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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不抽烟,朕烫头-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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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放低声音:“心口痛了?”
  祁欢气若游丝地嗯了一声。
  傅予湛从袖袋中取出一个瓷瓶,倒了颗圆滚滚的药丸就要往祁欢嘴里送。
  祁欢下意识仰头躲开。
  傅予湛动作一顿,抿唇跟她解释:“平素一直在吃的静心丸,不认得了?”
  祁欢费力地低头看过去,确实是周礼给她做的静心丸。她自小有心疾,爹不疼娘不爱,十三岁第一次病发,差点死在承光殿。
  周礼与她自小相识,因不便出入内宫,便给她做了这个易于保存的药丸。整个京都独一份的。
  她略思索了下,顺从地张开嘴。
  药丸入口化作苦涩的药汁,呛口刺鼻。
  入了夜,山中晚风转凉,颇有几分肆虐。
  傅予湛脱了身上外衫给她盖上,等了一炷香,问她:“好些了?”
  祁欢点头。
  一直背着她走出山谷,祁欢都没有说话,恹恹地趴在他肩头,颈边气息微弱。
  常安常魏远远迎了上来,泪眼汪汪:“陛下你没事吧?”
  祁欢这才抬头看了常魏一眼:“没死呢?”
  “蒙陛下福荫。”
  “福荫你妹!”祁欢骂了两句,捂着心口又喘了起来。
  傅予湛将她抱上马车,吩咐道:“回宫。”
  “是。”
  马车辘辘而行,在山间小路上又是一阵颠簸。
  傅予湛取了几个软枕垫在祁欢身后,看见她阖起双眼很是难受的模样,忽然想到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纸袋。
  “先垫垫肚子。”
  祁欢睁眼一看,却是白日她诓他去买的驴打滚。
  拈了一块放进嘴里,桂花的味道津甜浓郁,她冷不防鼻子一酸。
  “我都说要放梅花的了。”
  傅予湛默然,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陛下受苦了。”

第12章

  回到宫中,常魏马不停蹄去太医院请来周礼。
  周礼把了脉,确实是心疾又犯了,轻车熟路写下方子,叹口气:“自你登基,我几乎是睡在太医院了。”
  毕竟他宫外的府衙不近,来来回回耽误不少功夫。
  祁欢歪在龙榻上,细细地喘着气。闻言睨他一眼:“那你可以住到暖阁去,还能同傅卿做个伴。”
  周礼额角下意识一跳,一时说不出话来。
  “陛下何必诈他。”
  傅予湛从外间进来,手里端着碗汤药。
  行到龙榻旁,对脸色刷白的周礼解释道:“陛下认为你我合谋给她下毒。”
  周礼:“……”
  什么叫你我合谋。
  他老子的,不是你一个人干的吗!
  他张了张唇,欲解释什么。
  然而祁欢已经认定面前是两只狼狈为奸的黑心黑肺大奸臣似的,缩在床角警惕地看着傅予湛手中黑乎乎的汤药:“周礼的方子还没送出去呢,那是什么?”
  傅予湛眼睫掀起,平静地说:“毒。”
  “……”
  他人走到跟前,在床沿坐下。
  “横竖都是老方子,宫人早就备好了。”
  手中药水还烫着,不急喝。
  他一手拿勺子轻轻搅拌,不急不缓地给她上课。
  “倘若我和周礼真的有心害你,陛下认为此时翻牌于你有何益处吗?”
  “为君者,城府浅薄是大忌。先前不是忍得挺好?不过一场刺杀就沉不住气了?”
  祁欢瞪大眼睛,捶床板:“不过一场刺杀?我差点都交代在那里了!”
  她第一次遇上这样的阵仗,崩溃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傅予湛语气淡淡的:“那么你的摊牌只会加快我和周礼的计划。”
  周礼一脸生无可恋:“……”
  现在篡位的都这么理直气壮了吗?
  他左右观察两人的神色,却没有话里剑拔弩张的气氛,眉眼平和,瞧着倒是像斗嘴多些。
  他暗忖,这接二连三的毒药和刺杀,桩桩件件指向傅予湛,虽说也符合他不屑伪装的性子,但看两人的关系……
  似乎也不像宫中盛传的那样水火不容嘛。
  ……
  祁欢一脸嫌弃地盯着那药汁,还未说什么,就见傅予湛举起汤碗凑到唇边,仰头喝下去。
  “诶你……”
  祁欢一惊,眼睁睁看那翠玉色的碗里,药液少去小半碗。
  傅予湛只是平静地将剩余半碗递到她跟前:“喝。”
  祁欢被他的气势摄住,不情不愿地捧过碗,嘟囔:“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事先喝过解药。”
  话是这么说,她扁着嘴,拧眉将剩余半碗一饮而尽,皱巴着一张脸:“喝完了,行了吧!”
  傅予湛接过空碗,点头:“臣唤侍女进来为陛下上药。”
  祁欢背对着他,不耐烦地摆摆手。
  唉,自古以来被一块驴打滚收买的皇帝,估计也只有她了。
  ———
  一切安排妥当,夜色已经深了。
  出来殿门,迎面一阵萧索的夜风,周礼忍不住哆嗦了下。
  想到方才御前大逆不道的言论,他睨一眼身边的人:“你可真是坏事也不忘拉兄弟一把。”
  傅予湛神色淡淡的,没有解释什么,只道:“同窗之谊,应该的。”
  周礼:“……”
  忍了一会儿,周礼到底放不下心中疑惑,压低声音问他:“你坦白同我说,陛下登基以来的这些事儿,是不是有人做来挑拨你和陛下的?”
  “或许。”
  周礼皱眉:“那你怎么不一早解释?”
  傅予湛淡道:“解释什么,只要她想信我,便是我拿刀站于她面前,她也只会从容递上蔬果。”
  周礼点头。
  也是,祁欢的确是这么一个性子。
  “那既然陛下选择信你,你们打算如何找出幕后那人。”
  “等。”
  周礼不明其意,还想再问,傅予湛拢着袖口,却不欲再说了。
  两人沿着白玉长阶往太医院走。
  虽说两人同窗多年,只是两人一个从医,一个从政,到底疏于往来。
  今日难得闲暇走在一道,周礼便想八卦一下。
  “诶,当年你拒婚时我正随师父在南疆,回来才听说你的壮举。来,跟兄弟剖析一下,有没有后悔?”
  丰乐公主美名在外,当年在宫中简直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他实在好奇眼前这位,怎的想不开就拒绝了。
  更何况,当年他若是尚了公主,权势地位无一不是唾手可得的。又何必在四年后汲汲营营辅佐一个半大的小姑娘?
  傅予湛垂眸,似是回忆起什么,一哂:“后悔什么,当初又非我拒婚。”
  周礼一听,瞪大眼睛:“怎么,当年之事还有隐情?”
  傅予湛却似不欲多言,只说:“之后一日三餐,汤药都备着。”
  周礼被他岔开话题,点点头:“那是自然。”说罢,略一迟疑,“那我之后岂不是得陪着喝?我虽然身强体壮,这强心的药还是不宜多喝。”
  里头一味药于男子有活血壮骨的功效,他一个未成家的男人,用多了也不好。
  后半句有些上不得台面,他暗暗咽下不表。
  傅予湛只莫名看他一眼:“谁让你喝了?”
  周礼眨眨眼,也是,不是有常安常魏两个小太监么。
  ————
  之后小半月,傅予湛照旧每日来上书房督促祁欢读书批折子。
  近来朝中无甚大事,倒也落得轻松。
  只是每日要喝那苦不啦叽的药水,很是头痛。
  这日正练字,正巧祁瑞闷得慌,着宫女领着一路蹦哒过来找阿姐玩。
  远远在廊下时就听见了他的呼声,身后一群宫女太监的惊呼:“殿下小心些!”
  话没说完,肉嘟嘟的身子就在殿门口绊了一下,一头栽在玉石铺就的地面上。
  人还发着懵,愣愣地没动。
  祁欢被逗笑了,起身迎上去,抓着他的胳膊把人从地上抱起来:“瑞瑞疼不疼呀?”
  好在祁瑞穿得多,生得又敦实,摸了摸肩膀,摇头。而后伸出双手揽住她的脖颈:“看见阿姐,不疼。”
  登基后,政事读书似两座大山,压得祁欢喘不过气,已经很久没去看祁瑞了。
  她心下有些内疚,抱着人坐回桌前。
  从笔架上取了支细毛笔,放在他手中:“阿姐教你写字。”
  祁瑞用懵懂的眼神看着她,有样学样地握着笔:“嗯!”
  祁欢勾唇,在纸上一笔一画写下他的名字。
  祁瑞认真地看了半晌,歪歪扭扭写出“祁瑞”两个字,虽然丑但也能辨别清楚。
  写完,邀功似的仰头看她。
  祁欢心中酸酸涩涩,对上他天真的眼神,又笑了:“写得真棒!”
  祁瑞开心地拿笔杆敲着桌案:“再来!”
  祁欢目光在案头上尺高的书册上划过,眼中闪了道光,兴致勃勃地撸起袖子:“行,姐姐教你个实用的。”
  她凝神提笔气势磅礴一气呵成地写完。
  满意地抖了抖宣纸,指给祁瑞看:“来,临一个。”
  祁瑞拧着眉头辨了半天,只写了后半截,读给她听:“大乌龟。”
  祁欢很满意,又说:“前面这三个字,傅予湛,会写吗?”
  祁瑞丧气地摇头:“太难了。”
  祁欢正要一字一画教他,身侧忽然又低沉男声响起:“练字讲究循序渐进,臣的名字对殿下来说,确实有些难。”
  祁欢吓得整个人一抖,险些把笔戳到祁瑞的鼻孔里。
  傅予湛不知何时进来,正站在桌案边,垂眸看两人的字。
  还甚是嫌弃地蹙了下眉:“陛下的字,长进甚微。”
  祁欢宽袖盖住纸面,讪笑:“说的是说的是,上不得台面。”
  好在傅予湛看起来不像要跟她算账的样子,回头招呼常安,又一壶黑乎乎的汤药送上来。
  祁欢苦大仇深地看了两眼,道:“你不如直接毒死我算了。”
  傅予湛恍若未闻。
  实际上,自上回两人达成共识,他已经打定主意将“野心勃勃大佞臣”的角色进行到底,言辞间不客气得很。
  一回两回,祁欢也忘了这是做戏,对他的怨气与日俱增。
  此时,他便是神色疏淡地拿着药壶柄,分倒作两碗,将其中之一递与她。
  祁欢叹一口气,壮士断腕般深沉地接过,目光幽邃地望着碗底。
  老子堂堂皇帝,居然要跟三岁孩童一般被人盯着吃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老子今年秋闱定然要选贤举能扶植亲信,将这个大奸臣斩于马下!
  手中这碗不是药,是屈辱,是仇恨,是她愤怒的火苗!
  这屈辱能喝?
  显然不可!
  祁欢越想越投入,越想越激愤,几乎要将这滚烫的汤药泼在傅予湛脸上以立君威。
  冷不防手边蹭过来一个脑袋,在碗沿嗅了嗅:“阿姐,瑞瑞也要喝……”
  祁欢猛然回神,祁瑞张开的嘴巴已经巴在了碗边,她赶忙避开,下意识端起碗,仰头便喝。
  还冒着热气的药汁甫一进入口中,舌头登时就麻了,大半的药汁含在口中进退两难,终有部分顺着喉管一路流进胃中。
  两行清泪刷得流了下来。
  傅予湛:“……”

第13章

  祁瑞已经吓傻在旁边,看着阿姐哭,他嘴巴一扁,跟着也开始嚎。
  一众太监宫女一哄而上,七嘴八舌问道:“陛下没事吧?陛下!”
  场面一时混乱。
  傅予湛沉着脸,拨开这群无头苍蝇,直接伸手掐住祁欢下颚,袖摆横置于她嘴边:“赶紧吐出来。”
  祁欢脸上两道清晰的泪痕,眼珠里还是泪汪汪的,睁大眼睛看他,鼓起的两腮似乎是从里边烫出了红。
  ……
  兵荒马乱过后,祁瑞被哄着抱下去了。
  祁欢怀揣着一个茶壶,嘴巴含了口冰水,萧索地临窗而坐。
  身后屏风处有衣料摩擦的声音。
  她如死狗一般伸出舌头散麻,面无表情心想:她这个陛下大概是给傅予湛调剂解闷儿的吧,见天闹笑话。
  片刻后,傅予湛换了身月白常服从屏风后走出来,通身朴素,气质愈发清冷。
  祁欢余光扫见,收回舌头,埋头咕噜咕噜灌了两口冰水。
  傅予湛将换下的外袍交与常魏,提步走到近前,对她道:“张嘴我看看。”
  祁欢不肯,杯子挡在嘴前,抗拒道:“你又不通医术,看什么。”
  “几年间跟江湖游医学过一些。”说完,又上手来掐她的下颚。
  祁欢怒了:“朕好歹还穿着龙袍呢!基本的尊重有没有啊!”
  傅予湛垂睫扫过来一眼,顿了顿,给予她尊重:“陛下请张嘴。”
  祁欢哼了一声,一个“不”字含在口中,嘴巴已经被强势地捏开了。
  祁欢:“……”
  我橇你老母!
  傅予湛像是读到她心声似的,凉凉地道:“不准骂人。”
  “……”
  老子就骂!就骂!
  ……
  傅予湛拇指抵着她下颚,目光垂下来往里探。
  她喝药一向是磨磨蹭蹭,美曰其名要他身先士卒,其实就是怕苦,喝一口歇半柱香,半个时辰都不一定能喝完。
  是以汤药端上来都滚烫着。
  今日一闹,被烫得着实不轻。腮边软肉上依稀已经起了两个水泡,红艳艳一片。
  傅予湛仔细查看了祁欢的伤势,本想说拿个针挑破就好,然而一想到这人娇气的模样,又住了嘴。
  横竖没有大碍,长个记性也好。
  ……
  他靠得有些近,身上有淡淡的檀香在鼻间萦绕。
  祁欢不自在地别开眼,说起来,她这几日身上带着伤,好些天没有痛快沐浴了。
  噫,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味儿,反正这么好闻的檀香味儿她是没有的。
  思维发散着,她的目光不经意就对上了傅予湛的。
  他微躬着背,从稍高一些的地方敛眉看过来,目光幽静,不知看了多久。
  两个人贴得很近,面上若有似无的热气萦绕。
  祁欢想,上一回这么近的时候,她做什么了?
  目光下意识便挪到了他光洁的下巴。
  上回凑近了这么看还是在清晨,上边青青灰灰冒着一圈胡茬,哐哧一口咬下去,扎人得很。
  傅予湛显然与她想到了一处,默了默,站直了身子。
  祁欢嘴角翘起来:“怕我咬你啊?”
  嘁,还权倾朝野的首辅呢,胆儿忒小。
  谁知傅予湛后退半步,面不改色:“陛下是不是该沐浴了。”
  “……”
  哦。
  熏到你了。
  不好意思哦。
  ……
  当夜,周礼兴味盎然地抱着棋盘来暖阁找傅予湛对弈。
  一局未过,殿门口偷摸摸钻过去几个小宫女,黑乎乎的影子从门板上一晃而过。
  凝神一瞧,又不见踪影了。
  周礼揉了下眼睛,低头专注棋局。
  第一局理所当然地败了。
  周礼一边收拾棋子,一边感慨:“好些年不领教,我都忘记你这凶残的棋性了。”
  正说着话,门口又刷刷刷溜过去数个影子。
  周礼蹭地转头,门上又是空空如也。
  屋内玲珑灯盏高挂,他忽然觉得后背发寒,凑近些问:“我说,你这暖阁,可别有什么不干不净的吧?”
  暖阁同养心殿就隔一道回廊的距离,养心殿里不知发生过多少君王血案,就说宣景帝,那也是他亲眼看着在那儿咽得气。
  祁欢入住时,他还私下里送了几个华业寺求来的平安符。
  该不会,邪祟窜出了吧?
  周礼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双腿打哆嗦,只差在脑门贴一张道士符纸了。
  傅予湛漠然:“你凑门边看清楚,是祁欢身边的小宫女。”
  嗯?
  周礼讶然,盯着门板等了一会儿。噫,弓着腰提着桶匍匐前进的,可不是几位宫女打扮的姐姐么。
  人影散去,风中还残余几缕淡香。
  他奇道:“鬼鬼祟祟,这是做什么?”
  傅予湛:“采花,沐浴。”
  暖阁在御花园同养心殿之间,要去花园采花,必然要从他这廊下走过。
  这一晚上来来回回的,只怕明日花匠们得抱作一团哭了。
  周礼更诧异了:“我可是听说陛下沐浴,这便来找你了,一来一往,怎么也过去好些时候了……”
  “嗯,两个时辰了。”
  周礼一见他如此反应就猜到了,啧啧摇头:“你又怎么欺负这祖宗了?”
  傅予湛看起来心情甚好,从容落子:“还有人能欺负到她?”
  哪怕身处冷宫,也从来只有她算计人的份。
  周礼觑一眼他含笑的神情,暗道,可不是,上天入地的,这小祖宗除了在你面前,何曾这么憋屈过。
  ……
  憋屈的小女皇这晚在池子里折腾了近三个时辰,半死不活爬上龙床时狠狠踹了一脚“太傅人偶”。
  翌日朝习,祁欢穿了件垂襟水袖裙,浅浅的蓝,格外赏心悦目。
  每翻一页书册,她便要甩一甩袖子,衣摆上别致的纹路便如同波浪层层漾开。
  一同漾开的,还有她身上清浅好闻的香气。
  一旁批折子的傅予湛被她闹得心浮气躁,半个多月喝下来的补药到底起了些作用。
  抬眸:“你晃什么?”
  祁欢整理着衣摆,没有看他,咬字却很刻意:“新衣裳。”
  傅予湛没什么反应:“哦,终于舍得沐浴更衣了。”
  “!!!”
  老子跟你拼了。
  祁欢撸起袖子就要站起来,被他按着脑袋扣在椅子上。
  手掌安抚地给她顺毛,无声笑了:“行了,半个御花园都被你掏空了,今日格外美。”
  祁欢揪着袖子,余怒未息,哼了一声。
  ……
  良言立在门前,看着里头容貌姣好的一对男女,脸上更纠结了。
  最后还是傅予湛先看见她,唇角笑意浅下来,退后半步拉开了与祁欢的距离,问:“何事?”
  良言苦着脸,欲言又止。
  祁欢坐在椅子上甩毛笔,没心没肺道:“你一副消化不良的样子作甚?常魏欺负你了?”
  奴婢是怕您又要消化不良了。
  良言眼一闭,心一横,道:“陛下,丰乐公主回京了!”
  啪嗒一声,祁欢手中的毛笔落下来,在桌面上哒哒滚了两圈,落在白玉地面上。
  “你说啥?”
  “丰乐公主回来了,这会儿已经进皇城了!”

第14章

  祁欢在殿内前后左右地踱步,眉头紧锁,恨不得顷刻间化身国库充盈、男宠遍地的娇俏小女皇。
  然而只换身衣裳的功夫,祁凝已经抵达宫门了。
  祁欢一边往头上插簪子,一边冷笑:“出其不意么,老子才不怕。”
  她拿过妆奁内的胭脂,往脸颊上拍了数下,恶狠狠道:“走!”
  良言和常魏忙小碎步跟上。
  在公主身边伺候了两年,从没见过她这样争强好胜的一面,两人心中都有些疑惑。
  傅予湛倒十分坦然地接受了神经兮兮的祁欢,换了身朝服随她出去了。
  ……
  四年前,傅予湛拒了宣景帝的赐婚,远走淄水。
  不出三月,祁凝被送往伊兰国和亲,嫁的是伊兰小皇子。
  几年间偶有家信传回,日子过得倒也和美。
  谁知半年前伊兰王室突发政变,皇子在那场争斗中拥立太子,被叛党所杀,虽说后来太子成功登基,祁凝却也成了遗孀。
  新帝怜她命苦,遵从她的意愿送她回了祁国。
  常魏听说了这位公主的经历,忍不住嘀咕了句:“这也太惨了。”
  一个远嫁塞外的公主,死了丈夫不说,还被夫家打包送了回来。对比几年前宣景帝的盛宠,如此境地委实凄惨了些。
  身后恭候的大臣们交头接耳,说的也不外乎是“可怜”“可惜”这样的字眼。
  傅予湛不动声色站在宫门阶前,目光一转,落在身侧始终不曾说话的人身上,眉心微微一蹙。
  ……
  不多时,一辆马车当先拐进宫门,马蹄声哒哒,身后随行的仆从又跟了三辆,此外再无其他。
  众臣又是一番唏嘘。
  祁欢站在阶前,心中冷笑。
  伊兰到祁国千里万里,区区二十来人,只怕早就死在路上了。
  更不必提伊兰新帝赏赐下来的满车金银了。
  装可怜卖惨么?呵呵。
  马车停在百来级的台阶下,缓缓停住,车帘子被撩开,露出一只纤细的手腕。
  而后,车上下来一个素衣淡妆的貌美女子。
  祁欢眸子眯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
  女子落地后仰头望了一眼,视线似乎与祁欢有片刻交汇,而后提起裙摆,缓缓走上来。
  一别经年,当初离京的公主已作妇人打扮,但容颜未改,哪怕华服美钗不再,仍旧是当年冠绝汴京的丰乐公主。
  祁欢不动声色地理了理袖口,输人不输阵,她想,祁凝风尘仆仆赶回来,怎么也该灰头土脸满面倦容,这第一场交锋,她……
  嗯???
  心中的优越感在清楚见到祁凝全貌的时候荡然无存。
  祁凝身上穿的压根不是什么素色孝衣,而是件绸缎般的小衣,衣裤分作两截,中间曼妙的腰肢隐匿于轻纱下,不至于轻浮,却引人遐思。
  而她的长发也并非挽作妇人发髻,而是不知怎么弄成了卷儿,尽数披散在肩头。
  活脱脱伊兰人的打扮。
  他娘的居然作弊!!
  祁凝走到跟前,对上祁欢瞠目结舌的目光,微微笑了,福身行礼:“陛下,丰乐回来了。”

第15章

  祁凝作为孀居的寡妇,不能再住宫中的寝宫,祁欢在城西给她拨了套宅院,离宫不远不近,勉强在三环内。
  只是她回京突然,宅子还来不及休整,恐怕得在宫中继续凑活一段时间。
  众人面前客套了一番,祁欢将祁凝迎入殿内,为她接风。
  宴席准备得突然,若不是宫中被管理得井然有序,这会儿只怕要闹笑话。
  这么想着,祁欢的目光下意识去寻傅予湛,他坐在左手边第一席,容色淡淡地给自己倒了杯“佳酿”,像模像样地品着。
  祁凝就坐在他对面的席位上,隔得不远,但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过一眼。
  这个午膳用得平淡且无趣。祁凝就如同一只收起尾翼的孔雀,滴水不漏地坐在那儿。
  于是大家又感叹:看看可恶的伊兰把我们骄纵张扬的丰乐公主搓磨成什么样了。
  宴罢,祁凝早早便回了她出嫁前的寝宫西华殿。
  目送她袅娜娉婷的背影离开,祁欢郁郁地放下了手中未啃完的鸡腿:“朕也回去补个觉。”
  养精蓄锐以备来日之战!
  闻言,对面一直安静喝水的傅予湛动了,手中杯盏咚得一声放在桌上:“陛下的书才读到一半吧。”
  祁欢昂扬的斗志噗地一声就给熄灭了,小眼神可怜巴巴地望过来:“傅卿,朕现在正逢生死存亡之际,读书的事不如缓上一缓?”
  傅予湛表示理解,然后道:“回去读完。”
  被带走前,祁欢拼命挤眉弄眼,示意身后的常魏和良言:朕的花瓣浴!朕的新衣裳新首饰!还有朕亟待充盈的后宫啊啊啊啊啊啊……
  不待她交代完,傅予湛不耐烦地拎着她的后颈回了御书房。
  祁欢:“……”
  ……
  这边,祁凝在西华殿安置下来,站在院中凋零的桃树下,神色莫辨。
  身旁随她出嫁的宫女槿枝擦着院中的石桌,面色愤愤:“长乐公主也太过分了!寝宫空置了这么久,不等收拾便安排您住进来,简直是小人得志!”
  祁凝捻着空荡的花枝,心中想的却是方才宴上端坐对面的男子。
  一别四年,她已经嫁作人妇,他却光明正大站在了长乐的身边,何其讽刺。
  她面色漠然看了一眼杂乱的院落,冷笑:“她在冷宫过了十多年,好不容易一朝得势,可不得往死里整我么。”
  对此,不知情的祁欢表示非常无辜。
  她如今还被读不完的书折磨着,后宫又没有皇夫,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上是傅予湛一手打点。然而傅予湛也是朝堂事务一堆的人,哪能事无巨细照顾到一个出嫁公主的旧居。
  除了祁欢日常相关,其他的,都是层层分派下去罢了。
  如果祁欢的脑子能想到这些龃龉,早就欢欢喜喜捉几条竹叶青放进来了。
  祁凝拍了拍裙摆上莫须有的灰尘,淡淡道:“早点收拾吧。以后行事收敛一些,父王已去,咱们的处境不比从前了。”
  槿枝不服气:“等咱们把她……”触到祁凝冷厉的目光,到底把话咽了下去:“奴婢知道了。”
  ……
  翌日清晨,祁欢拖着昏睡的眼艰难地完成早课,抱着枕头含糊道:“快上早膳,吃完朕去补觉了。”
  常魏去了御膳房传膳,不多时折回,为难道:“陛下。”
  祁欢脑袋一点一点,眼皮都掀不起来:“唔,怎么。”
  常魏:“奴才方才去御膳房,碰巧撞见丰乐公主身边的宫女同御厨起争执。”
  祁欢的眼睛刷地睁开了:“哦?快说说!”
  却是祁凝的早膳等了大半个时辰迟迟不来,槿枝便去御膳房催了。结果御厨们热火朝天准备祁欢的膳食,哪有时间再分出人手。
  槿枝在祁凝手底下风风光光这么些年,何时有过这样的遭遇,一时气急,便同他们争执了起来,都给气哭了。
  常魏对这位传说中盛宠一时的公主还是十分同情的,费解道:“不过陛下的早膳已经做完了,张御厨却谎称忙着,这是为何?”
  祁欢呵呵笑一声。
  还能为何,当初两人境地反转时,被晾在冷宫挨饿的正是她。张御厨这是向她表忠心呢。
  祁欢原本想说再饿她们一会儿,看见常魏那张担忧同情怜惜百感交集的脸,忽然觉得很没意思,摆摆手,暴躁道:“传膳,滚蛋!”
  常魏得令,颠颠儿地太监救美去了。
  良言在旁察言观色,皱起眉头。
  她进宫时祁凝已经出嫁了,也不曾目睹两人之间的过往。不过身为女子,她隐隐能嗅到一些不寻常的迹象。
  就昨日宫门前的惊鸿一瞥,宫内宫外已经冒出一大堆“丰乐公主如今愈发美艳,那一身伊兰服饰简直绝了!”诸如此类的传言。
  她端着巾帕伺候祁欢洗漱,说道:“常魏素来没有心眼儿的,陛下不要放在心上。”
  祁欢早就习惯了,撇撇嘴道:“朕知道,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顿了顿,补充:“太监同理。”
  良言噗嗤笑了:“太傅大人总不是吧。”
  祁欢想到那张冷峻的脸,抿唇不语了。
  暂且,当他不是吧。
  然而祁欢不曾想到,常魏这只猪蹄如此清新脱俗不要命,直接把祁凝带回养心殿一同用膳了。
  祁凝换了一件杏色伊兰服,卷曲的长发编上彩色发带垂在腰后,姿容妖冶明丽。
  她福了福身:“不打扰陛下吧。”
  祁欢扯着嘴角:“打扰了,我能赶你出去吗?”
  祁凝面色都不变一下,自顾自坐下来:“陛下说笑了。”
  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与当年倒是一模一样的。
  往后两日,御膳房依旧怠慢着,祁凝已经每日晨昏定卯地来养心殿蹭饭了。
  索性她不出什么幺蛾子,祁欢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这个人。
  这天晚膳耽搁了一会儿,傅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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