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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芜姜-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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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孑蹙着眉宇很生气,用杈子叉起来,递到芜姜嘴边:“将士们一整日连口水都没喝,头一口粮食就让给了你,谁人许你这般糟蹋?吃了。”
  “吃了才是糟蹋。我没糟蹋。”芜姜眨着眼睫儿不肯抬头,他递左边,她转右边,他递右边,她转左边,反正就是不吃,转眼又在狗腿子上加了一串佛珠。
  “呃,画得还真像那么回事。”黑熊不知道怎么哄小丫头,只是巴结讨好着,抬头就看到将军的脸绿了。
  “不肯吃嚒?不吃老子喂你吃!”萧孑用刀削下一片肉,蓦地啃上芜姜的小嘴儿。
  小妞,竟然含沙射影骂自己,真是被惯得越来越放肆了,不能惯。
  

☆、『第五五回』两散

  那薄唇压下来,下颌上的青茬好生膈人,从前只觉得痒痒,叫人骨头里发软,这会儿想起他说过的“暖窗的工具,没了这个还有下一个”,心里就觉得恨就觉得耻辱。
  芜姜不肯吃,拍打萧孑的脸:“唔……萧狗别碰我,我恶心你。”
  啪!不小心下手太重,竟然甩了萧孑一巴掌。
  唏——好大的声音。
  把将士们吓坏了,这会儿总算看出来小辣椒和将军在闹架。大家都很尴尬,这种小两口之间打脸的事,劝也不好,不劝也说不过去,便只是低下头继续包扎伤口,假装没听见。
  竟然当众打他巴掌,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侧脸火辣辣的,萧孑扫了周遭一眼,冷长的凤眸看住芜姜:“你刚才说了什么?”
  他怒意一盛,周身的戾气顿然加重。芜姜有点发怵,但还是犟着声儿道:“我恶心你,你这无良人,被你碰是一种耻辱!”
  那红红小嘴儿撅起,眼目中都是嫌恶。胸口一起一伏的,只叫人想起夜里欺她揉她时的娇憨。萧孑气恼不行,蓦然捏住芜姜的小肩膀:“恶心?都和我缠了这许多天,现下再说恶心还有退路么?”
  “啊,混蛋……”芜姜尚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萧孑扯住头发,整个儿严实地轧进了他怀里。
  “孳……唔……”
  火苗子孳孳作响,空荡的山洞内盛不住旖旎的声息。看到芜姜的唇都被将军咬得变了形,芜姜的手抠打着将军的肩,将军受伤的肩膀上都渗出了血,竟然还是不管不顾。
  呃,大家更尴尬了,这会儿不是听不听见的问题,是不能再呆下去了啊。
  一个个大眼瞪小眼、脸红脖子粗的,赶紧退到了洞门口。
  “嘶——”
  才在洞口大石头上坐下,就听里头传来衣帛撕裂的声音。
  “说好的信我,这就是你所谓的信么?前头还与我信誓旦旦,不过被人几句挑衅,竟连我的毒誓你都不肯再信。难道在你心里,我连慕容七那小子都比不过?”
  男子低醇的喘息,混融着小妞的嘤咛,肢体在墙壁暗影下攀缠,简直了。幸得早走一步,不然回头将军要杀人了。
  萧孑勾开芜姜的腰带,把她乱动的手儿捆紧,下手毫不客气。芜姜衣裳一片片变少,她拼命箍着不给弄,但是很快就被撕扯干净了,梨子从破衣烂衫下露出来,红红白白若隐若现。
  她被欺侮得快要哭了,要不要这么过分:“誓言在你眼里算个屁啊?答应我母妃的棺木在哪儿?拿了口空棺骗我和你好,其实把我当暖床的工具,想要就要,想扔就扔……呜,你别碰我,你这个混蛋,真让我觉得羞耻!”
  竟然还说粗口了,个记仇的小妞,对她说真话永远不得相信,偏偏要信那虚构的幻像。
  萧孑被芜姜踢得没办法,只得掐住她的豚,抓开她的腿箍在腰上:“羞耻?先前不是想要与我成亲么?嫁给我,一样也要与我做那些。此刻我一落魄,你便觉得羞耻了?你这个势利鬼。”
  实在被她气得不行,翻起脸来软硬不吃,不晓得该怎么才能把她哄好。在她外面忽即忽离地蹭,本来只是吓唬,怎生忽然一顺,竟就毫无预兆地侵了进去。
  “想要与你成亲的是李豆娘,不是我……嗯!”芜姜的话还在口中,身子猛地半仰起来。只觉得整个儿都被强行撑开,吓得小脸一瞬苍白,贴着萧孑一动也不敢乱动。
  萧孑一样满额细汗,这种感觉像什么,像被磁石吸引,进又艰难退亦痛苦,将要赴汤蹈火魂飞魄散。他忽然想要与她联而为一,从她这里得着那英雄末路的安慰,此刻便是叫他死他也愿了!
  萧孑蓦地放柔了嗓音,吻住芜姜道:“那是我糊涂爹造的阴婚,时间也被慕容七篡改了,晚了一个月……好不好芜姜?让我要了你,做了我的女人,从此就是我萧孑的肋骨,不用怕我再把你丢下!”
  他的嗓音喑哑,一丝渴望,几许霸道,间杂着隐匿的祈求,说着又往深处侵没一点点。
  芜姜都经挛了,他不管不顾,竟然开始微微地划动。她竟听见自己的声音,那样罪恶,身心都开始受不住。她看见他的脸逐渐狰狞,怎生狰狞得却叫人迷恋,她都快要顺着他沉沦了。不行,跟着他永远逃不开担惊受怕与杀戮,前头才对她柔情万千,转头便将她扔来弃去,谁人也不如他自己的命重要。
  芜姜忽然记起母妃说过的话——“凤仪,他年若有个男子肯待你胜过他生命,你方可以将自己交付于他。”——神魂瞬时清醒过来,被捆缚的手忽然松动,她摸到一柄匕首,用力抵去了萧孑的胸口:“萧狗,出来,不要逼我现在就杀你!” 
  龙已没首,如何能出?她这会儿双颊晕粉,梨花娇绽,美不胜收,放开她太不符合他萧阎王的秉性。
  萧孑看了眼匕首,兀自含着芜姜不放:“所以这些天你对我呢喃的那些情话、做的那些温柔,都只是因为你母妃的棺木?没有了棺木,我在你眼里便一文不值?”
  “就是这样。”芜姜咬了咬唇,低头看见那连在一处的风景,简直恨不得把世间所有恶毒的话都说给他听。
  她想起早上被他送去做人质的一幕,手中的匕首就又往里逼近几分:“我本一心要杀你,是你拿母妃的棺木胁迫,不得已才与你做戏。现下没了棺木,你在我眼里依然是那坨羊粪,看一眼都是多余。
  本就受伤的胸口渐又渗出鲜红,更痛苦是那卡在半途进退两难的痛,她紧得几乎快要了他的命。萧孑俊逸面庞上都是汗,轻喘着不死心地亲她:“自十五那年放过你母女,这些年老子在边关辛苦作战,就没提过甚么官职。弟兄们的军衔与军饷亦被牵累,大李和徐虎多少岁了,还是个七品护军,每个月拿那几两饷银还不够塞牙缝。出发之前为了你二话不说,你此刻才说胁迫,要我置外面那些、还有死去的弟兄于何地?”
  就知道他心里在怪她,一晚上总算说实话了。芜姜眼睛一红,想起旷谷下张嵇被劈开两半的红,心揪得不成样:“我可有求你帮我吗?若非你横插一杠,现下我母妃早已安葬,我更不屑做你的拖累……嗯……你出来,再不出来我割你金针菇!”
  “你说什么?”萧孑蹙眉一愣,嗓音顿地冰冷。
  芜姜哆了一嗦,忿忿咬着唇:“我说你…是那个,难怪天下没有女人肯跟你!”许是因为害怕,竟真的把匕首往下一轧。
  “……听见了没,小妞要割将军金针菇。”
  “唏,太狠了,就算是也别说出来。”
  “都他妈小声点,这时候不能刺激,一刺激就容易手抖。”外面传来将士压低的嗓音,隐隐都可分辨是哪几个大八卦。
  这山谷里太安静,甚么动静都瞒不过。
  几时学得这般伤人的言辞,不过是情非得已之下用她做了诱饵,值得这样狠?萧孑低头看了看刀子,若非刀面已钝,只怕真的就被她切了。
  真他妈最毒妇人心。
  “唔,”他终于猛地从她花间退了出来,顶端有些湿,偏抓过她的手握着。待在她身上擦完,他心中的热情就也灭了,龇着牙自嘲地扯嘴一笑:“花芜姜,若没有你的牵累,我可以活得逍遥自在,何用被追杀成这般。你既这样恨我,那我就走了。但在走之前我想告诉你,我若果然强要你,何用多扯一个谎言?蠢蛋,一定要信慕容七,那便信去吧!”
  盯着她胸前娇颤的红珠儿看了一瞬,捡起地上的布片往她身上一覆。
  大家正聚在洞外支着耳朵,便见萧孑青袍缱风地走了出来,牵过马缰,纵身一跃:“上路。”
  面色肃冷,英俊不羁,又变成从前那个毫无儿女情长的征虏将军了。
  将士们不由很尴尬,往火光朦胧处看了一眼:“那个……小、小公主还没出来?”
  萧孑睥睨着洞内,夜风将他的墨发轻扬,等了半天没有动静,便默了一默,咬唇道:“等她做甚么,喂不熟的白眼狼,走。”
  徐虎愤愤不平:“说得对,天下间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将军报复在天下,待他日荣登大宝,何愁无人倾心,不会比这个差!”
  说着喝一声“驾!”先行开道去了。
  马队的声音渐渐走远,芜姜蜷在冰冷的地上,花间被强绽开的涩痛,就像被充满的世界忽然又被掏空,道不出来的缺失。她看了眼周围,火光袅袅,满地撕碎的布帛,肉脯架在刀上烤着,还没有来得及吃,周围的热闹却已异常安静。
  她的心怎么就瞬间空落起来,说不出的揪。一个人木木然坐在篝火旁,看火苗子孳孳袅袅,底下湿凉凉的,才晓得自己淌了好多的水儿,心里真是把他恨得不行。捡起布片擦拭,看到光裸的脚面,鞋子去哪儿了。光着足儿走到洞口,探了探头,除却无边的黑,早已了无人影,萧孑是真的走了。
  真是绝,扔了她的鞋子,一匹马也没给她剩下。
  芜姜对着黑夜揉了好一会儿眼睛,忽而转身走回来,叉起火堆上的肉切了一口。
  

☆、『第五六回』白狼

  空旷的雪地上几丛灌木,静悄悄的,一只被追赶的梅花鹿踏着蹄子,想要寻找地方躲藏。伏在暗处的豹子忽然冲出来,它易惊的身体猛地一颤,还不及回头看,就被咬住脖子拖进了灌木丛,看上去像个即将被男人凌辱的女人。
  “咻——”不远处一只长箭瞄准,射箭者微眯了眯凤眸,正在啃咬美味的豹子顷刻便飞去了几米外。
  “好身手,左眼进右眼出。将军这还挂着伤,箭法竟丝毫不受影响!”昊焱打马过去捡猎物。
  萧孑青着脸,冷然收起弓箭。矫健身躯高坐在马上,穿一袭斜襟玄黑长袍,衣襟镶着赭色金藤纹边,英俊不羁,奈何气场冷得渗人。
  自昨晚上和小妞闹翻之后,将军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带弟兄们找了个废弃的屋棚,睡到半宿,天刚蒙蒙亮就出来打猎,眼窝发青,一整夜没见说话。
  也是,哪个男人被女人说成金针菇,都会觉得很伤自尊,何况还是一直人中佼佼的大将军。
  将士们都有点心怵,那晋国小妞也真是忒绝了,像将军这样的一表人才,一门心思的宠她、惯她,天下能有几个男人这样?就算是金针菇又怎么了,只要能疼她,她就得死心塌地的跟着。
  但是这些愤愤不平大家都只是憋在心里,谁也没敢率先开口提这事。
  “昊焱你这不是废话?当年万骨壕那一场战,将军高烧不退,视物都模糊了,一样百米射穿狗匈奴的脑袋,那年才十四!”王焕一边抢白,一边跑过去帮忙。
  看了眼死鹿,扔给黑熊:“这梅花鹿他妈也跟个娘们似的,撅着两个大屁股,不怪遭豺狼虎豹惦记。”
  黑熊想起了芜姜,芜姜总是帮他烧火做饭,他一点也不想把芜姜甩下。便剜了萧孑一眼,阴阳怪调地吭哧道:“可不是,女人和母鹿一样,生得太美都是罪。一落单,就免不了被人猎走。”
  萧孑脸色果然更加不好看了:“它情愿落单,就算做了谁人口中的猎物,那也它是咎由自取。”嗓音阴沉,但还是不自觉往芜姜那边看了一眼。
  其实走得并没有多远,只不过绕了两个山坳。
  勒马在空地上轻移,马蹄子踢得没劲,两双女孩儿的小粉靴在马鞍上晃来晃去。
  呃……
  将士们互相默默交换了眼神,吕卫风便道:“王焕,你不是有东西搁在山洞里没拿?趁没上路,还不赶紧回头取来。这附近像有村寨,仔细被哪个打猎汉子看见顺了去!”
  挤眉弄眼。
  王焕“喔”了半天嘴,顷刻了然,咳咳嗓子:“嗯哼,是是,昨晚上出来得急,包袱忘带了。统共就两套换洗衣裳,丢了可不行,里头还有一对我娘留给将来媳妇的镯子。”
  说着面色作难地看着萧孑。
  萧孑扯着缰绳不说话,一双凤眸只是凝着死鹿翘尖的屁股,好一会儿喝声“驾,青着脸转了个方向。
  咯噔咯噔。
  路却不是昨晚的路,一个个心提到嗓子眼,就怕好心办坏事。好在拐了个弯,终于看见熟悉的青松,方才默默松了口气。
  到底还是舍不下那妞啊,大家心中深表同情。
  其实想想也可以理解,就好比一个人从来没吃过猪蹄,你给他舔了口嫩皮就把东西夺走,叫他能不惦记吗?不吃到嘴里不落意啊。
  这么一比喻,肚子好像更饿了。
  黑熊把豹子搭上马背:“这是去哪?一晚上没吃东西,何不干脆把这两只开膛破肚,直接烤熟了饱餐一顿?”
  “吃吃吃……将军没果腹,你还想吃肉?回去接人要紧!”旁的将士低叱他。
  队伍沙沙沙踩着厚雪。
  没有人说话很尴尬,昊焱压低声音问身旁:“我说,那妞不会跑了吧,昨晚上将军恁般欺负她。”
  “跑?鞋都在我们将军这挂着,没鞋能跑到哪里去。”那将士咕哝,一抬头看到萧孑蹙着眉宇,隽颜威肃,不由吐舌噤声。
  黑熊挠着头,这才看见将军马屁股上的两只小粉鞋——啧,连鞋都把人捋了,敢情根本就没打算放她走啊,那还把话说得恁绝?死要面子活受罪。
  当下大嘴巴一抿,牢骚也不发了。
  “没准这会儿正在抹眼泪呢,那小妞离不得咱将军,你没见上回将军不在,一下午坐在栅栏外守着,问了我不下八百回——‘回来了么?’、‘他是死了还是跑了’、‘你带几个人出去找找他’——女人么,都爱口是心非,越是那样的时候越嘴硬,真那什么她了,今后就可着你疼。昨晚将军就该一鼓作气,等把生米做成熟饭,就是金针菇她也得认了。”黑熊捏鼻子吊嗓子,学着芜姜娇嗔儿的调调。
  “咳咳咳……”话还没说完,立时咳嗽声一大片。
  徐英凝了萧孑一眼:“昨日小公主未必尽生将军之气,只怕是因为张嵇之死心存自责。将军一会见到人,好言哄她几句便是。”
  徐虎是最烦女人的,粗着嗓子驳斥:“哄她做甚?一个十四岁小孤女,一没父二没母,天下无处安生,除了将军收留她还能去哪?应该再冷她几天,让她饱受饥饿受冻之苦,看她下回还敢再蹬鼻子上脸!”
  萧孑嘴角的冷弧这才微微上扬,但还是一副冰冷不屑的口气:“恁小年纪,懂得甚么叫体贴?懒得与她计较,慢慢调教便是。”
  视线路过黑熊马背上的死鹿,脑海中不自觉浮出芜姜撅翘的屁股。一对臀儿生得真是要人命,跪趴在地上时白晃晃的,又娇又饱满,每一回都叫人忍不住从背后咬她。
  如果真是因为自疚而嘴硬说狠话,这次就顺她的意、哄她一次,但如果还想继续跟他走,昨晚上说过的话可得自己吞回去。
  想到走之前把芜姜撕光捋尽的一幕,萧孑不由暗自心急,一路加快了速度。
  到了洞口,果然安安静静的,人还没进去,就听见里头“呜呜……”的低嘤。
  真在哭啊,萧孑眉宇间微露得瑟,驻马在原地打转。
  将士们顿时也觉得腰板硬了,叫黑熊:“黑熊,你嗓门大你来!”
  黑熊咳咳嗓子,做很不屑的样子:“里头那晋国的小妞听着,你家驸马爷我们家将军来接人了。念在你长得还有几分姿色,这次就不与你计较,今后须得好生服侍,甭管是不是那…啥,是你该得的你就得受着!”
  “呼——”
  吕卫风一袖子拂过来:“说什么呢,你这他妈不是存心帮倒忙!”
  换了副口气:“芜姜小公主,我们将军来接人了。昨儿晚上大家心情都很沉重,那句话说重了你也别放心上。小夫妻干架床头打床尾合,没有隔夜的冤家,你若是同意和好,就在里头吱一声,我们将军这就进去了。”
  但是没有人“吱”,除了那诡异的呜嘤,还有草屑的耸动与摩擦,其余并无旁它声响。
  这哭得也忒有点那啥了吧……怎么越听越臊劲啊。
  大家心里默默猜着,一个个很尴尬地望了眼将军。
  “哼,都在外头等着。”萧孑脸很绿。手提长剑,一袭玄黑长袍劲爽缱风,卷着满身杀气步步靠近。
  却哪里有半个人影?
  洞内四下空静,墙角王焕的包裹被拆开,满地都是被撕扯的布帛。两只媾和的白狼正在忘情开心,见人进来,龇着牙目露凶光。
  太狠了吧,鞋都捋了,还能光脚走掉。这是有多厌恶我们将军。
  将士们陆陆续续走进来,看到这一幕不由讪讪的,敢情刚才都是对狼弹琴啊。
  “将军……”
  “去附近找找。”萧孑沉着嗓音,俊逸的五官在阴影下打出冷光。
  大家连忙分头去找,但山坳下空空荡荡的,除了几只野猫,并无谁人脚印。
  半天后回来汇报,都说没有。
  昊焱抱着拳:“许是去找慕容煜,慕容煜曾答应过她,替她母妃安葬之后便带她私奔,还要与她生一群孩子。”
  “你听谁说的这些?”萧孑盯着他的眼睛。
  “上一回在院子里她自己说的。说原本没打算跟将军,离了将军她也有别的退路,说她、她跟着队伍只是将军一厢情愿,回头死了可、可怪不到她头上……”昊焱支吾着,那天弟兄们叫芜姜要对将军好,芜姜嘴硬辩驳了几句,被他记下了。只忽然觉得脊背越说越凉,连忙又改口道:“那现下将军准备怎么办?”
  哼,好个一厢情愿,若非为着她,自己何至于落到这般境地。
  想到芜姜昨日与慕容煜的对话,萧孑容色渐冷,清健身躯一跃跨上马背:“去栖鹿谷。当日离京前,癸祝当着我的面将燕姬落棺,一路并无差错。慕容煜显见未得到尸身,否则何至于用口空棺叫嚣?张嵇临死前有言语暗示,若是我猜得不错,只怕大李他们现下正在栖鹿谷藏着。”
  “那栖鹿谷须得从雁门关过,雁门关新任守将吴怀怕军心不服,正想干点甚么事来证明自己。现下必定是重兵密布,闯关就意味着送死,又不替她母妃拿棺木,还去那里干嘛?”
  黑熊吭哧着,心里也觉得芜姜有点过了。闹一闹别扭可以,为着荣华富贵把将军甩了可就不应该了。
  “你这话说的,大李他们难道不是人?”昊焱打了他一脑袋。
  萧孑凝眉扫了众人一周,本是群英俊魁梧的青年将士,这些天为着那个小妞,荆棘载途内外交困,一个个累得颊骨嶙峋、眼窝凹陷。
  值甚么?
  萧孑的心便冷却下来,修劲指骨扯紧缰绳:“人各有志,她既决定随那慕容七,由着她去就是。左右不过萍水相逢,日后便当这世上再无她花芜姜此人。只是劳烦众位受累,待寻见大李一行,是去是留,尽随你各人之意,我萧孑亦不会亏待。”
  他说着,人已打马在前头独行。从来叱咤沙场的枭雄人物,背影看去竟显得几分潦落。方才为了戏她、哄她,竟打了一路的腹稿,此刻想起来都觉可笑。
  说得将士们动容,一时满心里都是对芜姜的怨怼:“将军何出此言,我等都是跟着将军一路过来的生死兄弟,何来受累一词?那小妞既是不懂珍惜,将军不要也罢,待来日荣登大宝,弟兄们还把她抓来,看不叫她跪着打脸!”
  “是啊,这回真是有点过了。”各个附和着,一群高大身影渐渐策马随去。
  角落里一道影子这才缩了缩,蠕着僵冻的双脚站出来。
  只是出来躲狼而已,哪里有想着去哪里,没想到他还会回来找自己,本来还有点别扭的羞愤与讶喜,怎生忽然又听见这一出?
  ——日后便当这世上再无她花芜姜此人。
  每次都是这一句。
  天际苍辽,芜姜望着萧孑远去的隽影,心里酸楚楚的,又恨又留恋又矛盾。低头看了看用破布缠裹的脚,却终究没有勇气喊出来。
  算了,一群墙头草,给他们做饭的时候就笑嘻嘻,一和萧孑闹别扭就翻脸。她可没有勇气跟着他,因她确实需要母妃的棺木,可他现下一无所有。
  

☆、『第五七回』凤九

  这是一个北逖与大梁共治的互市,汉人、沽玥氏人与逖国边民混居着。因为快要过年,市界上人头涌涌,嘈杂声一片。
  露天的熟食摊上煮着一锅新杀的驴肉,大冷天的浓浓热气蒸腾,飘香四溢,吸引来一群买肉的顾客,在摊子前围了满满一圈。
  “老板,给来二斤!”
  “好咧,咱这可是家养的好驴,八角茴香熬了一天一夜,咬在嘴里就能化!”
  芜姜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听那案板子剁得噔噔响,眼睛就不由自主往上瞟。她的脸用炭粉抹黑了,长发在头顶扎了揪揪,其余乱蓬蓬地散下来。身上穿着从王焕包裹里扒出来的灰布大袄,因为走了太久的路,衣摆上擦了污渍,看起来就像个小乞丐。
  已经在这里蹲了两天,对面就是逖国的驻军营房,门口告示栏下贴着她与萧孑的画像,一珠嫣红小痣点在眉尖尤为耀眼,却没有人把她认出来。她亦下不定主意走过去。
  萧孑虽说亲眼见到母妃落棺,然而空口无凭,他每次信誓旦旦的话,最后不是被这个人戳破,就是被那个人揭穿,相信他很是需要一番勇气。但母妃的镯子却是真真切切落在了慕容煜的手里,显见慕容煜是确实见过母妃的。
  这两个家伙一样坏,她其实一个也不想交道,但两相权衡之下,还是慕容煜略微单纯和好对付些。芜姜一想起那天晚上萧孑侵进自己花丛的青筋盘旋,整个人就好像从骨头里泛水儿,回忆一遍,心就荒芜虚空一回……真是一点儿也不能回想。
  “娘,我要抱。”一双好看的小鞋子在眼前停住,听见女娃儿奶声奶气的嗔唤。
  “好,囡囡走不动了,娘抱你。”少妇宠爱的回音俯下来,那好看的小鞋子便离了地。
  芜姜不由抬头看,只见一对夫妇并排而行,妇人怀里兜着个女娃儿,并不十分富裕,一家三口却其乐融融。她忍不住想起了阿耶阿娘,郝邬族人也过新年,第一次过年的时候,阿耶阿娘可欢喜了,那是他们头一回拥有一个玲珑娇粉的女儿,把芜姜当成个宝贝,没有甚么钱,却牵着她去榷场上扯了一身新衣裳。大晚上牵到族人聚会的篝火下,把九岁的拓烈看得眼睛一亮。
  但是那些美好都已杳渺,就像进了一个死胡同,自从那黄沙漫天的旷野下把萧孑遇见,她这八年来一切的平静都被瓦解了。现在的她,人生就只剩下一个执念,要把母妃的尸身安葬。然后是生是死,是江湖任我行,还是魂归黄泉去,从此她都解脱了。
  哎,只怪当年太小太不懂,若是叫老太监一把火烧了宫殿,何用这样烦恼呢。芜姜惆怅地想。
  小女娃儿也扒在娘亲的肩头看芜姜,看两眼又转头看看告示栏,忽然把手中的一包点心朝她扔过来。但奈何力气太小,啪嗒一下落在了路中央,隔着油纸冒着袅袅热气。
  女娃儿冲芜姜遗憾地嘟嘟嘴儿。
  小孩子的眼睛真是利啊。
  芜姜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不晓得哪个把她撞了一下,她发麻的腿蓦地一晃,栽去了旁边一个卖羊粪的摊子上,被骂羊粪的骂了几嘴。她就忽然起身,向那包点心走了过去。
  “他妈走路长点眼睛,看不见老子在卖货?”
  “对不住。”
  正要穿过路中间,却听耳畔传来熟悉的人声,竟看到昊焱牵着一匹马穿过人群迎面走过来。高壮的身躯裹着左衽的黑灰大袄,墨发披肩,头戴额饰,做着胡人打扮。看见对面有间不起眼的小铺,门前飘一面小帆,上用隶书描一“凤”字,他微顿了一顿,回头扫一圈周围,便低头走了进去。
  他们竟然也在这附近,芜姜心口怦怦跳,连忙弯腰闪避。
  “沙——”来不及伸手捡点心,却已被一匹枣红大马踩在了蹄子下。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低斥:“不要命了,挡在路中间做甚么?”
  浑醇的嗓音,并不十分正统的汉话,带着军人的威严。芜姜心神一凛,顿地抬起头来。只见一名三十来岁的逖国将官高坐在马上,正眯着眼睛审视自己。
  逖国人普遍眉高目深,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点阴森,芜姜正犹豫要不要干脆豁出去求见慕容煜,怎生得目光一侧,竟看见慕容煜捂着脸,满面阴郁地从一辆黑乌鸦毛马车上走下来,看上去很颓丧的样子。
  那即将出口的话下意识就收了声,立时改用胡语指着驴肉摊子说:“军爷行行好,赏两块熟肉吃!”
  “哼,死叫花子,你也配吃熟肉,滚开!”那军爷不耐烦,手舞鞭子在芜姜的肩上重重一抽,轻蔑地骑马走了。
  嘶——
  抽得可真是狠啊,隔着粗糙的厚棉袄,芜姜的骨头都哆了一嗦。
  ~~~*~~~
  这是临时下榻的驿馆,就设在互市对面的驻军营房旁。慕容煜着一袭殷红刺花圆领袍,肩搭素白貂皮披风,一瘸一拐地走着路,满身都是扈气。
  那突兀的颜色比对,使他的美貌在人群中尤为醒目。周围的人频频看过来,他猜疑他们是否在嘲讽自己的瘸腿,忽然转头阴凉地瞪过去,吓得众人立时各个避开眼神。
  他这才得意地冷哼一声。
  长得像个诗人的管家战战兢兢地随在身边,边走边汇报:“王府里外的账都盘过一遍,把能卖的都卖掉,再填了欠下凤凰阁的亏空,主上还剩下这个数。若然节省些,倒是够和芜姜小公主生两个世子,安定地过个十年八年。”他说着,伸出五根指头,顿了一下,又摁回去两根。
  这些年皇上对主上不管不顾,主上又偏偏爱烧钱,买毒裁衣置首饰摆阔场,在外头可没少赊欠债务。
  慕容煜蹙着眉头:“盘账做甚么?凤凰阁莫非催本王还债不成?”
  管家脸很绿,这阵子吃麻辣绿头苍蝇都吃出后遗症了,压低声音应道:“大皇子频频对主上这样,当真没半点亲情味道。左右如今燕姬已在他手上,足够他向梁皇讨三座城,主上不如把芜姜找回来,一起寻个避世之处隐居好了。”
  呵,原来那天晚上和小妞在马车里说的话,都被这群家伙听了去。慕容煜很生气,还觉得很没脸面,他活到现年二十一岁,还从没对哪个女人表过白……如果那也能算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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