谢宛娘一怔:“官职……”顾嫣然说他是做了俘虏,好容易才逃回来的,哪会有什么官职。
小桃忍不住跺脚:“哎哟我的姨娘哎!你怎么这么糊涂!一个逃回来的战俘,你嫁了他,这日子可怎么过?喝西北风么?”
谢宛娘被她这么一说,犹豫起来:“可夫人说,会替我备一份嫁妆……”
小桃冷笑:“夫人会替姨娘备份什么嫁妆?千两万两银子么?”若是谢宛娘嫁了人,她这个做丫鬟的少不得也要陪嫁过去,哪里会有留在平南侯府舒服?有蔡将军的人情在,她养得比西北那些小户人家的小姐还要舒服,若是嫁去了那等一穷二白的人家,日子可要怎么过?
“总归侯爷和夫人不会亏待我……”
“姨娘这话说得倒不错,可怎么才叫不亏待?”小桃恨不得把谢宛娘的脑壳打开来,看看里头装的是不是浆糊,“平南侯府这样富贵,夫人难道会把半个侯府都与你做嫁妆?那位吕公子怕是身无分文罢,姨娘跟了他,将来坐吃山空不成?”
“可是良子哥对我……”谢宛娘只觉得举棋不定,“再说,我若不嫁给良子哥,将来还有谁愿意娶我?”难道真的要一辈子守着?若是从前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蔡将军有话不必守,哪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真愿意终身独守空房?
“姨娘你糊涂了!”小桃走到门边,看看外头无人,才回到谢宛娘身边小声道,“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这不是守在侯爷身边吗?”
谢宛娘大吃一惊:“这,这怎么可能……”周鸿少年英才,气宇轩昂,如今又得了爵位,谢宛娘真是从未肖想过可能与他……
“怎么不可能。”小桃嗤了一声,“侯爷位高权重,将来少不得要再纳几个的,姨娘你论颜色难道还比谁差了不成?”若是谢宛娘能得宠,她这个丫鬟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再也不怕将来会过苦日子了。
“这,这怎么成,我,我可从未想过……”谢宛娘颠三倒四,自己都不知说了什么,却是不由得砰然心动。周鸿这等人才,比年纪已近四十的蔡将军又不知好了多少,若是,若是当真能侍奉他……
“从前自然是不能想。”小桃看谢宛娘颊上泛起淡淡红晕,便知道已然说动了她,忙道,“从前不知道将军有这话留下,姨娘自然要替将军守着,哪会有什么别的念头。可如今不同了——姨娘想想,大哥儿不日就要送出去,没了大哥儿在眼前,也就不必总叫人记着姨娘是别家的人。何况外头人都知道,姨娘是侯爷的妾室,那将来跟了侯爷,岂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谢宛娘低头不语,半晌才道:“可哥儿……”那毕竟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小桃心里暗嗤——平日里也不见得跟大哥儿多亲近,如今又这般作态——嘴上却道:“哥儿将来自有前程,可是将军的冤情不知几时才能昭雪,哥儿年纪还小,就等上十年二十年也无妨,姨娘可能等么?何况侯爷又怎么会亏待了哥儿。”
谢宛娘扭着衣角不说话,小桃叹道:“奴婢跟姨娘是一体的,自然是一心为了姨娘打算,该说的奴婢都说了,姨娘自己想想罢,横竖不管走到哪里,奴婢总是伺候姨娘的。”虽是这样说,却不退下去,只在一边站着。
谢宛娘坐在那里,心思百转。想来想去,虽舍不得吕良一片痴心,可想想他一个逃回来的俘虏,将来哪有什么前程,自己跟了他,难道将来还要回去种地不成?侯爷和夫人自然会给自己一笔嫁妆,丰衣足食必定是够了,若是从前还在吕家村的时候,这样的亲事自是千好万好。可这些年她也颇见识了些,蔡将军虽不曾给她个名分,却已足够叫她在西北呼奴使婢,若要叫她和她的孩儿将来再回去种地……
“你,你去与夫人说罢。就说我,就说我如今——不好耽误良子哥,还让他另寻清白女子为妻罢,我还是留在府里。”
第110章
武英殿里;皇帝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司礼内监念几份折子;面前的几案上,摆着一对桃核雕成的小船,都是寸许大小;宛如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你说,这东西是顾家从哪里弄来的?”
司礼内监被打断了念折子;丝毫不敢说什么;忙敛手道:“平南侯夫人说是自福建一村落废墟中捡来的……奴婢以为;未必是虚言。”平南侯夫人虽是少见,但孟家家教是何等样的;京城中人都知道。孟家嫡长女被指给了晋王做个侧妃;实在是有些委屈了;然而听说孟侧妃恪守本份,从未有一丝逾矩之举,不但晋王妃夸赞,就是晋王,从前眼里只有晋王妃一个的,如今也对孟侧妃颇有青眼。有女如此,家教可知。
平南侯夫人,是孟家外孙女。女儿的教导,都是由母亲负责,因此俗语有云:有其母必有其女。如此,平南侯夫人若说是信口开河,有意踩下景泰公主的脸面,仿佛不大可能。
皇帝伸出手指,轻轻拨着那一对核舟转了转,缓缓道:“你可见过此物?”
内监一怔,随即明白这不是对自己说的,当即低头无声,耳中只听在皇帝身边研墨的女子淡淡道:“奴婢不曾见过此物。”
“当真不曾见过?”皇帝似笑非笑,“卿父与孟家一般,同样参过茂乡侯府。”
李菡放下手中朱墨,俯身行礼答道:“先父参茂乡侯府,乃为茂乡侯府多纨绔,倚仗自己身为外戚,欺男霸女无所不为,陛下有此亲戚,实为不妥。”
司礼内监吓得稍稍抬头,从眼皮底下偷偷看了看李菡。这女子瞧着纤弱,竟然如此敢说话?当着皇帝的面,就敢说“有此亲戚实为不妥”?莫不是不想要命了!
李菡却是面不改色:“孟家参茂乡侯府时,奴婢已扶先父灵柩返乡,并不知所为何事。当初在京中,先父与孟家亦无甚交情,一在都察院,一在翰林院,先父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相逢点头而已。”
皇帝笑:“如此说来,李家与孟家全无关系了?”
“若说关系,只有一桩。”李菡并不抬头去看皇帝的脸色,只道,“奴婢全家返乡,至夷陵县,曾得顾太太赠程仪二百两。彼时顾太太不曾留下名姓,还是奴婢事后打听方知。”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皇帝笑吟吟地道,“如此说来,平南侯是你父亲的学生,平南侯夫人之母与你家又有赠银之情,正该好生亲近才是。”
李菡心里苦涩。当初得安阳郡主之力返京,甫一入京便听说周鸿已娶,所娶的还是恩人之女。事已如此,若自己再有一分半分不该有的念头,岂不枉费了父亲一番训导,让父亲在地下也不安宁?只怪自己命薄,还是入宫罢。
“奴婢身在宫中,举动不敢自专,从前种种,唯铭记而已。”虽说女官是有品级的,并非寻常宫女,亦非妃嫔之类,但说到底,这宫中女子都是给皇帝准备的,该不该跟谁亲近,能不能亲近,难道还是她说了算么?
皇帝又笑了两声:“其实朕一直奇怪,你究竟为何入宫?”
“一者,为借陛下天威,护佑家母舍弟。”李菡侃侃而谈,并不犹豫,也不畏缩,“二者,希冀或有一日,能为先父辩白一二。先父弹劾茂乡侯府,或有不妥,但断无谋名之意。”
“是吗?”皇帝微微向前俯了俯身,“那你可怨怪于朕?”
“陛下只下诏将先父入狱,并未令先父死,奴婢怨怪不到陛下。”
司礼内监在旁边听着,心里暗暗称奇。这宫里的妃嫔们,见到陛下都是战战兢兢,只想着怎么样讨好。纵然位高得宠如德妃,亦未能免俗。至于外命妇们,跟陛下隔得更远,若有幸得陛下召见,更是字斟句酌,只捡皇帝爱听的说。怎么如今,这些年轻姑娘们反倒胆子大,前有平南侯夫人替夫辩白,后有李女史为父辩白,有些话坦白无违,听得他这司礼内监都心惊肉跳的。
皇帝默然片刻,嗤地笑了一声:“你倒是敢说话。”
“君父面前,岂可隐瞒。”李菡仍旧十分干脆,说完,静静跪在地上,不言不语。
“起来罢。”皇帝手指仍旧拨着那对核舟,良久才淡淡说了一句。李菡起身,仍旧走到案几旁边,拿起墨条研墨,神色从容冷静,仿佛刚才根本没有说过什么话。
“顾郎中在户部做得如何?”皇帝也不再理睬李菡,转而问起阴影里的人。
“风评甚好,皆言其娴于庶务。到任不久,山西一省两三年的钱粮之事已知之甚详。”
“既这么着,放在户部里倒可惜了,着他外放福州做个知府罢。”皇帝嗤笑了一声。进了户部,查山西省的钱粮,为的就是西北这批军粮罢?不过,这确实是军国大事,不可不查。尤其最近这段日子,曝出来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皇帝固然重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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