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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第2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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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治笑道:“这个,奴婢觉着白尚书是最合适不过的。”
赵世点头:“跟朕想到一块儿去了,竟是非他莫属。”
不提两人议论,只说赵黼出殿往回,才出宫,就有东宫近侍报说云鬟回了谢府。
赵黼本想即刻就去谢府,转念一想,毕竟是他把人留在东宫数日,也该让云鬟自在自在。
于是上马自回。心中却想:“倒是要快些跟阿鬟成亲,只不知他心中打的什么主意。难道要我开口求他?”
这个“他”,自然就是赵世。
赵黼虽答应留下,可昔日叫的是皇爷爷,如今竟成了父皇,又且因赵庄在前,这声“父皇”是无论如何叫不出来的,就算见了面儿,也不过是以“圣上”等称呼罢了。
赵黼心中便盘算跟云鬟的事,忽又想:“多半是因为父王身故的原因,倒也是,我本该守孝的。故而竟不该太着急。”
距离赵庄故去,已近半年,前日赵黼还去亲自祭拜洒扫过,想到昔日种种爱顾教诲,仍是肝肠寸断,痛舍难离。
想到赵庄夫妇,赵黼马上叹息数声,无端有些心神不宁。
赵黼本以为云鬟不在东宫,便意兴懒散地进府,负手往内而行。
廊下正行走间,一抬头却见前方有个人在徘徊,竟正是灵雨。
赵黼有些意外,忙加快脚步,灵雨也看见了他,便回身行礼。
赵黼问道:“不是说回谢府去了么?你如何在这里,莫非是没跟着?”
灵雨的面色有些古怪,仿佛是欣喜,又好似困惑不安,对赵黼道:“是回了谢府,只是先前……才回来了。”
赵黼大喜,忙要入内见云鬟。灵雨忙拦住他:“殿下。”
赵黼问道:“怎么?”
灵雨眉心皱眉,却为难开口,只忐忑道:“奴婢觉着……姑娘好像……”她仿佛大惑不解,又摇头道:“多半是我多心了,应该是好事,殿下……殿下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赵黼见她颠三倒四般,说不明白,便甩手入内。
转入里间儿,才掀开帘幕,赵黼蓦地止步。
在他眼前,背对而坐的,却是个身着女装之人。——这辈子,向来看惯了云鬟男装的模样,乍然见如此,竟给他一种如梦似幻的错觉。
赵黼顿在门口,半晌才回过神来,因轻声唤道:“阿鬟?”
那丽人闻听,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来,她半垂螓首,转身屈膝行礼:“参见殿下。”
赵黼本要奔到跟前,听了这句,猛然刹住。
眼前之人,不似平日男子打扮般清雅秀姿,此即薄施脂粉,淡扫蛾眉,朱唇轻点,便透出几分艳光四射,绝色倾倒。
但神情气质毕竟仍是往日般,玉骨冰肌,风流天然,不见娈媚,也无刻意逢迎,依旧清清冷冷,淡淡漠漠。
赵黼只一眼,便觉心头压不住的火儿,似曾相识地簇簇地烧了起来,他想即刻上前不由分说拥住,但与此同时,不知是何缘故,心中竟像是有个声音在抵触劝止。
刑部。
白樘坐在桌后,恍若出神,肃然无声。
前方,周天水跟巽风两人立在地上,天水瞥一眼巽风,低头耷脑,小声说道:“四爷,此事是我娘做的不对,可她并不是有意要害四爷,只是阴差阳错……求四爷,念在旧日情分上……”
白樘依旧不言语。巽风暗中扫了扫天水,见她急得双眸泛红,才也说道:“既然这件事是坤前辈一时弄错,且先前乾天坤地两位前辈也未四爷效过犬马之劳,偶然无心之失,自不该见责。”
白樘抬眸,淡然看向两人。
先前因他身中饕餮之毒的缘故,天水去滇南相求的高人,便是八卫之一的坤地。
世人所不知的是,八卫退隐的乾天坤地两位,坤地乃是一名女子,且两人早在退隐之前便结为夫妇,天水正是两人的女儿。
这两人退隐后不问世事,只是因为饕餮毒甚是难办,天水才不得已前去求救。
只是因白樘将药送给了柯宪,坤地本是性烈如火的女子,虽年纪渐大,脾气却未曾收敛,听闻后大怒一场,天水好言劝说,才又调了几颗药给白樘防身。
后,坤地隐秘回到京中,只为亲探白樘的脉,也好对症下药。
先前曾提过,只因坤地乾天两人先前为八卫的时候,为刑部效劳,自得罪不少人,也有许多江湖上的仇家虎视眈眈,故而行踪成迷,外人难察。
白樘先前送给云鬟的那一颗药,正也是向坤地所要,只不过乃是天水转手。
因赵黼认出这是何物,白樘叫天水去质问,据天水所说,竟不是坤地故意将这无忧给白樘的,何况这无忧要调制也很需要些时候,不是仓促里能制备的……
究其原因,却是坤地知道天水心悦巽风的缘故。
天水在外虽精明强干,但在坤地乾天跟前儿,毕竟是个女孩儿心性,先前她一心记挂巽风,但巽风的心意毕竟不在她的身上,乾坤两人身为父母,自然知晓女儿的心意。
乾天倒也罢了,坤地乃是滇南女子,竟无法容忍这个,便调了这药。
天水红着脸:“我娘以为我是给巽风哥哥求的,所以才给了这个,没想到是四爷要的,求四爷见谅,若实在要责罚,我愿意代母亲的罪责。”说着,便跪了下去。
巽风无奈,心中虽窘然,面上只微微蹙眉,也随着跪地道:“求四爷网开一面。”
坤地的居处在钦天监,只因那处的珍奇古怪药物极多,可供她使唤,钦天司又是知根知底的人,是以无碍。
那日白樘亲临相见,坤地并不为自己的言行做解释。多亏天水说明。
白樘也知道她的性子高傲激烈,又念他们夫妻昔日的护佑之功,听天水说的明白,本欲放过,谁知又生了意外。
原来那日赵黼去刑部找过白樘后,因白樘不说,赵黼虽离去,暗中命心腹在刑部外靠守,在天水跟巽风出门之时已有人蹑上了。
当时白樘正专注于沈正引的事,心绪颇为不宁,竟忘了这点。那跟踪之人发现天水巽风进了钦天司,即刻回报赵黼。
这钦天司本就是赵黼的心病,听了这个,立即叫人前往,正白樘也赶到,竟是三方相见。
坤地先前服于白樘,倒也罢了,她隐逸多年,自高自大,哪里容得了人在自己跟前放肆,竟动起手来,伤了两名镇抚司的侍卫,其他众卫哗然。
眼见情势不可开交,天水怕母亲有碍,便不顾白樘之命,出手相助坤地,竟逃出了钦天司,巽风却也略帮了一二。
天水也知道这般不是长法儿,悄然安置了坤地之后,便回来请罪。
白樘看着两人,还未言语,外间便有人急急而来,道:“尚书,东宫来人,不知怎地,急请季行验过府。”
季陶然跟云鬟的关系众人皆知,同赵黼也向来不错,彼此互相往来,自是常事。
白樘只当是寻常相见,不以为意,不料顷刻,阿泽从外跑来:“四爷,出事了。”
季陶然赶到东宫的时候,发现气氛有些诡异。
侍女引着往内而行,远远地就见赵黼立在门口。
季陶然才要拱手,赵黼攥住他的手腕,道:“你随我来。”
并不进屋,只拉着季陶然来到偏厅,才进门,便发现桌上放着一个匣子。赵黼道:“这是你送给阿鬟的?”
季陶然打量了会儿,道:“这是什么?我从未见过此物。”
赵黼拧眉盯着他看了半晌:“你果然没见过?”
季陶然摇了摇头:“是什么?巴巴地叫我来看匣子?”
赵黼道:“谢府的人说是你叫人送去的。”
因打量季陶然竟是满面不知情,赵黼索性将那匣子打开,却见里头放着的,竟是一把甚是精致光润的玉壶。
季陶然拿起来看了两眼,赞叹道:“好精致的东西,又怎么了?”
赵黼无法解释。
这把壶赵黼自然是不陌生的,这是在他噩梦里的那件儿东西。只是再想不到,纵然隔世,这物件仍是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眼前,却不知竟喻示着什么?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云鬟这会儿的情形,跟这把壶脱不了干系。
季陶然把此物放下,忖度道:“我当殿下急急叫我来,是有什么天大的事,一把壶罢了?”
赵黼心念转动:“一把壶而已?”他把牙一咬:“你跟我去见见阿鬟。”
季陶然不明所以:“阿鬟怎么了?莫非有事?”
赵黼引着他来至卧房,尚未进门,就听里头有人道:“你在说什么,我竟不懂,你去罢,我乏了……”
灵雨道:“是……”
那声音又极淡冷地说道:“若王爷回来,说我身上不好,不便伺候。”
第521章
季陶然在外听了,大惑不解;回头看向赵黼:“妹妹在说什么?什么王爷?又是伺候什么?”
赵黼却忽地握住他的手腕,把心一横道:“季呆子;你帮我做一件事。”
季陶然问道:“何事?”
话音未落;是灵雨开门走了出来,见他两人站在门口,才要见礼,赵黼止住她,自顾自牵着季陶然;迈步进了房中。
灵雨愕然,毕竟不放心,忙也随着走了进来。
季陶然身不由己随着进内,正莫名;赵黼用力推了他一把。
季陶然猝不及防,踉跄往前狂奔进内,几乎栽倒在地,好不容易扶着桌子站定。
他来不及抱怨;一抬头;跟前方的人打了照面。
原来此刻里间儿;云鬟人在榻上,正似是个倦乏想要安歇的模样,听了动静,便抬头看来。
蓦地看见季陶然,脸色立变,缓缓坐起身来,脊背有些僵直。
季陶然忙站起身来,讪笑道:“妹妹……”
云鬟张了张口,却只是怔怔呆呆地看着他,竟仿佛是不认得了一般。
季陶然只当是惊着她了,便略整了整衣裳:“妹妹,你……你还好么?我……”
正犹豫要不要指责赵黼,却见云鬟抬手指着他,眉尖似蹙非蹙,泪若隐若现,微微发抖。
季陶然原本还并不觉如何,至此才有些惶惑:“妹妹,你怎么了?”回头看一眼身后,不见赵黼跟进来。
他顿了顿,又玩笑说道:“如何这幅模样,莫非是不认得我了?”
云鬟仰头死死地看着他。
近在咫尺,季陶然越发看清她的脸容,比平素多了些妆容,更加丽容秀色,叫人不敢直视,然而双眼中却是骇然,惊惧同……难以言说的深痛。
“表……哥?”她终于唤了一声,气若游丝般。
一手握着季陶然的手,一边抬手在额头抚过,喃喃道:“不对、不对……不……”
她微微摇头,仿佛甚是困惑,眉头深锁,又道:“王爷……不,六爷?六爷,六爷……”
云鬟喃喃唤着,一声比一声重,似要说服谁一样。
手抓在头上也逐渐用力,五指关节都变了色,竟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双眸微闭,眼中有泪沁出,虽坐在榻上,却倾身往外,摇摇晃晃。
季陶然不顾一切,忙将她扶住:“妹妹!”
伸手过去,忽觉手背上有些濡湿微热,季陶然无意扫了一眼,却见手背上竟滴滴地都是鲜血。
季陶然惊心彻骨,厉声叫道:“妹妹……六爷!六爷!”
才叫第一声,冷风掠过,有人到了跟前儿。
先前赵黼虽推了季陶然出面,他自个儿却也悄然藏身在外间门边儿,里头两人说话,他也听得一清二楚,只不敢贸然露面。
听季陶然声音不对,早掀开帘子冲了进来。
赵黼冲到床边,见云鬟摇摇欲坠,忙上前拥住:“阿鬟!”
这般一声,云鬟勉强抬头,眼神却有些晃乱,又似神志不清,勉强看了赵黼一眼,道:“你、你是……”鼻端的血滑落,云鬟仍抓着额头,浑身抖个不停。
赵黼自打出生,两世为人,经历那许多风雨雷霆,生死别离,自诩什么古怪诡异的场景也看遍了,但这会儿眼见云鬟如此,却几乎也丧了心神:“阿鬟!”不顾一切地把云鬟抱入怀中,变了声调,“阿鬟!你别吓我!”
灵雨闻声也飞跑了进来,见云鬟半面鲜血,失声叫道:“姑娘!”
季陶然双眸圆睁,挓挲着手,满心无措,生生咽了口气:“六爷,你、你看妹妹的手……”
赵黼拦着云鬟,一边去握她的手,却见指甲已经在额角生生地划出两道血痕,赵黼立睁双眼,咬牙在她后颈的风池穴上按落。
云鬟一声不吭,闭眸晕厥过去,然而赵黼仍是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丝毫也不敢松开。
白樘来到东宫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按照赵黼的心意,最不愿惊动的就是白樘,只是如今事情棘手的很,又要以云鬟的身子为要。
季陶然劝了几回,才终于答应。
白樘听季陶然说了情形,问道:“这么说,是从在谢府见到那玉壶时候出现的异状,这玉壶又不是你所送?”
季陶然垂着头:“不是。”
白樘看了他片刻,便问赵黼道:“殿下发现她不妥后,如何立刻认定是那酒壶的缘故?”
赵黼冷笑:“我便是知道。”
白樘道:“这送酒壶之人,总不会无端如此行事,或许这酒壶代表着什么,殿下若是知道内情,还请告知。”
赵黼扭开头去,红着眼,双唇紧闭。
白樘扫一眼季陶然,又问道:“另外,殿下可明白为什么她所说的‘王爷’又是如何?”
赵黼当然知道,不管是酒壶还是“王爷”,但是他不能告诉,尤其是不能跟白樘说。
可白樘盯着他,心中陡然想起的,却是那夜云鬟负伤在刑部。
灯影之下,长睫低垂,她轻声道:
“今生,不是。”
“我在鄜州落水……出了意外……”
压下宛若层云的思绪,以及那一道略见清瘦的剪影,白樘问季陶然:“照你看来,这是如何?”
季陶然道:“妹妹好似神志不清,又加上那玉酒壶,总不会是……”
白樘同他目光相对,两人不约而同说道:“摄魂术?”
当初晏王中了这招儿,杀了崔钰,但如今若云鬟也同样中招,又有什么目的?且云鬟如今的状况,却比寻常中摄魂术的情形更加复杂棘手。
白樘转头,复看向赵黼,欲言又止。
赵黼虽听见他两个的对话,却并不明白,只冷道:“到底是什么人对阿鬟如此,有什么冲着我来就是了……不管,不管用什么法子,我只要她安然无恙。”
眼中明光闪烁,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灯影沉沉,外间依稀仍有零碎的爆竹声响,白樘拧眉想了会子,道:“有个人,或者可以一试,只是,要殿下先应我一件事。”
季陶然忙问道:“是谁?”
赵黼抬头,一字一顿道:“只要能救阿鬟,不管什么都应允你。”
又过了一个半时辰,渐渐地夜阑人静,东宫内外却灯火通明。
天水同巽风翻身下马,从马车中接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披大氅,帽兜遮着脸,门边儿侍卫均都看不清生得模样。却因太子早有吩咐,不敢拦阻。
这一行人如夜风般掠入内宅。
赵黼仍是稳坐未动,白樘跟季陶然站在旁边儿,这人进门后,抬头扫了一眼。
季陶然一眼看见,略有些惊。
原来面前的人,兜帽下的脸上,脸颊处竟点着郁郁地青,如雁翅似的从鼻翼两侧伸展到鬓边,看着有些骇异,却正是滇南处有些异族女子里常用的黥面习俗。
季陶然虽听说过,却是头一次见,又见此人双眸精光冷射,忙便转开目光。
这人自然便是周天水的母亲,八卫之一的坤地。
季陶然硬着头皮说了情形,道:“虽说像是中了摄魂术,但却有些不同,竟连殿下也不认得了,叫什么王爷……
白樘又看一眼赵黼,赵黼寒着脸,恍若不闻。
坤地听罢,入内在云鬟脉上试了试,道:“这种情形,我曾见过一次,这是心病,人在此处,神魂却不在此处。”
众人似懂非懂,季陶然茫然问道:“那就不是摄魂术?可为何先前我们唤她,她竟会流血,越发神志不清?”
坤地嗤之以鼻,不屑道:“你们并不是唤她,可知差点儿害死她?她是中了摄魂,心中必然有要做之事,但被你们打扰阻断……等于强要唤她,她大概有所知晓,故而欲要抗拒,就似身子里有两股力道在争夺她的神智般,这样思虑过度撕扯,何等难以承受,是以先前才会流血,若是继续强逼,她受不住的话,思虑入魔,便会失去心神,化作狂疾疯病。”
赵黼喉头动了动,手暗暗地握紧膝头,连呼吸的每一口都疼痛难忍。
季陶然惶然:“那要如何才能破解?”
坤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既然是心病,需要的自然是心药,这还要问么?”
天水因好不容易得了这个赦罪的机会,忙问道:“娘,怎知道心药是什么?”
坤地想了想,皱眉看向赵黼:“如何方才说她唤你‘王爷’?你不是太子殿下么?”
身为八卫,又是前辈,坤地的察言观色之能自非等闲,虽然初来,又只听季陶然说了大概,却敏锐地发现症结所在。
赵黼脸色泛白,双眼却如寒星,直直地看着坤地。
白樘跟天水巽风等在旁听到此处,白樘倒也罢了,天水忙道:“娘……”只当是坤地无礼,惹到了赵黼。
巽风见她大为忧虑,便安抚道:“放心,殿下不会介意的。”
巽风毕竟知道赵黼的心性,明白此刻对赵黼而言,没有比云鬟能好更要紧的事,就算坤地再无礼,也不至于在这会儿计较起来。
坤地见巽风温声安慰天水,竟哼道:“这还使得。臭小子,对阿水好些。不然的话……”
天水窘然,忙紧紧拉住:“娘!”
坤地听了,翻了个白眼,果然并没往下说。只微微昂头道:“我看这也是小两口之间的事,他必然知道,你们干着急也帮不上。”
在场众人一时都看向赵黼。
赵黼垂着眼皮,也不知听见与否,目光逡巡片刻,便落在那桌上的玉酒壶上,原本惘然带这点惊恨的眸色极快清明坚定:“心病么?我知道了。”
云鬟自觉仿佛飘在一大片灰色的云霾之中,上下左右,都看不到一丁点星光。
仿佛永远也不会醒来,只会这般浮浮沉沉,孤寂冷清,到亘古永恒。
耳畔却有人唤道:“娘娘、娘娘……快醒醒。”
云鬟极不愿意醒来,只此人的声音甚是温柔,叫人无法拒绝似的,又不住地呼唤她。云鬟不由有些心软,挣扎间,便碰到一只柔软微暖的手。
缓缓睁开双眸,映入眼中的,是一张很是熟悉的脸,圆圆明亮的双眸,关切地俯视打量着。
云鬟怔了怔:“灵雨……”
灵雨拼命点头:“姑……娘娘,您觉着如何了?”
云鬟只觉着头沉重无比,试着举手抚了抚:“没事儿。”
灵雨小心扶她起身,云鬟低着头,忽地问道:“王爷呢?”
灵雨迟疑了会儿:“王爷……王爷说过会儿就来。”
云鬟皱起眉心:“我……”才张口,却又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勉强下地,目光转动间,忽地看见桌上放着的那个玉色的酒壶。
双眸缓缓睁大,云鬟立在原处,明澈的双眸里,云起澜动。
正在此刻,便听得外间门“吱呀”响动。
云鬟抬头,却见一道卓然不群的轩然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明眸里映出的那人,身上斜斜地披着一件儿玄青色的鹤氅,里头是玉雪色里衣,衣带系的松松垮垮,露出修长的颈跟半边蝶骨,虽如此打扮,却难掩天生贵雅之气。
宛若描画的俊秀眉眼,眼神略冷,眼尾斜挑,三分桀骜,七分风流。
正是赵黼。
崔云鬟眼中的——江夏王赵黼。
第522章
赵黼抬眸扫了扫,那眼神之中是冰雪之光,刀锋之色。
冷风从他背后拂涌而入; 吹得云鬟鬓边一缕发丝往后鼓荡飘出。
灵雨不仅也看呆了,却见赵黼面无表情走到桌边儿,道:“如何还不去备酒席?”
灵雨才慌忙答应了声; 低头走了出去。
云鬟目送灵雨离去; 目光中略有些惶惑; 旋即微移; 转到身前的赵黼面上。
四目相对; 他颈间那微凸的喉结明显地上下动了动; 然后一笑:“侧妃不是要备酒席,给我接风洗尘么?”
仿佛是一道光在眼前闪过,云鬟醒悟过来。
是了,正是赵黼又在南边儿打了胜仗回来,她已吩咐厨下准备一桌上好酒菜; 一来为他接风,二来贺其功绩。
想到这里,不由复转头看向桌上的那酒壶。
赵黼似未曾留意,只是走到她的身旁,定睛直看,唇角略略一抿,却并未说话。
云鬟有些不安,长睫闪了闪:“王爷……”
才唤一声,纤腰间已经多了一只手臂,云鬟身不由己往前一步,竟被他紧紧揽住。
神智又有些恍惚。
微微闭眼间,眼前流水儿般晃动,是赵黼搂住她,垂头吻在唇上。
猝不及防,云鬟只能闭起双眸,唇上被他软软硬硬地厮磨着,复又长驱直入,迫不及待地寻觅搜选。
云鬟有些喘不过气来,脚下挪动,意欲后退,又被他扣在怀中,半寸也动弹不得。
惘然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肯给一些喘息的时候。
趁着片刻的松懈,云鬟讷讷:“王爷……”
有些僵麻的手在他腰间推了推。
这刹那,耳畔蓦地听到他呢呢喃喃地说了声:“对不住,阿鬟……”
如真如幻,叫云鬟怔然。
赵黼衣着甚单,靠里的素衣上沾着他身上的温度,陡然间过在她的掌心里。
低头欲看,下颌却被他捏住,不由抬起头来,这人鲜明锐利的眉眼就在眼前,他似笑非笑道:“阿鬟……是想我了?”
心里猛地疼了疼,云鬟哑然无声。
而他道:“可知这数月来,我心里也想你想的紧?”
手在腰间一握,正要抱起,便听外间敲门声起,是灵雨道:“王爷,娘娘,酒菜已都备好了。”
赵黼皱皱眉,仍是揽着云鬟不放。
灵雨推门而入,身后几个侍女沉默鱼贯而入,极快地将菜摆了满桌。
赵黼道:“这儿不必人伺候,都出去。”
灵雨踟蹰片刻,终究行礼,随众人去了,门吱呀一声带上,屋内的光线随之暗沉了些。
云鬟定了定神,脸色逐渐变得恬淡无波,因道:“王爷,请。”挪步欲到桌边儿。
赵黼望着她,一抹轻佻的笑:“可知比起那些,我更想……”
云鬟轻声道:“好歹是妾身的一些儿心意。”
赵黼笑道:“好,我便先受用阿鬟的心意。”在她手上握了一把,也随着来到桌边落座。
一道微光从窗棂上照了进来,菜肴上有些许热气,蒸蒸升腾,香气漫溢开来。
两人对面儿坐了,云鬟并不看赵黼,只问:“王爷可去见过王妃了?”
赵黼道:“见她做什么。”
云鬟道:“王爷向来不在府中,娘娘也自惦念。”
赵黼笑笑:“现在不论别人,只说你就是了。”
云鬟方随之也淡淡地笑了笑:“妾身自也是心系殿下的。”
说话间,纤纤玉手从膝上抬起,缓缓放在桌上,玉兰似的手指伸展开来,却又团拢起,似乎在迟疑犹豫。
赵黼不露痕迹地看着,忽地举手,于桌上探过去,将她的素手团在掌心。
云鬟微震,继而将手抽了回来:“是了,妾身给王爷倒酒。”
长睫在瞬间快速地眨动了数下,然后她终于探臂,将桌边儿的那酒壶握在了掌中。
先前是空壶,这会儿却已经盛满了美酒,云鬟持在手中,胸口微微起伏。
云鬟并未抬头相看,是以竟未发现。
在她对面儿,赵黼静静地看着她,双眸漆黑,脸色冷峻,就像是冻了千万年的冰,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有。
只是心却像是被人用一把其薄如纸的刀,一刀一刀划在心头上。
在他的注视之下,对面那人,皓腕如雪,素袖晃动,她终于将酒水倾落,哗啦啦,似倾露泄玉。
赵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的动作手势,正冷静相看之时,忽然间脸色大变,睁大双眸,仿佛被人兜脸一拳,骇疑不信。
却见云鬟已经将他的那杯倒满,此刻回手,又给自个儿也斟了满杯。
这才将酒壶又放在旁边。
见他神色有异,云鬟道:“王爷……是怎么了。”
赵黼眼中如有云峦雾霭,隐隐约约,重重叠叠,似惊悒,又似痛绪,最终他却答道:“并没什么。”
停了停,语声有些艰涩:“你今日……兴致倒好。”
云鬟看着自己面前那杯酒,并不接口:“这一桌菜,是妾身斟酌王爷的口味,叫他们做的,不知合不合王爷的心意。”
赵黼涩声答道:“里头有阿鬟的心意,我自然是极爱的。”
云鬟举手握住面前的酒盏,嫣然浅笑,低低道:“曾经有人说,我于王爷来说,或许是个格外不同的,或许……王爷会因我而有所改变,我竟是信了……”
赵黼道:“哦?是谁这般说?”
云鬟摇头:“不打紧,只是毕竟高看了我,可知我浑浑噩噩一生,唯一所愿,便是不累他人而已。”
她望着赵黼,慢慢举杯道:“是了,妾身惟祝王爷以后……能够次次凯旋得胜,这杯,妾身敬王爷。”
深深看了一眼赵黼,正要饮尽,手却忽地被按住。
愣怔间,却见是赵黼倾身握住了她的手腕。
云鬟疑惑道:“王爷?”
赵黼凝视着她的双眼:“我……跟阿鬟换一换杯儿如何?”
云鬟闻听,脸上那最后一丝血色也仿佛褪尽,嘴唇蠕动,欲言又止。
飞快之间,赵黼把自己跟前的酒盏捏着,递到她的跟前儿。
云鬟骇然相看,赵黼生生把她手中的那杯酒取了过去:“被阿鬟握过,这酒都好像更香冽了。”
兀自说笑,那双眼睛望着她,举杯欲饮。
云鬟霍地起身:“不要!”竟不由分说攥住他的手腕。
酒水微微泼洒出来,打在两人的手上。
云鬟打着颤,却说不出一个字。
赵黼沉沉道:“阿鬟不是特为我准备的酒席么,如何竟不许我喝。”
云鬟双眸圆睁,眼圈通红:“这、这是我的……”她又是惊惶,又是骇然地望着赵黼。
赵黼道:“同样的酒,何分彼此?”
云鬟闭了闭双眼,又一摇头:“这是我的。”
赵黼笑笑,道:“知道是阿鬟的,所以才正要喝的,阿鬟的……尝起来必然别有一番滋味……”
“不!”云鬟忍无可忍,大叫起来。
两个人仿佛僵持着,赵黼不撒手,云鬟也不肯放开。
顷刻,赵黼道:“我今日,定是要喝的。”他一把推开云鬟,重又举杯,眼睁睁地便一口饮尽了。
云鬟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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