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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芜姜-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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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分开前恩爱绵缠的一幕幕顿时又浮于芜姜的眼前,好似又听到萧孑低喘着抵在自己耳畔:“花芜姜……花凤仪……说你爱不爱我?”托着她的腰肢儿,那般用力,一声声逼着她重复。
芜姜眼睛一红,好似已经看到萧孑被人砍了胳膊剁了腿,苟存着一丝残气在地上匍爬。明明说好的天长地久,怎么能忽而就把自己撇下。这般不负责任。
“他那人甚狠,不到万不得已时一定不肯死的。就是死了,凤仪活也要见人、死也要见尸……哥哥你把他找出来。”她看着窗外,拼命地眨了眨眼睫,心疼得眼泪珠儿断不住。只得攥着手心揉了揉,然后目中便是红朦一片。
杨衍无法,只得宽哄道:“你先好生将养,我自会替你周全。”说着命伍叔抬自己下楼。
“哭甚么?他死了,不是还有我嚒?我会待你比他更好。”慕容煜巴巴地贴过来,想要咬芜姜的耳朵。他在那梦中开了红尘心窍,近日只是贪念着她的妩媚。
被芜姜砸了一枕头:“他死了也和你没关系。都是你这个阴鬼,你的手下害了他。”
伍叔在楼梯上听见,不由低声道:“萧将军此次怕是凶多吉少,若果遇不测,慕容七这小子倒也不错。听小宫主的话,又无甚么其他本事,阁主倒可以一直把他留在府上。”
杨衍蔑笑着扯了扯唇角:“他倒是求之不得。”又问伍叔给他安排了甚么差事。
伍叔应道:“近些年不少人欠了凤凰阁的债,躲起来藏得不见影儿,属下见他主仆二个,一个阴狠用毒无恶不钻、一个天下藏身之处百无不知,倒是对很好的搭档,这就派他去催债了。催回来一万,给一百倆提成,但他平素开销甚大,各种利息翻滚一算,只怕还要倒欠下不少银子。”
杨衍冷漠颔首:“他答应了?”
“是。小子不会算账,对金钱毫无尺量,但能在小宫主身边,没有不答应。如此一来,他主仆二人的性命,大概一辈子也逃不出凤凰阁。”
杨衍这才满意了:“很好。记得把尤熹那群人一个不留的做掉,免得凤仪身份泄露,又要徒增不少麻烦。”
伍叔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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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边雾气朦胧,数十个行军帐篷林立,晨起的士兵正在操练,“霍霍”吼声此起彼伏。那铠甲与盾牌中穿出两道娇纤的影子,打前儿的一个头扎逸仙髻,身挂一抹绯红披风,模样儿漂亮极了,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身后跟一个丫鬟模样,正在往一簇不起眼的帐篷走来。
见大夫掀开帘子出来,手上提着个药箱,连忙迎上前问道:“李大夫,他怎样了?可有醒来?”
大夫叹气,摇摇头:“还是不曾。被救回来时身上中了数剑,光箭头就取出来四五支,伤得甚重,怕是一时半刻还清醒不来。”
说着微一躬身离去。
那女子两道秀眉不由蹙起,叫丫鬟跟上前去,嘱咐大夫莫要被父亲知晓,自己便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第一零一回』渠漓
帐篷内光线有些昏蒙,行军榻上躺着一名修长的男子。精悍的上身缠裹着纱布,下着一袭黑蓝色缎料长裤,正兀自闭着眼睛昏迷着。那墨发沿肩披散,依稀可窥见英挺的五官。
四年未见,昔日不可一世的桀骜似乎沉敛了许多,此刻周身散发出一股成熟稳健的迷人气息。不似当年她初遇见他之时,那时还是个二十出头意气风发的冷傲将军,在水边把她救起,忽然往地上一放,看都不看她一眼便欲打马离去。追上他问:“嘿,你叫什么?”“萧子孑。”冷淡地抛下一个假名儿,咯噔咯噔头也不回。她的一颗心便也随着他的背影被牵走了。
蒋鸢在门边顿了顿,默默吸一口气走进去。
婢女正在给萧孑受伤的胸口涂药,看见她到,连忙站起来躬了躬身:“郡主。”
蒋鸢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不必多礼,径自走到萧孑的榻前坐下。
萧孑受了很重的伤,肩背多处负箭,尤其靠近右肺处被刺了一剑,失血甚多。大夫说那一剑若非险险地刺偏,恐怕这条命根本难以救回来。
她是在去西关搬救兵的途中恰巧路遇的萧孑。
目下诸国纷争,风云暗涌,大梁有意与逖国联盟,被孤立的楚国开始恐慌,便想往西面延伸,最近都在与渠漓城打战。
父亲求请大梁出兵相助,大梁不肯,她无奈之下只得去找临近的景安城主帮忙。但白跑了一趟,那城虽富庶,然则根本见不到城主其人。回营的途中忽然一骑驰骋的骏马在身畔倒下,她下马一看,马上之人已经昏迷得无了意识,周身都是斑驳的血迹。那冷长的凤目与下抿的薄唇,只叫她看得心脏蓦地一跳,后来便将他救了回来。
昏迷中的萧孑眸底敛着郁光,那如刀削玉凿般的俊容只叫蒋鸢看得有些发呆。
这样久了,心心念念,还以为再也不见。
许是婢女下手略重,他忽然咳嗽了两声,嘴角溢出一缕鲜红。她的心尖儿便跟着痛了一痛,连忙揩着牡丹花帕子擦拭他的唇角。
看到他的肩颈处有一道女子的咬痕,那样深,这么多天了竟还未能消淡。她的指尖微微一颤,莫名移不开眼神。
当年该有多么恋慕他呢?见过一眼便梦牵魂绕。去他的军帐里帮他洗衣濯袍,嗅着他余留的气息、叠着他翻阅过的兵书,都觉得是种天大的满足。却怎样都打动不了他的心,他把她洗过的衣裳扔走了她又捡回来,大雪厚积的深夜她蜷在他的帐篷外一宿等待,他也依旧毫不留情地把她赶走了。
撤军的时候她站在城墙上看,病得形销骨瘦,他明明知道,却一样是头也不回。她还以为他此生一定不可能会爱上哪个女人。
去年却忽然听说,他劫持了八年前被他放走的那个晋国小公主,为了她抛军弃国,情愿浪迹天涯,做一对流亡的比翼鸳鸯。世人都在传说他与那个公主的风花雪月与恩爱浓情,她的父亲便催她死心,叫她不要再等、尽快择婿嫁人,怎么他却又忽然一个人出现在那个旷野里?
蒋鸢问婢女:“他怎样了?中间可曾有醒过来?”
“不曾。”婢女低声答:“李大夫方才说,倘若一直这样高烧不退,怕是过几日就算烧退了,也会影响他的情志……”
“情志?指的是什么?”蒋鸢指尖顿住。
“大夫说,或是记忆全失,什么都记不得。”婢女嗫嚅着。
蒋鸢揪紧的手心却一瞬间舒展开,默了默,平静道:“若能安然醒过来,便烧得记忆全失又何妨?满天下都在追杀他,忘了前程未尝不是件好事。”
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婢女的药碗:“换我来吧。”
湿凉的药汁温柔地拭在萧孑伤口上,萧孑紧蹙的眉宇微微舒展。他烧得很厉害,思绪似在蛮荒中群魔乱舞,忽而是夜空下搂着芜姜娇小的身条儿激冽抵缠,忽而又是心如刀绞地把她抛去马背上送走,忽而利箭如密雨般射向自己,他手执胜邪宝剑似修罗厮杀。马蹄在旷野里奔腾,身后肆笑的尤熹戛然倒地,他捂着胸口的伤杀出一条血路,纵向夜的漆黑——
“呵……呵……”沉重而冗长的呼吸声在耳畔回荡,那是濒临生死的自己倒下前最后的喘息。
萧孑胸口不住起伏着,忽然紧攥住蒋鸢的手指:“芜姜……芜姜……”
“子孑哥哥,你怎么样了?”蒋鸢任由他攥着,一声声在他耳畔轻唤。
不是芜姜的声音,手指也不是那个小妞的手感。萧孑猛地睁开沉重的眼帘,模糊中看到一张杏眸红唇的漂亮脸庞,不禁蹙起眉头:“这是在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磁哑的嗓音,只听得蒋鸢心弦儿轻颤。
“子孑哥哥,你醒了?我是鸢鸢,这是在渠漓。”蒋鸢目光澄亮,忽而想起自己昔日招他恼怒的那些偏执行径,又连忙收敛起内心的悸动。
其实经了四年的沉淀,她内心有诸多哀伤。
萧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而明白过来:“是蒋郡主,我这是在渠漓?她呢……我的花芜姜……啊嘶!”他说着,想要支撑着坐起。那手臂一用力,却一瞬筋骨钝痛,兀地又重新躺回去,粗重地喘着气。
才换过纱布的肋下又溢出血红,蒋鸢连忙替他擦了擦。他的腹肌又硬而实,那蛊惑般的线条只看得她两腮通红,却竟然还记着前程往事,一醒来便不忘那个女子的名字。
她有些道不出的落寞,兀自捺着柔声道:“子孑哥哥受了这样重的伤,大夫说能醒来都已是造化,不好再随意乱动,免得落下甚么后遗症。”
身上的伤就跟撕扯一样痛,萧孑只得喝下她喂来的中药,复又重新道:“蒋姑娘请直呼萧某姓名,‘哥哥’是只容她一人叫的……另外,我怎么会在这里?”
蒋鸢动作一顿,抿了抿唇:“渠漓城正在与楚国交战,我去西关搬救兵,回来的路上正好遇到萧将军倒在旷野里……对了,天下都说将军已与她在关外归隐,如何一个人出现在那里?”
磨了磨唇齿,便是再收敛情愫,也依旧叫不出那个传说中天下最美的公主名字。
“我遭了人暗算。”萧孑喑哑着嗓音答她,又问现下是甚么日辰。
“八月初三了,萧将军昏迷了七天,大夫说你再要醒不过来,怕是……就不太好。”蒋鸢说。
七天了……
萧孑想起芜姜策马离去前的画面,心沉了沉,然后道:“承蒙郡主救命之恩,可否帮我打听一下,看近日是否有她的消息传出?”
他凤目中的牵挂不遮不掩,蒋鸢看得心间寂寥,但依旧大方地站起来,温柔道:“好,我这就亲自去打听。只是萧将军此刻伤势恁重,切不可思虑过多,且在这里好生将养些时日。”
说着微微一福,带着婢女掀帘退出。
晨间雾气渐散,空气中带着河水的清湿。婢女从小贴身跟随,自是晓得主子当年的心伤,忍不住低声问:“郡主真的要帮他打听那个女子?”
蒋鸢睨了她一眼:“满天下都在追杀他的下落,父亲近日更是巴巴地求请大梁派兵,这时候若然把他在这里养伤的消息传出去,不晓得又要添出许多麻烦。找不找再说,你的嘴儿最好给我闭严实点。”
“哦,奴婢晓得了。”婢女吐吐舌头。
想起萧孑冷俊的英姿,主仆二人复又高兴起来,乐融融地去灶上为他准备补养的汤药。
~~~*~~~*~~~
景安城下,两队官兵正在排查进出的人士。
黑熊与吕卫风等十几名将士在队伍后站了老半天,大晌午的早饭还没吃,饿得饥肠辘辘。
已经逾十天没有将军的消息了,那次将军叫他们把杨衍派去跟梢的人引开,他们等了一个时辰后也不见将军回来碰头。晓得他每次与芜姜缠起来都是轻易割舍不断,便又继续去旷野里绕了一个多时辰。后来被哪里突然杀出的一群蒙面兵匪困住,等到赶去将军与芜姜幽会的地方,便已经只剩下来满地的狼藉。
他们当夜便在周遭到处找,没找到人,天亮后赶回景安城,景安城里也一样无风无波,那杨衍竟是一点儿动作也无。也不晓得将军带着芜姜去了哪里,又怕捅出去让芜姜的哥哥对将军更加不待见,只得私下里悄悄寻找下落。然而找了这么多天依旧没有消息,只得叫颜康从代城凑了点钱,来找凤凰阁帮忙了。
好容易排到他们,黑熊虎虎地站着。士兵围着他们看了一圈,二话不说就把他们往外推:“出去,出去,这里不准进!”
黑熊不服气:“格老子的,我们是你们城主妹妹的夫婿的亲信!如何这些不相干的人能进,就单单不放我们进?”
一个教官模样地走过来,冷漠地插话道:“胡说八道,我们宫主未嫁,何来的夫婿?前些日接到城主口谕,但凡是西塞貂将军名下随从,一缕不准放进城内。识相的就快走开!”
挥手叫来一众士兵,把将士们往空地上轰赶着,左右不让进。
一众将士对视了一眼,看起来杨衍根本就是早已知道这件事了,而且芜姜此刻必定也还安然地在他目下待着,唯独最有可能的一点便是——因为将军频频“欺占”芜姜,宠妹成狂的他盛怒之下把将军赶尽杀绝了。
呜呼哀哉,我那可怜的战神将军哇,就说小妞儿心狠绝情不能沾,早晚一条性命丧在她石榴裙下啊。
黑熊心间悲怆,怒起嚷嚷道:“麻了个痹的,敢情我们将军多少天没消息,是被你们城主痛下杀手了!让开,今次我便非要进去讨他个明白!”
胖壮的身躯拼劲往里撞着,一时间城门下只见闹哄哄一片。
“老爷,你看那黑胖子可是你儿子手下的兵?”队伍中两个色目商人打扮的一老一少低头站着,那小伙指着扑腾的黑熊说。
一路紧赶,萧老爹有点眼花,他扶了扶头上戴的缠条儿彩布帽,眯了黑熊与吕卫风一眼。没错,那龟儿子好几次回京述职都是带着这两混蛋。不由狐疑道:“倒还真是……你刚刚听他说了什么?什么城主的妹夫,痛下杀手?那龟儿子信上才说要与小芜姜成亲,几时又给老子换了个媳妇儿?好个臭小子,钱一多就学会了发心!”
南越人富裕又排外,萧韩去了人生地不熟,为了不被当地土蛇欺负,不到一年便迅速完美地融合了口音。现下舌头一大,出了地界都改不掉。
“老爷,是花心,不是发。”戒食纠正着,支着耳朵听了听,听不清,只能听到自己肠子里震天响的打鸣。便哀怨地摸着肚子道:“听不见,好像是说师兄睡了城主的妹子,被城主图财害命了。为了来这一趟,我可是一路风餐露宿,老爷再不放我进城吃点东西,我可要饿死在这里。”
说着呼啦啦就往城里走。
“我呸你个猪槽货,就知道七七七。快低头,别让人看出来咱兜里藏着钱……那个臭小子要是敢花心另娶,看老子不打断他狗腿!” 气得萧老爹捋了戒食一脑勺。
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把那臭小子养大,好容易听到他终于要成家立业的消息,激动得生意也做不下去。金矿关门了,七月初就带着戒食从南越拐到大理,一路绕开癸祝的视线往西塞跑,想见证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哪里晓得人还没见到,就听了这一出。
见士兵过来排查,连忙呜哩哇啦一通,跟着人群碎碎叨叨进了城。
黑熊正在撕架,吕卫风扯扯他袖子,他一撇头,问:“再折腾折腾就能闯进去了,拉我干嘛!”
吕卫风压低声音:“刚才那对色目商人,好像是将军他爹和师弟。”
黑熊顺势一看,但见一老一少身穿彩格子长袍、头戴库非耶,低眉顺眼鬼鬼祟祟的。可不是,那年随将军回京述职,一连吃了他爹半个月的糠菜,走之前还被小老儿索取五十倆伙食钱。
当下各个对视了一眼……半个时辰后,一对波斯商人也低头摆尾地混进了城。
☆、『第一零二回』遗骨
大街上人来人往,富庶的景安城一片生机盎然,因着往来商旅甚多,那两道摇来摆去的彩格子大袍倒并不显得招摇。
萧老爹对戒食很不满,买了三块饼,自己还没张嘴嚼两口,一眨眼就被戒食囫囵吞了个精光。
一路瞥着他白眼,正自数落着,忽然听到前方几声马蹄响,从路边一家并不十分起眼的酒楼门前出来一道熟悉的身影。梳着垂鬟髻,穿一袭水红裙裳,看上去十五六岁,生得动人极了。
萧韩顿地一怔,正待欲呼,那姑娘身后却又出来一方轮椅,椅上的男子二十六七,生得隽贵雅淡。他便又不敢确认,拽戒食袖子:“嘿,你看,那个可是你师兄的小媳妇?”
黑熊正在眼馋路边的烤肉,本来心不在焉,但见对面一道车帘子掀开,芜姜微匍着腰往里头探,登时唬了一唬:“小芜姜,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隔着一条马路,那轮椅公子牵着芜姜的手,芜姜对他抿嘴甜甜一笑,两个人其乐融融地上了马车。
一老一少不由愣在路边,不一会儿萧老爹便怒起来——好个臭小子,一定是睡了那城主的妹子,惹得芜姜生气了才故意劈腿的。这小妞儿喜欢他,老爹是看得出来的,当初在陵春城街道上儿子当街亲吻她,他可以看出来她心里对儿子的又爱又恨。
好啊,刚讹去自己一大笔银子外加两颗大金珠,就闹出来这么一出。
当下两个人一不做二不休就随了上去。
马车走得甚慢,不一会儿到得一座府邸的后门。那漆红高门打开,走出来一道年轻男子的身影,竟然是许久不见的慕容煜。小子竟然把脸洗干净了,看起来俊美又清逸,单手搀着芜姜:“才回来。醒来不见你,叫我好找。”
那么温柔,一边说,一边若有似无地往这边扫了一眼。
吓得萧老爹连忙拉着戒食蹲下来,大眼瞪小眼的,这到底闹得是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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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光阴静谧,湖边微波粼粼,亭子下婢女在抚琴,琴声轻轻。太子哥哥坐在湖畔垂钓,芜姜坐在亭子里,慕容煜给她剥着果仁。昔日留长的、涂彩的指甲剪短了,此刻干净且爽落,剥完往芜姜嫣红的唇瓣里送。芜姜瞥过头不吃,他只得又落回她桌前的杯子里,看着她自己揩起来放进嘴里。
接连数日没有萧孑的消息,小妞有些萎靡不振、心不在焉似的,小脸蛋儿也瘦不下去不少,叫人看了又爱又心疼。
小辣椒,当真麻烦。慕容煜戏谑地扯了扯嘴角。
婢女端来当归猪蹄滋补汤,微匍着身子在他们跟前轻轻放下。
慕容煜便掀开盖子,用小碗儿盛给芜姜喝。他还从来没有过过这般岁月如斯的生活,心间几许快意。
一阵晓风拂过,浓香的味道飘溢出来,芜姜忽然觉得胃里难受,连忙捂着嘴儿冲出不远处的草丛里蹲下。
“唔……”女子轻呕的声音不近不远传出,杨衍眉角微微触动。慕容煜看见了,便撩开袍摆站起来。
芜姜往回走,他清长的身躯堵住她,将她一袭红裳笼罩在自己阴影下:“花凤仪,你近日总吐,莫不是怀上本王的子嗣?”
被芜姜打,芜姜推开他:“你才怀上子嗣呢,别乱说。都怪你刚才剥得太快,我吃哽了。”
芜姜有点沮丧,其实现在这样的症状分明就像是怀孕了,她甚至能感觉到肚子里似乎多出一团很小的小东西,尽管她现在还摸不到。但是萧孑不在,她一个人不知道要拿它怎么办。
她几乎每天夜里都梦见萧孑,梦见他就半倚在枕头边看着自己笑。那般冷长的凤眸,唯独对自己笑时才将冷傲敛藏,其实他对她是很好的,只是她习惯了对他嘴硬,偏就不肯承认。
梦中光线氤氲,那英挺的面庞堆满了温柔,芜姜在梦中便想,只要他能够回来,她今后一定努力不与他无理取闹,不逼他大半夜顶着睡眼朦胧给自己去大街上买小食儿,也不会再一不高兴就把他拨下床,不允他上床和自己睡觉了。
可是醒来后身边依旧空空的,依然只有自己一个人就着天边月光。
芜姜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湖畔的太子哥哥,杨衍隽容上无风无波,似乎并不为慕容煜刚才的那句话所动。
慕容煜俯身贴近芜姜的耳畔,偏斜着杨衍道:“我不管,若然怀了那便是本王的骨肉。”
杨衍不回头,只是冷淡启口:“伍叔前日安排你去要债,如何总赖在府上不走?”
伍叔给慕容煜起了个江湖小号,叫作鱼公子。若去要债,那就得做回从前的那些打扮,画额,涂唇,着绮丽美袍,像一只不阴不阳的鬼魅。但慕容煜不想再回去过那样的日子了,他流连现在的一切,爽落、轻松,身边有暖意和祈盼,而不是如从前那样阴毒鬼辟,被世人且惧且轻看。
慕容煜找了个借口:“近日凤仪身体不适,等她好一些,我自然会去,无须劳烦凤阁主催促。”
钓竿下沉,杨衍示意伍叔收竿:“你不去要账工作,兜中分文不名,拿甚么来讨她欢心。”
“唔……”亭子里芜姜才走到桌边,看一眼猪蹄滋补汤,顷刻又跑去了草丛里,纤薄的肩膀难受得一颤一颤。
树影下萧老爹与戒食趴着,但见这一幕不由道:“我怎么看着这丫头像害喜了?”
“乖乖,我也觉得像。你说她肚子里怀的是咱师哥的,还是慕容煜那妖孽的?”
“作稀啊,肯定是你师哥的!”萧老爹拍了他一脑勺,老远地眯着慕容煜:“个小瘸子,龟儿子一不在,他就见缝插针。”
“那可说不准,你儿子惹小芜姜生气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没准儿真劈了他。”戒食吃痛,声音低下来。身后似乎有什么绊着了腿,被他狠狠地踢了一脚。
哎唷。暗影下的草堆里,黑熊痛得抱紧脑袋,心中把他骂了个半死。
芜姜走回来,娇好的小脸蛋略显苍白。杨衍关切地凝着她,柔声道:“你还好吗?若觉得那道汤太腻,我再命下人换一道。近日大夫开给你的汤药可有按时吃?”
那一双瑞凤眸中噙着几许宠惯,几分心疼,另还有一点儿隐藏。芜姜看一眼,暗暗捺下脸皮,直言问道:“大夫可有说我得的是什么病,为何时常喝汤药依然吐得不行……哥哥不要瞒我,莫非凤仪腹中有了骨肉?”
吓——
树影下的草丛里登时一片诧然。身后窸窸窣窣,萧老爹还以为是蛇,回头一看,看到一排溜将士的脑袋。
几时都跑进来了。
那边厢杨衍动容,默了一默:“是有二个月余了,胎心甚稳,我便不忍心替你去掉它。既是怀了便安心将养,有哥哥在,一切旁他之事都无需要扰心。”
竟是真的有了。芜姜闻言怔愕,不自觉地抚上少腹,片刻后眼睛便泛开红潮:“那他还是没有半点儿消息?”
杨衍点头:“唔。尤熹用千余人绞杀他性命,即便他单枪匹马杀出重围,此次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十五岁的芜姜听得满心怅然,蠕了蠕嘴角,眼泪便掉下来。算了,她瞥开视线道:“他如果真的敢死掉……我多么想不要它。”
她哽咽着声儿,短短一句话却那么哀伤的语气。只听得树影下萧老爹心肝都颤了——哎唷天也,怎么能够不要!
一骨碌,不管不顾地就窜了出来:“苍天大地我那可怜的儿,算命的打小说他克妻克子克亲族,今次为了给我们老萧家续香火,竟是宁愿舍下自己一条性命。丫头哇,这只小骨头你可千万要给他留着。”
那清风道骨般的身影颠簸过去,大袍子在风中摇摆,戒食拽不住,只得也跟在后头窜了出来。黑熊才抱住头,顿时又被他蹬了一腿。
亭子下芜姜被这忽然一声怔愕,但见两个异族人跑到身边,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萧老爹睇着她娇嫩的小脸,想到儿子昔日对她的牵肠挂肚,悲切顿从心中来,转而与戒食抱头痛哭。
芜姜任由他哭着,待声音渐小,适才蹙眉叱道:“你们两个是谁?打哪儿冒出来的?”
萧老爹赶紧把那一顶花格子帽去掉,露出发丝斑白的本貌,凄凄道:“小丫头,我是你公爹。本想来参加你与臭小子的亲事,怎料到过路进了座城,就听到这么一出。当初那小子替你母妃运棺,就说了句死之前必定把你哄好,哪儿想竟一语成谶,如今骨肉还未出世,说死就死了……算一算英年才满二十四,生辰还没过呢。”
老来丧子,抹着眼泪,满面哀伤。
伍叔收了竿,推着杨衍走过来:“何人在此喧哗?”
芜姜看他凄凉的样子,便有些不忍心,转头解释道:“是萧孑的父亲。”又红着眼眶,对萧老爹说:“那是我哥哥与伍叔,是这个城的城主。”
☆、『第一零三回』花宝
竟然是亲家哥哥,萧韩默默松了口气。看杨衍生得这般丰神俊逸,若然是情敌,那可真够自个儿子喝一壶。
他心里算了算,当年晋宫被屠,整个皇城死去的皇子都有入册,唯独差一个晋太子尸骨无存,莫非芜姜眼前这个哥哥就是当年失踪的晋太子。看杨衍这般态度,想来对自个儿子甚有成见,哎,千不该万不该当年述职不该路过那座城啊。
算了算了,反正那龟儿子大抵也已经死了。连忙堆砌笑容,一副道骨仙风的面相最是容易掩盖糊涂憨傻的本性。
杨衍面无表情地睨了两个人一眼,冷淡道:“原来是萧老大人。我凤凰府府门森严,你们是从哪里进来?”
啧,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凤凰府……莫非传说中天下金融一霸凤凰阁也是他家开的?
萧老爹与戒食惊讶得大眼对小眼,又略尴尬地回他道:“呃……从那边那堵墙进来。那面墙下有个洞,不甚起眼,左右老朽身轻体捷,便从那洞中而入,不麻烦。”
“是是是,多卸两块砖就差不多了。”戒食亦跟着点头,在芜姜哥哥的气场面前莫名有一种天然的拘谨。
那面墙倒确是有个洞,不过几个拳头大小,隐在草叶丛中,不认真看几乎找寻不见。亏得他一老一少为了进府煞费心思。
杨衍看了眼两个人袍摆和袖子上的土,不自禁搐了搐嘴角,叫伍叔:“回头去把洞堵上,没得让谁人都能钻进来。”
“是。”伍叔才哈下腰,只听得那边厢“轰”一声巨响,方才还齐平的整面墙却塌了。
“咳咳咳咳……”藏在墙根下的十几个将士呛得抬起头来,边走边骂:“他妈的黑熊,叫你少卸几块不听,这下全塌了吧?你去修!”
“我胖还怪我咯,没老子想的这个法子你们能进得城来?”黑熊咕哝着,抱着脑袋站起来。斜眼瞥见对面芜姜和晋太子的表情,一个个面露尴尬,只得灰头土脸地走过去。
一排溜七红八绿的异族装扮挺拔地立在芜姜跟前,芜姜觉得头很大。真不知道萧孑带着这群笨兵是怎么做到战无不败的,竟然还能在边塞称雄这么多年。
但是却忠心不二。
众将士怅然道:“小芜姜,我们都听到了。将军待我等有如再造之恩,若非是他,此刻我等怕早已成路边饿莩一具。便是他真遇到不测,我们也必当扶持幼主,这天下一样为小公子打下来。”
“请宫主诞下幼主,我等誓死效忠!”忽然成排单膝抱拳跪下,浩荡的声音在四方天空下回响。
“呜呜……值了,值了。”萧老爹拭着眼角,他竟不晓得自个儿子那副千年冰山脸还能带出这么一群忠义的兵。作势把慕容煜从芜姜身边拨开,叫芜姜上前扶他们起来。
芜姜心里可难受了。本来就已经够难受了,再被他们这样吼两吼,只觉得心肝都要颤断。又想起萧孑在战场上的叱咤英姿,还有他对自己的诸多好。天晓得她该有多么的恨他呢,是有多绝情,才舍得刚疼了自己半年不到,然后就给她留下一块小肉儿消失掉。
芜姜的眼眶又红红起来,被萧韩推着走上前:“你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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