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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 作者:叁仟ml-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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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就林森柏那小细腿,估计就是打上石膏也看不出来。两人再没多聊两句,快手的“一针红”就结束了与裁缝性质相似的工作,一块比伤口大不了多少的医用胶布被仔细贴上林森柏额顶,“一针红”习惯性地交代林森柏不能让伤口沾水,按时回来换药。李孝培嗯嗯啊啊地替林森柏答应下来,两手一转轮椅,林森柏只觉头晕目眩,待得回过神来,人已身处走廊。
  两人走啊走,走啊走,在快到电梯时李孝培放慢脚步,问林森柏要不要上去瞧瞧咪宝。林森柏摇摇头,果断地说不要,谁知两人正巧路过电梯门口时,电梯门咚地一开,李孝培狗腿又眼尖,大大喊起了“木木”,林森柏坐在轮椅上,李孝培停脚她也走不了,只得循声去望,却哪知天公不作美,她越不想让人看见丑样就越撞个正着,电梯里快步走出的两个人,不是咪宝和席之沐又能是谁?
  “林森柏,你怎么样?”咪宝一个箭步欺到轮椅边,想要去摸林森柏额顶的胶布,还怕林森柏会疼,于是伸出的手慢慢下移,掌心抚上林森柏脸颊上一块乌青,“很疼吧?”
  林森柏见到咪宝平安无事的样子,免不了要松一口气,忍着疼痛摒出一脸灿笑,“这点小伤还能让我疼,那我也太不争气了。我没事的,你就别担心了,上完夹板我到六楼睡觉去,有事打我电话。” 娘啊,虽然头上皮开肉绽之处打了麻药被人扎几针也没感觉,可是腿疼啊,疼得像是骨头里长了条冰刃,不动还好,一想用力站起来那条锋利的冰刃就立马从骨头里往外切割,上夹板真的有效吗?干脆打石膏算了,至少保暖。“啊,对了,调几个人过去帮你处理杂事吧?你们有什么需要干的就拜托他们好了,他们都是很厉害的人,都是特种部队或者警卫员出身的,好管,也能干……”林森柏像个老伯伯一样叨叨叨叨个不停,席之沐和李孝培在旁听着都觉得她一人就能顶八百只鸟儿,纷纷开始猜测咪宝平时在家是不是塞着棉花团睡觉的——喜欢唠叨的人,梦话也一定不会简明扼要的吧?
  可咪宝半点也不烦林森柏的叨叨,因为林森柏要不是为了安慰她根本不会叨叨。林森柏除了自言自语之外,基本不说废话。她无论要做什么都是预先想好了的,并不喜欢与人商量什么,自然也就没有了展示废话的机会。
  “林森柏,你上完夹板就回家,好好休息,我替爸爸做完最后一点事,就回去陪你。”咪宝的眼眶本来就红着,一说到“最后”,泪水便再次泛滥起来。
  其实不过是一个葬礼而已,只要愿意,林森柏完全可以大包大揽下来,丢一笔钱出去,要多风光就多风光,咪宝若想不看见,那她完全可以等到下葬时刻再出面,不用白白流那么多眼泪。可林森柏知道女人的眼泪是永远流不完的。咪宝就算哭得再凶,也有属于她自己的坚强。她希望为父亲做最后的一点事,那就没有什么比让她自己去做更重要。
  谁都没有插手别人愿想的权利,即便亲如家人,亲如爱人。
  “啊!那我可不等你了!我回家睡觉去。今天做了马杀鸡,肯定能睡二十个小时!”林森柏一拍大腿,傻了吧唧地呵呵笑。这时,李孝培专门拉回来的骨科大夫打来电话,李孝培边跟他哈拉,边用手指指林森柏,又指指前面,示意时间紧迫,她们该走了。咪宝不方便说话,便朝李孝培微微一弓身子,鞠了个半躬,表示对她所做一切的感谢,顺便将林森柏拜托给她。李孝培受宠若惊地摆摆手,朝席之沐努了努嘴便推着林森柏走了。
  “钱隶筠!”林森柏桃花眼一瞪,突然回过头来,李孝培见状,急忙停下,将轮椅掉转,让她能够面对咪宝说话,“晚上八点,不管完没完事都给我打个电话,我担心你。”更担心你那不被你了解的家人。
  262 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下午四点半,上完夹板,林森柏乖乖回家。
  端竹待在四楼,不晓得她回来,所以没有出来迎接。
  “你们扶我到这里就行,我可以自己走的。”林森柏低侧着头,对送她回来的随扈道。
  她的随扈没有几乎,全是军人出身,且都是军队中的佼佼者,服役时间超过五年者大有人在,超过八年的也毫不稀罕,这些人在部队里时常要过兽一样的训练生活,退役之后又都做着与军人性质相同的工作,是以他们脑袋里缺少一根名为“体贴”的筋并不奇怪,她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从不想着多事照顾,多嘴询问。见她自己往厅里挪了两步,他们便关门撤下,各自回到停在花园外的车子里候命去了。
  林森柏强忍着疼痛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滴汗。李孝培给了她两盒狗皮膏药,贴上去后左腿果然没那么痛了,但头皮上的麻药逐渐退去,三角型的创口被蜈蚣脚一样缝合线硬是牵在一起,皮肤一道开口加十六个针眼儿,这搁谁身上都得疼得慌,特别人一疼起来就爱挤脸皱眉,那伤倒是占了个好地方,一皱眉就有它的事儿,林森柏心内对自己的际遇展现了十分的同情,同时也严肃地批评了头皮上那处伤口——撞什么不好撞柜角!这不跟国足那些臭脚一样了?!球门那么大,门柱那么小,偏偏脚脚射门柱!有这功夫,你不会挑个软和的地方撞?!
  到该上楼梯的时候,林森柏开始发愁了,她那腿走路还凑合,上楼可疼呐。端竹明天高考,林森柏一怕她分神考砸,二怕她落下阴影今后不敢放胆去追郝君裔,所以对于出柜挨打的事,林森柏打算能瞒就瞒,瞒不过再说,根本不考虑让她下来帮忙。但从客厅到三楼主卧一共是六十级台阶,要真这么走上楼,她还不得疼得像阑尾炎患者那样满地打滚,最后晕死过去?
  满地打滚,晕死过去……那可真是太惨了……林森柏自怨自艾,对疼死过去之状貌浮想联翩。然而林森柏不愧是林森柏,哪儿不好用了脑子都好用,她就那么想着想着,突然灵机一动,有了!“满地打滚好啊,满地打滚不用脚!”林森柏叉腰,颇想仰天长笑,但考虑到这样突兀的举动会惊动端竹,于是强行忍下,只是抖着双肩,嘿嘿窃喜,“像我这么聪明的人,世上哪儿找去?脚不行,用手不就得了?”说着,林森柏满面笑容地挪步来到楼梯前,小心翼翼弯下腰,扶住第三级台阶,慢慢转身,将屁股搁到第二级台阶上,然后双手撑地,和健康的右腿一并使劲儿,不消两秒,她便很顺利地将自己的重心挪上了第三级台阶。一看事情如此简单,又毫不费力,林森柏可就更加得意了,嘿嘿笑着将手扶上第四级台阶……第五级台阶……第二十级台阶……第四十级台阶……第四十五级台阶……很好,在距离卧室还有半层楼的缓冲平台上,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远路无轻载,一整个人死狗般地趴在地上,一手捂着左小腿,一手枕在脸颊下,几乎连呼吸的力量都要失去。
  按理说,这样的场景是很惨的,特别主角还是林森柏这样一位靡颜腻理的优质少女。可林森柏不觉得自己很惨,反倒觉得累一累,心里痛快。在地上足足趴了五分钟后,她又恢复了元气,咬着牙,硬是把手逼到了阶梯上,嘴里居然还唱起了歌儿:“我要背着那重重地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六十级台阶不是万里长征,就算再苦再累也总有爬到头的时候,林森柏在登顶一刻心情亢奋得直想扯开嗓子大喊“I’M THE KING OF THE WORLD”,然而她嘴里的水分已经在爬楼过程中挥发得所剩无几,这会儿别说喊,她连歌都唱不出来了。
  自觉英武其实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她两手扶胯,用力挺直腰板,一面直立行走着推开房门,一面自娱自乐地想着自己这也算是把人类进化过程给亲身体验了一番,但就在她要关门的一瞬间,一道又细又飘,跟蚊子嗡嗡没区别的声音从天而降,“林小姐?是你回来了吗?”噔噔噔,紧随而来便是有人跑步下楼的动静。
  林森柏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坏事了:别看端竹这小妮子外表板板正正,思想纯纯真真,不语的时候像哑巴一样默默无闻,不笑的时候又有若面瘫一般神情严肃,但说到底,她还是一个耳聪目明,天生聪慧的女孩,也许现在该说女性,又或者说女人了,可不管怎么样,以前自己和咪宝是欺负她没见过世面才能把她唬得团团转的,现在?绝无可能。这半年,她在郝家无孔不入的地毯式轰炸教育下早已不再任人消遣,从社会的最底层到社会的次顶层,她堪称一步登天,却又徐徐而过,食不果腹的贫民疾苦和酒池肉林的富豪奢靡都被她看在眼里,有这样的背景在先,她那颗心就是木头做的也得被两个老间谍雕出个七窍玲珑的样子来,此时再想理由说谎,也许并不会遭她诟病,但不为她取信却是一定的——这可怎么办呢?难道真要告诉她自己是被咪宝的兄母给打了?要说是自己不小心从楼梯上摔的,她又能不能看出来呢?
  左思右想没有,林森柏就愁得皱了眉头,全然不觉端竹已经站在门口把她身上的创伤一遍一遍地打量了个精光通透。“林小姐,你这是被人打了?淤青全是点状块状的,还很密集,你……没反抗?”
  林森柏自神游中恍然惊醒,一看端竹正绷着张清丽的鹅蛋小脸站在自己面前,她那颗在今日之内受够刺激,早该麻木的心脏又被吓了一跳。“诶?呵呵,你不是在楼上吗?怎么下来了?”林森柏习惯性地想要岔开话题,但这种话题怎么可能被岔开,端竹轻轻声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水润透亮的大眼睛看着她,不像询问,反倒像质问。
  妈呀……原来女王也有养成型的啊……林森柏心中暗暗叫苦,却也证实了自己所想,算是小有成就。
  不置可否地“啊”一声,她放开门把,嘿嘿笑道:“出柜,被你咪宝阿姨的哥哥和妈妈给打了。”她刚向屋里挪了一小步,端竹便立刻走上前来,一把将她扶住,稍微用力地握住她的左肘,让她可以放心地交付左半身重量。“咪宝阿姨的父亲过世了,他们很悲痛,可以理解,”林森柏边走边说,“反正我受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你看,连住院都不用,所以你也别担心,快上去看书吧,明天要好好考试,争取考出个状元来。”
  端竹把林森柏搀到单人沙发前坐好,脑内似乎自动过滤了林森柏那最后一句话,“无论如何,他们的行为都已经触犯了法律。林小姐,你报警了吗?”
  林森柏想都没想过要报警,时下一听端竹这话当然是条件反射地摇头,同时她也害怕端竹报警,于是只好殚精竭虑地说服教育,“那是你咪宝阿姨的兄母,我要报警,他们不就连丧事都办不成了?这就像当年你父亲阿姨和舅舅那样,他们虽是打了你,可你也不忍心报警不是?人嘛……”
  端竹站在吧台前,边给林森柏倒水边严肃道:“他们都已经被判刑了。一个五年,一个十年,一个七年。因为老爷爷说,姑息养奸。”林森柏闻言,不由羡慕得两眼通红,心想:这老先生百来岁的人了,居然活得比我还明白。我要有这么一爷爷,这会儿就算不是主席,也该是预备主席了。“老爷爷还说,性格里面乐于亲手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都是无可救药的蠢人,只要用脑子和金钱能够解决的问题,聪明人就不会去伤害自己的拳头。”
  “那你觉得他说得对吗?”林森柏牛饮掉一杯水,端竹又去给她满起一杯,递水的同时坚定答:“对。”于是白纸果然好作画。
  林森柏呵呵笑,也不想反驳些什么了——一家人有一家人的处事态度,难得郝家全家上下对事情都是一个态度,她又何必去拆人家的台?再说,眼下她自己也觉得在这件事上做得有些妇人之仁了,端竹如果能够坚定地以法律作为底线,那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日后不会受欺负。
  两人一坐一站地聊了一会儿咪宝的事,端竹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走进浴室,没多久就拧了几块湿毛巾出来,搬过脚凳,她架起林森柏的胳膊,一点一点擦掉她手掌和小臂上的尘渍,期间林森柏要自己擦她也不让,只是默默无语地擦着,一块毛巾脏了,就换另一块毛巾,等它们都脏了,她便将它们重新投洗,来来去去,孜孜不倦,短短二十分钟她便将林森柏从头到脚,只要是露在衣服外的地方通通干洗了一遍,末了还取来林森柏的睡袍,小心地把林森柏脱得只剩内衣裤,再小心地替林森柏换上睡袍,系好睡袍腰带,扶着林森柏到床间躺好。
  “你这活儿干得也太溜了,”林森柏窝在被子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简直是童养媳才能干出的好把式。”转念一想,COW,端竹要是和郝君裔成了,那可不是童养媳嘛!几岁来着?十五?十六?唉,可怜见的,小小年纪就被收了房……都怪这万恶的旧社会!
  端竹倒是很不以为意,这活儿她干得就是好,颇能算得一技之长,而至于这一技之长是怎么养成的,日后再提,反正是和郝君裔那懒鬼脱不了干系。“林小姐,你先休息一下吧,有事就叫我,我反正也没在看书。”林森柏说好。收拾好毛巾和林森柏的脏衣服,端竹便上了楼去。只是一进房间,她立刻拿起书桌上的电话,把林森柏挨打的事跟郝君裔全说了。
  林森柏与郝君裔不和,但郝君裔并没有与林森柏不和,她从来都把林森柏当小孩子看,惊闻林森柏也有这一天,身在首都的她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好,可同是天涯挨打人,郝君裔也对林森柏表现出深深的理解——让你顽皮,这下出事了吧?大筠你都敢惹,不挨揍才叫见鬼。
  “郝君裔,你别光笑,快打个电话给罗局长,知会一声,我怕今后还有这样的事要发生。”
  “林森柏还用得着警察?你也太小看她了吧。”郝君裔打个哈欠,丢掉手里的党务报告,条件反射地想让端竹给她冲杯茶来,却在下一秒无奈地发现这是不可能的,只好顺手摸来一支烟,喀吧点燃,“她的私人雇佣军都成规模了,现在放眼整个B城,除了城管,就属她最横,警察都不敢招她。”
  “郝君裔,你又抽烟。”端竹知道自己离得远,管不着,可有可无地说完这一句便又将话题引回了林森柏身上,“林小姐要是忍心对咪宝阿姨的亲人动手,她今天也就不会挨打了。她手臂和肩膀的瘀伤全都密密叠在一处,应该是打不还手才会这样。我刚才也跟她说过报警的事,可她兴趣不大。我想必要的时候让警察强行介入会好一些,这样林小姐和咪宝阿姨都不会太为难。”
  “得,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一会儿就给罗局打电话。”郝君裔吐了口长长的烟柱,笑道:“不过啊,端竹,你为啥那么关心林森柏啊?看起来比关心我还多呢。”
  端竹关心林森柏是有年头的事了,刚才一见林森柏头和腿上的重伤她心里就疼得像被牛角给顶了又顶,若非事关咪宝,必须办得有商有量,她老早就一个电话打给郝耘摹了,何必因为这事儿再往郝君裔伤处踩一脚呢?
  “林小姐是我的初恋情人,行了吧?这答案你满意吗?”端竹没好气道。
  郝君裔在那头顿时拍着桌子哈哈大笑,直笑了快有半分钟才歇下气儿来,“挺好,挺好,这关系很复杂,我很喜欢。”
  263 人民内部矛盾,警力解决
  其实在端竹离开后,林森柏并没有安心睡去。她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看看挂钟,实在是担忧咪宝不知该如何面对她那像得了失心疯一样的兄母。
  就这么翻来覆去地在床上折腾了两个来小时,七点半不到她便从床上爬起来,握着手机坐到绵软厚实的单人沙发里,将腿搬上脚凳,打开电视,一面听着新闻端详自己被固定在夹板间的小腿,一面心烦意乱地等待咪宝的电话。
  整八点时,电视里的节目由广告转为热播韩剧,林森柏一听那韩剧独有的调调就敏感地皱起眉,一皱眉额顶的伤就疼得她直想泪垂三尺,为了分散注意力,她嘴里不由自主地恨恨骂:“什么破台,台标跟个芒果一样。那么喜欢播韩剧育脑残,干脆叫SBS’SB台算了,复数,还所有格,多神气。”一时转了台,人家又在放张纪中版射雕,面对王亚鹏先生那张死鱼脸,她越看越心烦,越看越暴躁,毕竟是同胞,她想骂又不知道该骂些什么好,只得关掉电视,抬起头去看挂钟,八点零五了。
  一、二、三……林森柏被剥夺了做人类烦躁时本能动作的权利,既不能来回踱步,又不能揉搓额头,唯有肌肉紧张地坐在沙发上,努力沉下心来数秒。一九七、一九八……一三八八、一三八九……早先只决心数到一千五的林森柏最终是数到了一千六,这一千六便意味着八点半过去了,大大地过去了,而咪宝还没打电话回来。
  难道是忘了?不可能。林森柏知道咪宝心里时时都装着她,无论再忙再累再痛苦,她也不会把她特意交代的事情给忘了。又或者是手机没电了?也不可能。中午林森柏明明是从线充上拔下手机来接的李孝培电话。没带手机?那更不会了。这年头谁没有手机,随便找路人借个电话打回来对咪宝这种美女来说压根不费吹灰之力……林森柏不想再替咪宝找理由了,既然咪宝没给她打,那她就给咪宝打。为了咪宝的安全,她管她是在哭丧还是在填土呢?死人永远比活人可敬,但死人永远没有活人重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林森柏脑子里一下就炸开了,预想中的几十种可能像急于露脸的群众演员,一窝蜂地堵到镜头前,搔首弄姿,模样却是品种齐全的丑。犹豫不是林森柏的特长,给守在楼下的精英头子打了电话,她一蹦一跳地“走”进衣帽间,从裤格里挑出一条布料轻软款式宽松的黑色工装裤,褪去睡袍,坐在皮椅上穿好,再抬手摘一件料子扎实的长袖衬衫,起身,边往外蹦边扣扣子,临到门边,她突然意识到暂时还不能确定自己想的对是不对,于是又扶着门把,给席之沐去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席之沐大概已经身处会馆,背景音略显嘈杂,她说因为是土葬,加之天气炎热,负责丧葬事宜的人说如果没有旁的亲戚要来吊唁,就最好立刻入土。这几年查土葬查得严,徐延卿怕拖的时间长了怕要被盯上,所以一谈妥价钱,便让丧礼店的人上楼领尸了。人是盖着白布被小卡车拉到对面店子里的,化妆更衣花了半小时,五点整盖棺,大筠在店子内的小灵堂里摔了罐子,纸钱纸人什么的都是一统推进焚化炉里烧,几个亲戚赶来致哀,咪宝在路边的烟酒专卖店买了瓶五粮液权当解丧酒,整个葬前的部分,到五点半就全部完成了,办丧葬的老板一个劲儿催他们快快快,不然会赶上交运高峰期可能有交警临检,所以大约五点四十棺材就上车了。丧礼店卖给徐延卿的墓地不算很远,在近郊,地点也不错,背山面水,他们去到那里时墓坑都挖好了,不过因时间仓促,墓碑没来得及准备,说是头七之前一定立起来。
  林森柏没那功夫去感叹现在丧葬业的发达,她只想知道咪宝现在在哪儿,为什么手机关机,于是单刀直入地询问席之沐是在哪儿,什么时候跟咪宝分开的。席之沐可以了解她急迫的心情,随即长话短说地告诉林森柏她大约是七点三十五回到会馆的,掐时间应该是七点十分就离开了咪宝家。
  这下林森柏可算晓得自己到底有多聪明了——她猜的虽不能说是分毫不差,却也是八九不离十。她知道徐延卿和大筠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货,早在下午于电梯门口分开时她就觉得咪宝一旦进了家门便很可能会出不来。可审时度势,她又不能不让咪宝去操持钱五行的葬礼,更不能不让咪宝回家,所以她只能心存侥幸地认为徐延卿不会干出“软禁”那么蠢的事,毕竟咪宝是个大人,关得了一时,关不了一世……林森柏突然觉得自己现在活得还不如端竹通透,连自己最宝贵的人都没有能力保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胁迫,被阻拦,甚至被软禁。奶奶个熊!这是何其狗血的人生啊!关键是还得他妈狗血到哪年哪月去啊?
  林森柏“呼”地拉开房门,发现端竹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口。“林小姐,我和你一起去吧。”
  “你知道我要干啥去?”林森柏疑惑地问。
  端竹先摇头,后又点头,“我不知道你要去干什么,但应该是咪宝阿姨的事,否则你不会那么晚了还带伤出门。”相比喜怒无常瞬息百变的郝君裔,林森柏还算是个很容易被看出心思的人。几乎所有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的生命里现在只剩下两件事:钱和咪宝。排名不分先后。时近夜里九点,肯定不是因为公务,所以只可能是因为咪宝。
  “得,那刚好就你来扶我吧,我对男性气息很头疼,闻见就想吐,底下那些都跟熊一样,半个斯文的都没有。”与端竹心疼林森柏一样,林森柏疼爱端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端竹鲜少跟她提要求,可只要端竹要求,她就尽量满足。更何况端竹的口气中有那么一丝不可劝服的意味,显然,就算她不让她去,她也一定有办法去到的。
  九点十二分,林森柏一行五辆大越野顺次停到咪宝家楼下,林森柏爬不得楼,便差人上去敲门传话,同时一辆H2,四辆JEEP尽数亮起车顶的狩猎灯,将灯光集中到咪宝房间窗户所在之处——咪宝家是钱五行所在单位建的老房子,五层封顶,她在三层,这个距离,狩猎灯的光束还是比较集中的,就算房间拉着窗帘不开灯也能被照得像白天一样亮,只要咪宝在屋里,就一定能看见。
  不多时,窗边果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就那么站立着,不动,也不喊,林森柏却一眼认出了那是咪宝。“我操。”她咬牙切齿地骂。端竹这会儿也不阻止人说脏话了,只是专心致志地扶着她,静静等待听着对讲机里信人的回报,“林董,上面有人在家,但不肯开门!还说如果我们硬来就报警!”
  此时车队周围已经站了许多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林森柏不管,自顾气急败坏地冲对讲机吼:“里面还软禁着个大活人她敢报个屁警!把门给砸了!无论如何也要把钱隶筠弄出来!”
  “等一下,林小姐,这样砸门日后会惹官司,”端竹按住林森柏的手,低声道:“我刚已经报了警,最多三分钟警察就到,勒令放人的事让他们去办,比较不麻烦。”
  林森柏静了几秒,眼珠子在眼眶里咕噜转了一圈,立刻收回刚才的指令,并让上面的人全部撤下来。“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叹一口气,她捂着额头,身子慢慢靠上了身后的车门,“警察那边可控吗?要是不可控也麻烦,真抓起人来你咪宝阿姨又该不忍心了。这种东西不好打点,至少周旋到半夜。”
  端竹担心林森柏站累了要伤腿,于是拉开另一扇车门扶林森柏坐上去等,“可控的。正局副局全是老爷爷门生的门生,郝君裔不管惹多大事都是他们出面处理,一会儿带队来的应该是副局,说了是楼上肯放人就既往不咎,不肯放人就抓回局里‘了解情况’。”
  说话间,一列警车浩浩荡荡唧唧歪歪地闪着警灯抵达“案发现场”。小小单位宿舍楼群的院落本就只有五六个篮球场那么大,院内之前还停了一些车,此刻加上林森柏的五辆大越野,警察的四辆帕萨特,一时之下简直挤得连站人的地方都没有。
  林森柏这一天过得像云霄飞车,眼前见到警察来了就不自觉地松出一口气,人也像是瘫了一般半身在内半身在外地坐在车门边,脑袋耷拉在座椅靠背上,时不时地举瓶子喝水,满头满脸都是虚汗。
  警察在来之前似乎已有部署,车一停下警员便纷纷开门落地冲上楼去,一个中年警官无所事事地背着握着对讲的手在车子间踱步,偶尔还童趣十足地踢一踢石子。林森柏怕把咪宝晒黑了,警察一上楼便让人关掉大灯。
  “罗局罗局,这边已经放人。我们正在对犯罪现场拍照取证,门和窗上都有锁。受害人精神状态良好,已经被护送出去……”
  ……
  一场出柜风波总算过去,本来平淡的日子,理应再次归于平淡,可是这夜,三人精疲力尽地回到家,停下车,打开院门,却见平时阴阴森森的院子里,影影绰绰的榕树下,默默然出现了一团黑影,或者说,一个不速之客。
  咪宝眯起眼睛瞧,发现不速之客正蹲在地上玩乌龟,似乎很忙,很没时间抬头,听见车响门响,也只是淡淡地对着乌龟问了一句:“咪宝,节哀。你放五天假,休息一下吧。”
  264 饭桌上的权经
  师烨裳从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林森柏晓得这一点,也就不跟她寒暄了。
  在大铁门边按开院子里的路灯,让端竹陪咪宝回房,自己则一瘸一拐地走到师烨裳面前,躬下身,解救完两只已经被翻了壳的乌龟,噗通一声在一旁的藤制摇篮里坐下,随即摸着屁股上蛰蛰作疼的瘀伤,扬手反指着屋门的方向,“哈尼,深夜到访,无以为待,你想喝什么自己拿,顺便替伤员倒杯水呗。对了,你有钥匙的,怎么不进去等?”
  “热,一进你客厅又冷死人,本来房子就空旷还搞那么大的冷气帘,你这种人也就是咪宝受得了。”师烨裳掉头离开,步上高耸在夏夜里的阶梯,一边走,一边在裤兜里掏钥匙,掏出来便是层迭有序的一大串,串底吊着汪顾送的一只黄白双色金小鸟。师烨裳走到灯光处它就变得璀璨耀人,师烨裳走到阴暗处它就悄无声息地隐去,开门后,它没随长长的钥匙串回到裤兜里,而是晃晃荡荡地吊在裤兜外,在师烨裳去往厨房的一路上不停撞上藏青色的丝雕花软绸布。
  虽然轻轻重重伤了一身,林森柏却并不会因此厌倦生活。凡是美丽而稀有的东西,她都能看在眼里。曾经,师烨裳的背影是她最最迷恋的事物,这会儿再看到,竟发现它比印象中的更板直些,也更轻松些了。
  本来就轻飘飘的,这会儿倒像真要成仙了……林森柏对月兴叹,左手自不自觉地就去探摸已经被夹板夹得几近麻木的小腿。死痞子,又骗我,说不会疼原来是会变麻……
  师烨裳端着一套茶具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林森柏正在解她腿上的绷带,解不开就俯身去摸倒插身旁在草坪上的园艺剪刀。只见她两手分握剪柄,两臂一合,咔嚓一声下去,几乎连夹板都要被剪断。师烨裳不把自己当回事,自然也不会过分关注别人,林森柏要剪,她明明看见了,却不加阻拦。施施然路过林森柏,将茶具一一摆上石桌,等茶沏好的几十秒里她也不知是在对谁说:“你们的事可把席之沐吓死了。我跟汪顾在餐厅吃饭呢,她一见我们就说你今天挨打了,缝针、断骨头,大概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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