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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无泪-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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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青听着。

“他手里捉着的这口箱子,据说就是天下最可怕的武器。”卓东来说:“我一向不太谦虚,可是我相信只要他一出手,我就是个死人。”

他看着萧泪血手里的箱子。

“现在他已经把箱子打开了,因为他本来是想杀了我的,却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出手。”卓东来淡淡的说:“他居然宁可变得像是个呆子一样站在那里看我喝酒,也不出手。”

萧泪血没有听见。

无论卓东来说什么,他都好像完全听不见。

卓东来忽然笑了。

“他当然不是不敢杀我,像我这样的人,在萧先生眼里也许连一条狗都比不上。”他又问卓青:“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不杀我?”

“不知道。”

“他不杀我,只因为他已经没法子杀我了。”卓东来说:“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站在那里等着我去杀他,像杀狗一样的杀。也许比杀狗还容易。”

这种事本来也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没有人敢在萧泪血面前这么样侮辱他,就正如以前也没有人敢侮辱卓东来一样。

“卓青,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天下无双的萧先生怎么会忽然变成了一条狗?”

“不知道。”

“你应该看得出来的,多少总该看出来一点。”卓东来冷冷的说:“如果你连这种事都看不出来,要活到二十岁恐怕都不太容易。”

“是的。”卓青说:“这种事我多少都应该能看得出一点的。”

“你看出了什么?”

“萧先生恐怕是被人用一种很特别的方法制住了,全身的功力恐怕连一分都使不出来。”

“对!”

“萧先生本来是人中之龙,并不是狗。”卓青说:“只不过萧先生也知道,如果龙死了,就算是一条神龙也比不上一条狗了。”

他说得还是那么平静,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可是狗也会死的。”

“当然会死,迟早总会死,可是至少现在还活着。”卓青说:“不管是龙是人是狗,能多活片刻也比马上就死了的好。”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不该放弃。

“可惜现在我已经看不出他还有什么希望了,”卓东来说:“无论谁中了‘君子香’的毒,恐怕都下会再有利么希望了。”

“君子香?”

“君子之交谈如水,谆谆君子,温良如玉,君子香也一样。”

“一样?”

“水一样清澈流动,无色无味,玉一样温润柔美。”卓东来的声音也一样温柔:“唯一不同的是,君子香这位君子,其实是个伪君子,是有毒的。”

他微笑:“如君子交,如沐春风,这位伪君子的毒也好像春风一样,不知不觉问就让人醉了,一醉就销魂蚀骨,万劫不复。”

“萧先生怎么会中这种毒?”

“因为我在萧先生眼中只不过是条狗而已,比狗还听话,在萧先生面前,有些事我连想都不敢想,因为心里一想,神色就难免会有些不对了,就难免会被萧先生看出来。”

卓东来又斟了一杯酒。

“萧先生当然也想不到我早已把君子香摆在一个死人的衣襟里,只要萧先生走近这位死人,动了动这位死人的衣着,君子香就会像春风般拂过他的脸。”卓东来叹了口气:“萧先生当然想不到一条狗会做出这种事。”

“是的。”卓青说:“以后我永远都不会把一个人当作一条狗的。”

老人已死,萧泪血最想知道的一件秘密也随死者而去。

在他看到死去的老人时,当然要去看一看老人是不是真的死了?是怎么死的?

要查看一个人的死因,当然难免要主动他的衣裳。

卓东来早已算准萧泪血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来,所以早就准备杯君子香。

这实在是件很简单的事,非常简单。

简单得可怕。

卓东来又在叹息:“这位老人活着时并不是君子,又有谁能想到他死后反而有了君子之香?”他叹息着道:“有时候君子也是很可怕的。”

他说的并不是什么金玉良言,更不是什么能够发人深省的哲理。

他说的只不过是句实话而已。五

黄昏时司马超群已经回到长安城。

这里是他居住得最久的地方,城里大多数街道他都很熟悉,可是现在看来却好像变了样子。

古老的长安是不会变的,变的是他自己。

可是他自己也说不出自己有些什么地方改变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改变的。

——是在他踏上那条石板缝里仍有血迹的长街时?还是在他听牛皮说到钉鞋的浴血战时?

一个人如果一定要踩着别人的尸体才能往上爬,就算爬到巅峰,也不是件愉快的事。

人和马都已同样疲倦。

他打马经过城墙边一条荒僻的街道,忽然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人的背影。

这个人已经转入城墙下的阴影中,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一直都没有回过头来。

可是司马超群却有把握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高渐飞。

在他还没有喝醉的时候,他的记忆力和眼力部远比别人好得多。

——高渐飞怎么还没有死?卓东来怎么会放过他?

——大镖局和雄狮堂的人是不是已经有过正面冲突?

司马起群很想追过去问问高渐飞,可是他更急着要赶回家去,看看他那种凶恶不祥的预感是否已灵验?

这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他的心情又很急躁,在这种情况下,无论谁都难免会看错人的。

他看见的也许并不是高渐飞。

萧泪血既然还没有死在“泪痕”下,高渐飞就已必死无疑。

只要接到杀人的契约,萧泪血从未因任何缘故放过任何人。

他当然也不会为小高破例。

小高只不过是个不足轻重的江湖浪子而已,和他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小盲自己也想不通萧泪血为什么没有杀他,他甚至替萧泪血找了很多种理由,可是连他自己都不满意。

他实在找不出任何一种理由能解释萧泪血为什么会放过他的。

直到现在他还活着,实在是奇迹。

司马超群并没有看错,刚才他看见的那个人确实是高渐飞。

小高也看见了快马飞驰而过的司马超群。

可是他故意避开了,因为除了朱猛外,暂时他不想见到任何人。

他在找朱猛,找遍了长安城里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现在正是朱猛最需要朋友的时候,不管朱猛是不是还把他当作朋友,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就这么样弃朱猛而去。

——如果现在朱猛还在陪着蝶舞,看到他的时候会对他怎么样?

小高也已想象到这种难堪的情况,但是他已下定决心,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一切。

天色更暗了。

长安古城的阴影沉重的压在小高身上,他的心情也同样沉重。

——朱猛是条好汉,胸襟开阔、重情重义的好汉。

——朱猛应该了解他的苦衷,应该能原谅他的。

可是蝶舞呢?

小高握紧双拳,大步往前走,忽然间,刀光一闪,一柄雪亮的大刀从黑暗中迎面劈了下来。

这一刀劈下来时,无疑已下了决心要把他的头颅劈成两半。

但是无论谁要一刀把高渐飞劈成两半都绝不是件容易事。

他的手里还有剑。

这一刀并不太快,用的也不是什么惊人的刀法。他本来很轻易的就可以拔剑反击,把这个躲在阴影中暗算他的人刺杀。

他没有拔剑。

因为他已经在这间不容发的一瞬间,看到了这个人头缠的白巾,也看到了这个人的脸。

这个人叫蛮牛,是雄狮堂属下最有种的好汉之一,也是朱猛这次带到长安来的八十六位死士之一。

这些人本来跟他素不相识,现在却已全都是他的好兄弟,跟他同生死共患难的好兄弟。

这一刀一定是砍错了人。

“我是小高,高渐飞。”

他的身子一闪,刀就劈空了,刀锋砍在地上,火星四溅。

黑暗中有双血红的眼睛在瞪着他。

“你是小高,俺知道你是小高。”蛮牛忽然大吼:“俺操你个娘。”

吼声中,又有刀砍已除了蛮牛的刀,还有另外几把刀。

几把刀都不是好刀,用刀的人也不是好手,可是每一刀都充满了仇恨和愤怒,每个人都是拼了命来的。

小高不怕死。

小高不能用他那种每一剑都能在瞬间取人咽喉的剑法,来对付这班兄弟。

可是他也不能这么样死在乱刀下。

宝剑虽然未出鞘,剑鞘挥打点击间,刀已落地,握刀的手已抬不起来。

握刀的人却没有迟下去,每一双眼睛里都充满怨毒愤怒和仇恨。

“好,姓高的,算你有本事,”蛮牛嘶声道:“你有种就把老子们全宰了,若剩下一个你就是狗养的。”

“我不懂你们是什么意思?”小高也生气了,气得发抖:“我真的不懂。”

“你不懂?俺操你祖宗,你不懂谁懂?”蛮牛怒吼:“老子们把你当人,谁知道你是个畜牲,老子们在拼命的时候,你这个畜牲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又去偷别人的老婆?”

“现在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可是你们不会明白的。”他黯然的说:“有些事你们永远都下会明白的。”

“你想怎么样?”

“我只想要你们带我去见朱猛。”

“你真他娘的不要脸,”蛮牛跳了起来:“你还有脸会见他?”

“我一定要去见他。”小高沉住气:“你们非带我去不可。”

“好,老子带你去!”

另外一条大汉也跳起来,一头往城墙上撞了过去,他的一颗大好大颅立刻就变得好像是个绽破了的石榴。

热血飞溅,小高的心却冷了。蛮牛又大吼:

“你还要见他,是不是要气死他,好,俺也可以带你去。”

他也一头住城墙上撞过去,可是这次小高已经有了痛苦的经验,一把拉住了他,把他掼在地上,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霎眼间人已不见。

他没有流泪。

他的泪已经溶入他的血。

英雄无泪,化为碧血。

青锋过处,是泪是血?

第十五章 巅峰

二月二十五。

长安。

有灯。

淡紫色的水晶灯罩,黄金灯,灯下有一口箱子,一口陈旧平凡的箱子。

灯下也有人,却不是那个沉默平凡提着这口箱子的人。

灯下的人是卓东来。

天还没有亮,所以灯是燃着的,灯光正好照在他看起来比较柔和的左面半边脸上。

今天他这半边脸看来简直就像是仁慈的父亲。

一个人在对自己心满意足的时候,对别人也会比较仁慈些的。

现在朱猛已经在他掌握中,雄狮堂已完全瓦解崩溃,高渐飞也已死了。至少,他认为高渐飞已经死了,每一件事都已完全在他的控制下。

强敌已除,大权在握,江湖中再也没有什么人能和他一争长短,这种情况就算最不知足的人也不能不满意了。

他的一生事业,无疑已到达巅峰。

所以他没有杀萧泪血。

现在萧泪血的情况几乎已经和那老人完全一样,功力已完全消失,也被卓东来安排在那个幽静的小院里,等着卓东来去榨取他脑中的智慧和他那一笔秘密的财富。

这些事都可以等到以后慢慢去做,卓东来一点也不着急。

一个功力已完全消失了的杀人者,就好像一个无人理睬的垂暮妓女,是没有什么路可以走的,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

他们做的行业都是人类最古老的行业,他们的悲哀也是人类最古老的悲剧。

萧泪血的箱子现在也已落入卓东来手里了。

他也知道这口箱子是世上最神秘最可怕的武器,在雄狮堂的叛徒杨坚被刺杀的那一天,他已经知道这件武器的可怕。

他相信江湖中一定有很多人愿意出卖自己的灵魂来换取这件武器。

幸好他不是那些人,他和这个世界上其他那些人都是完全不同的。

现在箱子就摆在他面前,他连动都懒得去动它。

因为他有另一种更可怕的武器,他的智慧就是他的武器。

他运用他的智慧时,远比世上任何人使用任何武器都可怕。

——萧泪血虽然是天下无双的高手,可是在他面前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朱猛虽然勇猛骠悍,雄狮堂虽然势力强大,可他还是在举手间就把他们击溃了。

他能做到这些事,因为他不但能把握着每一个机会,还能制造机会。

在别人认为他已失败了的时候,在最危急的情况下,他非但不会心慌意乱,反而适时制造良机击溃强敌,反败为胜。

只有这种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长枪大斧钢刀宝剑都只不过是匹夫的利器而已,甚至连这口箱子都一样。

卓青已经站在他面前等了许久,胜利的滋味就像是橄榄一样,要细细阻嚼才能享受到它的甘美,所以卓青已经准备悄悄的退出去。

卓东来却忽然叫住了他,用一种很温和的声音说:“你也辛苦了一个晚上了,为什么不坐下未喝杯酒?”

“我不会喝酒。”

“你可以学。”卓东来微笑:“要学喝酒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

“可是现在还不到我要学喝酒的时候。”

“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才开始学?”卓东来的笑容已隐没在阴影里,“是不是要等到你能够……”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忽然改变了话题问卓青:“你是不是已经把萧先生安顿好了?”

“是。”

“你走的时候,他的情况如何?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卓青道:“他还是和刚才一样,好像对任何事都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很好。”卓东来又露出微笑:“能够听天由命,尽量使自己安于现况的人,才是真正的聪明人,这种人才能活得长。”

卓东来的微笑中仿佛也有种尖锐如锥的思想:“有时候我觉得他有很多地方都跟我一样,自己做不到的事,他非但不会去做,连想都不会去想。”

他淡淡的接着道:“一个人如果总喜欢去做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就难免会死于非命,高渐飞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卓青忽然说:“高渐飞不是个很好的例子。”

“他不是?”卓东来间:“为什么不是?”

“因为他还没有死。”

“你知道他还没有死?”

“我知道。”卓青说:“郑诚在昨天黄昏时还亲眼看见他提看到出城去。”

“郑诚?”卓东来仿佛在记忆中搜索这个名字:“你怎么知道他真的看见了高渐飞?”

“他一发现高渐飞的行踪,就立刻赶回来告诉我了。”

“你相信他的话?”

“我相信。”

卓东来的笑容又隐没,声音却更温和,“对!你应该相信他。如果你想要别人信任你,就一定要先让他知道你很信任他。”

他好像忽然发觉这句话是不该说的,立刻又改变话题问卓青。

“你有没有想到高渐飞会到什么地方去?”

“我想他一定是到红花集那妓院去找朱猛了。”卓青说:“朱猛既然不在那里,高渐飞一定还会回去找的,所以我并没有叫郑诚去盯他,只要他在长安,就在我们的掌握中。”

卓东来又笑了,笑得更愉快。

“现在你已经可以开始学喝酒了。”卓东来说:“你已经有资格喝酒。而且比大多数人都有资格喝酒。”

他忽然站起来,将他一直拿着的一杯酒送到卓青面前。

卓青立刻接过去,一饮而尽。

酒甘甜,可是他嘴里却又酸又苦。

他已经发现自己话说得大多,如果能把他刚才说的活全部收回去。他情愿砍断自己一只手。

卓东来却好像完全没有觉察到他的反应,接过他的空杯,又倒了杯酒,坐下去浅啜一口。

“萧泪血明明知道高渐飞是他宿命中的灾祸,萧泪血这一生从未悔约过一次,现在他已接到了契约,他为什么不杀高渐飞?卓东来陷入沉思:“是不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什么特别的关系?那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忽然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定只有那个老人才能确定。萧泪血要问老人的,一定就是这件事,这件事对他一定很重要,所以老人一死,他就动了杀机,因为老人死后世上就再也没有人知道高渐飞究竟是不是他的儿子。”

“他的儿子?”

卓青本来已决心不开口的,此刻还是忍不住大声问:“高渐飞怎么会是萧泪血的儿子?”

“你认为不可能?”

卓东来冷笑:“高渐飞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年轻人而已,一向冷酷无情的莆泪血为什么要救他?如果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有这种关系存在,就算有十万个高渐飞死在萧泪血面前,他也不会动一根手指的。”

他看青卓青,声音又变得很温和。

“你一定要相信我,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卓东来说:“像朱猛这样一条铁铮铮的好汉,怎么可能败在一个女人手里?可是他败了,败得很惨,萧泪血也一样,谁能想得到他有今日?”

他忽然长长叹息:“其实我也一样,我又何尝能想到将来我会败在谁的手里?”

这句话也许并不是实活,可是其中却有些值得深思的哲理。

卓青忽然退了出去。

他知道现在已经到了他应该退下去的时候,因为他知道司马超群已经来了。

他已经听见司马超群在说:“是的,这种事本来就是谁都想不到的。”二

门是开着的,司马超群站在门口,外面是一片接近乳白色的浓雾。

他已经是个中年人,衣服和头发都很凌乱,经过长途奔波后,也显得很疲倦。

可是他站在这里的时候,看起来还是那么高大英俊强壮,而且远比他实际年龄年轻得多,在门外的浓雾和屋里的灯光衬托下,他看来简直就像是图画中的天神一样。

这一点无疑是江湖中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就算他的武功只有现在一半好,他也必将成为一位受人赞佩尊敬的英雄。

因为他天生就是这种人。

卓东来看着他的时候,眼中也不禁露出赞赏之鱼。很快的站起来,为他倒了杯酒。

——你为什么要到洛阳去?为什么要装病骗我?

这些事卓东来连一个字都没有提。

在他能感觉到司马超群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总是会小心避免提起这一类不愉快的事。

“你一定很累了,一定急着在赶路。”卓东来说:“我本来预计你要到明后天才会回来的。”

他带着微笑问:“洛阳那边的天气怎么样?”

司马超群沉默着,神色好像有点奇怪,过了半天才开口:“那边的天气很好,比这里好,流在街上的血也干得很快,比这里快得多。”

他的声音好像也有点怪怪的,卓东来却好像没有感觉到。

“只要血流了出来,迟早总会干的。”司马说:“早一点干,晚一点干。其实都没有什么关系。“

“是的。”卓东来说:“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子的。”

“世上也有很多事不是这样子的。”

“哦?”

“人活着,迟早总要死。可是早死和晚死的分别就很大了。”司马超群说:“如果你要杀一个人,能不能等到他死了之后才动手?”

“不能。”卓东来说:“杀人要及时,时机一过,物移人换,情况就不对了。”

他微笑举杯:“就像喝酒一样,喝酒也要及时,如果你把这杯酒留到以后再喝,它就会变酸的。”

“对。”司马超群同意:“你说得对极了。你说的活好像永远不会错。”

他举杯一饮而尽:“这一杯我要敬你,因为你又替我们的大镖局打了次漂漂亮亮的胜仗。”

“你已经知道这里的事?”

“我知道。”司马说:“我已经回来很久,也想了很久。”

“想什么?”

“想你。”

司马超群的表情更奇怪:“我把这三十年来你替我做的每件事都仔细想过一遍。我越想越觉得你真是个了不起的人,我实在比不上你。”

卓东来的笑容仍在脸上,却已变得很生硬:“你为什么要想这些事?”

司马没有回答这句话,却转过身。

“你跟我来。”他说:“我带你去看几个人,你看过之后就会明白的。”三

晨曦初露,雾色更浓。

这个小园中没有种花,却种着些黄芽白、豌豆青、萝卜、莴苣、胡瓜和韭菜。

这些蔬菜都是吴婉种的,司马超群一向喜欢吃刚摘下的新鲜蔬菜。

所以园里不种花,只种菜。

吴婉做的每件事都是为她的丈夫而做的,她的丈夫和他们的两个孩子。

他们的孩子一向很乖巧,很听话,因为吴婉从小就把他们教养得很好,从来不让他们接触到大人的事,也不让他们随便溜到外面去。

外面就是大镖局的范围了,那些人和那些事都不是孩子应该看到的。

这个小园和后面的一座小楼,就是吴婉和孩子生活的天地。

走到这里,卓东来才想起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过他们了。

这是他的疏忽。

为了他和司马之间的交情,为了大镖局的前途,他决心以后不再提起郭庄那件事,而且对吴婉和孩子们好一点。四

小楼下面是厅,一间正厅和一间喝酒的花厅,这里虽然很少有客人来,吴婉还是把这两个厅布置得很幽静舒服。

楼上才是她和孩子的卧房,从她娘家陪嫁来的一个奶奶和两个丫头也跟她住在一起。

她的丈夫却不住在家里。

司马对她很好,对孩子们也好,可是晚上却从来不住在这里。

天色还没有亮。楼上并没有燃灯,吴婉和孩子们想必还在沉睡。

——司马超群为什么要带他到这里来看他们?

卓东来想不通。

卧房的窗子居然是开着的,乳白色的浓雾被风吹进来之后,就变成一种淡淡的死灰色,使得这间本来很幽雅的屋子变得好像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阴森之意,而且非常冷,奇冷彻骨。

因为火盆早已灭了。

一向细心的女主人,为什么不为她的孩子在火盆里添一点火?

没有灯,没有火。可是有风。

从阴森森灰蒙蒙的雾中看过去,屋子里仿佛有个人在随风摇动。

吊在半空中随风摇动。

一怎么会吊在半空中,这个人是什么人?

卓东来的心忽然沉了下去,瞳孔忽然收缩。

他有双经过多年刻苦训练后面变得兀鹰般锐利的眼睛。

他已经看出了这个悬在半空中的人,而且看出这个人是用一根绳于悬在半空中的。

这个人是吴婉。

她把一根绳子打了一个死结,把这根绳子悬在梁上,再把自己的脖子套进去,把她自己打的那个死结套在自己的咽喉。

等她的两条腿离地时,这个死结就嵌入了她的咽喉。

这就是死。

千古艰难唯一死,这本来是件多么困难的事,可是有时候却又偏偏这么容易。

除了吴婉外,屋子里还有个人,一个白发如霜的老奶妈,两个年华已如花一般凋落的丫头,一对可爱的孩子,有着无限远大前程的可爱孩子,让人看见就会从心里欢喜。

可是现在,奶妈的头发已经不再发白了,丫头们也不会再自伤年华老去。

孩子也不会再让人一看见就从心里欢喜,只会让人一看见就会觉得心里有种刀割般的悲伤和痛苦。

——多么可爱的孩子,多么可怜。

“我对不起你,所以我死了,我该死,我只有死。孩子们却不该死的。

可是我也只有让他们陪我死。

我不要让他们做一个没有娘的孩子,我也不要让他们长大后变成了一个像你的好朋友卓东来那样的人。

崔妈是我的奶妈,我从小就是吃她的奶长大的,她一直把我当做她的女儿一样。

小芬和小芳就像是我的姐妹。

我死了,她们也不想活下去。

所以我们都死了。

我不要你原谅我,只要你好好的活下去,我也知道没有我们你一定也会一样活得很好的。”

好冷、好冷、好冷,卓东来从未觉得这么冷过。

这间精雅的卧房竟是个坟墓,而他自己也在这个坟墓里。

他的身体肌肉血脉骨髓都仿佛已冷得结冰。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吴腕为什么要死?”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卓东来说:“我真的不知道。”

“他们死了至少已经有三四天,你居然还不知道。”司马超群的声音冰冷:“你实在把他们照顾得很好,我实在应该感激你。”

这些话就好像一根冰冷的长针从卓东来的头顶一直插到他脚底。

他有很多理由可以解释。

——这几天他一直全力在对付雄狮堂,这地方是属于吴婉和孩子们的,他和大镖局的人都很少到这里来。

他没有解释。

这种事根本就无法解释,无论怎么样解释都是多余的。

司马超群始终没有看过他一眼,他也看不见司马脸上的表情。

“你问我,吴婉为什么要死?我本来也想不通的。”司马超群说:“她的年纪并不大,身体一向很好,一向很喜欢孩子,她对我虽然并不十分忠实,却一直都能尽到做妻子的责任。”

他的声音出奇平静:“可是我却没有尽到做丈大的责任,所以错的是我,不是她。”

“你也知道那件事?”

“我知道,早已知道,做丈夫的并不一定是最后知道的一个。”司马超群说:“我也知道那件事很快就会过去的。她还是会做我的好妻子,还是会好好照顾我的孩子。”

他淡淡的接着说:“我既然决心要依照你的意思做一个了不起的大英雄,就必需付出代价。”

“所以你就故意装做不知道?”

“是的。”司马超群说:“因为我若知道,就一定要杀了她,一个英雄的家里是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的,我当然非杀她不可。”

司马说:“所以我只有装做不知道。因为这是我的家,无论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能把这个家毁掉。我不但要装作不知道,而且还要她认为我完全不知道,这个家才能保存。”

卓东来显得很惊讶。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以前根本没有完全了解司马超群。他从不知道司马超群的性格中还有这样的一面。居然是个这么重感情的人,遇到这种事,居然还能特别人着想。

“这种事本来是任何男人都不能忍受的,可是我已经想通了。”司马说:“等到这件事过去,等到孩子们长大,我们还是像别的恩爱夫妇一样,互相厮守,共度余年。”

他忽然转身,面对卓东来:“如果不是你逼死了她,我们一定会这样子的。”

“我逼死了她?”卓东来声音已嘶哑:“你认为是我逼死了她?”

“你不但逼死了她,逼死了郭庄,而且迟早会把我也逼死的。”司马说:“因为你永远都要别人依照你安排的方式活下去。”

他凝视着卓东来:“因为你的心里有病,你外表虽然自高自大,其实心里却看不起自己,所以你要我代表你去做那些本来应该是你自己去做的事情,你要把我造成一个英雄偶像,因为你心里已经把我当作你的化身,所以你若认为有人会阻碍你的计划,就会不择手段把他逼死。”

司马超群说:“吴婉就是这么样死的。因为你觉得她已经阻碍了你。”

卓东来沉默,沉默了很久很久。

“你刚才告诉我,你已经想了很久,想了很多事。”他问司马:”这是不是因为你觉得现在已经到了要下决心的时候?”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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