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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命客-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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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菜。”

所有的人全变色大怒,黑铁塔虎跳而起,抓起一张黑木长凳,右手掌起处,克察察一连七八掌,木凳象豆腐做的,被他的铁掌削的剩一条凳脚,地下掉了一大堆破木块,举起凳脚吼道:“谁他妈的脑袋有这张凳子硬?黑爷爷却是不相信。”

他扔掉凳脚,手一勾,腰中的文二长鞭突然绷出,拍向丈外一根厅柱,如同怒龙天骄,“啪”一声暴响,鞭梢扫过厅柱,屋瓦震摇,合抱大的厅柱,出现一条长约近尺的裂缝。他又瞪着大环眼叫:“金钟罩铁布衫,也挨不起黑爷爷一鞭,谁的腰干比这根厅柱粗,站起来试试,黑爷爷一鞭抽不断他的腰干,便给他磕他妈的一百个响头。”

他露了这两手,把所有的人吓了个胆裂魂飞。病无常浑身发冷,眼中泛出恐怖绝望的光芒。

黑铁塔哼了一声,往下说:“你们这些井底之蛙,没见过世面,口口声声以亡命之徒自命。其实,你们如果在外面闯荡,想要命也保不住。不论是在江湖在武林,你们算那一门子的亡命英雄?出了龙驹寨,你他妈的连老鼠也吓不住,一个三流小兔崽汉江秃蛟,你们也惶惶不可终日,却想在我黑爷爷面前称英雄道好汉,真他妈的岂有此理,你立起猪耳听了,不必他妈的称英雄,乖乖地请咱们喝酒,然后将你的大哥地位让给亡命客小子,由咱们两人出头,叫汉江秃蛟小兔崽子滚他妈的蛋,不要装出那死了爷没了娘的可怜相。”

说完,收了鞭回到座位,大马金刀地坐下,自顾自斟酒灌了一大碗。

病无常和老妖狐你看我我看你,出声不得。

黑铁塔咽了一口鸡肉,指着文昌说:“喂!你呆怔什么?江湖上要想出人头地,开设地盘,一是手面,二是拳头,你手面不广,初出茅芦,唯一可靠的是拳头,你如果不露两手,没有人会服你的。露两手啦!”’

文昌向病无常歉然地一笑,说:“我可不想在郭爷前失礼,但确有露两手的必要,得罪。”

说完,就从容离坐,取出十枚洪武制钱,递给老妖狐说:“请师爷任意向上抛,每次一至五枚悉从尊便。”

老鬼狐接过制钱,出奇不意便立即抛出五枚,接着另五枚,又向另一方抛出,先后相差不过顷刻之间。

文昌双手急挥,坐下说:“见笑大方。”

空间里,没有暗器飞行的啸声,但听叮叮之声不绝于耳,壁间得得之声如雨打芭蕉。

所有的人,扭头向左右壁间瞧,倒抽一口凉气,目定口呆。

左面,每一枚制钱的方孔中,插了一枚三棱钱银羽小箭,钉在侧间闪闪发光。共是五枚。

右面的壁间,五把梭形小飞刀,将五枚制钱钉得牢牢地,每一枚小钱皆末折断成二。

黑铁塔离坐分别取下刀箭“叮叮噹噹”丢在桌上,摇摇头,裂着嘴说:“老天爷!你他妈的会邪术,那有这么快、狠、准的暗器?真要命,这定然是障眼法。”

文昌惦了一把飞刀,拔出制钱扬了扬手说:“制钱在空中翻腾,不易击中方孔,瞧,这一枚便偏了一些,差一点便切断了一边。”

折服武林朋友,必须凭真才实学,文昌和黑铁塔各露了一手,把病无常一群亡命之徒吓了个汗流夹背,心胆俱裂,好半天才神魂入窍叫起好来。

病无常离位站起,向文昌长揖到地,犹有余悸地说:“郭某无能,有眼如盲,没话说,愿与弟兄们共奉你为大哥。”说完,面向下又说:“有哪一位弟兄不服,请站出来说话。”

“蔡大哥,咱们心悦诚服。”有人叫。

“蔡大哥。”

“蔡大哥……”

文昌在众人呼叫声中,朗声说:“兄弟年岁甚轻,手面不够广,江湖经验毫无,不敢当大哥的重任。愚意认为,郭大哥不必谦让,咱们今后同心协力,共同尊奉郭大哥为弟兄们谋取温饱。在下以至诚与诸位结交,绝不计较名位,不然在下只好告退,未便与诸位同列一堂。”

黑铁塔向病无常举起酒碗,嚷道:“病小子,坐下啦!刚才不过试你而己,亡命客小子岂会真夺了你大哥的首领地位:老实说,亡命客小子是一头猛虎,龙驹寨这座山太小了,容他不下,也委屈了他,他必须在江湖中扬名四方,在武林中称英道霸。我已经和他约定好了,明年春天在西安府见面,决定一起闯荡江湖,在龙驹寨有屁出息,别噜苏啦!干碗。”

文昌接口道:“诸位之中,有几个朋友不明大义,受汉江秃蛟咸迫利诱,干下了吃里扒外的勾当,希望这几位兄弟迷途知返,好好为弟兄们尽力,回去告诉汉江秃蛟龙驹寨正向他伸出友谊之手,彼此留一分情意往来,如果不死心,咱们要埋葬了他们,交朋友,明天送拜帖来,要火拼,明天送挑战书约斗,地点由他们决定,主随客便。”

病无常伸出干枯的手,说:“蔡兄弟,谢谢你替弟兄们打开一条生路,请接受我的谢意和祝福。”

两人的臂膀把住了,四周欢呼声雷动:“欢迎蔡兄弟。”

“感谢蔡兄弟。”

老妖狐高兴地叫:“感谢蔡兄弟,干三碗!”四周人群跟着大叫。

文昌赶忙举碗说:“谢谢诸位抬爱,兄弟认为一碗足矣,明日将有恶斗,咱们不可给汉江秃蛟有可乘之机,而且今晚也可能有变故,不能不防。等事定之后,咱们弟兄不醉无休。干。”

“干!”四周的人大叫。

老妖狐干了碗中的酒,照了碗后说:“姐儿们,出来伺候蔡兄弟。”

后厅中一阵传呼,不久出来了四名浓装艳抹的美丽粉头,有两个手持描金折扇,绣帕儿半掩红唇,另两名手抱琵琶,一身续罗巧装扮,珠翠满头香风扑鼻,袅袅娜娜到了桌旁,同时向病无常一福,但四双媚眼儿却向蔡文昌膘,低头一笑,透露出万种风情。

病无常向文昌方面一招手,哈哈大笑道:“去,见过蔡兄弟和范爷。”

四个粉头先向文昌一福,同声说:“蔡爷万安。”

文昌脸上冷冰冰,拱了拱手。黑铁塔不等姐儿走近,大叫道:“走开走开,别搅了黑爷爷的酒兴。”

老妖狐见机,知道江湖好汉,大多讨厌风流女人,文昌年纪轻,在龙驹寨是土生土长的本份人,看脸色便不是好色之徒,赶忙打岔说:“美凤,你和她们在一旁设座,唱两曲助兴也就算了。”

“遵命,程爷但请吩咐。”一个姐儿恭敬地答。

四个妞在病无常与文昌之间,就店伙设下的座位落坐。老妖狐说:“美凤,拣些文雅点儿地唱,可不要唱那些给老粗们听的玩意。”

美凤就是刚才答话的妞儿,她应喏一声,和同伴们低低地商量。

五纹盛筵中,猜拳声大起。一些人端着酒碗,走来向病无常和两位客人敬酒。

在喧闹声中,一串清越的弦声飞扬,接着,银铃般的慢唱声幽幽而起,闹声渐静。

对厅前进的瓦檐下,两双大眼睛光闪闪,从厅门可以看清厅中的一切情景,有人躲在檐下,是女的。

两女弄弦,两女慢弦,娇柔细腻的声音在耳畔流畅:“迎得郎来入绣围,语想思,连理枝。鬓乱钗垂,梳坠印山眉。娅姹情娇不语。织玉手,抚郎衣。”

听得懂的人不多,叫好声却雷动。

文昌低头抚弄着酒碗,心说:“唱得好,但这种词却不合江湖人口味。”

黑铁塔在众人叫好声中,“砰”一声放下碗,走到四个扭身后,伸出油腻腻的一双大手,突然将她们收到一块儿,一把抱起向后厅走。四个女人在他手中惊叫,却无法挣脱,惊得花容失色,描金扇和绣帕全掉了。

四周人群一惊,人声倏止。

黑铁塔在后厅口将人放下,大环眼一翻,四个女人胆战心惊倒在地下。

“你们他妈的乖乖地走,黑爷爷不喜欢这调调儿,我宁可听鸡猫叫。唱得黑爷爷火起,用一碗酒灌你们的小嘴儿。快走!”黑铁塔的大嗓门象焦雷。说完,大踏步回坐。

文昌忍不住呵呵一笑,说:“黑铁塔,别忘了你在做客。”

黑铁塔应了一声说:“我就是这个牛脾气,不高兴绝不隐瞒。”

文昌喝了一口酒,说:“处世无奇但率真,但率真太过便成了狂人。呵呵!怪不得你在江湖名头虽响,仍然是落魄不堪。”

“你喜欢我这个朋友?”黑铁塔沉着脸问。

“啪”一声响,文昌将手中的碗捏碎,说:“咱们如果不够真诚,有如此碗。”

黑铁塔死死地瞪住他,声音有点变:“我……我叫你兄弟。”

“我叫你大哥。”文昌一字一吐地答。

黑铁塔连灌了三碗酒,说:“兄弟,别忘了明春的约会。”

“大哥,不见不散。”

第二天,汉江秃蚊没送来拜帖,也没有送来挑战书,一群人悄悄离开了龙驹寨,由丹江撤回汉江走了。

文昌正式成为龙驹寨的黑社会成名人物,他住在商洛老店,他被正人君子观为地痞、流氓、恶棍。龙驹寨所发生的敲诈、勒索、收常例钱,打架闹事等等,虽然他不在场,但也算他一份。他在地痞们群中,地位仅次于病无常,小冲突小买卖他从不参加。他负责对付外来的跑码头英雄好汉。他蔡文昌三个字,远近闻名。

黑社会也不易混,勾结官吏,把握士绅,安抚内部,外辟财源,对付外敌……无一不是伤脑筋的事,他应付不来,老妖狐胜任愉快,他毕竟没有这种天才。

第三天,文昌送黑铁塔赴西安府,直送至商州,方依依而别。

白衣姑娘老少十一骑,本来盯住两人上路的。但文昌不想招惹他们,在商州抄小路回来了。

转眼寒冬光临,年关快到了。文昌的无极气功,顺利地完成了第一阶段进程,功力渐进。踏入第二段境界,他练得更勒。

半年中,他和一群地痞们练练兵刃拳脚、从对拆中获得不少经验。可惜,他没有高明的对手,不知自己的进境程度,仍然缺乏从生死存亡中所得的经验与教训。

半年来,他出了几次面,对付一些过境的江湖三流朋友,名头愈来愈响亮,亡命客蔡文昌六个字,在江湖上开始抬头,而龙驹寨的人却对他深怀戒心。

他的最初野心实现了,病无常已成了无足轻重的大哥。

黑铁塔说得对,龙驹寨这座山太小,容不下这头大虎。冥冥中,命运之神已经赋予了他亡命天涯的命运,他必须离开,必须在外面漂泊。

春天来了,他也要向龙驹寨告别了。

病无常和老妖狐早已安排下要他离开的毒计,原由不仅是领导权之争,而是文昌的做法不尽符合他们的利益。因为文昌首先要求他两人的收益公开,他们的赌场和半开门的妓院不应该免纳常例钱,其次是文昌坚决反对贩卖人口迫良为娟,认为向妇孺弱者下手不是英雄好汉的作为。最今两人难堪的是,文昌的气质影响了所有的弟兄,逐渐引起弟兄对他两人的不满,他两人交代下来的事情经常打折扣。

种子埋下了,机会来了必须发芽长大。

黑社会中,杀了人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间,或者苦主无法指定凶手,官府不会尽力缉查。但如果失手,宫府为了额面,必定不会放松,事情必定闹大。所以在大庭广众问杀人惹事,又来不及毁尸灭迹,都是黑社会的大忌,当地的流氓决不敢公然和官府斗法。

病无常和老妖狐已安排了这一着,而且是双管齐下。

商州的地头蛇姓麻,一脸大麻子,排行第五,所以叫麻面虎麻五爷。麻五爷的靠山,是华山五丑。华山五丑是兄弟五人,姓赖,老大叫霹雷棍赖华,一条齐眉棍使起来象狂风暴雨,虎虎有风,十分得了。五丑平常住在华山,而在山口外云台观附近活动,做些没有本钱的买卖。他们的师父,是云台观的老道全真天虚羽土。这位老道确是有道,未入灵门时,是河淮的独行大盗,叫千里独行白云深,姓白名云深。华山五丑黑地里打家劫舍,果是一脉相承,有其师必有其徒,并无可怪之处。

要想引一个人拼命,两个字足够了,这两个字是名和利,名利双收后,其他事皆可迎刃而解。

上次麻面虎接到病无常的手书,要求共同对付汉江秃蛟,可是所许诺的利润微不足道,麻面虎置之不理。

这次病无常感到老大的地位已摇摇欲堕,油水又日渐流向弟兄们的手中,他的损失太大,眼看垮台之期不远,心中一横,便再次投书麻五爷。他这次所许的条件极为优厚,麻五爷动了心。条件是:一、龙驹寨的弟兄,归麻五爷名义上领导,尊奉他为老大。二、麻五爷可以派一至三人到龙驹寨共掌大局。三、油水的收入,两成奉上给麻五爷。

麻五爷心动之极,讨价还价,最后有点修改,便是派五名得力助手到龙驹寨共掌大局,油水增加一成,条件谈妥。

………………………………………

第 四 章 

决定正月十五在龙驹寨大街上擒住文昌解送商州。

正月十五到了,元宵日,龙驹寨正准备晚问闹花灯。

闹元宵,各地都有盛大的灯会,灯会是民间生活程度的一面镜子,承平的丰年与兵荒马乱水早虫灾成了强烈的对照,去年瑞雪庆丰年,风调雨顺,今年的灯会,也就比往年更热闹些。

龙驹寨的居民,百分之七十是从河南迁来的,河南大爷们的玩意搬出来并非奇事。地方上的恶棍们,兴兴比任何人都足,组成了各式各样的玩艺行列,乘机多敲几个钱入袋。

文昌找了三十余名手脚利落的弟兄,组成了高跷队。高跷这玩意不简单,比奇,比艺,比巧,比火候。假使在河南小伙子们想出风头,必须下十来年苦功,而且要从小练起,练上三五年的后生,只配在街上摆摆架子而已,要向和人比,谈也不必谈。文昌是领队,他的技艺在子弟们中佼佼出群。

十字路口往北街走,北寨下面是一片大广场。右首,是一座规模不算小的慈思寺。左首,搭起了一座露天台,摆上了鳌山,花团锦簇,各式各样的花灯争奇斗巧。近南端,搭了一度戏台,这是大户人家主办的玩意,从西安府用重金请来了一群形形式式的大男人,要在台上唱当时最流行的元曲。

慈恩寺的右首空地,小伙子们和寺中的和尚过不去,用绳子圈起一个场子,那是牧羊场,与佛爷的慈悲宗旨背道而驰。倒在北门外的山坡下,有一处和平竞赛场,赛马,不会流血,但在雪地里赛马,也会经常出纸漏,摔坏了人马并非奇闻。

这座广场中,上元灯节这一天,比庙会还热闹十倍,这儿将有三四千人汇集,平常难得一见的大闺女,在这儿一露芳踪,给小伙子们看看颜色,评评分数。

这一天,昼间是“竞”夜间是“赏”,反正得闹上三天,方可收心回家养神蓄锐,准备弄庄稼了。

高蹄竞赛,参加的共有五队,其余四队是从乡下来的。影石村三姓子弟的高烧队,一连两年夺得了冠军上赏,今年阵容壮大,野心勃勃。但龙驹寨的人都知道,影石村这一次将全军覆没,因为蔡文昌这些小价子在训练时,所表现的招式出奇的高超,而且,这年的场面更大。有冰上表演。

按比例,高跷队先游行市区一周,从东南到西北然后折回十字路口,先在十字路口亮亮相,再走向寺前广场开始竞赛的正式项目,从团体到个人,依次竞争。在游行途中,去年的优胜队影石村在前,第二队是主队龙驹寨队。影石队在中,龙驹寨在东面。

麻五爷预定动手之处,正是十字路口。

前一天晚问,病无常在东南街上的府第秘室中,有一场秘密会议及时举行。

秘密是地下暖房,参加的人不多。一灯如豆,室中仍可看清参予人的面目。

左上首,是一个高大魁伟的大麻子,一双鹰目冷电四射,大麻子脸上横肉一楂楂。他就是商州一霸麻五爷麻面虎。

麻面虎左右,是两名膘悍的中年人,眼睛隐鸳,象两头伺机涌出的金钱大豹。

右首也坐了三个人,病无常居中,左是老妖狐,右是活报应,屋外滴水成冰,秘室中暖洋洋地。

“五爷,一切布置停当了么?”病无常稳沉沉地问。

“你大可收心,万事齐备,不仅我手下分派停当,商州衙门周判官的得力巡检黄爷,也派人前来相助,大事定矣,不怕他有三头六臂,咱们定叫他一命难逃。”

“兄弟明天在舍下设宴,替五爷庆功。”

“话讲在前面,先君子后小人,挨刀的,你可要在你的手下派,这步棋万不可缺少,不然黄巡检却不好出面弹压。”

“兄弟已准备好了,是一个平日与蔡小子极相得的人。兄弟已派心腹邀他在一旁看热闹,人群一乱,立即下手,刀是梭形小刀,与蔡小子一模一样。”老妖狐笑。

“请教五爷如何动手?”病无常问。

麻面虎隐隐一笑,说:“很简单,先用暗器打他的下盘,等他倒地时派人去扶,乘机擒人。如果他仍然凶悍,或者一击不中,必定找咱们的霉气,咱们便一拥而上,事情便决定了。希望一击成功,你的人也就不至白死。”

“那小子十分了得,一拥而上可能……可能……”

“笑话!你小看咱们商州的高手?再说,华山的五位兄长答应在旁出手相助,他五位可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一个姓蔡的混小于,其实用不着劳动他们任何一位费神。”

十字街口一早便扫清了浮雪,幸好老天爷帮助,从昨天起雪便止了。浮雪清除后,压平了下面的积雪,浇上水,不消一个时辰,结成了广大的冰场。

在冰上踩高烧,没有十来年火候的人,最好不必下场献丑,摔断手脚小意思,令观众恶心却最大恶极。在泥地上玩,学上三五天的人,不但可以站起,而且可以走动摆架子。但练了三五年的人,用两人扶起在冰上站,不动恐怕也会掉下来,稍一举动使会摔死狗。

十字街口人山人海,锣声震耳,鼓乐喧天,游行的队伍到了。楼上的晒台,挤满了老大娘嫂子小姑娘,一群小娃娃们却在人群中窜来钻去。

在人群喝彩声,第一群灯队过去了。第二群是早船,没看头。第三群是高院队,来了。

影石村的人打先锋,两侧有廿余名帮闲助手。中间,是十二名黑巾包头,披红挂彩的大汉,脚下绑了八尺高的木跷脚,下面裹了经过特殊制造的防滑套。十二个人雄纠纠气昂昂……全是廿五六岁的壮年子弟。

领队的是张村主的堂弟,青夹衫绊纽没扣上,红腰带扎住衣尾,敞着壮实的胸膛。茬冷的天,他竟不怕寒冷。他右手提着一盏走马灯,左手拿着一朵海碗大的红布花球。

“吆喝……”人群中响起震天狂叫,他就在叫声中踏入冰场,一连五步,上身急俯,大旋身连转三圈,然后交叉站立,捧灯搭球向四周行了一次罗圈揖,居然十分沉稳。

在四周轰然叫声中,他装腔作势摇摇欲堕地向场中心走,风度极佳。

第二名进场;第三名接着走出,第四名刚奔出第四步,五步落下时向前一滑,“叭哒”两声,跌了个手脚朝天,一阵爆炸性的哗笑声中,两名大汉枪出去扶。

“糟!我的脚扭伤了。”地下的人叫。

两大汉将人抬走,在一旁替他解下高跷。

十二人中,能到达场中心的只有九名。

第二队是龙驹寨队,欢叫声雷动。

第一个进场的是文昌,他黑巾包头,身穿半楷,露出半边白玉般的壮实胸膛,双臂裸露,红腰带,黑色灯龙夹裤。俊脸上微露笑容,唇上划了两道又浓又粗的大八字须。腰带前边,是一条大红绸花;右手高举着一盏大花灯,竿儿长有一丈,象一条钓竿,其实就是钓竿。左手,是一根马鞭,鞭上一节一朵小红花。

“笃”一声,他的右脚迈上了冰场。天!下边没绑有防滑套,光滑坚实而质轻的黄杨木跷脚下却是空无一物,怎样在坚冰上走?

“马来!”他大叫,马鞭儿摇摇,花灯儿摇摇。“克勒!克勒!克勒勒!”他双脚并跳,连行十余次,不等身形站稳,便右脚朝天,左脚支地,向后下腰,脑袋到了脚跟后,右手的花灯儿伸在向上指的右脚尖当方轻摆,小立片刻。

“好!”欢呼声感山动岳,震耳欲聋。

蓦地,他左手马鞭疾挥,用原来的姿势转了三匝,右脚突落,“吱”一声向前滑出,人坐在地上了,双腿前后伸,伸得笔直,灯前鞭后不住轻摇,四平入稳。

如果在泥地上,起来并不准,练了两三年的小伙子都不难办到,但在坚冰上,任何高手也绝对办不到,不可能。

吹叫声停止,以为他失脚了。

“叭叭叭”三声鞭响,蓦地花灯上场,他双腿一弹,上身惊奇地向上升,不但站起了,竟以“金鸡独立”的一脚支地,接受排山倒海似的欢呼。

接着,第二名出现奔出,是一个扮成天精的大个儿,举着一根鸟木涂黑漆的九节鞭,象一阵风,追逐着文昌,挥舞着九节鞭。

文昌一声长啸,以“柳絮随风飘”身法绕折奔逃,马鞭呼呼,花灯儿飞舞,脚下乱晃,身形摇摆,前俯后仰左歪右倒,危险万状,脚下粉冰飞溅,暴响似连珠。

没有欢呼声,只有不住起伏的惊叫,姑娘们的尖叫声特别刺耳,能静静地定下心欣赏的人不多。

两侧担任保护的弟兄,都替他捏一把冷汗。

蓦地,他一声狂吼,似乎已被天精的九节鞭击中,向侧扑倒。

“哎呀!”四周惊叫声惊天动地。

他向前滚,急如风车。后面的天精哈哈狂笑,挥鞭向前赶。

滚了五丈左右,他的身形却突然平空升起,仍在转,象只陀螺,马鞭和花灯也随身旋转,久久方正。

“啊”四周的人喘出一只大气叫,不住抹揉手心中沁出的冷汗,如释重负,久久方暴出怒潮般的叫好声来。

他向四周行礼,和扮妖精的人站在一旁,等着其他十名同伴。他们正用传统的步伐向前移,叫移不叫走,坚冰上走不得。

十二人到齐,沿途表演着,向东走,他领先。

东面人丛中,五名面貌丑恶的大汉穿一身轻衣,皮帽放下护耳,正凝神静观其变。另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鬼鬼祟祟散布在左边。

病无常和老妖精,陪着麻五爷在迎街一处阁楼上,居高临下谈笑自若,他们静等好戏上场。

人丛前端,一个披着破棉妖,看去年节十三四岁的褴褛小化子蹲在那儿不住摇头晃脑穷叫好。小化子看去眉清目秀,齿白唇红,一双黑多白少明亮照人的大眼睛,不知隐藏了多少智慧,灵活得令人喜爱,他脚下搁了一根黄竹打狗棍,说明他不是本地人,肋下挂了一个小包裹,棉袄内是一身青布紧身衣,腰带上插了一个一尺寸的长形革囊,圆形,粗约径寸。黑亮的长发胡乱挽在头上,未带头巾,下身是棉裤,抓地虎快靴。乍看去,确象个小要饭的,但脸上的神情又不象,清秀而结实,手脸干净,与他的穿着打扮极不调和。

人丛中有文昌的熟朋友,不住怪叫,欢声雷动。文昌和扮天神的人挽手不住移动以支援重心,一面向熟朋友含笑招呼,在人群旁移动,再转身向另一队的人亮相。十二名队友中,其他十人已由在旁照顾的人扶下坐倒休息喘口气。

场中另一队人亮相,但喝采声几乎绝迹了。

文昌看了片刻,向同伴税:“咱们胜算在握,弟兄们等会仍不可大意。

他刚拍出手试去额角的汗迹,脚下一前一后交叉支住重心,蓦地,三颗灰色的指大铁疾黎从人丛中飞出,射向他的下盘,一枚击腰旁命门穴,两枚分取膝弯。

地下的小化子一听头顶有异怪的啸声,猛抬头便看到三枚灰影,本能地大叫:“小心暗器!”

文昌大惊,向侧便倒,“叭”一声倒地,三枚铁疾黎擦衣裤而过,危极险极。

这瞬间,他向人丛中急滚,一面丢掉马鞭和花灯在急滚中去解脚下的高跷,对方用暗器猛击,如果向外滚,便会成为暗器的标靶,他必须滚进人丛以进为退冒险脱身。同时,他已看出小化子是帮他的,因为小化子已向后破口大骂,至少可以得到小化子一些助力。

人群大乱,比喝声雷动,八名大汉左右抢出,向地下的文昌扑去。

同一瞬间,有人发出一声惨叫。

“蔡师傅杀人,蔡师傅杀人!”有不少人大叫。

也似乎在同一瞬间,小化子大吼:“狗东西该死!”吼声中,打狗棍凶狠地扫出,将扑出的八名大汉击倒了两个。

“啊……”惨叫声动人心魂,两大汉的腰上各挨了一记重击。

文昌已来不及解掉腿下的高跷,赤手空拳,暗器也末带,眼看六名大汉扑到,为了自己,他只好下了毒手。

人倒在地上,如果没有家伙在手,最好不要冒然上扑,扑上可能要倒霉,手脚全算上,倒在地上的人有四样东西可以进攻,两手两脚活动自由。

文昌的一只腿,站在地上已经够凶狠,这时脚上有高跷,运起来丈余方圆内谁也无法接近。他大吼一声,双脚一阵卷扫,六名大汉发出阵阵惨叫,脚骨全被击断,一一例地哀号。

“不相干的人让开,商州的黄大人要捉杀人凶手。”左面有人大叫,拥出一群皂衣公人来,铁尺飞舞,奔向文昌。

文昌抓住脚下的高跷,拼全力一拉,绑绳尽折,他飞跃而起。

两根铁丈已迎头劈到,吼声入耳:“凶犯就缚,不许拒捕。”

文昌心中大怒,无名火起,如果不拒捕,这两铁尺不将脑袋打破才怪。

“蔡师傅用飞刀杀人,休叫他走了。”有人大叫。

他听得真切,那是打手中老五的声音,老五是老妖精的死党,他有点惊悟。

已不容他思索,脑袋一偏,“噗噗”两声闷响,他左肩挨了两铁尺,力道沉重,打得他七窍生烟,虽依运功护身,仍感到难以禁受。

他已看出是办案的人,本来不敢公开拒捕,老五的叫声,令他心中一动。显然,这是有计划的杀人嫁祸,在公堂上有理也说不清。

“不行!我可不是傻瓜。”

“狗东西!”他大吼,手中的高跷虎虎生风,滚入了人丛,指东打西势如疯虎。

“啊……”倒了一个。

“啊……”又倒了一个。

“噗”一声闷响,最先用铁尺敲了他一记的黄大人,腰肋挨了一棍,向侧便倒。

小化子一面动手一面叫:“壮士,快离是非之地。”

小化子象头老狐狸在人丛中窜闪如飞,打狗棍霸道而毒辣,专向肚腹下阴下手,谁挨上—记,再也无法再爬起拼命。

文昌对付十余公人,如虎入羊群,他叫:“小兄弟;你先走。”

“再见了。”小化子叫,向人丛中一钻,不见了。

文昌向小化子的去向瞥了—眼,猛抬头,便看到了阁楼上的病无常和老妖精,正和一名大麻子向下惊疑地观看,目光对上了。

“这家伙不是商州的麻面虎么?”文昌终于明白了五分。

他又击倒了两个公人,扭头向北走。

“抓住他,休叫他走了。”又是老五的叫声,

文吕又是心中一动,明白了六分。

北面右房屋据台阶上,活报应高的身影一闪,躲在动乱的人丛后,但那微露喜色的脸孔,已被文昌看见了,已明白了七分。

他舍了七零八落的公人,撒腿向北狂奔,三五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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