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燎沉香-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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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忻偏过头看凌慕清,轻轻一扯嘴角,“这土都是朕亲手添的,哪来那么多功夫。”她把墓碑擦干净,凝视了一会儿,嘴角勾起笑意来。凌慕清懒得看她那副痴傻的样子,冲不远处的女人招招手,“凉一,把火折子拿来。”
  莫凉一一手拎着一壶酒,一手拿着火折子,慢慢的走到了凌慕清身边。凌慕清接过火折子把纸钱点了,启忻瞅着她,交代了一句,“朕上次不小心差点儿把这林子点着了,你可得小心点儿。”
  “知道了知道了。”凌慕清有些嫌弃的絮叨着,“真是倒霉了,本来想去青州,路过青阳来看看国师居然还能碰到你。我说你作为启国皇帝没事儿老往我凌国跑,身边也不带着人,万一出了事,算谁的啊?
  启忻从莫凉一手里接过酒壶,自己对着壶嘴喝了两口,剩下的全倒在了季无瑕的坟前,一边倒一边回答,“算朕的。”凌慕清无奈的摇摇头,莫凉一环着膝蹲在凌慕清旁边,扭头看着启忻,问道,“我听说,你最近弄了个什么男宠,冷落了你那正宫皇夫?”
  “朕本来也没对他好过,何谈冷落?”启忻倒完了酒,把酒壶抱在怀里,对着季无瑕的坟发愣。莫凉一笑了一下,“你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凌慕清斜着身子靠着树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往燃着火的土坑里丢纸钱,和莫凉一一致的看着启忻。
  启忻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轻声道,“朕上个月做了个梦,梦见无瑕活过来了,朕醒来之后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发了皇榜要找她。呵,等朕真的醒过来,下令让人去撤皇榜,却还真有不知哪地方的官给朕送人来了。”
  “长得蛮像的,”启忻眯着眼睛笑,“朕是说和画像挺像。你们也知道朕不会画画,画的不像无瑕,所以那人,也只是眉眼之间有些相似之处。那些个神棍气质,那张说起话来能气死人的嘴,全都没有。不过已是很好了,得亏了朕的臣子们不蠢,没给朕直接找个道士来。”
  启忻跟开玩笑似的,眼睛里却黯然一片,她觉得自己挺虚伪的,嘴上说着不像,却还是把人留下了。只要是日日夜夜的能看到那张脸,就算是不怎么像,稍有些影子,已经足够了。
  凌慕清撇撇嘴,伸脚把土踢进坑里,埋灭了火光。她拉着莫凉一起身,帮她拍了拍身上的土,拉着她的手,冲启忻抬了下下巴,“懒得管你的破事儿。我们先走了,以后有缘再见吧。”
  启忻抬头看她们,眼睛里闪啊闪的,突然有些模糊,“真好。”莫凉一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沉默着点了一下头,启忻冲她们挥挥手,“走吧,走吧,让我好好陪陪她。”凌慕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拉着莫凉一的手转了身。
  “慕清呀。”启忻颇为亲密的喊了凌慕清一声,凌慕清回头去看她,“怎么了?”启忻笑笑,“听说你丹青画的不错,帮我画一张,过段时间我派人去青州取。”凌慕清看了她一会儿,轻轻点了一下头,“行,就说找莫大夫,很容易找到的。”
  启忻也不道谢,又挥一挥手,目送着凌慕清和莫凉一越行越远,最终不见了踪影。她拿起怀里的酒壶,狠狠地砸在了季无瑕的墓碑上,墓碑坚硬,酒壶砸了个粉碎。启忻眨眨眼睛,低下头无声的笑,然后慢慢的,哭出声来。
  马车在山脚放着,凌慕清差了个胥匿卫看着,见她们下了山,胥匿卫自觉隐去了身影。凌慕清把莫凉一抱在怀里,一路轻功加走路,很快就到了山脚。莫凉一拍拍她的肩膀,凌慕清顺从的把她放下,莫凉一站定,回头往山上看了一眼。
  “走吧。”凌慕清笑嘻嘻的拉着莫凉一的手晃了一晃,六月芳菲尽然,路边两道都开着说不出名的小花儿,此情此景此人,还有此生,都应是最美好的了。
  莫凉一在凌慕清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凌慕清坐在车前,手里拿了马鞭。莫凉一撩开车帘蹭在凌慕清身边,凌慕清笑着看她,“怎么了?”莫凉一也笑了,双手环住她的脖子,在她耳边轻声道,“突然想起了以前。”
  曾在去临潼关的路上,她们二人也曾这样共乘一辆马车,车辙恍惚带走了岁月,驾车的换了人,却总逃不开宿命。凌慕清微微偏头,在莫凉一鬓角吻了一下,“国师说的对,珍惜眼前人啊。凉一,凌慕清此生得你常伴身侧,夫复何求?”
  莫凉一索性就坐在了她身边,凌慕清把她往里推了推,她撇撇嘴,“你别总这么照顾我,我又不是太过弱不禁风。”凌慕清扬起了马鞭,抽空笑瞥了她一眼说,“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妻,管你是不是弱不禁风,我就想这么照顾你。”
  莫凉一鼓了鼓腮帮子,偏头看着专心赶车的凌慕清,慢慢的勾起了嘴角。
  笑靥如花,一路向北。                        
作者有话要说:  HAPPY END!
  预计有两章番外,一章季无瑕X启忻,一章钟沁(毕竟征求意见时只有两个人搭理我……)会在这礼拜发出来~
  感谢一路相伴(鞠躬!

  ☆、番外:启忻

  启忻不知道季无瑕到底是不是救她的那个人,也已经不想知道了。她始终记得十五岁那年把自己从阎王爷手里抢出来的那个女人,也永远不会忘了,二十一岁那年见到季无瑕的那个场景。六年的时光恍若重叠,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笑,以此相换的重逢,是她的一生。
  如今的岁月里,启忻经常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坐在秋凉殿里发呆。她不问政事,不管百姓,却也不享乐,不昏庸。她实在不是一个称职的皇帝,与皇夫成亲数载,膝下无半子,臣子们上了几回折子,她烦了,甚至连“朕身子亏损,不能生育”这种话都说的出来。
  后来还是受了凌慕清的启发,从宗室里选了个合眼缘的孩子,封为了皇太子,时常带在身边。只是凌慕清把太子养大了些,就能和莫凉一一起逍遥自在去了,而她呢?就算她日后把小太子培养成了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她又能与谁一起去过自在的生活?
  启忻选出来的太子才六岁多,她给起了个名字叫余生,让孩子喊她自己娘亲。自季无瑕死了之后启忻就性情大变,隐在骨血里的那些暴戾因子也发了出来,时不时的就爱阴阳怪气的发脾气。只是她对小太子极好,事躬亲为,难得一个记了事的孩子,真的把她当亲生母亲看待。
  只是她从来不让小太子去喊她的皇夫一声爹爹,小太子只听她的话,乖乖的应下,每回都很有礼貌的喊皇夫大人。启忻教小太子念诗,她念一句,小太子跟一句,带着稚气的声音每回都让她弯了眼角。
  有一回,小太子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她,“娘亲,这个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是什么意思?”启忻愣了一下,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没什么意思,你长大了就明白了。”小太子点点头,乖乖的去翻下面的诗词。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什么意思?启忻,也不懂啊。她低垂着眉眼,看着启余生小手里捧着书,一字一句认真的辩读着,视线慢慢的有些模糊。她自故人去后,也曾一心向道,想着法儿的想和她靠得更近一些,然而,又有什么用呢?
  启忻有时候会和小太子讲故事,讲以前娘亲认识一个道士,可厉害了,什么都能算的出来。启余生巴巴的看着她,“娘亲,那个道士在哪儿呢?我也想让她给我算一算呢。”启忻抿着唇,笑的有些发苦,“她啊,已经死了。”
  死了?小太子不懂是什么意思,启忻和他解释,“死了,就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启余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故作老成的叹了口气,“好可惜哦,我还想让她给我算一算,娘亲什么时候能带我出去玩儿呢!”
  小孩子不懂得隐藏心思,惹得启忻发笑,然后没过多久启忻动身去凌国拜祭季无瑕,把小太子一并带去了。上山的时候小太子很兴奋,但是没过多久就嚷着累,走不动了。启忻左手抱着他,右手提了一个竹篮,一步步走上了山腰。
  把启余生放下,嘱咐了他不要乱跑,启忻开始着手收拾。为了不染一身泥土,她穿着一身玄色衣裳,弯着腰把季无瑕坟头上的野草拔去。启余生看着她,扶着放在脚边的竹篮子,不知道为什么向来温柔可亲的娘亲表情会变得那么严肃。
  “余生,把篮子里的白布拿来。”启忻拔光了草,坐在墓碑前吩咐小太子。启余生连忙掀开篮子,拿了白色布巾出来,快速移动着小短腿来到启忻身边,把白布递给了她。启忻夸了他两句,把布巾叠好,开始擦墓碑上的灰尘。
  启余生蹲在她身边,捧着小脸好奇的看着她,“娘亲,你在干什么啊?”启忻看看他,把手里的布巾摊开撕成了两部分,把小的一半交给了启余生,“来,帮娘亲一起擦。”启余生接过布巾,往前挪了两步,把布巾攥成一团用力的擦了起来。
  上上下下把墓碑擦的差不多了,启忻拉着启余生的手示意他可以停下了,慢慢的开口道,“这里面啊,埋着娘亲最重要的人。”启余生抬着头,好奇的问,“这个人也去了很远的地方吗?”启忻点点头,启余生嘟着嘴说,“可是,为什么要埋起来呀?”
  小太子从小娇生惯养,被保护的太好,比一般人家的孩子还要单纯一些,有些事他完全搞不清楚。启忻告诉他说,“因为她不会回来了啊,就是死了,再也没有人能够看见她了,所以把她埋了起来。”小太子一脸惊恐,“娘亲,我不会离开你的,余生会一直让你看到我,你不要把我埋起来呀!”
  “傻孩子,”启忻笑了,“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启余生傻乎乎的笑,“我不要长大,王大人说我长大了就要学习治理江山,我就不能和娘亲一起玩儿了。”启忻与他碰了碰额头,启余生噘着嘴亲亲她的脸,很认真的说,“可是我还是要长大的,娘亲现在保护我,等我长大了,我也会保护好娘亲,特别疼娘亲。”
  启忻说了句真乖,启余生在原地转了一圈,走过去一把抱住了墓碑,“这个人虽然不回来了,但是她对娘亲那么重要,娘亲一定很舍不得她吧?就像如果娘亲也不回来了,余生也会很伤心,很舍不得的。”启忻只笑着没说话,启余生用小胖手戳一戳墓碑,笑着说,“那我就代替她,永远的陪着娘亲好了!”
  小孩子不懂事,却最会将心比心,启忻把他抱在怀里,轻声应了句好。之后启忻带着启余生给季无瑕烧了纸钱又祭了酒,小孩子对这些都蛮好奇,认真的看着。启忻突然回头看他,笑着说,“余生,等哪日娘亲也去了,记得把娘亲也葬在这里。”
  启余生一脸疑惑,“娘亲要去哪里?”启忻把东西收好,左手提着空篮子,右手牵着启余生的小手,目光悲凉的看着那座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去一个,能让人高兴的地方。”启余生嘟着嘴,小脑袋瓜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启余生八岁的时候,启忻就不常带他了。他始终是她选出来的太子,就该尽到太子的责任,她给他找了很多老师,让他学习很多的东西。启余生也不闹,乖巧的按着她说的去做,哪怕是学那些他不喜欢的晦涩东西。
  启余生十岁的时候,皇夫大人病逝了,启忻向来是玄衣素袍的,这回也让他穿了一次丧服。其实皇夫病逝是大事,应该举国同悲,启忻的态度却很冷淡。她从来都是个很自私的人,她不管该与不该,或是谁更可怜。只要一想到季无瑕身死那日自己与那人成亲,就恨不得世上不要有那么一个人。而现在,终于是清净了。
  后来又过了几年,宫里人少的可怜,那个莫名其妙的男宠早在接启余生入宫之前就被启忻打发了,后来皇夫又死了,偌大的皇宫,不算那些宫人侍卫,其实也就启忻和启余生了。有臣子硬着头皮和启忻反应那么个问题,启忻彼时脾气还算好了,没发火也没折腾,就把那折子拿去垫了桌角,后来也没人敢提了。
  启余生十五岁的时候,启忻已经过了而立,面容未老,整个人却都沧桑了。启忻问启余生,“朕这皇帝做的实在不行,你觉得日后史上会给朕一个什么名头?大昏君吧?”太子摇了摇头,拉着她的手说,“在儿臣心里,您一直是个好皇帝,以后史书之上,您也会受万民敬仰。”
  启忻笑着摇摇头,“该怎么就是怎么,朕着实也衬不起万民敬仰。只是余生,你得答应朕,千万不要成为我这样的人。”启余生转着眼珠子,低着头闷闷的应了一声,“儿臣知道了。”其实在他心里,启忻就是最好的人,就是最值得他去学习的人。
  启余生知道,启忻最宝贵的有三样东西,就连他也是不能随意触碰的。一是她手上戴着的,从不离身的那枚血玉扳指,她说是先皇送她的生辰礼物,又说是故人留下的唯一念想了,启余生一直等到很久以后才弄懂了她的意思。
  二是一个锦囊,启忻把它放在枕边,每天晚上看着睡觉。启余生觉得很诡异,他一直没弄明白那里面放的是什么,只知道启忻是不允许任何人去碰的。之前有个新来的宫女收拾她的床随手拿起来搁在了一边没有放回去,被她知道了,不由分说的砍了人家两只手。
  那是启余生第一次见识到启忻的狠厉,所以就算他好奇,也没有敢去碰,甚至连问也不敢。还有一幅画,挂在御书房里,被保养的特别好。画上一个穿道袍的女人,嬉皮笑脸的一点儿修道之人的气质都没有,启余生以为是什么传世古画值得启忻那样细致对待,后来才听说,只是启忻托人画的。
  启忻死的时候才三十七岁,就已经花白了头发,太医说她这些年抑郁成疾,已经没法治了。她临死之前,还差两三年就及冠了的启余生哭的差点儿背过气去,启忻废力的摸着他的脸,居然是笑了。她说,“余生,娘亲终于可以解脱了。”
  启余生更是放声大哭起来,他嘴里嚷嚷着,“不要,我不要你死。娘亲,余生还要你保护,你死了我怎么办?”启忻说,“你已经长大成人,不能再哭鼻子了。”启余生不听她的,跟个孩子似的一直哭喊着。
  “余生,”启忻拉着他的手,“你好好听娘亲说话。”启余生咬着嘴唇,红着眼睛看着她,启忻叹了一口气,细细的交代,“丧礼不要大办,我该葬在哪里,早就和你说过的。你把我火化了吧,把骨灰葬下就行。我床头锦囊,你记得,一定要随我入葬。这扳指就留给你了,让它,替我陪着你吧。”
  她缓缓的摘下手上戴了十多年的扳指,套在了启余生的拇指上,启余生跪在她床前,默默地流眼泪,没有再敢哭出声来。启忻揉揉他的脑袋,“乖孩子,你比娘亲适合做一个皇帝。记住,百姓安居乐业就好了,不要去打仗,不许打仗。”
  启余生点头,一直点头,她说什么他都答应。启忻安心了,视线移到天花板上,轻声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画上的人是谁吗?我现在告诉你,那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那幅画不用随葬,你烧了它,撕了它,都可以。”
  启忻伸手在床头摸索着,启余生替她把锦囊找到,放在了她手心。启忻把锦囊捧在心口,兀自念叨了一句,“我迟了那么多年,也不知她可还等着我。”她又掀着眼皮子看了一眼启余生,终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也停止了呼吸。
  启余生这下子却是没有放声大哭,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颤着嗓子高喊一句,“儿臣恭送娘亲!”眼泪啪嗒啪嗒的砸在地上,启余生抹了一把脸,慢慢的站起身来。寝宫里外都是哭声一片,有宫人喊着“皇上驾崩了”去通知各位大臣,启余生突然觉得自己和世界隔离了。
  这世上待他最好的人死了,但她应是开心的,启余生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娘亲,愿您,真能找到她吧。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来的晚了些=_=

  ☆、番外:重生

  启忻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好长好长的一个梦。她恍若梦见了她的一生,梦见她的父皇,梦见她的江山,梦见了季无瑕。梦做的太荒唐也太真实,以至于她醒来之后,一时搞不懂自己身在何方。
  她坐在床上,愣愣的看着熟悉的房间,有些不可置信的咬了咬嘴唇。她分不清,到底刚才是梦,还是现在是梦。她记得,自己明明是已经死了的,脑海里还残留着启余生的哭声,怎么一睁眼,就全都乱了套了呢?她伸手摸摸自己的嘴角,那里留着她咬出的齿痕,有些痛痒。
  门吱呀一声开了,启忻偏过头去看,启天恩贴身的太监洪景走了进来。她安静的坐着,洪景在她床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笑盈盈的弓着身子,“殿下醒了?”他喊她殿下,不是陛下,也不是皇上。启忻低着头看自己的手,肌肤细嫩,虽带了些薄茧,但还分明的就是一双少女的手。
  “洪总管。”启忻慢慢的开口,听到耳朵里的是久违的少年音色。洪景应了她一声,“殿下有何吩咐?”启忻身子有些发颤,冲他伸出了一只手,“把镜子,给我拿来。”洪景一头的雾水,却还是听从她的话,去梳妆台边给她拿了镜子。
  启忻接过那面青铜镜,端正的摆在了眼前。那里面的容颜略有些模糊,却依稀能看出来,那发饰,衣着,正是她年少时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启忻又抬头看洪景,“洪总管,今日,是什么日子了?”洪景以为她睡觉睡得迷糊了,笑着说,“八月二十三,秋狩的日子啊。殿下忘了?皇上可还等着您的四连冠呢!”
  洪景的声音在启忻耳边炸开,炸的她有些头晕目眩。八月二十三,秋狩,她第四次参加,十五岁,遇到了,那个人……她的身子禁不住的发着抖,把青铜镜搁在了床上,穿了鞋子,踉踉跄跄的跑去了门口。
  用力的把门推开,门外整齐的站着两列侍女,正等着服侍她洗漱更衣,见她出来,哗啦啦的跪了一地,“奴婢给长公主殿下请安。”她愣在了原地,眼眶儿又酸又胀,洪景从后面跟上来,有些担忧的问,“殿下这是怎么了?身子,可有不适?”
  “不,我很好。”启忻伸手揉揉眼睛,含着眼泪笑出了声,“我只是,太高兴了。”她一挥手,平复好情绪,对门口跪着的那些侍女说,“进来吧。”侍女们谢了恩,启忻让开身子看着她们鱼贯而入,又对洪景道,“我收拾好了就过去找父皇,洪总管先回吧。”
  洪景便告退了,启忻由着那些侍女伺候她洗漱,更衣,梳头,等一切收拾好了,立刻迫不及待的去了启天恩宫里。启天恩正等着她,父女二人一起用了早膳,便该出发去围场了。启忻还是跟做梦似的,直到到了围场,看到那些陌生又熟悉的场景,才稍稍定下了神来。
  “忻儿怎么了?看着不太对劲啊。”启天恩亲手把箭袋绑到启忻的马上,又差洪景把他自己的弓给她拿过来。启忻伸手摸摸马头,笑着摇摇头,“谢父皇关心了,女儿想着今日秋狩,昨晚有些兴奋,没太休息好罢了。”
  启天恩这才放了心,指了好几个人给她看,道,“那些可都是你的劲敌,不过在朕心里,朕的女儿绝对比他们都要优秀。你已经连续三年夺冠,今年,可不能让父皇失望了。”
  启忻只微微一笑,接过洪景递来的弓,翻身上了马,“父皇就在这儿等着女儿满载而归吧。”那边锣鼓齐响,启忻捏紧了缰绳,深吸一口气。她策马奔了出去,不管沿途的人和风景,固执的朝着她应该去的地方奔过去。
  马蹄践落野花,她的马跑的飞快,很快就到了密林深处。她努力回想着曾经走过的路,已经没有心思去考虑现在是不是一场梦,也没有心思去想自己是否重活了一场。她只知道路在前方,那个人或许也在前方,无论是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就算要沿着曾经的轨迹再重走一遍,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会紧紧的握住。
  或许是对危险的自然感知,又或许是变相的一种近乡情怯,启忻握紧了手里马鞭和缰绳,心里不由自主的打着鼓。十五岁那年发生的事终究是重演了,比她还高出一个头的大黑熊从密林里钻出来,它身上散发着让人作呕的气味,大张着嘴,口涎和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往下流个不停。
  马受了惊,把启忻掀落在地上,她轻轻的闭上眼。如果她能出现,那她就不会有事,如果她不出现,启忻想,这一切就都是梦了吧。而事实上这确实不是个梦,她腿上的伤在隐隐作痛,耳边依稀有破风的声音。她快速的睁开了眼睛,那个格外熟悉的背影,十几年也未曾忘记的身影,猛然跃进她的视线里。
  长剑□□了黑熊眼睛里,那畜生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声,一身白衣素袍的女人轻快的把她抱在怀里,脚尖轻点,几步跃出了林子。启忻抬着头去看她,那一张熟悉的脸,终于又切实的出现在了她眼前。
  视线模糊起来,启忻下意识的要伸手去摸她的脸,那女人已经把她放在树下,抽身又进了林子里。启忻的手僵在半空,耳朵里是凌厉的舞剑声,还有那头黑色大黑熊更为凄厉的叫喊。很快,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启忻小心翼翼的呼吸着,看着那人慢慢又出现在她眼前,浑身的血。
  “没有足够的准备就不要随便去探测未知的地方,真蠢。”那人丢了手里的剑,与多年前同出一撤的语气和音色,她半跪在启忻身边,撕了衣角给她包扎腿上的伤口。启忻看着她脸上的的血印,终于颤着手摸了上去。女人手上动作一顿,却没有停下来,认认真真的把她的伤口包扎好。
  她站起了身子,弯腰抱起了启忻,启忻抬着头看着她,下巴线条依旧是冷硬的,眉眼之间依旧是寡淡的,但是启忻真的觉得,格外温暖。她往她怀里蹭了蹭,那女人把她抱出了那片危险区域,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笑着说出她的台词,“那只笨熊死了,你可以让人去抬出来,你就赢定了。”
  她把启忻放了下来,揉一揉她的脑袋,转身就要离开。在很久以前的以前,这就是宿命给她们最初的相见,那时候启忻发着愣任由她离开,现在也依然发着愣,却不顾一切的喊出了她的名字,“季无瑕!”那人停了脚步,回过头,表情有些惊愕,“你认识我?”
  启忻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终于,终于……她把脸埋在膝盖里,压低着声音哭泣,果然是她,一直以来,都是她。
  季无瑕走过去,蹲在了她身边,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喂,你别哭了。”启忻露出红彤彤的眼睛看着她,还是忍不住的抽泣。季无瑕抱着膝盖,她此时没有穿道袍,一身染血的素白衣衫,笑盈盈的看着她,“你是怎么认识我的啊?”
  启忻用手背擦擦眼泪,忽然伸长双臂,紧紧搂住了她的脖子。她现在看来不过十四五岁,季无瑕比她大,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怎么了?被那笨熊吓着了?呵,别怕啊,我已经把它杀了,伤不了你的。”
  启忻在她怀里,发出沉闷的声音,还略微带着颤抖,“无瑕,你不要,不要再丢下我了。”季无瑕皱起眉,轻轻松松的把她抱了起来,疑惑的问,“小姑娘,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启忻伸手去摸她的眉角,眼睛里氤氲着季无瑕看不懂的温柔,“你不是会算命吗?为什么还要问我?”
  季无瑕忍不住笑了,“是了是了,我是会算命的。可是小姑娘,我也不是什么神仙,我算什么,可都得付出代价的。我也不管你怎么认识我,也不管你怎么知道我会算命了,我还有事,再送你一段路我就走了,咱们有缘再见吧。”
  她现在还没有十足的神棍作风,启忻想起曾经再见面时她装得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样子,如今自己道破了她的身份,若是上天有冥冥注定,她们真的再相见,又会是如何呢?季无瑕武功是极好的,足下带起轻功,抱着她到了外围,才又把她放下了。
  启忻挣扎着站起来,季无瑕伸手去扶她,让她靠着一棵树站好。启忻个子还没她高,微微抬起下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我会感谢老天,也会保护好你。”季无瑕觉得这孩子有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老实和你说了吧,我其实是个道士,方外人,无需什么保护。”
  “不。”启忻固执的摇摇头,眼睛里感情深沉复杂,“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你记住了,你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还有,我不在你身边,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许随便心软,不许乱算卦,如若我下次见你,看见了一根白头发……”
  “季无瑕,就算是绑,我也要把你绑在我身边!”启忻拽住了她的领子,也不管她眼里的惊涛骇浪,踮着脚把唇凑了过去。触感温软,启忻能切实的感受到,她吻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往后退了一步,她跟没事儿人似的,扶着树冲季无瑕挥挥手,“你走吧。”
  季无瑕彻底被她惊呆了,摸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启忻低着眼,握紧拳头努力抑制着再去抱住她的冲动,“你快走吧,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找我了。”季无瑕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伸手敲了敲额头,转身离开了。
  启忻看着她的背影,红着眼睛笑了起来。她还有时间,把曾经的遗憾填满,她还有机会,去挽救曾经来不及挽救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kojiu
  骚瑞关于钟沁那个炮灰的番外我实在撸不出来,脑子炸了一整天,还是决定把狗血进行到底,也算小小的弥补了遗憾≧﹏≦
  好了,正式完结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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