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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主不为棋(女尊)-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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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早就不是从前那个沉稳有度,满心救死扶伤的宿宣了, 鸣乘的死,给他带来了无法愈合的伤痛, 唯有靠偏执的复仇的心活下来,他杀了扶枝, 追上去杀了已经武功全废的阿久,一点点摸索,开始偏执扭曲的仇恨, 恨不得把这种痛加注在所有曾经跟鸣乘接触过的人身上。
    晏祁最后还是放他走了, 没错过宿宣眼底的惊讶, 她怎么会放过他?晏祁双手垂在身侧,一字一顿:“是少君让我放你走的。”
    宿宣如遭雷劈, 瘫倒在地, 怔怔地, 有热泪滚下来, 嘶哑的哭了出来。
    晏祁偏过头去,让池鹰把他带走了。
    满身的疲惫, 外头屋檐下倾洒下刺眼的日光,刺的眼睛生疼, 像是盈了泪,慢慢平复下去,侧头看向一旁的晏泠, 心中有什么东西破碎开来,慢慢放下,从未有过的轻松。
    晏祁同晏泠一起去见了被关押在地牢里的谢常华,彼时她正蜷缩在脏乱的地牢角落里,毫无半分初见时的清越风姿,一身衣袍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夹杂的泛着恶臭的黑色血迹,像个疯子。
    谢常华见着晏泠活生生的出现在面前,掩不住满眼的震惊,疯了一般的往晏泠两人身上扑,被手脚上拴着的铁链扯回去,撞上身侧的石壁,一阵眩晕疼痛。
    “是你杀了母皇…父后。”尽管事先有准备,尽管在晏祁的解释下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晏泠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父母被人所杀的事实,明明是晏征毓造的孽,为什么是她的母皇和父后偿还。
    好半天才说出话来,血海深仇,熬红了眼睛,恨不得立即掐死了事,谁的恨比对方少半分。
    谢常华闻言,像是瞬间找回了理智,终于找到一些可以弥补失败的安慰,脸上带着弧度极深的冷笑,同样漆黑的眸子,偏执到扭曲,发出一声极其短促的声音,像是嘲讽,像是得意。
    晏泠一巴掌扇到她的脸上,径直将人扇的倒飞出去,砸在地上的镣铐上,一声闷哼,身旁的晏祁没有阻止,却在这一刻有些蹙眉。
    第一个发现问题,目光沉沉,看向谢常华,不知在想些什么。
    晏泠的眼圈微微发红,却是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上一辈的东西,总要还,但无论如何,她不可能放过她。
    半句话也不想多说,晏泠头也不回的往外走,透过幽森森的地牢密道,外头的狱卒恭敬地将她送走。
    可晏祁没动,只是一语不发的盯着还未从晏泠那一巴掌缓过来的谢常华,好半晌,动了步子,在她眼前停下,看着那张脸,脑海中想起那日封娘带她进宫,晏征荣同她相处的最后那小半月时日。
    那是她记忆中,同她距离最近的时候,近到能看清她眼底的疲惫,死寂和责任,那种生命到了尽头,被痛楚折磨地不成人形却还强撑着,挣扎着,为她,为大晏四方百姓,铺好路。
    晏祁想起自己问她的一个问题:“晏征毓手握兵权,为什么不造反称皇,反倒要取近求远,通过她来实现这个目的?”
    她没去问晏征荣,为什么就真的将自己给了她,明明知道她不会过得好,却还是让她去经受这些痛?
    没必要问,因为不会有隐情,何必。
    晏征荣胸口缠了厚厚的白布,随着她的剧烈咳嗽,又渗出血来,甚至连呼吸都是微弱急促的,额上是细密的汗珠,打湿了她一夜窜白的鬓角,老态而又狼狈。
    “因为先皇的一道密诏:我继皇位,她掌兵权,但皇二女晏征毓,永不得承继皇位,否则以谋逆论处,人人得而诛之。”
    算是极其偏颇的一道旨意了,但先皇眼光毒辣,却是没看错,晏征荣处世圆滑,为人慈悲重情,但缺少魄力和君王冷血,却比眼底只有权利,好征伐的晏征毓来的更为适合,因此晏征毓得到了大晏十分之六的兵权,掌管了镇国大军,可同样,剩下十分之四,握在世代效忠皇室的董家手中,也就是晏泠的正夫,董秀秀的娘家。
    而且,宋氏因为生下长子晏嫱伤了身子,无法生育。
    晏征荣嗫嚅着唇,临死之人,一生做过的所有事都无比清晰,有悲痛,但身为君主,容不得她后悔,两人都知道,就算是再来一次,她晏祁,还是这样的命运,说不得谁的错,哪怕她无辜。
    “妾侍子女,到底是卑贱,她心高气傲,怎么会甘心在方面落人口舌,更何况那个晏霁,呵…”晏征荣如此说道,眼底冷意幽森,看向床边的女儿扯动嘴角,:“我怎么会容的下她比你还出色。”
    晏祁没说话,也没问晏征荣曾经做过什么,或让人引导,或让人打压,皇室见不得光的手段,对人的控制,都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轻易决定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本就是弱肉强食,谁又比谁干净。
    晏祁把自己查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她,从谢常华贺家遗孤的身份,贺家同晏征毓的渊源,包括解城的假信,宫宴的阴谋,她说的极其平静,晏征荣却是十分心惊,甚至怒火攻心,最后全都化作颓废。
    其实晏征荣要是没有力排众议,上下折腾为她恢复身份,她没准还能活。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是不是皇女又有什么重要,可是她说:“或许来的有些迟,但母皇想把本是你的东西都还你,算是偿了我最后一个心愿,你爹爹也一定这样想。”
    她说,有了这些,你要做什么都会方便很多。
    晏征荣给她留下了三道圣旨,一道是晏泠的继位圣旨,一道是她的继位圣旨,还有一道空白圣旨,以及跟了她多年的封娘。
    后来就是满屋子的恸哭声,只有她没有表情,可心底却空了一大块,到最后,她也没能喊出那个字来。
    脚边的谢常华不知什么时候平静下来了,只是安静的趴在地上,像是被抽走了灵魂,晏祁的眼神移到她身上,一点点清明,她听见自己极其冷漠的声音:“无论你知道什么秘密,都带到坟墓里去吧。”
    她哑了,气极的晏泠没有发现,可她注意到了。
    晏祁离开以后,接了楚言清,就回了王府。
    陪着自己夫郎,比任何时候都要惬意悠闲,晏泠不愧是晏泠,做了多年的太女对朝局的事得心应手,很快就将有些乱的局势彻底稳下来,坐稳了储君之位,只待他日大典继位。
    晏泠是晏祁的人在谢常华派去的杀手手底下救下来的,在最初拿到那块宫中侍卫腰牌的那一刻,她就隐隐察觉到了这一切背后的异样,持牌这人,做的所有事都有一个共同点,不利她和晏泠的关系。
    因此晏祁便多了个心眼,当场吩咐了长叙,在晏泠身边加派人手盯着,也是保护,这也是长叙当时为何惊讶的原因。
    直到事态明了,恰好从谢常华派去灭口的杀手底下救下了她,让封娘前去,言明一切,设计让谢常华现身。
    而谢常华经营了多年的势力自然不甘心这场风暴就这样平息,可没了主子的她们,就算势力再大,也是一盘散沙,一场意料之中的劫狱,尽数败在晏祁手下。
    风卷残云,迅速清理干净,甚至神不知鬼不觉。
    新皇登基那日,晏祁称病没去,只让管事将礼物送去,明明白白表示了她昭王府的态度。
    岑国来贺,新君陆妤送上谋划战事罪魁祸首,陆元的人头,以君后之礼,万金之聘,晏泠亲下圣旨,迎娶大晏皇三子,晏乔,两国结秦晋之好。
    或许是天命偿还,晏征毓重伤,到最后也没救过来,对外宣称,为国捐躯,以亲王之礼同样葬入皇陵,宋氏自然也知道了一些事情,被晏祁接入新王府,却再不问世事,一心礼佛。
    而从后以后,唯有昭王,再无庆王。
    晏泠有意将原晏征毓手中的兵权交予晏祁,被她拒绝了,做了个闲散王爷,却又无人敢小视。
    楚家已不似从前般受新皇倚重,却也是动不得的朝臣,后来晏祁又陪楚言清回了一次门,见了楚故。
    避过众人耳目,两人落拓而立,晏祁神色很淡,两人平视着对方,还是楚故先开的口:“你很聪明。”
    晏祁半点不见惊讶,也没有答话,只是看着沉稳有度的楚故,她少了平日的圆滑,更多了几分颓废苍老,平和。
    谁才是这场局埋的最深的人,谢常华为什么会哑,晏祁看的清清楚楚,楚故其实也曾是想借着她的身份一步登天的人之一,或者说,是她在贺家的血泊中救出了谢常华,一路培养,看着她一步步壮大,最后再出卖这一切,成为救了皇帝性命的众臣。
    然而这件事最大的变数,就是晏征荣误打误撞将楚言清赐婚给了她,这让楚故无法再惘顾儿子妻主的性命,甚至配合着,想扶晏祁登位,晏祁不想戳破,也不想追究她在里面参与了多少,因着她是楚言清的娘,是她夫郎唯一的至亲。
    一场乱局,终结于一场谈话。
    新帝登基半月后,丞相楚故递上辞官归田的奏折,新帝批准。
    一切都归于平静。
    楚言清怀胎六个月的时候,太医确诊,是女儿。
    楚言清的状态用两个字就可以形容——狂喜。
    相反晏祁的表情就平淡许多,甚至并没有什么反应,这让楚言清感到十分不满和挫败。
    “你都不在意,妻主,你为什么不高兴!”凶巴巴的样子,黑曜石般的眼睛瞪的威风凛凛。
    晏祁看着挺着大肚子还上下蹦跳的夫郎,十分无奈,小心护着,好歹回了他:“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楚言清才不管,一段时间被宠着,俨然有种找回九岁以前小霸王的感觉,嘴巴一撇,颇为赌气又耍赖:“哼!你就是不在意!你都不爱我了!你说…你…唔……”
    晏祁看着炸毛的夫郎,话都没说一句,径直吻住他喋喋不休的小嘴。
    这问题,一天问八百次了。
    楚言清发现,自己又被自己妻主被美色攻陷了,这次她还没对他说,我爱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撒花撒花~
    接下来应该还会有一个小的番外合集,一章左右,明天放么么(*/ω\*)
    唔,这是阿幸的第一篇文,构思了很久,也写了很久,从冬天到夏天,谢谢一直以来支持的宝贝儿,也谢谢任何一个看过文的宝贝(鞠躬)
    

第132章 番外小短篇
    (1)
    我叫晏其臻, 我有一个十分爱撒娇的哥哥, 一个温柔的爹爹,还有一个娘…
    在这些人中, 我最喜欢的人是我爹爹楚言清,最讨厌的是我娘, 面瘫王晏祁。
    嗯,面瘫王是我给她起的名字, 别人都叫她昭王殿下。
    世人都说我娘很厉害,但我并不觉得,说实话, 我觉得她并没有多喜欢我, 当然, 我也不喜欢她。
    她总是不准我靠近爹爹,不准我对爹爹撒娇, 每当那个时候, 她总是皱起眉头, 把我拎出去, 告诉我我不小了,别每天就知道粘着爹爹…
    我就呵呵, 我只有六岁,还是个孩子吧?
    我还没说她一天到晚黏着爹爹呢!一大把年纪了, 还为老不尊!
    哦,这是我从文师傅那儿新学到的成语,我可能用错了, 但总之就是表达我对她不满的意思!
    唯一有一点好,她从来不过问我的功课。
    然而我还是非常讨厌她!
    说起这件事,我又要说几句了,我非常不喜欢我的文师傅,她总是给面瘫王告状,说我又在课上睡觉了,明明是她自己讲的东西太无趣了!
    相反,武师傅人就特别好,总带着我骑马射箭,是不是还会给我做弹弓玩儿,就是一点不好,她对面瘫王十分崇拜,总跟我说她有多好,马上功夫多厉害,我就是一个白眼,我已经出生六年了,活生生四十斤的人了,都没见过她这些厉害的一面,所以据我总结,这都是骗人的!
    我一直觉得她不是我娘,我娘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什么时候看见她,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爱答不理的样子,真是让人倒胃口,真不知道爹爹怎么会喜欢她,一定是她用那张脸骗了爹爹!
    所以我决定,我一定要长得比她好看,让爹爹更喜欢我!
    后来有一天,我对她改变了看法,记得那天我从学堂一身伤回来,爹爹带着哥哥去寺庙还愿了,只剩下我和她。
    她终于多看了我一眼,却又皱起了眉,语气却是一向的漠然,像是质问:“怎么回事?”
    我并不想说,于是撇过头不看她,可是眼泪却止不住的掉了下来,她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我知道她要说什么,女儿志在四方,绝不轻易落泪。
    我就是死了她也不会在意,只会嫌我丢人!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瞬间爆发了,我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却忍不住哭出了声,大声吼道:“关你什么事!”
    “你明明就不喜欢我!干嘛还在这里假惺惺!”恍惚中,只知宣泄自己的委屈,只记得自己说了这句话,周老爹上来拉我,惶恐中带着斥责,我不管不顾的推开他,反正已经说出来了,倒不如说个痛快!
    我头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像是怔愣的情绪,可我才不管,一秒钟都待不下去,哭着跑回自己的院子,扑在床上嚎啕大哭,我想爹爹,想哥哥,为什么要把我和她丢在一起!
    或许学堂里那些人说的是对的,我可能根本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从来没觉得身上的伤口这么疼,烦躁加上疼痛,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委屈,让我哭的眼前一阵发黑,甚至连屋子外,人的喊声都没听见。
    直到哐当一声大门破了,吓得我一个激灵,心都像是要停止了,我看见她一脸阴沉的看过来,下一刻蜷缩了身子,被她的眼神吓住,她是不是生气了,她是不是要打我?!
    她一步步的靠过来,我也吓得没了神,眼底的泪掉的更凶,直到我感觉到有人抱起了我,惊愕盖过了委屈无助,抬头都撞上了她的眼,好像…好像看到了担忧?
    这是记忆中她第一次抱我,从来不知道,她这样一个冷冰冰的人,怀抱,也是暖的。
    “娘…”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这样叫了她。
    “嗯。”她应的很快,竟然没有半点迟疑,温暖的掌心轻轻挨在我的伤口上,皱着眉头:“很疼吗?”
    我惊讶于她比起平时异常柔和的语气,半天没反应过来,她没等到我回答,径直让周爹爹去请府医,抱着我,好半晌才迟疑着开口:“别哭了,你…你要是喜欢,娘以后教你骑射。”
    她在说什么?
    我没想到,我一个激动,把心里想的都说了出来,跟我一个学堂的,她们都说,她什么都不教我,一定是不喜欢我,没准我根本不是她的女儿,我气的同她们打了一架,赢了。
    可又控制不住的想,没准她们说的是对的呢?
    所有人都说她很厉害,我也曾躲在一旁偷偷看过她练武的样子,从前总是想,长大以后要做一个跟娘一样的人,可是她从来没有要教我任何东西的意思,也不会像对哥哥一样对我好,有求必应。
    她怎么会喜欢我呢?
    耳边她还在继续说着,声音却不像一开始一般僵硬,叹了口气:“你是我女儿,我又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不教你东西,只是我看你对那些都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她说:“被人逼着学不喜欢的东西,很痛苦。”
    我抬头看她,发现她眼底尽是我看不懂的情绪,看过来,摸了摸我的头:“抱歉,我让你有了这样的想法。”
    “臻儿,你只要记住,我对琛儿和你,都是一样的,只是我比较知道他想要什么,而且,他和你爹爹都是男孩子,是我们应该保护他们,明白吗?”
    我愣愣的看着她,从没想过会听到这些话。
    今天知道的好像有点多了,有种三观被颠覆的感觉,晕晕乎乎让她抱着,直到府医老刘,哦不,刘老大夫给我开了些跌打损伤的药膏,甚至熬了一碗乌漆墨黑的药汁来,我才反应过来。
    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拒绝:“为什么不是药丸,好难闻啊,我不喝我不喝!”
    方才的委屈无助全去喂狗,在汤药面前,都是浮云!
    恍惚中,我感觉到娘亲的脸色也有些膈应,脑海中一些记忆就止不住的出现,想起一次撞破了她拒绝喝药的情景,好吧!我也承认自己是她的女儿了!
    嗯,我叫晏其臻,爹爹说,我的名字取自百福并臻,是一切美好事物到来的意思,也是娘亲想了好些日子才定下来的,我的志向是走遍天下,去到关外草原,可以肆意洒脱的活着,最后,我想做一个像娘亲一样的人。
    (2)
    贺心十五岁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人。
    那人是大晏的皇女,也是常年守边的将军,经常受她娘亲所邀,来到家中做客,然而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却不是在贺府之内。
    那是他从未对人说起过的小秘密,他是贺家最小的儿子,从未缺过什么更没受过半点苦,这样的环境,却是最容易让人觉得平乏,想要寻求一种新的乐趣。
    贺心就是这其中之一,他极喜欢听评书,喜欢说书人口中新奇精彩的故事,他三天两头就要偷着往外跑,哪怕回来要被贺正明关禁闭也在所不惜,溜门撬锁,爬墙钻洞,谁还没有一技之长呢。
    而他和她的初见,就是在这说评书的茶楼里。
    彼时他方同贺正明做了一场斗争,甩了所有岗哨,再度自由,然而明媚的心情却在小二支支吾吾告诉他,他一直坐的包厢被人占了的时候,彻底终结。
    “小…小人看…看您这几日都没来…所以……”
    话还未说完,贺心就已经风风火火冲上了楼,“哐”的一声踹开门,他一向都是生起气起来,理智全无的性子。
    屋子里有四个女人。
    当屋里所有人都看过来的时候,贺心整个人都僵住了,尴尬浇灭了愤怒,从来没被这么些女人直挺挺的注视过的贺心,涨红了脸,窘迫的同时,却又是个死要面子的倔强性格。
    还在想是要死撑着将她们赶出去,还是认怂走人,贺心果断的选择了前者。
    解城大家公子之中的扛把子人物,他的人生就没有怂这个字。
    然而没等他开口,便传来了一道温润的声音:“如何这样毛躁?可是军中出了什么事儿吗?”
    贺心永远记得,那天她穿了身月白色绣云雁广袖常服,立体深邃的脸部轮廓,细长漆黑的眸子,像缀了夏日的星光,唇边带笑,三分戏谑五分和善,让他有片刻的怔愣,感觉到她眼底的示意,僵直的身子慢慢平复下来,点点头。
    他出门换了女装,这理由倒也说的过去,是她为他解了围。
    后来他们竟还见了好些次,听过几场同样的评书,也慢慢熟悉了,她说她叫孙子骞,是城外镇国军的将士。
    贺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她熟起来的,只知道自己同她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就找到了他一直想要的感觉,所以忍不住想靠近。
    她五官锋利,笑起来的时候却很温柔,她话不多,却总能跟他说到一块儿去。
    性子刚烈如火,带着边城子女特有的一份洒脱和勇气,当他发现自己可能已经爱上她的时候,他就做出了行动。
    害羞却毫不避讳地问她:“你有娶夫吗?”
    贺心永远记得自己问出这句话时,有多紧张,在她笑着说没有时有多欢喜。
    她轻轻笑着,几分宠溺又无奈:“这样的话,不该是我先说吗?”
    一场感情就这样偷偷开始了,轰轰烈烈,毫无保留。
    可贺正明不知是否看出了什么,死活不同意贺心同她在一起,于是贺心径直跟他的家人闹翻了。
    他还记得那天她眼里的感动:“心儿,我定不负你。”
    只用这一句话,他义无反顾跟她在一起了。
    接下来的事儿发生的无比自然,那是贺心最幸福的日子,他们之间,甚至有了自己的孩子。
    她并不是时常能陪他,甚至有时候十天半月也见不着面,可她对他的好,让他半点没怀疑别的。
    贺心觉得,娘亲终有一天会消气,会懂他的爱情,可他没想到,这场感情,根本是引狼入室,他以为的爱情,不过是她早有预谋的事情。
    在贺心临盆之际,她告诉他,她要同将军一道回趟京城,他有些委屈,却还是理解,临行前还跟她撒娇:“你要早些回来,听说生孩子很痛…”
    她确实在他生产那日准时回来了,可接下来的一切,却是他万万始料不及的。
    十月怀胎,孩子出来的那一刻,他心底幸福的延续,却在噩梦中终结。
    她一夕变了模样,再不是他记忆里的她,或者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他永远忘不了她掐住他的脖子,告诉他这一切不过是一场骗局时他的震惊和痛楚,仇恨,无法呼吸,最后一丝空气也在胸口挤压着耗尽。
    她说她是晏征毓,她说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戏,她只是想借他的肚子,生下她的孩子罢了。
    她面无表情的抱着他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的女儿,走了出去,留下他,慢慢绝去气息。
    怎么会有这样会演戏的人?怎么可能?
    可他没死成。
    醒来后却发现贺府已经在一夜间被灭了门,门口石梯上的血迹,像是一把刀,狠狠捅进心口,发了疯。
    什么叫绝望,什么叫痛楚,剥皮抽筋,都不及万一。
    他贺心,家破人亡。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从大家公子,成了最卑贱的流奴,躲躲藏藏的活着。
    然而再度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荒蛮人大军里最卑贱的军妓,在无数个被人**的日子里,从最初的惊惧寻死,一步步成了最后连他自己都不敢面对的样子,唯一不变的,是他对她日渐加深的恨。
    晏征毓…每一遍念出这个名字,像是心上蒙了一层苔藓,湿润黏腻,活生生从心上剜下一层皮,尝到口中的血腥。
    在无数个任人发泄的夜里,他听着最难听的话,反反复复的挣扎,掉进眼泪,看着身下的血,记住了身上每一个人的脸,学会了奉承迎合,苟延残喘。
    他要活下来,他还要见女儿,还要让晏征毓尝尝他受过的苦,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挣扎有什么用呢?他就是个娼妓。
    他活下来,只为有天亲手杀了他。
    二十二年后,他终于再见了她,这回他是掌控她性命的一方。
    二十二年后,他终于听见那人再叫了他的名字,只是沧海桑田,连他都忘了这两个字,她也不是他爱的那个人。
    二十二年后,他终于可以无动于衷,将刀子捅进她的身体。
    他贺心爱的,从来都是一个假象。
    (3)
    沧海桑田,云卷云舒,淇水河畔,黄野草庐。
    淇水是大晏和岑国交界处的一条河,不隶属任何一方,河到两边三三两两,聚集了不少小村落,尽管贫瘠偏僻,却还是养育了一方子民。
    近来村子里说的最多的,就是在村东口的草庐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神秘的大夫,每日都在里头义诊。
    穷的活不起的人了,染了什么病没钱看,只能等死,哪里有这么多的顾及,一窝蜂的全去了,新奇的看着面前厚重的帘子,从帘子里穿出两根红线,让外头的人搭在手腕上,须臾,就写出了方子带上药包递出来,回去煎服,真正好了。
    村子里都觉得这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活菩萨,可惜的是他从来没有露过面,除了听声音知道是个男子以外,这个神秘的大夫,没有露出半点别的信息。
    小村庄的百姓,大多都没有什么坏心眼,对于这位救命的神医,发自内心感激和尊重,大家给他起了一个亲切又通俗别号,叫他为圣手神医。
    越神秘,自然引得许些猜测,有人说,他一定是个鹤发的老人,经验丰富,有人说他是个中年男人,沉稳有度,甚至有人猜测,他是看破红尘的寺庙出家人,所以才懂得医术。
    只有村东六岁的小虎子知道,“神医”根本不是他们所说的样子,他是一个生的极其好看的哥哥。
    可她答应了那个哥哥,不把这件事说出来。
    小虎子是个被人丢弃在村里的孤儿,几乎是吃百家饭长大了的,然而大多时候,每家每户自己都吃不饱,更别说能给他些吃的,更别说有时候生起气来,还要打她出气。
    小虎子是在淇水岸边遇到那个哥哥的,彼时她正在滩涂上捡被浪花卷上岸,活的大多被那些村民捡走了,她也不在意,找到一条死了的,也能高兴半天,一条鱼,够她吃几顿的了。
    然而那日她却因为追一条又被浪卷着要掉进河里的鱼,不小心踩了空,被浪卷进了河里,是那个漂亮哥哥救了她。
    在遇见那个漂亮哥哥以前,小虎子从来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人,他给她东西吃,还教她识药材。
    小虎子一面捣着药钵里的药草,外头是村民人吵吵闹闹的说话声,揉了揉发麻的手腕,终于有些抱怨,再再看向那还在提笔写方子的漂亮哥哥,忍不住抱怨道:“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呀…”
    这是她第一天跟着漂亮哥哥上工,才知道,原来这么累。
    “你每天都这样,不觉得累吗?”
    他笑了笑,摇头:“累了吗?去休息一下吧。”
    小虎子看见他拿笔的手都累的有些抖了,却还是不停。
    哥哥真是个大好人呀,小虎子这么想,累成这样还愿意给村民们看病。
    小孩子哪里待的住,忍不住问他,他的来历:“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为什么要到这儿来?”
    他笑着告诉她,他叫宿宣,她再三问了以后,才说,他以前糊涂的时候,犯过错,想救更多的人,弥补罢了。
    纸包不住火,宿宣到底被人发现了真面目,小虎子发现,村里好些姐姐每日都来到草庐前等着,她还撞破过村西头的朱家姐姐跟哥哥表明心迹。
    “抱歉,我有妻主了。”宿宣只是疏远的笑笑,柔声拒绝了她。
    宿宣哥哥居然有妻主?小虎子表示很惊讶,她都没见过他身边有女人,怎么会有妻主?
    终有一日忍不住问了出来:“哥哥,你既然有妻主,为什么她没跟你在一起呀?”
    彼时宿宣在在写药方,小虎子敏锐的看到他的手抖了抖,有些不明所以:“哥哥,你累了吗?”
    好半晌他才摇头:“没有。”继续动笔,对她说:“她在别的地方…”
    “哦哦。”原来是在别的地方,八卦的心上来了,眨巴着眼睛,忍不住问:“那她对你好不好呀?”
    脸上带上了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小虎子觉得,他一定是是想到了他的妻主,果然,他点了点头,轻轻笑了笑:“好,她对我很好。”
    小虎子也跟着笑了。
    宿宣哥哥的妻主,一定也是个很好的人吧?真好。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加番外,正式完结啦么么,之后还会有捉虫,然后才会改成完结状态,实际上内容已经结束啦,如果大家后来还看见文小时更新,不用点进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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