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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客的娇养日常-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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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隔着丈许远,草丛林深,小姑娘只冒出一个脑袋且哭得鼻涕眼泪一把,他蹙了蹙额道:“唔,你可是又装了什么老鼠夹诓我前去?”
“蛇……蛇……师兄……”
赵潋最怕那玩意儿,又不敢动,怕那家伙去而复返又给她一口,被咬得小腿挪腾不得,酥酥麻麻的快失去知觉。
谢珺忽变了脸色,拨开草丛便冲了过去,“莞莞?”
他将人抱着坐下来,撩开赵潋的裤脚替她吸毒。
她忐忐忑忑,生怕自己活不长了,“谢、谢珺,我不会死吧?”
谢珺吐出一口黑血,嗤笑:“小丫头片子,没大没小,我救你一命,你倒又直呼其名了。”
“师兄。”
谢珺撕下一条白帛,替赵潋缠在小腿上,他自幼随山秋暝学习医术,一般蛇毒他晓得如何控制,见伤口颜色并未转深,便晓得是条毒性不烈的蛇,知道赵潋没事了,才松了口气。
他走到小丫头跟前蹲下来,“上来。”
赵潋生怕自己小命不保,可怜巴巴将眼泪抹了,爬上了他的背。
谢珺爱骗人,她打定主意,等下他说什么,她便反着听。
结果他说,“毒不碍事,死不了人。”
吓得赵潋“哇”地又哭了,鼻涕眼泪一把抹在他的雪袍上。
“……”
谢珺皱着眉,将她不安分扭动的小屁股一拍,“我劝你还是安分点儿,要是再闹,毒素窜入身体就真要命了。”
赵潋委屈巴巴,被他凶神恶煞地一喝,便乖巧了,皮实了。中了蛇毒之后,赵潋确实有点晕乎乎的,人一安静下来便格外易犯困,她眼前昏黑起来,山路颠簸,赵潋颤颤巍巍的目光缓缓上扬,正好看到他耳后隐匿在细碎绒发间的朱砂痣,像一朵小小的火焰,烫得人心里温暖。
真是段甜美的记忆。
赵潋舔了舔嘴唇,笑吟吟地抱紧了怀里的人。时过境迁,她也可以肆无忌惮地宠着人了,她学会了勇敢,再不会被他吓哭。
“莞莞。”
君瑕睁开眼眸,带着初晨初醒的惺忪,困惑地看了她一眼,隐约想到今日是有什么大事。
赵潋忙扑上来,问他眼睛,一如既往问完眼睛再问耳朵,一路问下去,但都没事,她才稍稍安心。
君瑕为她的急促不安莞尔。
这几日他是失去了触觉,但赵潋恐怕发觉不了,也问不到。
“没事,”他抓住赵潋作乱不休的两只手指,心领神会地微笑,“便宜占够了?我记得今日太后又设了宴。”
“太后与皇上一同设宴来款待卫聂。”赵潋皱了皱眉,被他取笑之后,仍是没能停止占便宜,抽出手指在他劲而瘦的窄腰,沿着那紧实光滑的肌理,轻轻掐了一把,在他蹙眉之后,她摆出困惑纯洁的小脸,看得君瑕直扶额。
赵潋扬唇,“我们也被邀请了,听说那个卫聂定要见我一面,你说,要不要将面貌画丑一些,画得貌若无盐,将他吓跑?”
“都是军营里出身的,什么样的女罗刹不曾见过。”君瑕笑道,“更何况夫人名扬在外,与传闻不符他自然也能猜到你做了手脚。再者——”
“唔?”
赵潋又纯洁无辜地沿着他的小腹往下掐了一把。
君瑕轻“嘶”一声,咬住了赵潋的耳垂,“别乱动,莞莞。”
他隐忍的声儿教赵潋心中大乐,“想了?”
从新婚之夜后近乎一个月没敦伦,赵潋也很想,可惜葛太医让他注意点儿不能大动,赵潋虽然委屈却也只能克制。
赵潋见他俊脸泛红,目光扭向别处,便知道撩拨动了,她想着吃斋日久总要开荤的,便恬不知耻地小声道:“那你不动,我自己来便可,眼下天色还早,外头也没人,放心不碍事儿的。”
正经夫妻恩爱,被她这语气说得像偷欢。
终究还是敌不过赵潋的厚颜无耻,他率先败下阵来。
那个“再者”便没有再说下去了。
再者——卫聂是冲着羞辱他来的。
辽国欲同大周开战,从不需要任何天花乱坠的名目,想要大周供奉钱帛了,算准损失,点齐兵将便渡河南下了。
卫聂压根不需要亲自入大周寻找什么出师之名,不过君瑕尚有几分自知之明,他少时因着博弈之术闻名大周,可也只是大周罢了,北辽的靖南王身负赫赫战功,何至于将区区一个他放在眼里?再者他也不曾听过卫聂是个浮躁冲动之人。
这恐怕是有有心人撺掇促成。
宫宴仍旧设在富林苑。这是前朝皇家林苑,气派辉煌,在大周无出其右,正好可教北边蛮夷感受一番大国之文物衣冠、风俗教化。
但卫聂压根不曾瞧过这绣闼雕甍、碧瓦朱檐,大喇喇带着两名亲随,携着一柄从不离身的月牙弯刀闯入,武将参宴皆要取下兵刃,手无寸铁,但这卫聂敢攥着弯刀直入,而周人竟骇于气魄不敢声张。
赵潋挨着君瑕一道坐,替他揪着玻璃盘里的葡萄,“近来我对酸食倒挺有几分兴致的,这个酸酸甜甜很可口。”
一句话让君瑕险些木住之后,赵潋疑惑地侧过身,食指轻戳了一下他的右脸:“怎么了?”
他的身体……好像有些僵硬?
“大周公主。”
赵潋不及细细追究下去,那赴宴的大臣还在鱼贯而入,布菜的侍女仍殷勤出入,宴会尚未开始,卫聂在身后喊了赵潋一声,声音可谓粗狂而轻佻,以至于紧邻赵潋席位的官员忍不住揪起了脑袋,许是怕他们俩当场开火动起手来。
赵潋背着身也知道是他,满朝文武没有这么唤她的,她蹙了蹙眉,扭过了头朝来人打量去。
只见卫聂一身细绒短打,是地道的胡人装束,踩着一双及膝虎皮靴,腰间围着条豹纹缂丝锦带,两臂根处及肩扣着黑甲片,毛绒绒的长发,肆意地扎成一束。面孔黝黑,牙极雪白,那墨一般的眼珠盯着人时,如两道令人避之不及的冷箭。
刺得人血液冰凉。
赵潋不怵,见他端着酒来,似要祝酒,却还是不怎么高兴。
卫聂笑道:“久仰大周公主芳名,未曾一见,果然绮貌玉容,如绝世牡丹。这杯酒,小王恐怕要先干为敬了。”他虽是北辽人,但这口汉人官话说得流畅至极,咬字也清晰明确,比许多不会说官话的周人说得更像模像样。
说完之后,他仰头,手臂往下一倾,酒水灌入了腹中。
远道而来是客,喝杯酒而已赵潋奉陪,她蹙着眉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敬打得大周节节败退的靖南王。”
话音一落,满朝文武面如猪肝色,都纷纷羞颜不已。
赵潋一笑,对着目光晶亮的卫聂正要干了这杯,不慎被另一只手插了进来,君瑕的身法手法都极快,而且仿佛无影,赵潋晃了个神儿酒杯便到了他手里。
正当赵潋惊愕之际,只见君瑕已徐徐起身,如春风拂过柳潭般的微笑噙在眉眼之间,“拙荆身子抱恙,这杯酒,在下替她喝。”言罢清酒入喉。
他风姿卓然,在卫聂眼中,这同大周腐儒没甚两样,但,这抢夺酒杯的手法却极快,若非他眼尖,一时之间只怕看不明白。
因而卫聂缓缓一笑,并不露山水,便颔首,将右手横在胸口弯腰行礼。“大周驸马,亦甚是豪爽。”
这个卫聂果真只是来祝酒的?赵潋心里惊奇,眼见得卫聂走回了他的席位,被两个随从一左一右地围了上前,她才打消了顾虑,见君瑕已又施施然坐了下来,赵潋便蹙了眉头——这人,他那点酒量真当自己千杯不醉,还学会抢酒喝了?
她正要教训教训这不听话的驸马,不曾想君瑕手比她快,赵潋没等运指,便被他神色紧张地搭住了手,扣住了腕脉。
她心中一跳——这一辈子,大约都没见他如此紧张过。
第76章
“怎么了?”赵潋自己并未觉得有何异常。
君瑕脸色几变; 复杂得教她莫名慌张,但慌张之外又意外地平静。大抵觉得; 即便真有什么事; 也算不得大事。
“太后、陛下驾到——”
一声长音震破了殿内的忙乱,众人都规规矩矩地望向徐徐入内的太后和小皇帝行礼; 山呼万岁。
君瑕才僵硬地松开赵潋的手腕,赵潋虽说也习武; 但没练到手腕上; 仍然摆不脱为肤白肉嫩的娇公主,被他的手指掐出了三道红痕; 虽不痛; 却教她奇怪; 没说什么; 也一同朝着太后望去。
赵清被太后牵着小手,扭头便朝赵潋挤眉弄眼递暗号。
多年姐弟情深,这点默契是有的; 小皇帝在告诉她不必慌张。恐怕也只有在赵清眼中,卫聂不过是个粗鄙不堪的莽夫了。
卫聂的犀角杯里盛着晶莹的葡萄酒,每当他掸指碰着杯沿,便笑着朝赵潋挤个眼色; 轻薄无赖之至; 放眼整个大周,还没有敢如此调戏她的男人。
赵潋恼火,将目光扭向别处。
那卫聂更是过分; 将犀角杯一捧,举了起来。他这一动手,软蛋官员便忙不迭也跟着举杯,唯恐落了半步,但卫聂这一杯,遥遥地朝着赵潋敬了过来,赵潋悚然地摸了摸小臂,咬唇低喃:“登徒子!”
君瑕微微攒眉,伸手将赵潋的纤腰揽了过来。
侍弄瓜果佳肴的婢女跪了上前,将红木漆盘之中的一叠烤乳燕端上,君瑕颔首,轻声道:“劳驾,将我桌上的酒水撤走。”
婢女微愣,对驸马的存在还尚未习惯,眼见赵潋在此更是不敢回应,下意识瞅了眼蜷在他怀里的赵潋,赵潋懒懒地掀眼皮:“没听见驸马说什么?”
“遵命。”
婢女虽惊惶,手下却不乱,恭恭敬敬地将烈酒紫坛摆入了漆盘,君瑕道:“劳驾,果酒也一并撤了。”
婢女又道了“遵命”,将赵潋桌前的酒水一应全撤走了,赵潋有冤没处诉,本想留着几杯果酒小酌,宫里的葡萄陈酿可比外头下三滥的掺水货劲头大多了。
她不满地嘟起嘴,“怎么都撤走了,没酒喝多没意思,我本来都软绵绵没力气了,就指着这些水酒解解乏的。”
君瑕将她的手背往下摁住,“别动,你今日喝不了酒。”
他说话时蹙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赵潋也不禁败了兴致,自己便坐了起来,微微沉声:“谁惹你了?”她偷偷瞟了眼卫聂,就差手指头往那头指过去了,“他么?我和他说话你听见了的,我又没红杏出墙的打算。”
君瑕淡淡道:“你敢。”
“不敢。”赵潋笑了笑,那手指戳他的脸,“开心点儿?你一皱眉头我可心疼死了。”
君瑕舒了口气,纵容道:“赵莞莞,我当真要让你气疯。”
他不由分说地拽住赵潋的手腕,“今日不许再同卫聂说一句话,不论他对你说什么,都不许理会。”
这个口吻,这个措辞,赵潋笑得眯起了月牙般的眉眼,“知道了夫君。”谁让这心肝醋劲儿大,赵潋还是乖乖巧巧得好,免得惹上一身骚,回头怎么哄也哄不好了。
转眼太后与皇帝落了座。
赵清往素只管装聋子哑巴,但今次却不同,母后身子不爽利,如今只能替他拿些大主意,些许小事都是直接过问赵清的,他得打起精神给辽国蛮子一个好看。他对耿直之言着实不信,这偌大一个大周,地域辽阔,汴梁乃大周天子脚下,在朝为官者中骁勇之辈也应不少罢,难道竟都打不过区区一个卫聂?他不信。
但赵潋确实精神头不大好,这几日时而觉得困倦,她身体向来好,鲜少生病,吃什么都觉着香,近日却时常食欲不振,犯恶心,唯独这酸酸甜甜的果子还勉强吃得下几颗。因而她只是揪了几只葡萄,便犯了困。
等百官开始祝酒的时候,赵潋便晕乎乎地靠住了君瑕,“唔,你方才抓我的脉,可诊出什么了没有?我怕是吃错了东西。”
君瑕的指腹碰了碰她额前的发帘,掠过一缕轻柔的风,他敛着薄唇,目光复杂,似是疼惜,又似是无奈和决绝。
赵潋眼神懒懒,轻轻抽了口气,无意之间嗅到了他身上一股寒梅的冷香,便笑着挥开了他的手,“我就知道你骗我,你哪儿懂什么歧黄之术,就以往师父教的那点儿皮毛才不够用,记得么,你连我的小灰兔都医死了。”
“莞莞。”他本欲说话,可声音却哑然,如一口辛辣的浊酒哽在喉间,呛得眼红发胀,难以发声。不该来的总是极快的,连他都措手不及。
“太后。”
殿内的喁喁私语之声被卫聂突然之间喝破,曾百战黄沙、杀得周国将领望风而逃的辽国异姓王,端起了犀角杯,气势凛然地走到了场中,他单手执杯,单手横于胸前,朝太后与皇帝施了一礼。
在寂静下来的行宫殿内,他朝着玉阶上的太后和皇帝朗朗说道:“鄙国乃小国,卫聂更是不足挂齿,但卫聂对公主心意可昭日月,为何卫聂数度上书对公主陈情美意,太后皆视而不见,而却亲自为公主,与贵国谢珺赐婚。”
“我听说过他!”不待太后蹙眉回话,卫聂当着列之众人,堂而皇之地指着君瑕道,“此人乃是你们大周传闻之中的天才神童,本王对也曾学弈八年,对棋道也有几分钻研,雕虫小技,虽不敢自负,擅称定能胜之,但,也未尝不敢一试。”
四下哗然。
太后亦是震动,朝赵清看去。
赵清道:“你可是想找谢珺切磋棋艺?钻研棋道本可修身养性,倘若靖南王想,朕今日在此,可为你们做个见证。”
卫聂颔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目光再度瞟过君瑕。
君瑕不避不退,若霁月之华,不可逼视。
卫聂笑道:“岂敢岂敢,可吾观之,怎么这新科驸马,竟面颊惨白,身姿纤瘦,印堂成黑紫之气,竟是一副短命之相,贵邦太后莫非真是不怕公主殿下年纪轻轻守寡?”
这话说得殊不客气,最该发火的便是赵潋,她蹭地站直起身,冷笑道:“阁下才是抢关夺寨,杀人如麻,血债傍身朝不保夕,我的驸马如何,轮不着你说三道四。”
“赵潋!”太后喝道,意图制止她的任性胡为。
原本君瑕也不让她搭理卫聂,但赵潋自己由人怎么泼脏水,谩骂也罢,就是由不得旁人说一句君瑕短命,那是她的逆鳞。
卫聂随手将犀角杯往身后扔去,侍从忙跟着接到手里,卫聂笑着抚掌,“好,好气性!公主殿下果然比贵国一帮无胆鼠类有气魄。我今日不找他下棋,”他擦了擦手,“既然我送给公主若干情书无一回应,那么卫某便想讨教讨教那谢公子胜我之处。可眼下他人却病怏怏的,可拎得起一只鸡么?公主,你可是年纪轻轻已守了活寡?”
“你!”赵潋怒极,拳头紧握。
她怒不可遏,若非顾虑两国体面,她早便一拳头砸上去了,狠狠砸塌他的鼻梁。
但手背忽而一暖,君瑕裹住了她的拳,将赵潋往下拽,赵潋心有不甘地坐回来,君瑕一只手拂在她的背上,替她摁住穴道,赵潋脊背一僵,顿时动弹不得。
她既惊且怒,知道他是这么个性子,受不得激将法,她竟然没有防备……
君瑕徐徐起身。
一袭翩然轻薄的白袍,撒着星点的木兰暗纹,如流水一泻至地,显得人分外单薄清瘦。教人一看,确实是病怏怏的,要说大限将至,恐怕也有人信得。
众人怔了怔,才知这个卫聂是有备而来。
卫聂哈哈大笑,“好,好极了,如此才算是个男人。谢公子,如今你一副病态,卫某也不欺人,倘若你能接我十招,便算你赢,卫某人即刻便将告辞。”
本来没有人想留下卫聂,最多也不过是想留下他的命罢了,但南人性懦,恐不敢和辽国主动开战,是故,有贼心没贼胆,没人敢动手留下卫聂之命。
君瑕微笑,“也好。”
赵潋怔住了。
这个男人真是要吃板子,她今日不该带他出来,留在公主府跪搓衣板也好啊。赵潋挣扎着欲冲破穴道,越发急迫,但愈是急迫便愈是冲不开,旁人只见她不动如山、挤眉弄眼地坐在席间都觉怪异。
赵潋目不转睛地盯着君瑕,眼光里的怒火似要将他点燃。
这个人……这个人简直不要命了!
“谢珺。”
君瑕缓缓回眸,于济楚已提着长剑走了过来,将盈盈若秋水的剑递给他,君瑕按住剑柄,却听他压低声音道:“太冲动了。”
君瑕回以一笑,手掌在他的肩头轻轻一掸,“说好的信任呢,十年不见,我剑术亦精进了不少。”
赵潋挣动着的目光,在那一瞬间,窥见了君瑕眼中那抹暌违经年的肆意和自负,如璀璨的落入深海的流星,她如同见到了少年谢弈书,临敌时不可一世、嚣张狷介,最受不得人激。
真是个傻子,放着直钩也能上当。她红着眼眶咬住了嘴唇,气恼地暗暗地在心里骂他。
第77章
君瑕反手抽出银雪冷冰一般的剑; 如白蛇吐信,秋泓生波。
他亲手试了剑上锋芒之后; 朝卫聂笑了一声; “刀剑无眼,恐伤吾国尊贵的陛下与太后; 不如出去一试。”
卫聂也正嫌弃行宫之内施展不开,若真个较量起来; 一帮老臣胆小如鼠狺狺狂叫委实讨厌。
“好。出去寻一方空地; 本王打得爽快。”
卫聂与君瑕相视而笑,随着他们退出大殿; 好事儿的自然也踮脚跟去; 赵潋一人坐在软绵绵的圆蒲上; 动也动不得; 只好朝着尚在沉默之中的于济楚拼命使眼色。
于济楚意会到了,喟然道:“公主,这是谢珺的独门手法; 强行解穴不得其法,你会受到反噬。”
赵潋一怔。
继而她咬牙切齿,恨很地想,他最好毫发无伤地回来; 否则、否则……
十年不见; 赵潋也不清楚他的剑术到了何种境界,但听几位太医说,他不适宜运功; 亦不可行动过于剧烈,赵潋的心便又疼又烫。
如若可以,她只想将那个人揉在怀里,捧在心尖尖上疼着,她一点也舍不得他去奔波跋涉,冒着受伤的危险去争什么颜面,即便是为了大周。
木叶微脱,风瑟瑟拂过,溪水生了涟漪。
君瑕的衣裳如秋叶翻卷,广袖下露出的一截腕骨瘦弱白皙得几可见青筋,教人无端端生怜,如此病弱优雅的一个郎君,好生生立在秋风之中,怎么就要为人摧折了呢。
这个卫聂也太煞风景了。
卫聂的随从将他的肩甲卸了下来,狐裘劲装衬得人分外魁梧挺拔。卫聂黝黑的右手掌已按住了刀柄,随着铿锵一声,圆月弯刀出鞘,刀锋晃眼,不必摆出起手式,气势也骇人。
“大人。”于济楚身后一个暗卫将几支梅花镖偷偷塞入他的掌心——这是于大人方才进殿前吩咐的,一旦谢公子有了不测,立时施暗器救人。
卫聂的刀刃划破了林间清寂,他露出一口白牙朗声道:“出招。”
君瑕优雅地持剑,仿佛那剑上挽着一朵晶莹璀璨的银色花朵,闻言,他微微含笑颔首,“请。”
在棋道上,谢弈书无往而不利,与人交锋,他说的最多的二字便是“承让”,但配上他那强装的谦虚、实打实的不客气,简直欠揍到不行。
在武学上,他却是实实在在地礼数周全。在他而言,棋盘上的输,最多危及名声,刀剑之下的输,却能危及性命,比起名声自然还是性命要紧。
身后一声弦歌乍起,耐人寻味,有人回眸看去,抚琴弄弦者盘坐于不远处砌着的一方石台上,琴声抑扬顿挫,空明剔透,如未经打磨的璞玉。有人认出来,那抚琴之人正是前不久在金殿上出丑落了恶名的谢云柳。
小皇帝所谓的处置和发落,原来是这个?
竟遂了谢云柳的心愿将他留在了汴梁。
琴弦一拨,发出一道低啸龙吟之声。
卫聂的弯刀随着突然而至的矫健凌厉的步伐杀至眼前,诸人大惊失色,那新驸马文弱如柳姿,似乎连剑都举不动,如何能破这雷霆万钧之击?
直至刀锋带着凛然杀气扑至面前,及不足七寸之处,君瑕动了。他的身法比卫聂的刀要快上一倍,宛如惊鸿一掠,只剩下雪白的一道影子,衣袂卷起风拂过卫聂的刀刃。
卫聂并不抢着快攻,反倒嗤笑道:“说了接我十招,以轻功闪避可不算在内。”
说话间君瑕回身一剑刺来。
于济楚眉头一皱,“冲动!”
自幼谢珺与他比剑就是这么副臭德行,从来不知进退,一味快攻猛打,可卫聂也是力道刚猛,如开山劈石之势,刀剑相交,他根本毫无胜算。
只因为卫聂激了他那么一句,他便又上当了?
听着外面刀剑相碰的声音,还有人长抽冷气的惊叹,赵潋愈发心急,朝着高座上的小皇帝又使眼色,但赵清才一动,太后便拦住他,“皇帝万金之躯,哪也不许去。”
赵清便乖巧不动了,朝皇姐缩了缩脖子,皇姐也是他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万一那卫聂打不过了要拿她威胁可如何是好?他才不会傻里傻气帮赵潋解穴。
卫聂的弯刀锋利得劈开了一片落叶,直割向君瑕的咽喉。
这分明是要取人性命!观者惊骇面如土色。
于济楚扣紧了掌中梅花镖,可时间不够,即便此时出手能射中卫聂的右臂,君瑕的咽喉同样会被利刃割开,丧命于此。琴声愈演愈烈,如滔滔洪流汇入东海。
出手与不出手之间千钧一发,但于济楚想到他方才那句“信任”,果断压下了蠢蠢欲动的右手。
君瑕擅棋,棋下得多了,强攻猛打,另辟蹊径,兵行险招对他而言都是手到擒来,如今用剑亦复如是。
卫聂的刀刃只有寸余便要割裂他的脖颈,君瑕被卫聂一脚踢开的长剑,如游龙窜起,龙头调转,反掌一剑切落,铿锵之下火花乱溅,卫聂持之横扫周人的弯刀应声而断,嘈切的琴声亦戛然而止。
君瑕这一剑快得教人难以捉摸,卫聂轻敌大意,说好的让君瑕接下十招便算他赢,可这十招之内惊人反转,他由上风竟一招之间处于劣势,卫聂惊动失色。而君瑕行事亦是滴水不漏,并不留于他反败为胜的机会,这一剑之下,左掌削下卫聂持刀的手腕,趁他回防,软而韧的剑锋反在他的胸口划了一剑。
兵器一寸长一寸强,君瑕这柄软剑是于济楚所赠,锋利柔韧,当世无匹,乃先皇赏赐给于家的镇国重器。
只要他稍稍用上几分力道,不愁刺不穿卫聂的狐裘。
但点到即止,胜负已分。
他收剑,掩着嘴唇咳嗽了一声,“承让。”
卫聂兀自震惊,“你……”
这柄弯刀跟随他日久,犹如庇护他的护身符,厚重锋利,君瑕所持软剑,竟能将它折断……难道这便是中原传闻之中的内家功夫?
卫聂的眉宇一高一低,面色不虞地重新抬起头来,周人惊讶之余,竟在脸上浮出得逞的快意,仿佛在嘲笑他,侍从脚步蹒跚地跟来,将断刀慌张地拾起,交给卫聂,“王、王爷……”
卫聂一掌拍在侍从手臂上,侍从手臂一松,断刀掉落地上。他沉声道:“愿赌服输,小王这便收拾行囊,离开周国都城。”
君瑕缓缓松了口气,虎口被卫聂的蛮力震得有些发麻,幸得卫聂守诺。
卫聂带着两人大步离去,即便是走了,那脊梁骨也威武不屈,将腰背崩得如山棱般耸立。
君瑕持剑走回来,方才取胜之后,文官变色武官羞愧,一个一个害怕地往后退,仿佛要被病弱驸马杀人灭口,君瑕笑了笑走向于济楚,“还你宝剑,多谢兄长赠剑美意,以及——”他掩唇压低了声,“方才维护的心意。”
剑被于济楚接入手中,他漠然道:“不必,我未曾出手。”早知此人没良心,于济楚又不是第一次领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动摇不了。
赵潋心焦如火,仍在席上挣扎,忽听见众人大笑着夸赞之声,心下一动,便见到众人簇拥着君瑕走来,她一团火烫的心犹如猛然浸入冷水里,“刺啦——”一声冒起一股白烟,熏得嗓子哑不成声。
君瑕疾步走来,替她推拿,解开了穴道。
赵潋被束缚了这么久,麻了半边身体,红着眼睛睨他。君瑕这身白衣确有一个极好的妙处,他但凡有一点受伤,都分外醒目,赵潋没瞧见一丝血迹,才算放了点儿心。
“没受内伤么?”
君瑕道:“点到即止。”
知道他赢了,赵潋松口气,暗暗告慰自己:“还好还好。”
君瑕碰了碰赵潋的冰凉的手,蹙了眉,“可有哪处不适?”触觉的恢复让他心中明了销骨已在蠢蠢欲动,却又无暇顾及。
赵潋白他一眼,牙痒地咬了他肩膀一口,随即闷声闷气地靠住他,“你被点在这儿,这么久血气不通,难道手脚不凉?真气死我了,你竟然敢对我动手。”
她说话中气十足,哪里会有什么事?君瑕是自顾不暇,尚且还小题大做,不由无奈微笑,“以后不会了。”
一老臣慷慨陈词,将方才战况夸大其词地重现了一遍,其中之惊险听得赵潋怔愣之下沉了脸色。
赵清听罢,大喜过望:“当真?”如此听来,招君瑕作师傅是亏大发了,这是暴殄天物啊。赵清当即蹬蹬蹬跑下玉阶,太后都面露惊讶,只见小皇帝一把抓住君瑕的手,“姐夫什么时候也教教朕?”
此时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原来小皇帝是要撒娇了,还以为他一高兴便要赐给君瑕金山银山、功名爵位呢。
赵潋先一步将弟弟的爪子扒下去,露出“他只能我碰”的凶蛮,“不许,君瑕身体抱恙,不宜……”她及时止住,其中之意让别人自己意会罢。
赵清讷讷地出了会神儿——难道、难道那个卫聂信口雌黄,竟歪打正着,说的是真的?
赵潋发觉君瑕方才跟人打架之后,手掌还是冰凉的一片,忍不住蹙眉。
宴席仍在继续,赵潋催促他多吃一点儿等会便回公主府,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实在是难以从命,最终仍是只用了点素食,赵潋哀哀地叹口气。
备好的马车就在富林苑外,赵潋要将人抱上去,但念头一起,便反被君瑕抱了起来,她惊讶地望进他的眼中,“你今日很是奇怪。”
话音未落便被送入了马车之中,君瑕跟着走上来,他回眸道:“如何奇怪。”
赵潋亲了他一口,笑着搂住他,眉眼温暖,“今天好像格外仔细我。”
君瑕无可奈何,望向窗外。
马车行走在山道之中,上下颠簸。这车仿佛要走入深渊,浸入寒潭,越来越冷,君瑕的嘴唇微微泛起紫色,他仍是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深秋傍晚层林尽染,没过晚烟和浓雾,一层秋意寒凉如细密的针扎入血脉,渐次唤起骨骼熟悉的战栗……
赵潋也拨开车帘朝外头环顾几眼,林外霞光绮丽,颇有几分刺眼,她纳闷地道:“没什么好看的呀,一如既往的无趣。”她回眸又望向君瑕的耳后,盈盈泛起笑意,“还是同你在一起最有趣,嗯,你怎么不搭理我了,谢弈书,先生?你答应我一声儿啊。”
她猝不及防地抓住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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