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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筑鸾回-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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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得春溪背部沁出一层冷汗,郑媱亦不敢回头。
两人瞬间僵在原地。
“媱媱。。。。。。”
“媱媱。。。。。。。媱媱。。。。。。”
郑媱长舒一口气,回头一看,原来只是一两声梦呓。。。。。。
春溪将门阖上,撑开伞携着郑媱朝西墙走去。
不敢打灯,两人低着头在雨中走得急促。春溪一颗心都焦着,生怕遇上了巡夜的守卫,地上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楚,啪一声,春溪一脚踩进了低洼。
“什么人?”
不料还是撞见了巡夜的钟桓,钟桓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还隔着很远一段距离。
郑媱赶紧拉着春溪躲在了一丛灌木后。
钟桓回头瞥了一眼,耳朵动了动,却又听不见动静了,欲走,却又踌躇着转了脚步,朝音声传来的方向一步一步探着前行。
执起郑媱的手拍了拍,春溪压低了嗓音:“兴安郡主的墓,在盛都西北城郊的薜芜山。。。。。”说罢快速解下一香囊塞进郑媱手中:“也不知日后我与郑娘子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香囊里有枚玉观音,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我希望她能保佑郑娘子,毕竟。。。。。。”话到此处,春溪的音声突然哽咽:“右相府,其实不比外头凶险。。。。。。”说罢抹泪起身。
“谁?”钟桓加快了脚步往她们这厢来了。
春溪快步迎上去,笑道:“木头,是我呀——”
“春溪?”钟桓诧异道:“深更半夜的,你怎么不在房里休息,府中乱跑干什么呀?”
春溪睁大了眼睛瞪着钟桓,伸手在他肩上攘了一下:“说你是木头你还真是块木头是不是?”又作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情态,小声跟钟桓耳语:“相爷晚上在郑娘子房里歇下啦。。。。。。我睡不着,白天听阿七说相爷叫你今晚巡夜。。。。。。我就想着,想着出来找你了。。。。。。”
钟桓大吃了一惊,又讷讷地疑惑不解:“相爷歇在郑娘子房里,你为什么睡不着?你又不和郑娘子住一间屋?郑娘子住院东,你住院西——”
“木头——”春溪白了他一眼,越过他举着伞快步往前走。
钟桓疾步跟上。
母亲留给她的?隔着香囊摩挲了几下,郑媱目中一阵酸涩,但她绝对不会流泪了。待春溪将钟桓引走,郑媱才起身,夜雨里摸索着往西墙走去。
之前,每至一处,郑媱便会记下周边的地形,并绘在绢子上,夜晚的时候就拿出绢子来看,看多了自然就熟悉了,此前她还偶然发现西墙有一洞,专为狗出入而设的。
正蹲下腰的时候。头顶又传来一个声音:“深更半夜的,你钻狗洞要去哪里?”
“与你无关。”郑媱看也不回头看,往洞口挪了两步,准备往里钻。
“看来还真是铁了心要走了。”梦华快步走到她跟前堵住洞口,负手而立,道:“郑媱,有种的话,走了就别回来!”
郑媱笑,抬眸睨了她一眼:“以为我稀罕?让开。”
梦华让开,在她钻得正起劲的时候,音声又随春雨一起淅淅沥沥:“有本事的话,你就自己好好过,别再赖上他,别再叫他不顾一切地出面为你收拾残局——”
郑媱已经毫不犹豫地从狗洞里钻了出去。。。。。。
雨水沿着瓦隙汇聚,滴了一夜,屋檐后的泥土已被一夜如注的水流打出一道道沟壑来。红日渐渐东升,直直照进大敞的窗子。屋子里的人不知什么时辰醒的,赤膊坐在狼藉一片的红绡帐内发怔。
千算万算竟被她算计了。掀了被子,他起身拾衣,一眼瞥见帐内悬垂的银球,愤然扯下击掷在地。于是怒意一发便不可收,绣有夜合花的中衣在他手中嗞嗞地碎裂瓦解,就如他的耐心,“媱媱,最好别让我再找到你!”
逃出来时正是清明。这个时节出逃也是郑媱计划过的,她希望亲自去母亲坟前看看。父亲是“叛臣”,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母亲因为是皇亲,才得以在薜芜山拥有一块荒芜的、不起眼的墓地。
薜芜山就跟它的名字一样,薜荔遍布,芜草杂生,萋萋没人腰。子规鸟泣血哀啼,血色的杜鹃花漫山遍野地开着,清静的空气中浮动的都是杜鹃花幽远的馥香。
郑媱分开萋萋荒草,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着,走了好几个时辰,目光扫过一座座白幡拂动的孤坟,迟迟没有找到母亲的墓。身后的影子一闪而过,郑媱匆忙回头,却不见人影,惟有风声自耳畔尖啸划过,不由怵目怵心惊,怕叨扰了亡灵,郑媱急急转了脚步,愈走愈快,总感觉身后被什么跟着,最后骇得小跑起来,脚下突然一崴,一下子扑在一座碑上,吓得一骨碌爬了起来,一眼瞥见那碑上刻字,正是母亲。。。。。。
所有的骇怕与不安突然烟消云散,郑媱忙俯身跪下,磕头时发现母亲碑前很干净,像是不久之前才被人打理过。抬头仔细一看,墓前还有些香灰。清明时节阴雨不断,香灰保存不了几天便会被雨水冲去。可见,最近几日,是有人来祭过。
不可能是最善于趋利避害的曲伯尧,是谁?郑媱冥思苦想想不出来。这时,从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郑媱赶紧躲在了母亲坟边的野蒿中。
两个人影渐渐走近,看行头像是附近的村民,清明来山中上坟的。那两人经过兴安郡主墓前,忽然顿下了脚步。一人道:“看看,皇亲国戚又怎样?最后葬的,还不如普通黎民。”“谁说不是呢?清明连个祭拜的人都没有。”两人走了。
郑媱更加疑惑,究竟是谁会来祭拜母亲?方才那两个男子的话倒提醒了她。郑媱决定先下山去买些好些的香纸衣物烧给母亲,黄昏人少时再来看她,陪她多说一会儿话。。。。。。
第三日,钟桓回来与曲伯尧禀告:“找到郑娘子了,果然不出主子所料,她去了兴安郡主的墓地。白日里不敢去郡主墓前祭奠,许是怕遇着上山扫墓的人,大晚上的才跑去,晚上又下着雨,点不着香。郑娘子跪在墓前淋着雨,扶着郡主的墓碑,低低说了一通,没有流涕。”钟桓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问曲伯尧:“主子看,是不是将她抓回来——哦不,是。。。。。。是请回来。”
曲伯尧面色沉暗,愤而不发,只平静道:“先让她吃些苦头!”
第四日,钟桓回来道:“郑娘子打听着去了长公主府外,在长公主府外盘桓了一整天,被长公主府里的管家发现了,和她讲了几句话,讲了些什么听不清楚,郑娘子似乎很高兴,马上就离开了。”
第五日,钟桓道:“郑娘子一个人走在街上的时候,银子和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偷了。她饥肠辘辘地在包子铺前站了很久,之后又去了长公主府外,碰见了长公主归来的车撵,长公主掀帘看了她一眼,没理会她,进府了。”
第六日,钟桓立在他跟前,怯怯地望着他不敢发声,被他催问,才低声嗫嚅道:“人,人,人,跟丢了。”
“废物!”他一把拂落案上所有瓷器,起了身,劈头盖脸地骂他:“跟个人都能跟丢,本相养你何用!”
钟桓怯怯道:“西平郡王大婚,百姓都站在街道两旁争抢着围观,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眨眼,一眨眼郑娘子她就不见了。”
曲伯尧焦躁地来回踱了两步,又咬牙切齿地怒瞪了钟桓一眼,转身疾步赶往马厩牵马。
26、情钟
玲珑骰子安红豆
皇帝为西平郡王赐的婚,赐婚的诏命一下便挑选了最近的吉日,八百里急信送去宁州郡的郡王府邸,命郡王府日夜加急筹备大婚。公孙戾不让西平郡王回宁州郡,却命其安心呆在盛都临时府邸,迎亲当日从临时府邸出发,去顾府迎出新娘后直接回宁州郡。
浩浩荡荡的迎亲仪杖宛如一条蜿蜒的长龙,盘绕着街巷徐徐蠕动。百姓摩肩接踵地拥道观睹,争先恐后地俯身抢着从天而降的喜钱,鼎沸的人声几欲鼓破耳膜。
今日本要如约赶赴长公主府,不料却遇上这种盛况,郑媱被人群挤着前行,听见有人高喊了一声“西平郡王来了”,陡然抬眸,远远地看见了缓缓朝这厢驰来的高头大马上的男子,郑媱方知今日成亲之人乃是西平郡王。
一身朱红色的吉服更衬西平郡王勃勃英姿,惹得人群中围观小娘子们窃窃议论。她们在说西平郡王变了,褪去了往昔的风流气,眼底的温柔变成了冷漠也好惹人心动。说得两靥飞霞。
郑媱背过身拼命挤出人群退去角落,不小心撞了人,让那些正踮脚翘首的津津有味窥看的小娘子们气燥不已。
眼前的盛况让郑媱想起了姐姐郑姝出嫁的场面。郑媱心底对公孙羽是有一些怨恨的,倒不是因为他娶了顾家娘子,而是因为,他为太子勋和姐姐做媒。因为太子,郑媱有些迁怒西平郡王。
尽管太子为人温文尔雅,沉稳持重。郑媱却一直对太子喜欢不起来。
那日从门缝中远远地看见前来迎亲的太子,郑媱不甚怅惘,转身走去郑姝闺房,扶靠着门棱悄悄瞻望。未施粉黛的郑姝一下子从镜中发现了她,问:“媱媱。。。。。。你怎么不进来?”
郑媱才慢慢踱步去了郑姝身后,伸手摸上她一头乌黑的头发,触手竟有一种坚韧的柔软,顺直得仿佛只要放上一柄木梳不动,木梳就能自如滑脱。
从小看着她们姐妹俩长大的李嬷嬷笑吟吟地捉开郑媱的手:“出嫁日是女儿最美的日子,二娘子是不是也憧憬着这一天,快了,你姐姐一出嫁就轮到你了。”镜中的郑姝也笑:“届时,媱媱一定是盛都最美丽的新娘。。。。。。”
李嬷嬷为郑姝篦发,娓娓念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虽经一段时日的调理,小产后的身子依旧虚弱,郑姝的形容有些枯槁,婢女为她扑粉,一层一层地遮去颧骨下的枯黄,用胭脂“嫩吴香”在腮边虚上了两抹熏人欲醉的酡红。
郑媱伸手轻轻环住郑姝微暖的脖子,温热的水滴忽然滑落在郑姝掌心:“姐姐,媱媱舍不得你。。。。。。”镜中的郑姝只是盈盈地笑,眼底的明媚仿佛枝头含苞的春花,东风轻轻一嘘,就次第开遍了姹紫嫣红。郑姝抬起被浸润的手拍拍她的脸,道:“傻丫头。。。。。。”
那是她见过的她一生最美的时候,凤冠霞帔,熠熠照人。被胭脂粉黛装点出来的丽姝——
母亲送姐姐辞家,将腕上一对金凤镯拨去她的腕上,亲昵地叮嘱她:“囡囡。。。。。。太子妃并不好当。。。。。。”眼角细纹乍现,似笑似哭,最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郑媱觉得自己当时似乎读懂了母亲那声叹息。。。。。。
太子当时也是极为愉悦的,忍不住从盖头底下偷窥。从他的眼神中,郑媱似乎已经提前知觉,姐姐,不会是他此生唯一的女人。。。。。。因为他看姐姐的眼睛,没有一期一会的专注,有的只是无根的浮萍般漂在虹膜间的一晌贪恋。。。。。。
不过他还是对姐姐百般宠幸,虽然陆续有了妾室。。。。。。
想到已经香消玉殒的姐姐,郑媱不禁惋惜地哀叹。
有些人就是如此,情之所钟,一叶障目。她自己又何尝不与姐姐一样,偏偏要喜欢那个狼子野心、心怀叵测的男人。。。。。。
西平郡王忽然勒马。
身边的近卫问:“王爷,怎么停下了?”
西平郡王说:“我刚刚,好像在人群中看见了郑媱。。。。。。”
“王爷眼花了,郑娘子,已经死了。。。。。。”
“死了?”西平郡王喃喃重复,“死了,死了。。。。。。她怕是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她刚死我就娶了别的女人了。”
“王爷,快走吧,吉时要误了。”
西平郡王踌躇着,却见对面驰来一马,马上的人轻袍款带,悠然驱马至他身侧勒了僵绳,斜斜瞥了他一眼,笑道:“恭贺殿下大婚。”
西平郡王鼻端一嗤,懒得顾他,疾疾驱马前行。
曲伯尧执起缰绳准备驱马,肩头的鹰隼却在此时鼓舞着双翅躁动不安,曲伯尧立时别过头去,犀利的目光急急在人群中搜寻起来。
在他看见她之前,郑媱已经先发现了他,弯下腰快速钻进了人群中。像只无头苍蝇一样穿梭,不料被人一把镐住臂膀。郑媱心惊肉跳地抬头一看,是名男子,相貌有些丑陋。
欲挣,却被扣得愈紧。“小娘子,”那男子低头睨着她道:“你踩到我的脚、将我的鞋踩脏了。”
郑媱连忙拂去他鞋上的灰,不迭赔礼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说罢又去挣他的手,不料那男人竟不讲一点道理,还振振有词:“不能走,我的银子不见了,是你偷了,你偷了我的银子。”
“我哪里偷你的银子了?”郑媱道,“我自己的银子还被人偷了。”
空中传来一声唳叫,那男子抬头一看,见头顶一只鹰隼盘桓,一不留神,她一下子挣脱了他的手溜跑了。
郑媱拔腿飞快地跑,只知道要快点找个地方躲起来。头顶那只隼却盯上她了,一路跟着她,边飞边叫。
鼎沸的人声中响起了马蹄声。
郑媱的脚步愈发加快,跑得气喘吁吁,面红耳赤。一口气蹿进了前边一个伞坊,伞坊是个开阔的场地,用铜丝拉起了许多架子,一排排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地晾着新制的油纸伞,五色斑斓,一眼望去叫人眼花缭乱。
郑媱一头扎了进去,躬着腰摸索着找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藏了起来。
油纸伞障了鹰隼飞行,它只不停扑棱着翅膀在郑媱隐藏的伞架上空盘桓,鹰隼盘桓了两周就有一声迂急的马嘶响起。
郑媱敛息屏气,静静地竖起了耳朵聆听着伞外的一举一动。
很快,马蹄声息了,脚步声渐渐清晰,是朝她这边来了。
郑媱的心跳得愈发厉害。
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似乎就隔了一排伞架子。鹰隼仍不停地在上空盘桓。
那脚步声突然停了。他站在了那里。
希望不要发现她。
郑媱正默默祈祷着,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喝道:“出来——”
心也随着那忽起的音声陡然往上蹿了一蹿,郑媱不动。
“出来!”他又催了一遍。
郑媱还是不动。
“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进去将你抗出来?”
郑媱小心翼翼地慢慢转身,欲转个方向继续逃,不料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一人,竟是刚刚一直污蔑她偷他银子的男子,郑媱吓得张口险些尖叫出声。
那男子捂住她的口,压低了声音道:“别叫,我不会伤害你。”
闻他语气诚恳,郑媱眨了眨眼睛,似相信了。
那男子又道:“把你身上的玉牌拿出来。”
玉牌?郑媱掰开他的手,低声问:“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玉牌?你要玉牌做什么?”
“自然是帮你,”他说,“你别问这么多,还想不想逃?想逃的话就把你身上的玉牌交出来给我,我出去帮你应付外面那人。”
“你怎么应付?”
“少废话。想的话就交出来给我,我出去的时候,你立刻从后面逃走。”
郑媱有些犹豫。
“犹豫什么?”男子道,“你怕我对你的相好儿不利?你大可放心,我认识你的相好儿,且与他无怨无仇,问你要玉牌不过是想捉弄捉弄他罢了。”
郑媱仍在犹豫。曲伯尧又在外头犹有愠怒地催促:“你再不出来我真的进去抗你了!”
男子讥笑:“既然小娘子心底那么在乎你的相好儿,那又是为何躲着他不想见他?小娘子再不交出玉牌我可就要站起来大喊一句:喂——右相大人,我帮你把你的相好儿捉住了,你还不快拿重金感谢我。”男子说罢真的站起了身作势要喊话曲伯尧。
郑媱白了他一眼,从袖中掏出玉牌,迟疑着,扔给了他。
男子俯下腰捡起来玉牌,打量了一眼,冲她笑道:“小娘子,我出去的时候你记得走哦。”说罢移动脚步,分开层层叠叠的油纸伞,又取下一把油纸伞遮在头顶,蔽住半张脸,走出那一排伞架,现身于曲伯尧跟前:“别喊了,出来了出来了出来了。”
曲伯尧神色大异。
“唉——”那男子拿开伞露了脸,又扔掉伞举起双手无辜道:“草民怎么好劳烦右相大人贵手相抗,草民怕右相大人扛不动呢。”
曲伯尧欲绕过他,却被他挡住,往左走他挡左,往右走他挡右。
“滚开——”
那男子眨了眨眼睛:“别用这种眼神看着草民,不然,草民会以为右相大人,”他冲曲伯尧挤了挤眼睛,“看上草民了。”
曲伯尧一把将他推开,飞快绕过那一排伞架,冲进去东翻西找,却不见郑媱的踪迹。那男子后脚跟了上来,举起玉牌笑道:“右相大人是在找这个东西吗?”
“怎么会在你这里?”曲伯尧一把夺下来,追问:“她人呢?去哪儿了?”
“她?谁?”男子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耸了耸肩,“这东西是我捡的。”
“真的是你捡的?”
“真的。”
男子说罢打了个呵欠,越过他走了,甩过来一句话:“右相大人下次可别遗失了这种贵重的东西呀,可不是所有的草民都如草民我这般拾金不昧的。。。。。。”
郑媱这时已跑出了伞坊,长舒了一口气,不料一个麻袋凭空而降,眼前一黑。。。。。。。
郑媱到底去哪里了?
鹰隼盘旋着,扑簌簌落在了曲伯尧肩头。曲伯尧拿着玉牌在指尖磨了磨。玉牌被制作的时候在里面加了种独特的香精,可以被他精心训练过的鹰隼嗅出来。
他仍是不死心地扎入一堆伞中寻找,细心地发现有些伞的伞面并不朝阳,一定是有人从中急切地奔走,才会将如此多的伞面都撞歪了去。心中一惊,快步循着歪掉的伞前行,一直走到霍然开朗处。
郑媱应是从这里跑了。欲转身回去牵马,脚下似踩着了什么东西,他抬起足靴,望见一只翡翠耳坠子,拾起来,耳坠子折出一圈绿色的光晕,那日从身后拥着她时,她戴得就是这只耳坠。。。。。。
27、贵主
名花倾国两相欢
长公主府
暖阳融融地照进水榭,微风中鼓动的纱幔若即若离地撩着丹墀,纱幔内置了一张凤榻,长公主以手支额懒散地斜凭于上,五六个绯衣婢女围绕着半跪于地,正用手中轻重相宜的力道为其案杌。因榻旁的玉蟾蜍口中缓缓倾吐的烟气袅袅扑鼻,昏昏欲睡的长公主眉尖或颦或蹙,额间细碎的褶纹堆起:“都退下吧。”
小婢娥们轻手轻脚地起身,硿——玉蟾蜍陡然被其中一人不小心碰落在地。一众小婢顿时面如死灰,全数匍匐跪地,冷汗涔涔如雨。
长公主仅掀了一线眼帘又快速阖上,口中慢条斯理地问:“是谁?”
知其性情乖张喜怒无常,被世人称呼为“老妖怪”。众人瑟瑟颤抖,因顾念着平日里姐妹情谊,皆缄默不言,偶尔用眼神去窥看那不小心碰落玉蟾蜍香炉的小婢。
长公主又闭目催问:“是谁?自己站出来。”
那小婢犹犹豫豫地站了出来,战战兢兢道:“贵主,是,是奴婢。。。。。。奴婢该死,求贵主恕罪。。。。。。”
长公主嘴角跃出哂嘲的笑意,鼻端轻哼了一声,陡然沉敛笑意:“拉下去,杖——毙——”
“贵主,贵主饶命,贵主饶命啊。。。。。。。”
两名内侍当即上前,拖人出了水榭,径直将人头按在丹墀上,拿着数尺来长的棍棒直打得人皮开肉绽,小婢声嘶力竭的呼救揪心断肠,榻上的人丝毫不为所动。
血水溅上丹墀,与之浑然一色,尸体被拖走了,有人上前用水冲刷,溅了血污的丹墀恢复如洗的洁净,仿佛一切不曾发生过。
婢娥一个个心惊肉跳,此时但听长公主透着春日倦怠的嗓音响起:“还跪着干什么?都起来吧。”
婢娥们这才软着双膝起身。
长公主也缓缓坐起了身,涂满蔻丹的指甲搭在两名婢娥细白的手腕,缓缓伸足下榻,两名婢娥不迭俯身下腰,恭敬地拾起丹墀上的锦履恭敬地奉上,又有两名婢娥接过小心翼翼地向那双尊贵的玉足袅娜着走去。
正穿锦履,又有一青衣婢娥来报:“贵主,照顾小娘子的婢女说,小娘子又哭着不肯吃喝了,奴婢们怎么哄都哄不住她。”
长公主眉心一皱,伸手按揉着头部的穴位,口气十分愠怒:“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可算是把姊姊给哭来了。。。。。。。”
绯衣婢娥为她整理曳地的裙尾。
青衣婢娥立在水榭外,音声怯怯地询问:“贵主?”
长公主拂开纱幔从容踏出了水榭,一身深黑镶金披帛翟鸟纹衣,行走时腰下白玉双绶环动辄有声,行至青衣婢娥身侧,长公主眼内折射出尖锐的决绝,道:“不吃,那就什么都别给她吃了,水也别给她喝,什么时候不哭了,什么时候想喝水了,什么时候想进食了,让她自己来求本宫。”
“是。”青衣婢娥告退之前,又道:“贵主,刚刚右相府来了信,申时,右相大人将来府与贵主晤面。。。。。。”
。。。。。。
日始西斜,曲伯尧如期而至,青衣婢娥领着他穿过蓊蓊郁郁的芳苑,来到牡丹园中的雅轩。长公主正端坐在石几后,微微阖目垂首品茗,似乎已经候他多时,斜晖脉脉照在她指甲上的蔻丹,炽烈得恍如流淌的鲜血。
曲伯尧立在轩外,朝轩中人恭敬一揖:“见过贵主。”
长公主无视眼前玉带华冠的男子,伸手提起紫砂玉壶,缓缓倾了壶嘴,沸水落入对座杯中,杯中是上好的“武夷水仙”,叶尖褶皱如蜻蜓首,叶缘红迹斑斑似朱砂染,沸水冲泡出一层细乳,卷叶展出春日新发的嫩意,旋转着自橙黄的汤色里徐徐升起,一缕近似于兰花的香气袅袅飘逸。长公主缓缓抬首,执杯至唇际而不饮,却是定定地望着他道:“也不知今儿个刮得是什么风,怎么把右相大人刮到本宫这里来了?”
曲伯尧慢慢踱步入轩,与长公主对视一眼,掀起衣袂在长公主对面坐了下来,之后竟不拘小节地端起茶水便饮。
“味道如何?”
“入喉回甘。。。。。。”
长公主道:“说吧,究竟何事?”
“那就恕晚辈直言,”曲伯尧放下茶杯,盯着对面仪态万方的老妇人,正色道:“劳烦贵主,将郑媱交出来。”
长公主一时怔愣,回神时粗砺地讥笑出声:“郑媱?谁是郑媱?郑媛的姐姐?呵——你胆子可真不小,偷龙转凤,瞒天过海,从前苦苦祈求本宫收留郑媛,你自己藏娇,如今,自己娇养的女人跑了,你倒有脸来本宫这里兴师问罪了,亏得本宫还冒着风险替你藏匿郑媛。。。。。。”
“贵主,将郑媱交出来吧。”他似没听见一般再次重复说道。
长公主一口回绝:“本宫可没看见郑媱。”
“贵主!”
“外头都说本宫是‘磨镜’,可你是知道的,”长公主真如世人口中的老妖怪般把弄着指甲上的蔻丹,“本宫其实并不喜欢女人,更不喜欢,没头没脑的女人。。。。。。。”
“贵主,”曲伯尧摊开掌,掌心赫然躺着一支金雀翎,“我真不愿相信是贵主抓了郑媱。。。。。。”
长公主唇边又淌出笑来,掩住遽变的面色:“拿着一支金雀翎,你就指定是本宫抓了郑媱,委实可笑,本宫真是冤枉,再说,本宫已经帮你收留了一个郑媛,再抓郑媱干什么?岂不是往自己身上多揽了一件棘手的活儿?你且说说,本宫要抓郑媱做什么?退一步讲,就算本宫真的抓了郑媱,不是正好帮你拿了烫手的山芋?你不感激反而对本宫如此兴师问罪,又是为何?”
“单瞧它,就是一支普通的金雀翎罢了,”曲伯尧转着手中东西亦笑:“可是,我知道金雀翎为贵主的乌衣卫所持,这东西,是在郑媱失踪的地方找到的。恕我愚钝,实在不解贵主为何要抓郑媱,毕竟贵主与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本宫的乌衣卫的确持有金雀翎,可金雀翎也不难得,”长公主神色自若,“盛都那么多贵族子弟买金雀赏玩,你如何断定这金雀翎是从本宫的乌衣卫身上落下来的?即便这金雀翎真的出自本宫的乌衣卫,说不定,是本宫的乌衣卫恰好经过郑媱失踪的地方落下的。你可有证人目击本宫的乌衣卫抓了郑媱,若没有,那就是血口喷人——”
曲伯尧不答,一改口气祈求她道:“贵主,还是将郑媱交出来吧,不要伤害和利用她。。。。。。”
“你太过分了!”长公主言辞激烈地指着鼻子反驳他:“本宫好心帮你收养郑媛,你竟然还怀疑本宫藏了你心爱的女人,拿不出确凿的证据,还以这种肯定的口气质问本宫,你走吧,今日的谈话到此为止。”
曲伯尧叹息一声,转身之前又道:“我也不愿再与贵主多费口舌,只是有一句话必须提醒贵主:郑媱,贵主不可动!告辞——”刚举步出轩,远远地竟看见了一个约摸五六岁的小女娃,那小女娃正飞快地奔跑着躲避身后追她的婢女们,一边跑一边哭着鼻子嚷道:“别跟着我,我要姐姐,我要我姐姐。。。。。。”
三两步跨到了她所奔跑的小径,他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一下子撞在他的膝上,“哎呦”地吃痛呼声,抬起一双小手抹去眼泪,睁大了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盯着他看。身后追随的婢女见了曲伯尧都止住了脚步跪地见礼。
“媛媛。。。。。。”曲伯尧喊了她的名字,蹲下身来一把将她抱起擦去她腮边泪水,“你哭什么?”
他离开相国府的时候,郑媛才两岁,因而认不出他。天真纯稚的年纪没有防人的心思,郑媛瘪着委屈的小嘴,音声稚嫩地对他如实讲道:“我想我娘亲和姐姐了,我要见她们。”即便当初在门缝里窥见那一幕,对于“死亡”尚没有清醒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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