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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传奇皇帝朱元璋-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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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哥道:“那是,除了这三样,不要。”
  不远处的楚方玉、李醒芳听了,差点笑得喷饭。
  公子哥一行也下马了,饮牲口,吃饭。
  公子哥在河边席地而坐,吃着卷肉大饼,喝着米酒,无意中发现了不远处的李醒芳二人,就站起身,信步来到楚方玉二人跟前,因为看到了马背上的书箱,很有兴致地说:“哎呀,你们也是进京赶考的吧?”
  李醒芳说:“是呀!公子家住哪里、尊姓大名啊?”
  公子回答家住苏州。他姓钱,叫钱大。
  楚方玉笑起来:“这名字实惠,官大不如钱大。”极富讽刺意味的话却并没引起钱大反感。
  钱大说:“我们家,钱大,那不是吹。骑上好马跑七天七夜跑不出我们家的田地。说出我爹的名字,我怕吓死你们。”
  楚方玉说:“公子千万别说,我可胆小。”
  李醒芳说:“只要不是皇上,吓不着我。”
  钱大说:“南京皇城谁出钱修的?我爹!谁在南京聚宝门底下埋的无价之宝?我爹!连皇上都召见我爹,皇上缺钱花了就冲我爹借。你见过我家苏州宅子门前的牌坊吗,皇上御笔题的‘为富而仁’,就是为我爹题的。”
  楚方玉不屑地说:“这钱是够大的了。”
  钱大问他们来赶考准备文章了吗?
  “准备什么文章?”李醒芳不明白他的意思。
  大概怕钱大泄密,一个老家人过来,在背后拉了他一把,不让他说下去。
  钱大大咧咧地对他二人说:“到了南京,有什么难处找我去,我住中书省杨大人府上,那是我舅舅。咱们三个,一个状元,一个榜眼,一个探花,都给它占了!将来宰相也由咱们当。”
  李醒芳和楚方玉相视而笑。
  钱大走后,楚方玉说:“这样的人来应乡试,朱皇帝实在应该感到悲哀。”
  “还有你这样的江南才女呀!”李醒芳说,“你只要考,是一定中的,那你可就永远不能脱男装,一生一世不能嫁人了,否则就是欺君之罪。”
  楚方玉说:“只要你点一下头,我不后悔。”
  李醒芳说:“我劝你别弄这个恶作剧了吧。”
  楚方玉说:“看我的高兴了。”
  四
  陈宁赶到了皇帝仪仗林立的行在,他向守卫说了几句,守卫进去不久,胡惟庸出来,说:“哎呀,是你?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跑来惊驾呀?再有三五天,皇上就回京了。”
  陈宁说“丞相有封信给你,你看了再说。”说着递上一封信。 
《朱元璋》第五十九章(4)
  胡惟庸说:“走,先到我那去,别叫皇上看见费口舌。”他早猜到陈宁不明不白地跑来,不会是什么正大光明的好事。


  果然,叫他猜着了。胡惟庸沉思片刻,好心地劝他别太冒失,千万不能说是宰相派他为赦免李彬的事而来,要见机行事才行。吃过了饭,胡惟庸才带他去晋见皇上。
  朱元璋见胡惟庸领陈宁进来,就说:“你什么时候来的?”他多少有点意外。
  陈宁跪下去行了大礼,诡称是丞相派他来接驾的,陛下北巡这些日子,京中秩序井然,一切都好,丞相请陛下不要惦念。
  朱元璋有些奇怪李善长没有信?
  陈宁说:“他说我口头禀报就行了,江南乡试筹办就绪了,贡院、舍号都修葺一新,单等皇上拣选吉日开科了。”
  朱元璋忽然说:“你和胡惟庸凑到一起很有意思,一个胡剥皮,一个陈烙铁,哈哈哈哈。”
  陈宁脸上很不自在,一时弄不明白朱元璋的本意,忙说:“那是臣初当地方官时,不知天高地厚,地方不清静,臣太着急了,便苛以重法。”
  朱元璋正色地说,并没有非难他的意思。但告诫他记住,对百姓要宽,对官吏要严。对官吏宽了,放纵了,他们就会扰民、害民,百姓不堪其苦,就要揭竿而起。百姓并无他求,吃饱饭穿暖衣足矣,当官的连这个都不给,这官员就十分可恶,所以今后对贪官枉法者要处以重刑,这是根。官不贪则民无怨,民无怨则天下太平。
  这些话听起来平常,却是朱元璋的切身体会,他不就是被逼得没有活路才铤而走险的吗?他所虑的,也是民不得安生,也会有人效法他揭竿而起,再来推翻他手创的大明帝国。
  陈宁和胡惟庸都说:“圣上所说真是至理名言。”
  朱元璋问陈宁:“没有别的事了吗?”
  陈宁说:“啊,没有了,没有了。”他犹豫再三,始终没敢把李善长求情的事说出口。朱元璋一见面就说痛恨贪官的话题,他再不识时务地为贪官说情,这不是往虎口里送吗?
  走出行在后,胡惟庸埋怨他:“问你还有什么话,你怎么不说了?”
  陈宁说:“皇上好像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我没开口,他就说了一大堆对贪官要处以重刑的话,这时候替李彬求情,那不是往套子里钻了吗?”
  胡惟庸说:“你不说,怎么能救了李彬?你回去怎么向丞相回复?”
  陈宁说:“再找机会吧,我想,有丞相的面子,又没皇上手谕,刘伯温不至于下手先斩了李彬吧?”
  胡惟庸说:“那倒是。” 
《朱元璋》第六十章(1)
  杀人,是圣上赋予刘伯温的职责,因为朱元璋说过,连刘伯温都胆怯时,天下就没有铮铮铁骨的谏官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如悟和尚始终不明白朱元璋何以翻脸不认人。
  一
  在等开封消息的几天里,李善长再没有开口求过刘基,二人每天同朝商议、处理军国大事,好像从没发生过龃龉之事,刘基也不再提李彬这个茬儿。李善长私下里与当着太常寺丞的弟弟李存义议论,认为这是好兆头,一定是刘基醒过腔来了,低头不见抬头见,惹恼了当朝首辅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
  没想到满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天早上,李善长吃过饭,正走出来要上轿,他的弟弟太常寺丞李存义说:“这刘伯温也太目中无人了,今天午时,要在午门外杀李彬了。”
  “不可能,”李善长说,“他纵然越过我这个门槛,也得怵惮皇上的嘱托吧?我们二人共同留守南京,我又是首辅,他敢这么做?”
  李存义把行刑的布告都揭来了,说着从宽袖里抽出一张纸,李善长抖开一看,果然有朱笔勾决人犯的字样。
  李善长气得胡须直抖,说了句“无法无天!”便上了轿,他要去礼贤馆破了脸去理论。
  刘基执意妄为,在李善长看来,已不是奉不奉公的事了,而是对他李善长的挑战和欺侮,他岂能忍下这口气?
  与此同时,他派出的陈宁也在等待时机讨皇上赦免的旨意。
  从昨天起,朱元璋一行已经取道南返了。
  正是收小麦的五月天,骄阳似火,农夫们三三两两在田中割麦,牛驮马拉,将麦子拉到打谷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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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来的一彪人马很显眼,在很远的树林边停住了。
  一个赶牛驮麦的小孩看见了,对割麦的大人们喊:“看,官府来人了!”
  一个老农揩汗直腰说:“今年不怕了,朱皇帝有令,不准预收三年后的税赋了。”
  原来是朱元璋路过此地,顺便考察民情来了。他穿的是一般官服,随从人员,包括十五岁的太子朱标,都是民装,他们步行向田间走来。
  他们一出现,引起了农夫们的注意,大家趁机休息,纷纷到地头喝水,乘阴凉,实际是看热闹,想看看官府又有什么新花样。
  朱元璋走到一块麦田里,掐了一个麦穗,捻了几粒麦子在手中,吹去皮儿,把麦粒放到口中嚼着说:“真甜啊!成色不错,籽粒很饱满。”
  朱标十分惊奇:“陛……”见朱元璋使眼色,又改口:“父亲生吃?”
  朱元璋说:“麦子生吃也甜啊。”
  一老农说:“这位大官人看样子种过田?”
  “种过。”朱元璋关切地问起今年收成怎么样?
  “托当今皇上的福,”那位老农说,“让种田人垦荒,让富户减租,又不提前抽税,今年能吃饱饭了。”
  朱元璋问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没有?
  一个老农民说:“生猪税收的不合理。”
  朱元璋说,养猪总得交税呀。
  老农民告诉朱元璋,生猪税是按户交,一年三斗米,大户人家养几百头猪,交三斗,我们穷户养一头过年的猪,也交三斗,便宜了大户,苦了小户。
  朱元璋纠正说,便宜了大户,亏了社稷!户部堂官们不会算账,各府州县的官员也都不会算账吗?为什么不按猪的头数收税?
  陈宁在一旁说,一定是嫌麻烦,谁知道哪户养几头猪?户口却是死的。
  “不行,要改。”朱元璋断然说,这是损不足以奉有余,他让胡惟庸记下来,回去就改,颁布法令。
  胡惟庸答应一声:“是。”
  那老农民对朱元璋说:“哎呀,这位老爷可是个大清官啊,一听就懂,说改就改,是不是新来的父母官啊?”他把朱元璋当成县太爷了。
  胡惟庸笑道:“是,是。”
  朱元璋从老农手里接过镰刀,要来磨石,蘸点水,嚓嚓几下磨快了刀,又把刀刃在指甲上立起来试了试,便下地割起了麦子,农民看呆了,他们都看出来了,这是种田的好手!
  朱标也看呆了,他可是分不清五谷的。朱元璋回头说:“标儿,拿刀下来试试。”
  朱标从胡惟庸手中接过刀,走过去,弯不下腰,一割一秃噜,差点割了手,朱元璋把手教他,朱标很快大汗淋漓了,朱元璋说:“馒头好吃,割麦子要流汗的。”
  朱标直起腰来,老农忙递上一条又黑又脏的面巾让他擦汗,朱标不肯接,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他说,过去父亲说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并无切肤体验,今天知道了。
  朱元璋借机说出要爱惜民力的道理,这些农夫,平时多老实淳朴!可逼得活不下去的时候,他们也会造反。
  朱标难以想象,如今叱咤风云的徐达、汤和、陆仲亨这些人从前也是这样种田的吗?
  朱元璋笑了,那还有什么两样!脸朝黄土背朝天,一粒粮食千滴汗,种田岂有两样?
  陈宁也拿了一把镰刀下地割麦,很快追到了朱元璋跟前。朱元璋直起腰,看了陈宁一眼,说:“你好像有事。”
  陈宁见是机会了,便说,什么事也瞒不过圣上的眼睛。他这次来,想顺便求个情、讨个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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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元璋马上问他是给什么人求情啊。 
《朱元璋》第六十章(2)
  陈宁只得实说,是中书省的李彬,广东的一个案子牵涉到了他,伯温先生非要拿他问斩。
  朱元璋问:“赃银多少啊?”
  陈宁说:“听说有五百两,可是……”
  朱元璋生气地哼了一声:“听说,你也敢来说情?你这陈烙铁过去断案也这么心慈面软吗?你该知道,大明律上白纸黑字写着呢,贪污受贿六十两处以极刑。”
  陈宁吓得不敢再说,心里后悔不该来讨这个没趣。
  朱元璋忽然问:“是不是李善长打发你来说情的呀?”
  “啊,不是,不是。”陈宁说,“这事和相国大人毫无关系。”他不能里外不是人了。
  “错不了。”朱元璋说,“朕想起来了,李彬是李善长的外甥。当初朕就不赞成把他外甥放在中书省。”
  “圣上明察,”陈宁满头是汗,还想说动朱元璋,他说,“李丞相真的什么也没说,下官想,李丞相有功于社稷,不看僧面看佛面。”
  朱元璋冷笑说:“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历代君王没有几个做到的,朕做到了。朕不得已杀朱文正的事,没有多久啊,你们都忘了吗?”
  陈宁吓得跪在了麦田中,连连说:“陛下息怒。”
  旁边看热闹的老农忽有所悟:“他叫陛下,天哪,这是当今皇上来了!”他振臂高呼起来:“乡亲们,快跪下见驾,这是皇上圣驾呀!”
  于是附近的农民全都跪到了田间叩头。
  朱元璋双手摆摆,说:“乡亲们平身吧。”
  老农泪痕满面地说:“小时候听说书,南朝北国,没听说过到田里来问问百姓死活、温饱的皇帝呀。”
  朱元璋说:“以后有冤情,地方官不管或不公平,你们就到南京去,朕的奉天门外有一面登闻鼓,是预备叫百姓喊冤的。你敲了鼓,朕就宣你上殿。”
  老农说:“皇上才是我们头上的青天啊。”
  二
  陈宁在麦田里碰了朱元璋的钉子,李善长并不知道,他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待赦免诏书的到来。
  诏书没到,凶信却来了。他得到了刘基已把李彬押出午门要问斩的消息,气得差点发昏。
  李彬身穿红色囚衣,被绑在午门外柱子上,背后插着亡命招子。刘基和几个监斩官站到了席棚下。
  京城围观者如堵。
  一骑马飞驰而来,大叫“刀下留人”。刘基待那骑者近前,问是怎么回事?那公差递上一份公文,说:“丞相请缓刑几天,待皇上回来再发落不迟。”
  刘基把公文向高处一扬,看也不看,回头问其他几位监斩官:“你们要看吗?”
  几个监斩官摇摇头。刘基对那公差说:“杀人,惩治贪官是我刘基的职责,这职责是圣上所赋予的,自有我替圣上负责,难道都要推给圣上去审案吗?”
  扛着鬼头刀的刽子手已到位,站到了李彬身后,有人送上一碗酒,刽子手给李彬灌进去一半,另一半浇在了刀锋上。
  一声炮响,刘基把令箭丢在了地上。
  刽子手手起刀落,血喷溅起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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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掉李彬后的第七天,朱元璋回京了。第二天在华盖殿上早朝时,朱元璋打算从这次访察农户的体会把租税制加以完备。
  文武官员在鹿顶外分东西站立,鸣鞭三响后,李善长为首,山呼万岁。
  礼赞官高呼:“四品官以上入殿内!”
  李善长又率文武两班进入华盖殿内。东西站列着六部、都察院堂官、十三道掌印御史、通政司、大理寺、太常寺、太仆寺、应天府、翰林院、光禄寺、钦天监等官,西面是五军都督、锦衣卫指挥、各卫掌印指挥、给事中、中书舍人。各官按丹墀下写有名字的牌位站班侍立。
  又是净鞭三响。
  李善长出班奏报,江浙税粮加征上谕已经发往各州县了。
  朱元璋问每亩加征多少?
  李善长奏道,比宋代多加征粮五合,但比元朝时大有减低。
  朱元璋又问加收后,有无民怨?
  李善长说:“回皇上,百姓悦服,他们得到的实惠远比这要多,故乡间太平。”
  对于他所说的太平,朱元璋并不认同。他说起江淮之行,听百姓诉说收生猪税的收法,就是损不足以奉有余。他叫李善长、胡惟庸马上制定新法,改弦更张。
  李善长忙答应下来。
  朱元璋忽然说:“告诉浙江处州知府,它所辖的青田县就不要加税了。”
  李善长大为不解,臣不懂这是为什么。众臣也都莫名其妙,难道青田县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朱元璋笑吟吟地说:“这有什么不懂?青田不是伯温先生的老家吗?这算是对刘伯温的褒奖吧。”
  众人相互看看,不敢反驳,但又不敢苟同。
  刘基忙说:“不可,臣不愿让故乡人感到特别。”
  朱元璋说,伯温说对了,他就是要让青田人感到特别,因为他们那里出了个刘伯温,本该加征的税都不加了。这事,会传到后世,成为美谈的。
  刘基还要争辩,朱元璋摆摆手不让他说下去:“说说开科取士的事吧。”
  刘基只得作罢,复又出班奏道,如今四海归心,天下已定,皇上恩准开科,这是天下士子众望所归的大事。而今江南贡院已修葺就绪,江南乡试可先行一步,随后他将密封考题呈上,恭请皇上圣裁。 
《朱元璋》第六十章(3)
  朱元璋拆封看了片刻,脸色极不好看。
  宋濂与刘基面面相觑,不得要领。
  朱元璋把试题反扣在案上,说:“题目不行。君臣如手足,什么意思?又是孟轲这一套!朕最不能容忍的是孟子,他教唆士子们君不君、臣不臣,重民轻君,这还了得!朕已说过,今后将孟轲从圣人祠中赶出去,科考题目不准出《孟子》里的章句,读书人也不必再读《孟子》。”
  这一突如其来的命令,使在场的自幼熟续《孟子》的大臣个个瞠目结舌,无人敢应。
  刘基也很下不来台,只有他敢鼓足勇气说:“孔孟自古并称二圣,为天下读书人所尊崇,从我朝起废孟子似不恭,如《孟子》书中有不妥处,则可商量,不出题目便是,请圣上定夺。”
  朱元璋一听火了:“你还让朕把话说白了吗?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是什么话?天下人信奉了他的,不是都要造反了吗?”
  这一发火,刘基也不好再抗上了。
  朱元璋断然把手往案上一拍:“定了,赶孟轲出享庙,我朱元璋不惧后人评说。”
  众臣无人敢谏,大殿里气氛极为紧张,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出。过了片刻,朱元璋忽然问:“那个李彬埋了没有?”


  李善长低头不语,偶尔斜视刘基一眼。刘基答:“还在鼓楼前示众。”
  朱元璋叫:“胡惟庸!”
  胡惟庸快步出班:“臣在。”
  朱元璋说:“当年你当宁国县令时剥皮实草的办法不错,能起震慑作用。这事交你去办,把李彬的皮剥了,里面塞上稻草,放到应天府大堂里去。”
  汪广洋出班奏道:“这怕不好,威严大堂上,光明正大匾下,弄个剥皮的死人天天摆放,对我朝廷面子不雅,恐伤官员自尊,恭请圣裁。”
  “朕看这不丢人,”朱元璋说,“出了赃官都不怕丢丑,摆个贪官之尸,倒嫌丑了?朕为什么要在大堂上摆?府州县衙门里今后都要摆,就是要让官员天天看到剥皮罪官,大家都胆战心惊,才能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地奉于国事,才能时时自律。”
  没人敢再反对,朱元璋似乎有意看了李善长一眼,他把笏板向上举了举,挡住了面孔。
  三
  为了让儿子在秋闱榜上有名,钱万三舍出多少银子都乐意。本来杨宪是不赞成外甥钱大来应这个景的,他还不了解自己这个连粗通文墨都称不上的外甥吗?秀才就是别人代考的,若想考上举人,就得作弊,只要出事,他知不知情都逃脱不了干系。无奈老姐姐也来逼他,骂他忘本,他只好硬着头皮为他们想办法。钱万三富可敌国又怎么样?见到未入流的县吏都得赔小心,动辄受人戏辱,这也是他发誓让独生子进取的原因,花多少银子他不在乎。
  有钱就能办妥一切,这不,连代写卷子的人都雇了来吗?
  杨宪亲自出面宴请两个饱学秀才,这两个人一胖一瘦。杨宪来回殷勤劝酒,说:“这次借两位大儒的如椽大笔,倘我外甥高中,当不忘各位的恩情。”
  胖秀才说,杨大人说远了,别说您还给我们润笔、赏格,就是不给,也应尽力。
  那个瘦子更会恭维,他说杨大人是仅次于李丞相、徐丞相的国家柱石了,其实不用通过科场,举贤任用令甥也是理所应当的。
  杨宪说:“那不好,瓜田不纳履呀。”
  胖秀才说:“举贤不避亲嘛。通过科举弄个两榜出身也好,门楣荣光。只是这题目……”他以为是下场前弄夹带进去。
  杨宪说:“若能摸出题目,也就不敢有劳两位大驾了。这是大明王朝第一科,殿试题目是圣上自己出,谁问得出来?乡试题是刘伯温、宋濂、章溢、陶安这几个人出,这是几个不能通融的人。”
  提起刘基,胖秀才也有耳闻,听说趁皇上不在,他把李丞相的外甥都给斩了,赶上黑脸包公了。
  所以杨宪只好想另外的办法。反正考生在号里要住三天,题目出来也来得及,几位是倚马可待的神手,一样奏效。
  瘦秀才担心地问:“那,把题目送进送出的,露了馅可是死罪呀。”
  胖子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说:“你太操心了。”
  杨宪一挥手,家人托上两个沉甸甸的方盘,上面蒙着红布,放到桌上后,杨宪揭去红布,盘子里是码放了几层的金元宝。两个秀才眼中放出光来。
  当了秀才,在地方上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可他们也难得见到这么多金子呀,能不动心?杨宪早访听明白了,这两个人的学问、文章都是一流的,只是命途多舛屡试不中罢了。
  真难为杨宪了,如何把试题从舍号里弄出来,再把答好的卷子传送进去,这是个大难题,杨宪居然想到了用他家神奇的信鸽充当信使。
  院子里,仆人正把笼养的信鸽放出来。
  钱万三担心这鸽子送信有准没准,万一它迷了路,可全完了。
  公子钱大说:“我看先试试。”他正是进京赶考时与李醒芳、楚方玉邂逅的那个公子。
  驯鸽仆人让他把心放回肚子里去,这只鸽子叫万里飘,从金陵带到南海放飞,都找回家来了。
  这时杨宪送两个秀才出来,上了轿离去后,钱大对舅舅说:“看,轿都快叫金子压破了。” 
《朱元璋》第六十章(4)
  杨宪却没心思开玩笑,他无论如何以为这风险太大了。这两个秀才,自己不考,帮我们,为的啥?再不图点银子不更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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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大说他们不敢下场,怕考不上吧!
  杨宪说:“考试无常,难说。其实呀,妹夫你真多余争这个,有钱的财主多舒服,非要弄个纱帽扣在头上当紧箍咒。”
  钱万三说得直白极了,再有钱,也不如当官,总比人低一头。当官搂钱比他省心多了。
  杨宪心里总是不落底,这事若是露了馅,可是满门抄斩的罪呀。
  钱大说:“谁敢斩你这么大的官。”
  杨宪说:“你懂什么!”
  钱万三断定出不了事,一半靠他,一半在银子上找齐。他问杨宪金子、银子够不够?不够尽管说,这个两榜进士他是给儿子要定了。光有钱有什么用?南京的城门、城墙都是他修的,差点没叫人家砍了头。他发誓,倾家荡产也要让儿子考个进士,当个京官,那时看你朱元璋再瞧不起人!
  杨宪瞪了他一眼:“你找死呀!怎么叫起皇帝名讳来了!”
  钱万三吐了吐舌头。
  四
  这天正是上早朝的时候,奉天门外肃穆异常,附近早净街了。皇宫门前武士林立,过往行人都屏息低头远远走避。
  一个衣衫破烂的和尚走来,他正是与朱元璋一起讨过饭的和尚如悟。
  没等如悟走到跟前,早上来两个武士,用画戟交叉成十字,拦住了他:“去!癞头和尚,竟敢来闯圣殿!”
  如悟从画戟底下钻了过去,说他来见皇上。又从台阶上跑下来两个武士,一人按住如悟一个肩膀,武士喝道:“你见皇上?皇上岂是你这个野和尚随便见的?”
  如悟用力挣扎着,说:“我是野和尚?我和你们皇上是师兄弟!不信你去问问他,我法名如悟,他法名如净。”
  一个武士说:“快轰他走,他是个疯子。”
  “你才是疯子呢!”如悟趁他们不注意,身子向下一缩又一次逃脱,他飞快地向登闻鼓奔去。这可吓坏了武士们,十多个人上来围堵他。
  如悟早已跑到登闻鼓下,操起鼓槌“咚咚咚”连敲了几下。
  登闻鼓声清晰地传进华盖大殿,大臣们都向外望,交头接耳,朱元璋也听到了,他问:“什么人在敲登闻鼓?”
  值殿官急忙跑了下去。
  如悟已经被武士制服,按在台阶上,就用鼓槌击打他,鼻子、嘴角都打出血了。
  值殿官上来报告圣上,说有一个和尚,疯疯癫癫非要见圣上,不让见,他就击鼓,现已拿下。
  朱元璋说:“这不好。出家人淡泊名利,不要对他们这样。你下去,把这和尚带上殿来,朕要问问他。”自己当过和尚,容易动恻隐之心。
  值殿官下去了,站在殿门前拖长声唱喏:“宣那击鼓和尚上殿喽。”这声音一殿一殿传了出去,不一会儿,如悟被几个武士押着出现在大殿台阶下。
  如悟举目向上一望,忽然拍手开口大笑:“天哪,真是你坐了龙庭啊!别人说是我师弟当了天子,我还不信呢!你从前就说过,皇上也是人当的,真他妈叫你当上了!”
  这一喊,举座皆惊,都不安地去望金銮殿上的朱元璋。如此受辱,朱元璋显然生气了,大有被掘了祖坟的感觉,他忍耐着问:“僧人是谁?你的话朕怎么听不懂呢?”
  如悟摆脱了武士,大步跑上殿,吓得武士在后面追,幸而在离御座只有十步远的地方,胡惟庸出班拦住了他。
  如悟笑嘻嘻地说:“天哪,真是你呀,朱元璋!你那俩大招风耳朵,走到哪儿我都认识。你不认得贫僧了?我是如悟啊,和你是一天剃度受戒的呀!”
  众大臣听了,想笑不敢笑,全用笏板挡脸,或深深埋下头。
  朱元璋窘迫得无以名状,他说:“这和尚是不是有病?快弄他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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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好的,怎么你也说我疯了呢?”如悟说,“你忘了,咱俩打开皇觉寺的粮仓济贫,差点叫人家处死!你忘了,咱俩一起游方化缘,富户放狗出来,把你腿咬去一块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朱元璋终于忍不住了,喝令:“把他弄走!”
  如悟仍然看不出好歹,还在说:“你忘了,要饭的时候我饿得不行了,你在地上画了个圈,说那是烧饼,说是画饼充饥。”
  好多大臣都在窃笑。朱元璋再次喊:“给朕轰出去!”
  如悟被拖着,他使劲往下坠不肯走,他说:“你忘本啊!再不,你记仇了,那年给灾民放粮出了事,我把你供出来了,你记仇记了这么多年?”
  朱元璋忍无可忍了,玉带拉到了肚脐下面。
  胡惟庸亲自出来了,说:“哪来的疯子!快,拖下去,灌狗屎,去去邪气!”
  几个士兵把如悟拖到殿外台阶下,按着如悟的头,强行把粪汤往他口中灌,如悟大骂:“朱元璋,我日你祖宗……”因为灌了粪汤,呜里哇啦已听不清。
  华盖殿里,朱元璋的好心情已破坏殆尽,户部尚书还不知趣地出列奏道:“户部启禀圣上,关于全国户口查验造册事宜……”
  朱元璋早已一甩袖子站起来,从后面走了。
  文武大臣议论纷纷,值殿官早已高叫:“退朝。”众人悄然离去,只听见一片杂乱脚步声。 
《朱元璋》第六十章(5)
  五
  朱元璋带着几个小太监偶然路过坤宁宫,便走了进去。太监们忙挑门帘子,喊恭请皇上圣安。
  朱元璋问皇后在不在。
  一个承值太监答,皇后不是回皇觉寺去进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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