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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铁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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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由你打头阵

蔡老择所说曹操杀吕伯奢事,张三爸是明白的。他手下养有不少能人异士,像梁小悲便精擅轻功雕版之术,何大愤精干刺绣纺织,陈笑擅于阵法韬略,谢子咏善于卜算绘图,郑重重则是悍战刀客,蔡老择则专研史书兵器。他常常听从身边这些高手的意见,综合分析后,再作出判断,集众人之得,可保不失,其实,这也就是张三爸有过人之能、用人之得。

曹操原跟吕伯奢是故交,当时曹操不肯接受董卓封官,易容化装,自洛阳出,投奔伯奢。伯奢正好不在,伯奢子及其家人见曹操至,十分高兴,磨刀霍霍,曹操是惊弓之鸟、疑心病又重,竟不问情由,连杀吕家八口,后来知道伯奢一家只是磨刀杀猪以款待他,他还不悔,说,“宁可我负天下人,不令天下人负我!”然后逃亡,路上恰遇吕伯奢沽酒回来;伯奢见得故交,喜极,不料曹操心狠手辣,一不做二不休,竟连吕伯奢也一并杀了,以绝后患。

蔡老择引曹杀吕家为例,是劝张三爸不该存有妇人之仁。人在险境中,要化险为夷,就得要冒险。要凶险不成危险,就得先把凶险彻底消灭,完全铲除。成大事者,本就该有非常手段。

不过张三爸坚持不肯,非常手段者,未必就能成得了大事,但牺牲定必然酷烈;他现在正颠沛失意,更能了解一个人不得志时心中之悲苦,所以杀友害人的事,他更不愿为。

不过,为了充饥,有些事,也不得不为了。

经过饥肠辘辘的聚议后,一众“天机”成员向张三爸作了一个“胆大妄为”的建议:

偷!

听到“偷”字,张三爸着实吓了一跳,连脸色也都变了。

“偷!?”

“不偷不行啊,我们都快饿死了!”何大愤相当悲愤地说。

“再不偷,我们就没办法活下去;咱们先偷了再说,俟日后有钱再还,岂不是好?”陈笑比较达观,所以设想周到。

“请爸爹不要再犹豫了,应作权宜之计,否则,再有敌人来,咱们也无力抗敌了,请三爸三思!”梁小悲悲从中来,对于“偷”,他以堂堂“大侠”身份,当然也觉得无限委屈。

张三爸抖着胡子,看看凄凉的月色,看着看着,脸上也布满着落魄者的凄凉之意。

“好!”

他像壮士断臂般地毅然答允下来。

众为之雀跃。

欢呼。

“——可是偷什么?”

大家有的是杀人、决战、械斗的经验,但谁都没有“偷”的经历。

——从前,连想都没有想到过。

对了,偷什么?

大家都莫衷一是,商量不出头绪来。

开始时,有人说:“饭。有饭万事足。”

第二人道:“车,你又不是黑炭头,他才饭桶,平生只爱吃饭!”

另一人说:“粥,可以吃得比较快。”

第四个人比较有联想:“最好是牛肉粥,我好久没吃牛肉了。”

“如果有一条五花蒸鲤鱼就更好。”

“我还要东坡羹、芹芽鸠肉烩、金荠玉烩、李环饧、明火暗味炙鹅鸭……还要——”

想到吃,想起食,张一女就一股脑儿顺口溜地说了下去。

“想死!”张三爸喝止了她,“你以为你还是在家里当小姐住在扬州且于紫云楼上点菜不成!?”

可是他喝止太迟。

人人都听到对方胃部怪叫的声音。

“偷饭要入屋,不如就——”蔡老择只好充当“老手”,下令道:

“偷鸡吧!”

“偷鸡!?”

说了这两个字,人人都似罪大恶极似的,纷纷掩住了口。

“怎么偷?”

大家又面面相觑起来。

“鸡……鸡啊鸡……”张一女已如痴如醉,想起她的鸡食谱来:“贵妃鸡、盐酥鸡、宫保鸡、人参鸡、粟子鸡、童子鸡、西施鸡、麻辣鸡、块子鸡、红油鸡、川辣鸡、叫化鸡、盐海Α⒍刽Α⒃朴⒓Α⒆砑Α�

“你们要偷鸡,一定要找大户人家,不可向贫苦人家下手,而且,得手之后,要记住那一家,以后有钱时,偷一鸡偿还十鸡,知道吗?”

张三爸跟他的部下们“约法三章”。“可是,”谢子咏苦着脸道,“这儿住的都是破落户,哪有养得起鸡的人家?”

“没有?”张三爸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就去找啊!总不能向孤苦人家下手吧!”

“我知道,”那姓铁的少年忽然插口说,“野屁店山阴那儿有一处庄院,是盐贩子的落脚地,但而今盐贩脚夫全给皇上征用押花石上京去了,剩下的多是老弱,不过也总算养了些畜牲,不算贫寒,偷一两只或无妨。”

他们终于找到了一户比较富有的人家。

那家人后院养了几只鸡。

众人一看,仿佛穷人乍见金元宝,眼睛不但发金,还发亮,更亮出奇光。

连蔡老择也口不择言,嗫嚅地道:

“鸡、鸡、鸡……”

可是除了鸡之外,还养有其他的畜牲。

于是郑重重也喃喃地道:“猪,猪肉……鹅,鹅头……鸭颈……鸽,烤鸽……”

“你卖唱呀?”梁小悲牙痒地道,“快,快去偷鸡啊!光看不偷,鸡肉就到手哪?鸡腿就入口哪!?”

“偷?谁偷?”

众人都相顾而问,然后一致推举:

“当然是你去偷啊!你阁下是打头阵的人材!”

“我!?”

梁小悲几乎没跳起来。

他平时有功忙不迭承认,而今推诿惟恐后人:“嘿,哈哈,嘻嘻嘻,这种事嘛,我不行的,还是老择胜任有余。他才是打头阵的英雄!”

大家当真是礼仪周周、推“位”让“贤”不已。

到了入夜,鸡是夜盲的,都挤在鸡舍里一起瞌睡,张三爸一伙人便去偷鸡。

不料,他的门徒虽有一身武功,但当小偷还是第一次,结果,都心惊胆跳,手腾脚颤,自觉十恶不赦,互相推庄,有人一脚踩入泥沼里,有人给竹篱划伤了肘,有人还噗通一声摔落池塘里。

终于,有人踩着了鸭脚,顿时鸭叫鸡飞,狗吠猪嚎,有两只大白鹅还追人来猛啄。众人更是心烦意乱,梁小悲一松手,鸡挣脱了,他们就一脸鸡毛地叱喝着,四围乱追穷赶,一时竟擒拿不着。

这却惊醒了两个妇人,一老一少,老的皱纹满脸,腰身伛倭得像虾米一般,但眼色还是很精警。

活在那样的年代,活到这年纪还要活下去,自然不得不精警。

少妇却很标致,不施脂粉,青布粗衣,但自有一股韵味。

她们看见来了一大堆“恶客”,立即大叫:“强盗啊,来人啊,有贼啊!”

“天机”一众雄豪平素杀人于万人之中,进退自如,了无惧色,而今给老妇这么一叫嚷嚷,全都慌了手脚,溜又不是,打又不得,抓住的鸡,还咯咯叫挣扎不已,撒得蔡老择一手都是鸡粪,却不知怎么办才好。

梁小悲人急生智,索性装成盗匪,凶巴巴地一步标前,龇齿低声吼道:“你再叫,我打杀你。”

没料这一吓唬,那张嗓子大叫的老婆子变成尖叫,而那怯生生的美妇却一吓就晕倒了。

一个小孩跑了出来,手里抓了把竹杖,拦在美妇身前,一力护着,愤恨的瞪视众人。

大家给这小孩子一瞪,作贼心虚,全都退了几步,心头害怕。

蔡老择仍抓着鸡,他虽然一手鸡粪,但仿佛已闻到烤鸡的香味,当下低叱道:“快下手,不然整条村的人都跑出来了。”

梁小悲大急:“怎么下手?”

蔡老择道:“打晕她呀?”

梁小悲下不了手,反叫蔡老择:“你下手啊!”

蔡老择骂道:“你没看见我抓着鸡吗!”

其实,他也下不了手。

张三爸已喝止:“不行,不可伤人!”

还是谢子咏先想到:“先点了她穴道不就行了?”

张一女骂他:“她们是普通人,怎受得了封制穴道手法?”

郑重重慎重地道:“万一没人替她们解开穴道,那可惨了。”

张三爸走过去,把手指一只代表了“龙尖”尊的翠玉戒指除了下来,塞到老婆子手里:

“我们不偷,我跟你换,可好?”

老婆子怔了一怔,看了看翠玉戒指,骂道:“看你举止高贵身上有这样贵重东西,还学人偷东西?敢情也是偷人的。人穷志不能短,你也一把年纪了,好学不学,带一伙年轻人来偷窃抢夺?人人便是学你这般,稍遇艰辛便害人利己,眼前天下才会乱成这样子!”

这时,庄院里忽然走出了四五人,都是十一二岁的少年男女,见张三爸如此逼近老婆子,都持棍喊打:“捉贼!”有一个婢女,还一盂桶就淋向张三爸。

张三爸从未给人当作是贼,给淋了一身,竟避不过去,只及时闭上了眼睛。

只闻一阵冲鼻的膻味,原来是尿液。

梁小悲等见张三爸受辱,都护着张三爸要跟对方动手,张三爸连忙喝止。

“我们走吧。”

“慢着,”老婆子抓了一只鸡,塞到张一女手里,望着张三爸斥道,“看你也凄凉,这鸡送你。你这样打家劫舍,也撑不了多久,迟早定必遭官府抓去,一定当杀人越货的大盗拷办。别骂我老婆子多事,我吃盐多过你吃米:得些好意须回手,否则只连累你这么多个手下后生!”

吃回头草的好马

面对后山的荒岭残月,张三爸负手踱步,不时长叹。

庙前传来幽怨的萧声。

“爸爹,你不要难过,”郑重重原是负责守在爸爹身边的人,他见张三爸一下子像老了许多,为他难过,也知他难过,所以忿然道,“有一天,我们若能重振雄风,当回来报这个仇雪此恨!”

“不,不可以。”张三爸连忙道,“有一天我们若能重振声威,应该要回来好好报答他们的恩典。”

这时,鼻际传来香味。

他们正在烤鸡。

一一一只鸡肯定不能填饱大家的肚子,但总比连一只鸡也没有的好。u“你去吧,”张三爸说,“不必护着我了,小心他们把那份都抢了吃。”郑重重听了,连忙回到庙前“蓄势待发”去了。

那姓铁的少年见张三爸独自望月,走过去,轻声道:“你很难过?”

张三爸苦笑道:“人最好就是不要夫败,一旦夫败,面子、朋友、财富、荣耀就全都没了。”

铁姓少年道:“人谁无败?不会失败的算不上一个完整的人。”

张三爸喟然道:“你还年少。”

铁姓少年道:“一个人是不是个人物,得要看他失败时如何振作,得志时如何自抑。”

张三爸讶然道:“你只是个少年!”

铁姓少年笑道:“我年纪不大,但早出道些,阅历也不算少。据我所悉,爸爹跟我传闻中所得的印像并不一样。”

张三爸道:“那你本来以为我是个怎样的人?”

钦姓少年道:“你在官府的文案里;你是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劫饷夺命、杀人不眨眼的强盗。”

这时,萧声忽止,荒山更寂,庙前的几声争吵嚣闹,更显庙后荒凉。

张三爸一哂:“官方发布的消息,信之无异于问道于盲。”

铁姓少年道:“人们相传中:你是个为友两肋插刀,在所不辞的领袖;也是个为国尽忠、舍己为民的侠客。”

张三爸苦笑道:“就算我以前是,现在也已不是了。”

说罢他就走开了。

进入了破庙。

张一女走过来,手里拿着管玉萧,跟铁姓少年道:“其实,我跟你一样,也有些耽心。”

她的年纪其实与铁姓少年相仿佛,她对这沉着的青年人很有好感。

铁姓少年也觉得她是个美丽而好的女子。美丽已不容易,何况人还很好。

铁姓少年浓眉一剔,道:“他才四十岁不到吧?”

张一女道:“我爹今年四十一了。”

“他太沧桑了,一定受过了许多伤,不止在身上;”铁姓少年感慨地说,“一个人身子要是受伤太重,便很难复元;一个人心里受伤太多,也不易振作。”

然后他说:“我担忧的是这个。”

张一女悒然道:“我耽心的是他……他历了这次的重挫,像完全变了个人。”

“怎么说?”

铁姓少年再沉着,毕竟也是个少年人。

少年人难免都好奇。

“我们这回自京城逃了出来,好不容易才遁战到了雄州,‘暴行旗’的人搜不到我们,便趁打家劫舍,我以为爹爹按照他平日的侠义心肠,一定会去制止,可是他……”

张一女很难过,说不下去了。

铁姓少年道:“他现在心情不好,况且,如果出手相救,岂非暴露了行踪?”

张一女仍是耿耿:“可是,那也不能见死不救呀。”

铁姓少年道:“我看,爸爹他是心情难过——”

张一女驯良地抬起头来,乌亮亮的眼像乌漆漆的发一般的黑。

“你明知他人好,也明知他难过,为啥还要不放过他,追踪他,加害他呢?”

这句话出口的同时,她手上的萧已疾戳而出。

萧当然是用竹子做的。

玉色的竹。

但萧尾端的管沿,却镶着锐刃,薄利利一圈,嗖地已抵住了铁姓少年的咽喉。

铁姓少年不知是因为闪不开,躲不及,还是根本没有闪躲,便给张一女的萧抵住了下颔。

他却连眉头也没有皱。

“你到底是谁?”张一女问。

她很认真。也很机警。

——身为“天机”锄暴组织的一员,迄今为止,她还未杀过任何一个人。

她手上从未沾血。

但她也从不让敌人的手上沾了她父亲的血。

张三爸一向都很疼她。

这个小女儿。

铁姓少年笑了。

笑得很温和。

一种看见小兔子、小乌龟、小八哥似的那种温和。

“我姓铁。”

他说。

他脸很方正,牙齿却很白,很圆。

他这样笑的时候就像一个比张一女年长很多的长辈。他看着她匀柔的前额,那部位更显得她非常非常白皙、善感、美丽和秀气。

张一女竭力装出个狠样子。

“你再不招认是谁,我就杀了你。”

“是吗?”少年还是这样说,“我真的姓铁。”

张一女于是计划要给点“颜点”对方瞧瞧。

一一可是,到底是什么“颜色”好呢?

(废了他的招子?)

((不可以,那太狠毒了!))

(打断他一只手?)

((不能够,那太可怕了!))

(那就折断他一只手指好了!)

((十指痛归心,断了手指,一定很痛的了!以后却教他怎样拿兵器拿书拿笔?像自己如果少了一根手指,萧便吹不好了。))

张一女思前想后,还是没办法下得了手,蛆里只说:“信不信我给点颜色你瞧瞧?”

“信,”少年说,一点也不畏惧,“我看见了,好颜色。”

“颜色?”张一女倒是奇了,“什么颜色?”

“美色。”少年微笑望着她,用一种俗世称为深情的眼神而他自己可能根本不带感情的眼色,“红颜的美色。”

一下子,张一女脸全飞红。

“你一定是奸细,不然就是卧底!”张一女芳心如鹿撞,只好不断地说狠话,“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不可以!”

忽听一人低叱。

是张三爸。

他缓步走了出来。

他仍负着手,以平时踱步的姿态。

张一女知道他爹爹平时要作重大决定时,已喜欢负手踱步,最近连遭挫折,负手踱步的情形更频,而且眉皱得更深,法令纹拗得更显,来回的步子更急密了。

张三爸负手踱步愈频愈速,她就愈是多忧虑。

一一如果娘在,一定会好好劝劝爹爹不要这样子的吧?

(可惜娘已经不在了。)

((不在爹的身边了。))

张三爸缓步出来,问:“你到底是谁?”

少年仍神色不变,还是那一句:“我姓铁。”“如果说你是卧底,为什么在庞捌布伏好之前,你却及时通知我防备、指示我们怎样突围?”张三爸道,“我虽然败了,在逃亡,但神智仍未败亡,我看得出来,两天前,那个给削了鼻子的人,本来就没有了鼻子;而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涂了血的鼻子上,致使却忽略了他只有一只耳朵。”

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耳:“他只剩下了右耳。”

张一女大为诧异:“那么,他是……他是……”

“是,”张三爸道,“那人就是雄州‘千里神捕’单耳神僧。你当时大概是怕他向我们动手,所以藉为他上血掩饰,扭住了他,我是有注意的。”

铁姓少年道:“果然瞒不过你。”

张三爸负手望定了他:“‘止戈帮’武解把你推了给我,恐怕另有居心。但你又似无恶意,我也留心着。庞家庄示警一役后,你失踪了一段时候,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以为你是不会再来了,结果又出现了,还驱走了单耳神僧,你究竟是谁?”

铁姓少年笑道:“我不是马,况且,有些良驹也会偶尔吃些回头草的。我没有驱走单耳神僧,以我功力,也不能三两下就制伏得了他,我只是告诉了他一些话。”

张三爸在背负的手放到面前,双手互插入袖中,横臂抱时,像冷月的光华一般冷冷瞅住这少年人。

他在等这少年把话说下去。

“我对他说:这件案子我已在办理中,而且已潜入当成卧底了,发现个中可能有冤情,为了不要错拿好人,请再给我一段期间,好作观察。”少年道,“他大概也觉得你们不是海捕公文里所说的那种十恶不赦的人,所以勉强同意了,只给我三天期限,要是我还逮不下来,他可要出手了。”

张三爸苦笑道:“单耳神僧的出手一向都很重手。所以他常杀人,很少抓人。但他年纪也比你至少大两倍,你还有追寻真相的热情,他可冷静得很,怎会听你的?”

少年道:“所以他说:‘你寻求是否有冤,那也无济于事,上头要你抓人,你就抓人,上面要你杀人,你就杀人,冤与不冤,他们不管。你寻到真相也没用,这样非但升不了官,还很快就变成了犯。’我说我不管,他就限我三天,否则,谁挡也不管,他至多一并杀了。”

张三爸叹道:“其实他所言甚是。那么说,虽然你年纪轻轻,却也是捕快了?”

少年仍笑道:“我姓铁。”

张三爸忽想起一人,终于动容:“你是沧州少年名捕铁手?”

少年望着自己一双大手,笑答:“我的手是比较大了些,但也是肉做骨砌的。我的原名是铁游夏。”

话一说完,他突然出手。

一出手就在张一女还未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前,左手已扳下了玉萧,迅速前递,扣住了张一女的脉门,再藉势一拉,把张一女拉到自己身后,右手迎空一抓,“嗖”地捏住了一枚“电尾梭”。

我想从头开始

原来这一枚“电尾梭”是射向张一女背门的,现在已落到少年铁手的手里。

只听一人怒叱:“姓铁的,这不关你的事,竟敢来破坏咱兄弟的好事!?”

另一人也怒道:“亏你还是沧州捕头,不也是奉命来铲除妖孽的吗?你却来窝里反,帮奸党!”

铁手持平地道:“到底谁忠谁奸,说不分明。你们藉搜捕三爸之名,挨家挨户地劫掠威胁,据我所知,至少有八位黄花闺女毁在你手上,你们谅也大过了吧?你们出手暗算:一个女子,这算什么?”

来的两人已经现身。

左边一人,脸是蓝的,右边的人却是青脸,两人长相就相当可怖,而今在月下看去,更令人不寒而悚。

蓝脸的是“暴行族”的“雷轰”钟碎,龇牙怒道:“臭小子,攻敌以攻其弱为上,我只要射杀这老王八的女儿,他还能专心平气跟我们作战吗?这你都不懂,还出来在江湖现世!”

青脸的:“电斩”载断却阴阴笑道:“现在我看清楚了:这小王八羔子的话不无道理,幸好把这女娃儿留着不杀,还有大用呢!”

这时,张一女己忿然回过身来了,给月色一映,钟碎和载断看个清楚,都相视而怪笑起来。

她美得像一位仙女。

铁手一看形势,便低声向张三爸道:“这儿由我应付,你们先走。”

张三爸大愣:“什么?他们找的是我……而你是捕差!”

铁手疾道:“载老三和钟老二既然找了上来,‘暴行族’其他弟子恐亦不远矣,你们得要速撤!”

张三爸仍不放心,“他们非常厉害……你一人应付……”

这时,载断叱道,“铁手,没你的事,滚开!”

铁手向张三爸压低疾道:“你们先逃到‘七蠢碑’那儿。那地方只一个入口,易守难攻,你们再不走,只怕难免会有折损,你们却是再也折损不起了。‘天机’自立派以来,一直都为国杀敌,为民除害,我这几天跟你们在一起,发现你们虽穷困饥馑但仍有所不为,有所不取,我信得过下令缉杀你们的人是要罗织冤枉你们的。你们快走吧!”

张三爸深深望了铁手一眼,抱拳道:“谢!”

张一女犹依依不舍,张三爸抓了她的皓腕便走。

钟碎大喝一声:“想溜!?”

一伏地,抓起一把碎石,分三百七十一道急啸疾射张三爸父女。

铁手双手一合,竟形成一种茫茫的内劲,三百七十一颗碎砂细石全在半空凝聚为一,给铁手抓在双掌之中。

钟碎却已长身而起。

铁手飞身截住。

两人落在庙宇瓦上。

钟碎一脚踩破碎瓦,双拳击出,碎瓦卷啸急攻铁手。

他一向以一切碎未的事物为兵器、暗器!

铁手双手交叉,猝然剪合,竟又把所有碎瓦抓拿在手,突然往下一撒,这时,载断正好要掠身追击张氏父女,忽见碎瓦临头,连忙狼狈闪躲。

他闪开之际,张氏父女已然消失不见。

载断恨极铁手,大喝一声,竟抓断了一座泥塑神像,一分为二,与钟碎一前一后,夹击铁手。

“你身为捕役,竟在纵要犯,知法犯法,该当何罪!?”

“你这蠢小子,有功不立,放了他们,你这一辈子都前程尽弃了!”

“我当捕快,是要藉此位份来堂堂正正地为民除害、伸张正义,而不是像你们那样恃势行凶,为虎作伥。我宁可放过,也不愿杀错。执法虽然如山,但山峰还是情义理。”铁手昂然道,“真正的捕役是侠者,而不是鱼肉百姓,盗寇不如!”

“去你的,凭你也想当侠者!”

“你自己要寻死,怨不得我!”

于是载断和钟碎一起出手。

三人就在冷月下、庙顶上斗了起来。

张三爸急率一女回到庙前,那干门人正因抢烧鸡吃而浑没注意到庙后的危机。

张三爸急下令撤退。

张一女还在耽心:“他不知能抵得住‘雷轰电斩’呢!”

张三爸只有长叹:“我也不知他是否能抵受得住。不过,要对得起他的力助,我们就得要立撤,不然就枉费了他的一番苦心、一腔热血!”

他一面领众人西撤,一面念及当日“天机”鼎盛之时,何等辉煌,凡过一处,当地帮派争相接待献媚,当时有段期间还蒙受新党王荆公重用赏识,连官衙也争相奉承阿谀,一呼百诺,要争见他一面而惟恐不可得,正是何等风云,何等风光。

不料才三数年间,因不肯助纣为虐,却落得个走投无路,狼狈道上,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搞到要偷鸡,还给人骂是贼,连平民百姓都不接受他的赠礼,当他是魔头邪道,受尽凌辱与误会。

要不是身边还有这些人,他真想效仿项羽,了此残生算了。

张一女见张三爸又紧锁灰眉,知他有心事难解,问:“爹,您在想什么……”

张三爸浩叹:“要是一切能从头开始,那该多好……”

张一女见父亲提到“从头开始”,她心中反而窃喜:这正表明了爹心中尚有斗志……

不意,这时他们正往“七蠢碑”进发,但在抵“七蠢碑”之前,得先经过“紫竹坑”。

那是一道狭窄的山径,通往“七蠢碑”,也因为有这道天崭栈道,只要稳守七蠢碑,敌人就难以攻进。

却在此时,他们遭到了攻袭。

可怕的攻击。

有人先行一步,早在“紫竹坑”埋伏。

埋伏是甚具杀伤力的一种打击方式,它是好整以暇,设定圈套,等人中伏,猝不及防,一举攻杀。所以埋伏常只要以少量的兵力,即可歼灭对方强大的军力。

但现在的情势正好相反。

埋伏的人数五十倍于“天机”一组的实力。

十一面埋伏

老实说,我行衰运已衰惯了,好运我已行不惯,所以就算是衰运我也一样能做事、奋斗、活下去。

巴比虫

他们遇上了埋伏。

英雄但怕病来磨。

——好汉呢?

好汉最怕是埋伏!

他们到了“紫竹坑”一带,乱竹杂草横生,那竹的形状,非但不觉清雅,而且还生着痴皮,像斑剥的蛇,发出腥味,很难看,这种怪竹多长得像木瓜树般矮,但也有突出的数株,高大如乔木。

地上湿漉,青苔和赤苔上之间粘着湿土,从山涧溢出来的急湍打从上面滑过,但都未成溪,只是一条条、一道道,密布如臂腿大小粗细的水沟,一不留神,就会踩入沟洞里,拔足不易,或不小心绊倒,跌个落水狗。

走到这里,谢子咏突然觉得心绪不宁。

他连忙拔了几根爻草,一面走一面卜算。

陈笑向没耐心,今晚他不幸拈阉,结果只分到只鸡屁股,正是越吃越饿,这儿又湿又脏,向来好干净的他更是心头火起,催促道:“还不快走,留在后头,当心鬼抓了你。”

谢子咏一看卦像,大吃七八惊,忙跑到前面去。

陈笑啐骂道:“忽前忽后,死而无后!”

谢子咏心慌意乱:“你别骂这个!我占的卦,是泥足深陷,九死一生,走后面恐怕难落个全尸一一”

话未说完,至少有三百五十件暗器打向他,还有“天机”诸子。

这是遭暗算的刹那。

张三爸立即警觉。

他发出急啸。

他身边的七名高手都立定阵势。

两个在前,两在左右,一护后,一掠阵,把中枢主阵的张三爸围拢着,同时,也匡护了张一女。

这些暗器来势极快。

这暗算也来得极突兀。

但“天机”八人的阵势也几乎是在暗算埋伏发动的同一刹间完成。

其中一名掠阵的人,是正在担惊受怕中的谢子咏。

三百五十多件暗器,有三百四十多件已落在地上、树里、草丛中。

其中有十多已击着命中。

三百四十多件暗器中,有三百另四件是谢子咏一个人拨落的。

用他的手上一支判官笔。

因为是由他掠阵。

他虽然害怕,但他是“天机”成员,他决不逃避。

他要护着大家。

所以他着的暗器也最多。

最少有七件。

——像这种暗器和放射这种暗器者的腕力,只要捱上一至二件,普通人早已回天乏术了。

谢子咏不是普通人。

但他也是人。

再厉害的人,也只是人。

人就是人。

谢子咏重伤。

伤重。

他哼都没有哼一声。

仍然掠阵。

掠阵的意思就是打前锋。

这时,敌人已潮水般拥了上来。

谢子咏就迎了上去。

以他的笔。

他的笔如虎尾。

横扫千军

当者披靡。

他一下子至少杀倒了二十名敌人。

可是要把他杀倒的敌人又来了六十名。

每一名敌人,都是江湖上已扬名立万的好手。为首那名,左手拿九十七斤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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