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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客的娇养日常-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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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送给他的那封信,赵清趁着无人时拆开了,这是一封分量极重的密函,甚至能惊悸朝野,让他母后也为之震动。眼下的赵清还不敢声张。
就如同君瑕可以留给他的一行字:小不忍则乱大谋。
赵清瞥回目光,没说话,面色如常地上了宫车。
总算送走了调皮蛋,赵潋一身轻松。
府内拂春居的矮墙修整好了,院内的葛藤都拆了,改种了小桃花和一品冠。粼竹阁还是保持原状,另外赵潋在浮桥右临溪扎了一架秋千,涨水时荡着秋千便可过河了,不过这需要轻功。
另——赵潋还想着装点一番公主府,君瑕忽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瞿九郎已经落网了,公主自由了,又可以畅怀地胡闹了。”
虽说瞿九只是一枚无用的棋子,但近来瞿家定会收敛,不再将矛头指向赵潋了。
赵潋也欣喜,但品过来君瑕方才的称呼,又皱了眉头。
石桌上的棋下了一半,赵潋懒散地拈着黑子,好似上面有个洞,能从中窥见君瑕的冰姿雪骨。
君瑕则沉稳澹然,如一泓秋水,水深而澈。
拎着篮子的杀墨走来,将竹篮摆在了赵潋脚下,沁着一股清香。赵潋诧异地往竹篮里瞟了一眼,登时皱眉:“这团黑乎乎的尖尖角是什么玩意儿?”
听她的描述让人发笑,君瑕失笑起来,拿起了一只,“这叫菱角,江南特产。水榭外种了不少,我那片水域的菱角大器晚成,定要拖到入秋了才能长好,味道清甜,你尝尝。”
赵潋狐疑,“你不是不爱吃甜的么?”
杀墨蹲在草丛里补了一句,“先生不爱吃太甜的,菱角不算甜,公主尝尝就知晓了。”
尽管君瑕的手很漂亮,但托着这么个丑物,赵潋还是皱眉,“这——怎么吃?”
看起来又尖又硬,还很是扎手,赵潋怀疑地拿起了一只,外貌倒有几分似元宝,才煮熟没多久,外壳坚硬温热,赵潋碰了碰它的一只尖角,确实扎手。正疑惑这东西怎么能吃,君瑕已剥开了一只,修长温润的手指递到了眼前。
白白嫩嫩的菱角肉,衬着他的手指,很是赏心悦目,赵潋一高兴,就咬了过来,顺嘴伸舌头舔了下他的指尖。
君瑕无奈地一笑,将手收了回去,“杀墨,去取一副碗碟来。”
“好。”
赵潋嚼了半个,确实味道清甜,怡人可口,一尝便有江南风味。
君瑕温柔地垂下目光,耐心地替她剥菱角,“到了菱角成熟的季节,采菱之歌在水面一唱便是半夜,歌尽中宵。但姑苏不若汴梁,即便是听到成片的菱歌,也不会觉得吵闹,反倒觉着窗外是一天月色一江水,头下枕着的是一船星河,别有几分清净。”
他递来一只,她便咬一只:“所以,你会宿在船上么?”
“偶尔会。”君瑕笑道,“夏夜睡在乌篷船,用绳系在水边,不会划出太远,湖上有风,清凉解暑,还能剥几只菱角吃。”
听他一说,赵潋对江南生活有了几分向往,倘若是和君瑕一道睡在乌篷船里,枕着星河,枕着水中月,吃着清甜的菱角,听着泛夜菱歌,也挺自在。
“你在姑苏住了多少年了。”
赵潋咬了一嘴,君瑕的手指忽然一顿,他垂眸又捡起了一只,在赵潋莫名觉得犹疑之时,他轻声噙笑,“记不清了,很多年了。”
赵潋“哦”一声,君瑕那话真是百般况味,她品不出,只好装作什么也没听懂,“你过得倒是挺潇洒的,姑苏好山好水,人杰地灵,用来修身养性的确不错,羡煞旁人。”
赵潋至今都不敢问,你得罪过谁,谁恨你入骨,要给你种下销骨之毒,
即便她问了,君瑕也不会说的。
既是伤口,只有等他主动揭开疮疤,她断然不会代劳。只要他喊一下疼,她都能压制住好奇心,发誓宁愿不要知道,只求他不伤着自己。
这么许久了,赵潋同他仍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罢了,赵潋习惯了,也很享受。
每个人都该对自己的过去保留一下秘密,即便是夫妻之间,也未必要做到推襟送抱,如此也甚好。
杀墨取了盘子来,便又走了,替小四收拾厨房里的烂摊子。小四方才煮小米粥,差点烧了锅子,炸了灶台,幸得公主大方不追究,也没伤着人。
君瑕将剥好的菱角都放入盘中,他自己没有动,都给赵潋了,赵潋吃得津津有味,一口一个,淡淡的甜意化在嘴里,甜而不腻,她想那一篮子她都能吃完。
君瑕随意地问了一句,“公主在汴梁,又觉得如何呢。”
赵潋想了想道:“我的人生,前几年和后几年大不相同罢。前几年,我身边兄友弟恭,哥哥们都疼爱我,弟弟妹妹都敬重我,师父也待我很好。后几年……我成了大周唯一的公主之后,人看到我,都怕得躲起来,只有萧淑儿与我走得近,算是好友。不过她嫁了人之后,我便又孤孤单单一人了,先生,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寂寞了很久了。”
“那会儿觉着,我这人向来心气儿高,宁缺毋滥,找个不顺眼的回来,徒给自己找罪受,不如单着一个人,所以退了瞿家的婚事,我不但没觉着可惜,反而额手称庆。但你来了,我又觉得,原来找一个人过一生也是可以的。”
赵潋发觉君瑕的眼眸陡然黯了下去,她心直口快,自知说错了话。
无法解销骨之毒,他怎能给她一生?
君瑕顾虑重重。
赵潋心知说错了话,悄然给自己抽了一耳光。君瑕恍然抬起眼眸,赵潋将剩下的菱角都推入了盘中,将他手里正剥着的这只也放入了盘里,起身一步跨了过来。
他微微一怔,下一瞬便落入了赵潋的怀里。
赵潋将他横着抱起来,用胳膊掂了掂,随即喜笑颜开,“真好,先生被我养胖了点儿了。”
“公、公主。”君瑕少见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他向来口齿伶俐,何曾有过这时,耳梢也红透了。
应该是料到赵潋要做甚么了。
她眯着眼,似只猎得白兔的狐狸,狡黠地扬起一分笑意,“天色渐晚,今日罕见地只有我俩,先沐浴再吃宵夜,你看如何?”
“宵夜?”君瑕一时没意会过来。
“对啊。”赵潋的手臂骤然收紧,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笑道:“有我怀里这么大一盘,能饱餐一顿了。”
第52章
锅灶怦然一响; 炸裂的锅灰扑了杀砚整脸,以至杀墨走进厨房; 乖巧地蹲在地上捅柴火; 满脸灰黑,犹自俊气阴柔、可怜动人的弟弟; 教他忍不住好笑。
杀墨将杀砚从柴堆里拉起身,教他在一旁看着; “柴不是这么烧的; 米也不是这么放的,让哥哥教你。”
在四人中; 杀砚虽手腕果决; 不拖泥带水; 但论照顾衣食起居; 要数杀墨最体贴周到,不但泡得一壶好茶,还烧得一手好菜; 这也是君瑕挑中他的缘故。
等水米都下了锅,火被撩得旺盛,舔舐着锅底,杀墨将手揉搓了两下; 只见弟弟还黑着脸状似无辜地站在那儿; 他这个做哥哥的,忽然很是心疼,上前将杀砚的小脸蛋一揉; 替他将灰轻轻抹去,“小四,以后哥哥烧给你吃,决计不会饿着你。”
杀砚猛然抬头,与阴柔的面貌浑不相衬的凌厉目光,漆黑如深渊,不偏不倚地撞入他的视线,杀墨在他的注视之下,心口竟猛然加快,杀砚不由分说地握住了他的手腕,攥得死紧。
杀墨嘿嘿两声,有些摸不着头脑,回身去将锅盖上了,“米要煮会儿才能熟,哥哥带你四处转转?你是这意思吧?”
杀砚一经提醒,手指怔然松了几分,他“嗯”了一声。
于是杀墨忘了这弟弟方才的反常,反将他的手圈在掌心。少年发育慢,杀墨到了抽条的年纪,杀砚却还是半年前的模样,足足比他矮了半个头。
两人踱步到了池塘边,溪水粼粼然曳浪。
杀墨忽道:“先生和公主的菱角,怎的才吃了一半儿便走了?”
他牵着杀砚的手,“走罢,去瞧一眼,看先生要点儿什么。”
不知为何,杀砚的眼底晃过一抹不情愿,杀墨以为自己看错了,牵着小四的手矮身走入花林,穿过低桠的木兰花树,行至公主寝房外。
天已晦暗下来,下弦月露出素净的轮廓,被木兰花枝捣碎了,柔波滟滟地淌落青痕石阶。
杀墨踩上石阶,忽听得闷哼一声,被翻红浪的闹腾声,杀墨煞白了脸色,惊愕地回身瞅了眼弟弟,要拉着小四逃离此地,但杀砚只是目光固执,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作为哥哥,杀墨有责任带弟弟规避少年不宜,非礼勿听,但杀砚却将他的胸口轻轻一推,擅自走上了台阶。
寝房里却不知是怎样光景,杀砚像尊石像岿然不动。那里头,传来先生沙哑的略带一丝慌乱的声音,“莞莞,吐出来。”
杀砚一怔,正要往下走,公主那笑盈盈而娇媚的嗓音接踵而至:“咽下去了。”
“你……”
“不难吃。只要是你的东西,给什么我都爱。”
红罗软帐,由缓到急地摇晃起来,如春潮带雨晚来急。
两个小少年,面面相觑一眼,各自面红耳赤争夺着路跑了下去。
……
夜里似又落了一场雨。
在后半夜,疾厉的入秋之雨嘈嘈切切地打在热烈而鲜妍的花苞上。聚拢了晶莹的雨露的娇花,缓缓倾斜复瓣,水迹蜿蜒而下,浸湿了绯红的土壤。
一觉醒来,天气凉爽了不少,推开窗,潮润的空气里带着一波草木香,透着微微凉意。
赵潋趴在窗口,舀了一手沿窗棂淌下的雨水在掌心,肌肤冰凉,水珠聚在掌心又从指缝之间漏了下来,初晨百无聊赖,她觉得甚是有趣,冷不防便被身后人揽着腰,压在了窗边。
她笑吟吟地抬起头,翻掌落了一手的水,眼前的人眉目秀逸,轻揽着她的腰肢,但毫不显得风流放荡,而是克制温文的,与昨晚大不相同。
赵潋伸手在他的胸口戳了一下,声音有些闷:“先生。”
君瑕道:“在看什么?”
他顺着她的目光,此处风景独好,后窗正对着粼竹阁,能望见那一丛丛幽幽修竹。
她将他安顿在粼竹阁,也是早存了私心的。难怪每次他落子对弈时,她总能来得不早不晚。君瑕无奈一叹,“莞莞你啊。”
赵潋一动,便皱着眉轻轻“嘶”了一声,君瑕也皱眉,“还痛着?”
赵潋点点头,略无嗔怪,娇羞起来,“你给我上药好不好?”
“嗯。”
身上要紧,君瑕再没有昨晚的拘谨和局促,更放开了一些。他将赵潋身后的窗拢上了,拉上帘,将人抱入了帘内。
没一会儿,又响起了一阵羞人的声音。
到了午间,两人都空腹以待,不得不出门觅食。剩下半篮子的菱角被杀墨和杀砚收捡了,幸得不曾淋坏,杀墨又回炉将他们重新煮了一遍。
七月流火,渐渐转凉。到了这个季节先生已吃不得冷食,杀墨想得比谁都周到。
赵潋贪嘴,对菱角贪吃成了瘾,她和君瑕似养成了一些难以言喻的默契,只要她一个眼神,他便懂她在想什么,不知不觉又替她剥了小半篮的菱角。
杀墨拽着小四忙钻入后厨,再也不肯出来。
有些事在亲眼所见之前,完全无法想象。他们从来不沾女色,光风霁月高雅如谪仙般的先生,一旦动了情,竟会如此热切,仿似一锅滚烫的水油,将外层的平静如止的油捞出锅,底下的水早已沸腾不止。
杀砚偷偷瞟了眼二哥,杀墨虽然已十六岁,可比他还羞涩,要是二哥他知道……
他也快管不住自己了,先生是知道他的心意的。
清早起来,君瑕在书桌前作了一幅丹青。
画中是姑苏的山光水色,蜿蜒灭没的群山,迢迢柔软的水,红日出于云霞,鸥鹭没于溪谷。水中停驻着一条灰色乌篷,竹篙横在一旁,赵潋一定要他将他们俩都画上去,因此船头还坐着两人,似乎也正剥着菱角。一个喂,一个吃。
赵潋咬着江南风味的清甜,偷偷瞟了他几眼。他正垂眸敛目,手中不疾不徐地剥着菱角,清和而柔润的俊美容貌,沾染了凡俗,愈见朗艳。
有些话,不用说,藏在心底就好。赵潋想,等有一日,母后和赵清真正能让她放下心之后,她便随着君瑕到姑苏小住三年五载,游遍江南。
但愿,他的销骨再也不会发作了。
赵潋吃了不少了,有些过意不去,“我也喂你。”
她拿着君瑕剥出来的白嫩菱角借花献佛,眉眼灿烂,君瑕顺从地咬住了,眼底泛起温柔。
柳黛本在一旁候着,赵潋想了想,用大盘盛了二十来只煮熟的菱角端给她,“你拿着罢,给二老也尝尝鲜。”
柳黛他们一家也是北方人,没吃过这个,她冲公主道了谢,便匆匆走了。
终于只剩下两人。
赵潋真想和他面对面坐着,直到把这剩下的半篮菱角吃完,但偏偏总有些不速之客,前来打搅她的美事。
对方是个小太监,这人赵潋面善,应当是在长坤宫见过几面。
但来的不是邵培德,赵潋被打断了好事,连赔笑都不怎么愿意,挥了挥手道:“母后让你来传话的。”
“是。”小太监佝偻着腰回话。
赵潋蹙眉:“母后说了什么?”
小太监弯着腰,瞅了眼君瑕,又瞅向赵潋,一句话说得哆哆嗦嗦:“太后,请……公主入宫一趟。”
“又是为了什么事?”要是没大事,赵潋推病便不去了,虽上了药,但某处还是却还有些撕扯的疼痛,骑马是定然不能的了。
小太监着慌地趴跪了下来,“公主,太后、太后找着谢珺了,请公主入宫一趟!”
君瑕剥好了递过菱角的手微微轻颤,他默然拂下眼帘,置开了手。
赵潋也是大为震动,瞪着小太监道:“你再说一遍!太后找着谁了!”她深深呼吸几口,觉得胸臆之间满是鼓胀的气,出不得咽不下。
好像只要这小太监说一句是骗她的,赵潋便立即一脚将他踹到公主府外去。
但得了太后授意的小太监,焉敢空口白话,颤颤巍巍地磕了个头,“找着……谢珺了!”
赵潋猛然长身而起,咬牙道:“你骗我!谢珺早在谢家的那场大火里烧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是母后让你来骗我!”
她提起脚往小太监的肩膀上踹了一脚,但只用了三分力,人被踹倒在地,又巴巴地爬回来。赵潋早已心软,提起脚又放了下来。
脑中一片乱哄哄的,这十年来,她从没想过谢珺还活着的可能。
那天,他辞别竹楼时,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赵潋花了四五年的时间才渐渐品味出来,那是诀别的目光。
尽管她没有见到谢珺的尸骸,尽管她从来不问,谢珺被葬在何处,何人收捡的他的遗物和遗骸,可她对谢珺的死讯,一直深信不疑。
她信了十年了啊,怎么会……
难道母后、摄政王,包括京中那些了解旧事的人,全都说的假话?
小太监忐忑地复述太后的原话:“当年,当年其实便没找着谢公子的骸骨,谢家满门忠良,落葬时只是多立了一座空坟罢了。不信的话,公主可以掘坟。”
“胡说八道!”赵潋叱道。死者为大,赵潋怎么可能为了确认一件根本子虚乌有的事,就掘了谢弈书的坟。
她近乎跌跌撞撞地疾步往外走去。脑中绷紧了的弦,如弓箭拉成满月,绷得整个头颅都嗡嗡轻颤着响。
怎么会?
谢珺走了这么多年,大周再无其遗踪,他若真活着,这十年来他去了哪?为何又回来?太后从哪找到的人?他回来见的第一个人为何又是太后?
太多事赵潋都来不及细思,只剩下谢珺活着这一个消息,连是真是假她都恐惧去分辨。
小太监拎着衣角跟上,赵潋还没走出门槛,那滚烫的冲上心口漫到喉咙的热血,骤然冷凉,她步子一停,身后跟来的低着头颅的小太监,差点儿撞上了赵潋的后背。
她猛然回头,花林深处,她方才一时义愤丢下的人,还在缓缓剥着菱角。她忽然觉得那身影,仿佛罩在一层秋意萧然的冷雨之中,落寞而失意。
赵潋咬咬唇,将小太监的肩膀一推,“你在外头等我。”
她飞快地朝君瑕奔过去。
第53章
君瑕的身影如在繁花雾海之中; 笼着一层并不真实的烟气。
这是让赵潋最害怕的,总有一种撒开手他便会化云而去的不真实感。她忍着疼; 快步跑到了他跟前; 俯身将人紧紧地揽在怀里。
用尽全身力气,唯恐失去地拥着他; 将自己的温暖、彷徨和不安都分给他。
“先生,你等等我; 我入宫之后稍晚一些便会回来。”
怀里的人薄弱得似张透光的宣纸; 赵潋紧张兮兮地松开他,捧起他的脸; “你放心; 即便他回来了; 也改变不了什么。”
君瑕那张没有硬伤; 并不如其名的俊脸在赵潋的魔爪下险些被挤变形,他轻轻一笑,“真的?”
赵潋重重地点头。
那模样; 颇有几分海誓山盟的意味。
君瑕缓缓垂眸,笑道:“我知道,谢公子在你心中很重要。否则你也不会——”
赵潋搂着他的后颈,将红唇不由分说地压了上去; 将他未尽之言都堵在喉咙下说不出来。
外头的小太监又催了几声; 赵潋很不耐烦,瞪了他好几眼,才松开君瑕; 改拉住他的手,“不许你东想西想的,乖乖等着我。嗯?”
君瑕略有迟疑,“太后找着了谢公子,定是想给你续上这段姻缘罢。”
赵潋一怔。
其实君瑕说得一点不错。她冷静下来之后,也是如此想的。不论谢弈书今时同不同往日,他都是忠良之后,至少比君瑕要地位超然些。
所以她的母后这是要来退而求其次了么。
她的眸子微微黯淡下来。
舍弃了骑马入宫,赵潋乘着太后遣来的宫车驶入宫门,小太监要搀扶,她当先一步跳下了马车。
巍巍宫阙,如凌云九霄。
赵潋仰着脖子,将手掌遮在额头上眺望了一眼,入秋以来一场凉雨已过,秋高云淡,一行黑雁斜掠而过。
她不回头,凉凉地问道:“谢公子在长坤宫么?”
“正是。”
赵潋省了许多麻烦,步行朝长坤宫而去。
走了约莫两炷香时辰,拐入凤阁复道之下,两畔山花杂树,怪石嶙峋,如野兽,如长龙。她眯了眯眼,趁着天色未晦之前,走入了长坤宫主殿。
不出所料,母后的宫殿里已点燃了四十八只蜡烛,擎在铜盘里,影影绰绰地摇曳在锃亮的石板上,如扭曲的鬼怪,将重重阴影和光明都推至门槛,却仿佛怕光,对着殿外的夕阳又缩回触手。
她定睛一看,除了坐于上首的太后,便是跪在右阶之下,一袭雪白,脊背如松似竹,高颀秀雅的男子。
赵潋来之前,很大程度上怀疑太后为了拆开她和君瑕,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找人顶替谢珺。
倘若是如此,她一举便可拆穿他们的把戏,教这个西贝货颜面无存。
但却不知为何,眼下只是一个背影,竟让她又没来由心慌起来。
太后手边的青花瓷铿锵一碰,不怒自威的凤眼底漫过笑意,“莞莞,过来。”
在赵潋一激灵,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时,她轻轻笑道:“还不来见过你师兄,尊师重道的礼节都忘了么。”
她不说,赵潋都快忘了,这个女婿还是太后自个儿也相中了的,千满意万满意。
倘若谢珺不是风流早夭,他早该是文昭公主驸马。
赵潋心如鼓槌,乱点乱敲,步子都错了好几步,好容易才走到太后跟前站定,跪下来行了礼。
她艰难地扭头去看身旁的男人,他也正在看她。
目光碰到的一瞬,谢珺噙了缕笑,面容如绚丽芳草,如矜贵之锡,秀而见锋锐,傲而不狷的眼神,活脱脱似当这十年都不存在,还是少年肆意模样。
赵潋的心忽地漏掉一拍——倘若谢珺还活着,也应该是这模样。
她震惊地盯着他,想从他身上看出一丝破绽。
可年岁已久远,除却这通身的气度,这副夺人魂魄,如琳琅如珠玉的神采……不像假的。
就像璩琚,画虎不成反类犬了多年,从未沾得上谢珺半分神。韵。
对着璩琚几眼,赵潋便能看出他假模假样,但对着眼前人,半点马脚她都看不出!
太后对她露出柔和慈爱的一点笑容,“好孩子,你怕什么,怎么见了师兄半句话都吝啬说了?你平日里可不是这般模样。”
说罢又朝谢珺颔首笑道,“你怎的也傻了,不说话?”
谢珺被太后一句话弄得倒惭愧了起来,于是知错就改:“莞莞,许久不见。”
赵潋咬了咬唇,“何止许久,已有十年了。”
她心乱如麻。
师兄尚在人间,她很高兴,也很欢喜。可为何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出现?
当初指婚的时候,赵潋并没有反驳,她和谢珺的婚约是天下皆知的。即便他们不知道后来文昭公主曾属意过瞿唐,但都一定知道誉满天下的神童,那个活在“生子必如谢弈书”的贺词里的传奇,知道这个传奇早被太后慧眼识珠赏赐给了自己女儿。
仿佛一桶冰凉的水,从头浇到脚。
可是,怪不得他。
赵潋怪不了谢珺,也怪不了太后。
倘若太后早一日找到谢珺,在她认识君瑕之前,也许不会有这困局。可见是天意弄人。
她浑身发冷,瘫坐下来,目光像是痴了。
太后的声音犹在耳畔,如弹奏在琵琶上,震得耳膜嗡嗡不休:“你师兄少年时经逢了一场大难,后来内外兼伤一病不起,大夫也说,随时有性命之忧。哀家便让他暂时养在山林间,后来好容易才有了好转。只可惜数度高烧不退,半只脚踩进鬼门关,醒过来时人也糊涂了,往日里许多事也记不大清了,这才好了一点,渐渐地能想起些事情来。他担忧你,从兖州一路赶来,入了宫哀家便传人去唤你来了。”
说罢,太后笑着看了眼谢珺,“带莞莞出门走走,你们也说会儿话。”
“是。”
谢珺起身,递了一只手给赵潋。
赵潋懵懵懂懂地回过神来,没让他牵,自己站了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长坤宫。
她想起太后所言,不觉皱眉,信步与谢珺出了铺满藤萝的扇画朱廊,秋阳落幕,天色暗淡下来,她曼声道:“听母后说,师兄这几年在兖州休养?”
谢家祖籍兖州,是为了做官,谢珺祖上才迁居汴梁。
谢珺含笑,食指抚了抚嘴唇,这些都是他少年时惯爱做的小动作,风流倜傥,肆意得很,但又不显轻薄。
他身高腿长,几步便走到了赵潋跟前,回眸看了赵潋一眼,轻笑道:“嗯。听说师妹在公主府养了两个……门客?倒很是轰动,比我一人在兖州养病要快活多了。”
纵使曾经再是亲昵,十年不见,也难免疏远,人心有了隔膜。
况且这十年间又发生了太多事,除了母后和弟弟,她的心里只容得下一个人,分不出一点间隙给别人了。即便还有,那个角落也属于少年谢珺,不是眼前,虽如明珠皎皎,却让她捉摸不透也不想捉摸的男人。
赵潋垂眸,迟疑道:“听闻,师兄忘记了许多事?”
她本负着手走下台阶,碍眼的倒挂藤萝横于眼前,赵潋信手将它拨开了,踩着青石砖走下来,衣袂飘然,如红蝶穿花。
谢珺的眼底摩挲过一片红热,心弦轻轻一动。
他笑道:“大半不记得了,但还记得莞莞。”
赵潋也跟着笑,“是么。那师兄可还记得,我小时候最爱吃甜食,有一回母后把汴梁最好的糖人师父请到了宫里,我让他给我做了两罐糖浆,我拿着陶罐跑到城外竹楼要给你吃。你还记得味道么?”
久远的回忆说起来,仿佛是要拉近两人的距离。
谢珺摸着鼻子,想了想,道:“应该……还不错?记不大清了。”
“错了。”
赵潋回身。
谢珺讶然,“什么错了?”
赵潋目光沉沉地盯着他,“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好上,你整天欺负我。我在那两罐糖浆里下了巴豆粉,想害你拉肚子。但是你狗鼻子,一嗅就嗅出来了,坚决不肯吃,还使坏说是我孝敬给师父的。结果害得师父在茅厕里蹲了两天,后来狠狠打了我二十记手心。”
童年时的那些账,不多不少,赵潋都一一记着。
虽然她记性不太好,但关于谢珺的,总是一桩一件都记得清楚。因为那一两年,是汴梁最风云动荡的时候,赵潋整日担心人头不保,小命呜呼,提心吊胆,对每件事都风声鹤唳,怎会记不清楚?
眼前的人,到底是真忘了?
还是,他根本就是个假的?
赵潋逼近了一步。
她冷峭如寒冰的目光,竟逼得谢珺也皱眉倒退了半步,许久,才得体地牵了下嘴唇,“是么,那我真是不记得了。”
赵潋道:“还有一次,我贪嘴,想吃宫里的蜂蜜。但是竹楼没有,我以为你博学,一定知道怎么做蜂蜜。我去问你,你说在蜂窝里,只要把它捅下来,捏在手里挤一挤就能滴出很多蜂蜜来。我让你去帮我捅蜂窝,你不肯,说要读书,就让我一个人过去……后来我被叮了满头包。你记不记得?”
谢珺想了想,又笑道:“有这事?我以前,这么坏么?”
“坏得透顶。”这句是赵潋在心里说的。
虽不曾让谢珺听见,但见她嘟着嘴唇,神色躲闪,他也知晓这公主私底下对他没好话。
他取下腰间的折扇,风流倜傥地展开扇面,“莞莞,要是你还记恨着,师兄向你赔罪,可好?”
赵潋回头朝他一伸手,“打住!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谁要你赔罪了!”
他还是温和带笑,赵潋不知为何,便是一阵寒意蹿上脊梁骨,天色不早了,等坐上宫车慢悠悠打道回府,她的君瑕说不准都歇下了,这人是真是假她暂时不想探究,相处下来自见分晓。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笑吟吟地退后了几步,“天色已不早了,我家里那位醋味大得紧,要是知道我这么晚不归家,一定又要使小性子了。就这样罢。明日,我约师兄你到郊外赛马,叫上于大哥,你看如何?”
她对谢珺的了解,可远不如于济楚,是骡子是马,牵出去一溜便知。
倘若他是假的,听到于济楚的名头便该震慑一番了,但谢珺只是略略低头,从容有礼地笑道:“也好,也有十年没见过义兄了。”
赵潋疑惑地盯了他少顷,又猛然背过了身,朝宫墙外走去。
第54章
赵潋心事反复; 本对旁人都问心无愧,退了与瞿家的婚事她拍手称庆。
可师兄——
她与君瑕两情相悦; 早就交付了彼此。
这一世只好有负于师兄。
月华疏淡; 赵潋回寝房时,门外悄然幽阒; 里头但闻浅浅的呼吸声。帘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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