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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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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而此刻,外头有人叫道:“老头子,你的脚洗完了没有?”
    声音尖尖细细,乍一听,宛若女子。
    云鬟微怔,继而听出那是旺儿的声音,而范小郎也随之勉强说道:“快好了,水都凉了,如何不赶紧来倒了?”
    旺儿道:“真是手脚不勤快,我当年做媳妇的时候……”
    他们两个人竟一对一答,仿佛真的回到了昨夜案发之时。
    云鬟回头看看徐沉舟,同他带着探究的目光扫过,或许他是马大,或许是徐沉舟,也或许是……
    赵黼。
    昨晚上躲在这房间的感觉刹那涌上心头,或许是因也有几分入戏,或许隐约感受到关氏当时的心情。
    ——她已经杀了马大,然而接下来,那两个老货自然不会放过她,不如……
    云鬟死死地握紧木棍,拔腿往外就走,徐沉舟在后盯着她的背影,眼色沉沉。
    这会儿小郎还在愁眉苦脸地跟已经戏瘾发作的旺儿“对手”,因苦苦思索中,云鬟一步出来。
    小郎正欲转过头来,脖子上早已经吃了一下,张口结舌。
    云鬟双手握着木棍,得手之后,往前又走,正赶上旺儿不耐烦,掀开帘子出来,道:“你好生些说话行不行,不好生演,如何能……”一句话没说完,就见云鬟快到了跟前儿。
    而那扮演马老头的小郎,也已经很知机地耷拉了脑袋,作出已死之态。
    也不知是本能还是反应太快,旺儿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云鬟撩开帘子入内,正好乱棍打在旺儿后背,旺儿在这屋里的时候,早揣摩过,又看地上的血渍分布,便挣扎着爬到血最多的炕边儿,终于瞪眼吐舌地“死”了。
    云鬟从马大的屋子到堂屋,又到这屋子里,连“杀”三人,不觉浑身发抖,虽不是真的,却也觉着呼呼气喘,几乎站立不稳。
    她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旺儿,又看看手中的“刀”。
    正茫然不知所措,却听徐沉舟道:“好了么?”
    云鬟一惊,忙迈步出了这屋,就见徐沉舟站在马大卧房门口。
    两人目光相对,云鬟看了看手中的木棍,猛地松手,远远地扔了开去,就如那木棍烫手一般。
    众人一时又都聚在院子内,此刻因周围的邻居们知道县官老爷在查案,就也在外头踮脚打量,只被捕快拦着,不得入内。
    白清辉便问云鬟:“你可有什么发现?”
    云鬟吁了口气,低声道:“若真的是关氏所为,连杀三人,刀刃都翻卷了,只怕力气也都耗尽,我想不通她最后为何又回了马大的卧房。”
    清辉道:“那你方才是因何出来了?”
    云鬟微震,方才她自是听见徐沉舟说话,一时看着清辉:“难道当时马大没死,关氏听了动静,才又返回来?”
    清辉道:“或许如此,但还有另一个可能。”
    云鬟问道:“是什么可能?”
    清辉道:“你可还记得那不见了的凶器?既然你说关氏力气耗尽,她又是重伤之人,只怕不会再费心将凶器扔到别处,且除了厨下到此有些血迹外,其他各处都不曾有。”
    云鬟道:“大人的意思是?”
    清辉道:“这宅子里都是死人,凶器不可能无端端消失,我怀疑……除了他们四个,还有一个人来过现场。”
    云鬟心头一动:“昨日霍植跑去可园找我,我心里就觉疑惑了,马家的人死了,为何有人立刻认定是霍捕头?纵然白日曾对峙,晚间也有过风波,可也未必就立刻指向霍捕头。”
    清辉目光微变:“你说的对。”当下便叫捕快来,吩咐两句。
    公差当即出门,不多时带了三个人进来。
    清辉道:“是你们三人最先发现情形不对的?是谁第一个进门?”
    左边圆脸男人道:“大人,是我。”
    清辉道:“做得好。幸亏是你,才能惊动众人,及时报官,要知道越早发现案发,越易破案,你极好,本县自有嘉奖。”
    圆脸男人原本还有些惶恐,闻言忙笑道:“多谢大人。”
    清辉道:“那,又是谁第一个想到是霍城杀人?难道也是你?”
    圆脸愣了愣,还未回答,旁边一人忙道:“大人,是我!”
    清辉转头,见旁边这位,两撇鼠须,略瘦,满面含笑。
    清辉琢磨道:“果然是你?这么多人,大家都听见了马大辱骂霍城,恐怕都会想到是霍城动手的吧?你可不要冒认。”
    鼠须听他原先说要嘉奖圆脸,自也以为必有好处,便道:“的确是小人第一个想到的,不信可以问他们两个,大人,凶手果然是霍城么?”
    清辉不答,回头看云鬟,却见她正盯着这鼠须男子,仿佛出神。
    
    第204章
    
    白清辉见云鬟不语,心中转念,便仍回头看那鼠须男子:“你是为何这般说?”
    旁边的道:“大人,那霍城白日还跟马大动过手,晚上马大且骂他,让他有本事过来杀呢,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必然是霍城气不过,就果然偷偷地回来行凶了。”
    白清辉道:“这话也是他说的?”三个人面面相觑,才察觉有些不对。
    这会儿云鬟走到跟前儿,在白清辉耳畔低低说而几句。
    白清辉眉峰一动,将鼠须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人之前还以为有什么好事,见状,不觉透出几分心虚来。
    白清辉淡淡道:“霍捕头先前虽遭冤屈,但罪名洗脱之后,本县念他为人正直,便聘为捕头,自从他为捕头之后,从来秉公执法,众人有目共睹。“这几个听闻话头不对,都不敢吱声了。清辉又道:“他是否杀死马家三人,本县尚不能论定,如何你们一来并无真凭实据,二来也不曾亲眼看见他出入马家,持刀行凶,居然就敢靠捕风捉影之想象,认定他犯了罪?倘若到最后查明霍捕头无辜,你们三人敢承担诬告之罪么?要知道诬告官差,罪加一等。”
    三人闻言,神色颓丧,那圆脸男子忙摇头道:“大人明鉴,这个跟我们不相干,一切都是徐平他说的!”另一人也同样口供。
    徐平正是那鼠须男子,闻言苦笑,待要矢口否认,奈何方才一时心活,已经亲口说了。
    清辉便道:“徐平,你怎么说?”
    徐平苦笑道:“大人,我、我也是一时吓极了乱猜的,我是鬼迷心窍了!求大人饶恕!”
    其他两人见风使舵,埋怨道:“我也觉着未必是霍捕头,你偏引我们瞎想,且我们是进去看过的,你却并不曾进屋里去看,你如何又受了惊吓?”
    徐平神色微变,狡辩道:“我听说马家的人都死了,如何不惊?”
    不料白清辉是个最仔细的,便问:“昨夜,原来你不曾进过里面看现场?”
    徐平目光闪烁,那圆脸男子道:“是,大人,他奸猾着呢,让我们进去看,他在外头等。”
    徐平讷讷:“我这人天生胆小,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白清辉笑了笑,道:“你到底是胆小,还是存心有事隐瞒?方才典史告诉我,邻舍之中,有人看见过你昨晚上鬼鬼祟祟从马家出来。”
    三人都是大惊!徐平脸色更如见鬼一样。那两个邻居转头瞪着徐平:“这、这是怎么说?”
    徐平虽然胆虚,却仍是死扛道:“大人,想是那人看错了?”
    白清辉冷笑,目光下移看向他的手,道:“那人还说,当时你的双手上皆沾着血。说的这样详细,岂有看错之理?”
    徐平骇然,忙后退一步,脸色惨白。
    那两个邻舍也吓得不轻,齐齐地也倒退了一步,圆脸道:“好啊,原来是你杀了马家的人,你、你还栽赃霍捕头,让我们跟你一块儿污蔑霍捕头杀人?”
    另一个一拍脑门,说道:“我知道了!先前我曾听马大得意的时候曾说什么……赢了徐平二两银子的东道!必然是因为这个他怀恨在心了!”
    白清辉道:“这又是什么?”
    那人忙说:“大人,您有所不知,这徐平外号铁公鸡,是最一毛不拔的,只是前两天,他不知怎么跟马大打赌,竟输了二两银子给马大,他这人,一枚铜钱也看的价值千金,何况是二两银子,必然比挖了他心还难过,还因此跟马大闹过不快。也必然是因此才杀了马大一家的。”
    被两个人如此指控,徐平脸又发青,忙道:“我没杀过人!大人,我是冤枉的!”
    此刻那两人纷纷道:“就是他就是他!不会有错儿了!”
    白清辉道:“徐平,你还有何话说?”
    徐平被挤逼的无法可想,又怕果然背上杀人的罪名,只忙噗通跪在地上,道:“大人,委实不是我,我、我的确是曾进过马家,不过我只是想偷偷地把我那二两银子拿回来就是了!我万万没那胆量行凶的。”
    清辉道:“那你手上的血又怎么说?”
    徐平无奈,不敢隐瞒,只得从头供认。
    原来徐平这人,最是吝啬贪财,一日因不合被马大引诱着同他做赌,竟被马大赢了银子过去,徐平本想赖账,却给马大打了一顿,从此怀恨在心。
    昨儿报官之人其实也是徐平,只想趁机让官差出面,最好把马大拿了监牢里去,他就可以趁机偷偷进马家把银子拿回去。
    谁知马家之人如此无赖,马大越发得意。
    是夜,徐平一直都心绪不宁,总盘算着该怎么把银子拿回来,他家就在左近,又听见马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他自也跟那些邻舍一样,以为又是马大喝醉了在家里练拳。
    不料后来,听了几声嚎叫后,便没了声息,也不知众人是睡着了,还是都打晕了……
    徐平心头一动,觉着这仿佛是个好机会,便果然摸了进门,谁知才进堂屋,就见马老儿耷拉着脑袋,细看,却见颈间有一道刀上。
    徐平大惊,本要转身逃走,可心里忽然竟又想:“这马大果然杀了爹娘不成?只是他倘若活着,如何一点儿声都没有,我不如……”
    所谓“白酒红人面,黄金黑人心”,这利字当头,徐平竟生生按捺下心头惊骇,壮胆往马大的房中而去,才掀开帘子,就见马大死在床上。
    徐平呆看片刻,心头狂跳,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忙去翻箱倒柜的找,本来还蹑手蹑脚地,后来因仓促,不免碰到了桌上的物件儿,发出声响来。
    可终究在柜子的抽屉里找到了那二两银子,除此之外,还有十几个铜板,徐平狂喜!一概收入囊中,才要离开,忽然间门帘一掀,有人走了进来。
    徐平大骇!本能地往帘子后退去,去见门口那人摇摇晃晃,走到床边儿,忽然一声不响地往前栽倒!
    徐平见状,才惊慌失措地逃了出来,仍从后门跑出,本要回家去,正好儿遇见有两个邻居在那窃窃私语,议论马家如何如何了,见了他,还以为他才回来,就拉住了一起说。
    徐平怕硬是离开,他们会疑心,因此只站着应付罢了。
    徐平供认完毕,便道:“大人,我委实并没杀人,手上的血,是因不小心差点跌倒碰到的。说起霍捕头,不过是我一时失心疯了,乱咬人罢了,我已经知错了。”说到这里,又道:“听说那马娘子并没有死,不知她说的凶手是谁?”
    白清辉见他眼中透着狡黠之意,心中不喜,疑心他并没完全说实话,便道:“来人,将徐平带回县衙。”
    徐平慌张起来:“大人,为什么要拿我?”
    白清辉道:“你自行供认进了马家,想来你的杀人嫌疑比霍捕头还要大,自然要细细审问。”
    那两个邻居撇嘴斜眼地道:“这的确人不可貌相,若不是他杀的,如何一直咬霍捕头呢?”
    徐平叫道:“冤枉!大人,真的不是我杀,大人不信可以问那马娘子。”
    两个捕快早听见他污蔑霍捕头的事,不由分说,上了锁链欲带回县衙。
    众人退下,云鬟低声道:“大人,他有一点说对了,并不是他杀的人。”
    白清辉道:“我知道,你方才只同我说他的双手上有血,但若真的是他杀了那许多人,只怕就不仅是手上那么点儿了,且他并没换衣裳的时间。”
    云鬟点头。
    原来方才白清辉在问那三人之时,云鬟因看见徐平此人,忽地想起,昨儿白日她来徐家调停之时,这徐平也围在门口,眼神贼溜溜地。
    后来昨晚上他们来到,却见徐平也跟那两个邻居在一块儿,答话之余,便时不时地伸手摸摸胸口,趁人不注意之时,嘴角一挑。
    那不起眼的动作跟一霎时的细微表情,满院子之人又不会特意去留意,纵然细看,只怕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可是云鬟回想之时,却将院内众人都瞧得一清二楚,——当时徐平握着胸口之时,嘴角竟似有一抹得意笑意。这会儿也是真相大白了,徐平之所以忍不住偷笑,自然是因为他费尽心思,终于把那二两银子拿了回来,因此马家之人尽死,也跟他毫不相干,反而是件好事了。
    而那一刻,云鬟自然也看见他的手上有些残存血迹。
    众人欲回衙门,白清辉兀自琢磨,便道:“如果我们的推测无误,杀了马婆子的关氏听见这屋子里的动静——不知是徐平在偷窃,只怕以为是马大死而复生,所以她不顾精疲力竭赶了过来。”
    云鬟道:“她毕竟是个女子,既然起了杀心,必然要拿着凶器。”
    白清辉回想徐平方才所说,忽然说:“设想关氏走到床边儿,或因为失血过多或因为受惊才昏迷,她手中的刀自然便会遗失在现场。”
    白清辉说到这儿,便止步,云鬟也停下来,转身看他:“那时候现场只徐平一个,若是凶器不见,最大的嫌疑自然是徐平。”
    白清辉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道:“你说的不错,方才我听徐平供认,心里就隐隐觉着哪里不对,现在才想通了——是他撺掇众人说是霍捕头杀人,然而此人唯利是图,生性狡诈,细想来,竟不像是他信口而为。倘若,徐平是故意栽赃给霍捕头,他要做的是……”
    当时徐平以为马家四口全都死了,假使他看见关氏手中提刀,自然知道是关氏不堪忍受杀人,但是他并没有就此逃走,反而……
    云鬟道:“他知道以霍捕头的武功,要杀人的话不会用一把柴刀,又或者那刀上留下什么痕迹之类……于是便将柴刀带走?”
    白清辉道:“他如此行径,可见深恨霍捕头,多半霍捕头哪里有得罪过他,只如今不知他到底将柴刀藏在哪里。”
    两个人参详对答,环环相关,句句相引,渐渐地真相仿佛就在眼前。
    云鬟又看向徐平,却见两个衙役推着他,道:“快些走!”徐平出门时候脚下一个踉跄,露出鞋底上的一抹青。
    云鬟定睛细看,忽然道:“且慢!”
    那边两个捕快止步,云鬟走到徐平跟前儿,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道:“你扔到哪里了?”
    徐平眼睛一惊,咽了口唾沫:“什么?”目光却不由往旁边溜去。
    云鬟瞥过他,转身出门,往马家右手侧而行,沿着偏墙到了后门处,却见因靠近河道的缘故,院墙旁边有极厚的青苔。
    白清辉早也随着过来了,那两个公差押着徐平也亦步亦趋来至此处。
    此刻徐平已经无力前行,畏畏缩缩,胆战心惊。
    清辉跟云鬟对视一眼,两人便回头来看徐平。徐平看着他两人站在跟前儿,双双如天人下降,自带有一种凛然又清冷的天气正气,似绝不容任何奸邪欺瞒。
    徐平再也扛不住,终于哭丧着脸道:“我招认了,大人,我招了!”
    ——徐平隐瞒不说的关键在于,当他在账后看见关氏出现门口的时候,关氏的手中,还提着一把似在滴血的柴刀。
    徐平毛骨悚然,不敢做声,幸而关氏自己晕了过去。
    徐平本要离开,正如云鬟跟白清辉方才分析所说,徐平昔日跟霍捕头因有些私人恩怨,又想到若是报官,霍捕头自会带人来调查,只怕对他不利。
    因此徐平竟想出一个一箭双雕的计策,想要嫁祸给霍城。
    只是那关氏把刀握的紧紧的,若是仵作一来,立刻就能看出是她杀人,跟霍城却不相干,当下徐平下死力将关氏的手掰开,将柴刀拿了出来。
    本欲扔掉,然而柴刀上因满是血,被他一握,便落下一个血手印。
    徐平着实狡猾,因怕留下痕迹给仵作看出,忽然又想起来,若是霍城杀人,怎会选一把柴刀,索性带了柴刀,出后门,便扔在河里。
    听了供词后,清辉当下叫了水兵来,下河道摸了一阵儿,果然将那凶器捞起。
    河岸两边儿已经围了无数百姓,将这一幕看的明明白白,这才知道霍城乃是被冤枉的,真凶其实另有其人。
    云鬟跟白清辉等回到县衙,早有捕快奔去告诉了霍城这个喜讯。
    清辉云鬟两人来不及去见霍城,便来至马娘子养伤房中。
    将方才审讯徐平的话说了一遍,关氏的脸上才露出怅然之色,忽地一笑,道:“原来是他?我起初还以为是那个畜生又活了呢。”
    白清辉见她头脸之上,青紫未退,心内哑然,便道:“你果然……承认了?”
    关氏道:“不错,是我杀了他们。”此刻,神情竟十分平静。
    清辉道:“那你为何要说是霍捕头?”
    关氏一笑,道:“昨夜你们去的时候,我本已经有些苏醒,听到外头听人乱嚷说是霍城杀人。我、我死了一次,本以为逃不过……谁知竟又活了过来,又听他们不知是我……所以我怕了,就也说是霍捕头……”说到这里,眼底才露出一丝愧疚。
    云鬟跟清辉对视一眼,轻声问道:“你为何要如此做?为何不报官?”
    马娘子漠然道:“报官有用么?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云鬟心头一震,马娘子笑道:“且那两个老不死的一直都护着他,还指望他传宗接代,养老送终呢,哪里肯舍得他受半点委屈,尽管有时候他脾气上来,连他们也非打即骂,他们也只顶多怨念几句,骂上几声,过后仍是护着,反都拿我撒气,我竟不是个人了……哈哈,想不到最后是我送了他们的终了,可知我手起刀落的时候,何其痛快?”
    
    第205章
    
    案件真相大白之后,马家那些亲眷族群,无不对关氏切齿痛恨,但凡提起,必定要骂几声“毒妇”、“贱人”等言语。
    坊间虽也有知道马家三口而为人、同情关氏的,却也不敢当着那些人的面儿说什么。
    马家灭门案虽然结了,然而对白清辉跟云鬟来说,心头各自有一份沉重之意。
    私下里,白清辉曾道:“听闻关氏家中之人虽也知道她的遭遇,奈何从来不管不问,先前关氏被打的厉害回了娘家,他娘家人畏怕,居然又劝她回到马家,如今果然害人害己……哪里有这等不晓事的父母亲眷,难道关氏不是他们的血脉不成?”
    云鬟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又幽幽道:“虽是血脉,于有些人眼里,既然是女孩儿,便是可有可无,最易被撇弃的。何况‘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不过如此,世间哪个女子不是?”
    清辉看她,瞧见那明眸中似有若隐若现的一抹阴翳,不由问道:“为什么你发这等感叹?像是有心事……”
    云鬟张了张口,才一笑摇头:“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来,随口说说罢了。”
    清辉见她不答,就也不再多问。
    且说这日,正是立冬,霍城手中提着一个竹篮,带着霍植跟良儿打街头过,忽然间,一堆少年飞跑而过,口中道:“快!快截住他!”
    霍城毕竟是捕头,虽今日并不当差,却也警觉起来,便随着走去,将到拐弯处,便听见有吵嚷之声。
    有人道:“你装什么?难道在县衙里扫地,就不把人瞧在眼里了?好有脸面的差事!”
    另一个笑道:“他还以为自己是捕头呢?或者像是他爹一样,只不过最后反成了贼呢!”
    原来是一帮少年,拦住了范小郎,正在出言不逊。
    这会儿霍植因也看见了,竟有些按捺不住,便要冲出去跟他们理论。霍城忙将他拉住,示意儿女噤声。
    却见那几个少年推推搡搡,取乐般地,范小郎起初还紧握双拳,仿佛要动手的模样,不知为何,却又冷静下来,是是低低地垂着头,一言不发。
    正有个人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小郎,你是什么?”
    霍城听到这里,正也有些无法容忍,才要出去阻止,却听范小郎道:“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因为我爹做了坏事。”
    众少年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何竟说出此话。
    范小郎道:“然而我并不是我爹,我不会去做坏事,相反,我会做一个很好的……很好的人。”
    众人瞪大双眼,有觉着好笑的,有皱眉发呆的,也有不知所措的。
    范小郎闭了闭眼睛,才又昂起头来,大声道:“我不是龙,也不是凤,更不是耗子,我是范小郎,我想当捕快,我会很好,会比你们所有人都有出息!”
    众少年一时都惊呆了,竟不知要说什么好,只顾怔怔地看着范小郎。
    正静寂中,听见身后有人笑道:“好,有志气。”众人回头,却见是霍城,正缓步走了出来。
    霍植也已经跑了过来,就站在范小郎跟前儿。
    少年们忙后退,又向着霍城行礼。
    霍城双眉微皱,看向众人,沉声道:“不管是龙,是凤,倘若一味以欺辱弱小取乐,那便比鼠辈更不如了。小郎有奋发之心,你们却因昔日跟他不相干的错误而刁难他,你们难道不羞愧么?”
    众人彼此相看,最终答应了声:“是,捕头。”
    霍城又道:“都回去好生想想,以后该如何待人行事。若一再这样下去,道德品行败坏了,将来指不定作出什么更丢人之事。今日你们讥讽嘲笑小郎的话,他日,就会有人同样如此讥讽嘲笑你们。”
    众少年听了,才都行礼,复怏怏地都去了。
    范小郎看看霍植,又看霍城,道:“多谢……多谢霍捕头。”
    霍城一笑,在他肩头一拍道:“谢什么?你如何在这儿?”
    范小郎道:“我、我娘病了,我去给她抓药。”
    霍城道:“是什么病,可打紧么?”
    范小郎道:“大夫说是着了凉,只不过三天了还没好。”说完之后,便向霍城告别,自去药铺了。
    霍城目送范小郎去了,想了半晌,便对霍城道:“他们家里如今只靠小郎在衙门里当差,日子只怕艰难。”
    说话间,从怀里掏摸了会儿,把钱袋子拿出来,掂量了会儿,本想掏出几枚铜钱,最终却又放回去,将口儿扎紧,对霍植道:“你偷偷地把这个给范娘子送去。”
    良儿小声道:“爹,那是娘让你买米的钱。”
    霍城摸摸她的头道:“不打紧,家里还有。”
    霍植想了想,果然接了过来,紧紧攥在手里,果然好生送去范家,范娘子病中,并不肯收,霍植丢下便跑。
    自此之后,霍植跟范小郎便彻底冰释前嫌,两人成了好友,因范小郎本有点儿武功底子,霍城便暗中点拨教导他。
    到了年底的时候,一名捕快因事回乡,便有了个空缺,霍城同白清辉禀明之后,便提拔了范小郎上来。
    而新年将至之时,可园里又有一件喜事,原来是露珠儿有了身孕。
    众人上下大喜,林嬷嬷跟晓晴两个,赶工做了好多件儿小衣裳,林嬷嬷不由想起当年照料云鬟时候的情形,一时感慨万分。
    想想当年跟着她去鄜州的时候,还只是个三寸高的小娃儿,如今,却长得这样“玉树临风”——“除了不能跟白知县比外,堪称本地第一的美男子。”
    这话却是晓晴在外头听了,回来说的。
    林嬷嬷起初只当晓晴是瞎说胡话,谁知腊月才过,竟有个人上门来,说了一件林嬷嬷惊讶万分,却又啼笑皆非的事儿。
    原来……竟是给“谢典史”提亲来的。
    林嬷嬷起初一头雾水,迎进厅内后,听那媒婆花言巧语地把云鬟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她兀自觉着心里受用,浑然没意识到人家是把云鬟当作男子在夸赞。
    只等最后那人说起某某家的千金如何如何貌美,如何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年纪又跟谢典史很般配,林嬷嬷才后知后觉,悚然惊动。
    只得按捺着满心惊笑,好歹地就把人打发去了。
    那媒婆兀自念道:“这家的女孩儿若不中意,我再给典史寻另外一个更好的呢……”竟是不死心。
    是夜,同云鬟说起此事,云鬟只是笑。
    林嬷嬷却皱眉道:“还笑呢,毕竟年纪也大起来了,难道一辈子不想此事么?”
    云鬟原本还笑吟吟地,听了这话,便一言不发,默默起身入内去了。
    林嬷嬷兀自叹道:“一说这个,就拉下脸来,到底是怎么样呢?再熬,就成了老……”总算掐住没说下去,只嘀咕:“如何了局。”
    晓晴在旁边低声道:“既然主子不愿意,嬷嬷就别操心了,横竖主子自有打算。”
    林嬷嬷道:“她有什么打算?她别的上头,是最有心能打算的,独独这件事,我看是完全没想打算才是。”
    晓晴想了想,忽然说:“就算没打算,现在这样儿也是挺好的呢。”
    林嬷嬷啐了口:“你这小蹄子,也是坏了,竟只想着哄她开心儿,什么也顺着她……你且罢了,如今露珠儿嫁了,下一个自然轮到你,等你有了男人,就知道我如今的心思了。”
    晓晴脸上微微一红,却偏说道:“男人有什么好?既然奶娘说的这样郑重,如何奶娘不去找一个?”
    林嬷嬷目瞪口呆,半晌道:“看我不撕了你那嘴!”
    晓晴早笑着扭身跑了。
    林嬷嬷起身追出去,气得道:“真是越发没体统,都是主子惯得你们,若不好生教训,日后要反了天呢……”
    不妨云鬟在里间儿因听见晓晴的话,一时也转忧为喜,便仍是笑了。
    这日,赶上云鬟休了年假,因想着许久不曾去榴花书屋了,便欲去一游。
    她知道白清辉也喜欢那个地方,本想去叫着他一块儿,转念一想,却也罢了,就只自己带了旺儿前去。
    正赶上徐志清人在金器行里头,然而因看门的仆人知道云鬟是二爷的好友,因此忙请了入内。
    没了徐志清在耳畔“聒噪”,云鬟索性慢慢地且走且看,时而驻足赏玩,倒也别有境界。
    忽地来至堂上,却见正中端端正正供着的,是她曾送给徐志清的黑白熊绣屏,跟着看着古老肃然的书屋相形成趣,倒也并不显得格外突兀。
    如此饱看了一回,便略坐了歇息,早有小厮送了茶上来。
    又问道:“典史,要不要去派个人把二爷叫回来?二爷可是天天盼着您来,若知道您在,必飞也似的回来。”
    云鬟笑道:“万万别去,年下了,那铺子里的生意自然正是大好的时候,你家二爷忙都忙不过来,这会子因为我把他叫回来,岂不是我扯他的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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