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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 作者:叁仟ml-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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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没听见咪宝的问话。
  咪宝被她气得肺都快炸了,抓住她的手臂,边朝李孝培道谢,边咬牙切齿地拽她起身,“回家算账。”
  回家就是回家,咪宝说话历来精确,她没有把林森柏拉回酒店而是直接抓回了帝王耗死。
  一进屋,大门咣当关上,咪宝鞋都不换便拖林森柏走到沙发边,按她坐好,自己居高临下地环手站着,审犯人一样问:“老实交代,到底垫了多少,假一罚十。”她最讨厌别人擅作主张为她处理自己份内的事情,钱五行的医药费她又不是付不起,根本不劳一个长呆毛的大小孩为她操这份心。
  “我、我只是想尽点心而已,你爸爸养大了你,我感谢他有什么不对……如果换成你,我爸生病了你也会这么做的呀……说不定比我还夸张呢。”林森柏不甚专心地玩着自己的手指,两手食指中指扣锁成环,自己和自己拔河。
  咪宝没想到林森柏会来这么一句“我心似君心,妾意如郎意”,原本来势汹汹的怨气在跟着林森柏磕磕绊绊的话头转了一圈后,合情合理,必须必然地消失掉一大半。
  可不是么?
  换成她,她也会这么干的,端的是怨不得人家林森柏脑残。
  且她的性子比林森柏的更火爆几分,遇到这种情况,搞不好她比林森柏还大方。
  “林森柏,你个奸商跟我玩儿换位思考是吧?到底多少钱,快说,如果换成你,你肯定也想知道,肯定也不会就那么算了。”想得明白是一回事,算不利落是另一回事,交情归交情,钱财得两清,她不想让自己都觉得她是因为钱而跟这个又木又别扭,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身材差得堪比液晶显示器,脾气还大得像航空母舰,睡觉不老实总抢被子,醒了更不老实催半小时都不肯起床,上班好像不是为了自己的事业而是为了躲避同床人的呱噪,给她个桶让她去浇院子里的树结果她偷懒得一桶就浇完了整个院子里十几棵树平均给每棵树分配不到三口杯水,天一黑就瞧不见路每天都得让人送上送下一天不送就担心她自己开车进隧道会被人撞死,挑食挑得令人无声叹息无语凝噎菜单翻五遍都点不出个她想吃的菜好容易点出两样来一下筷子就开始皱眉骂街,每天丢人不嫌够动不动就在大马路上跳脚捶栏杆……杂七杂八,林林种种,不一而足,缺点数三天也数不完,优点全是因为缺点缺到极致而衍生出的副产物,无论从哪个方向看来似乎都一无是之处,可自己偏就犯贱地喜欢上的无良奸商在一起。
  “我才不想知道,你要给我钱,我求之不得,拿上就颠得没影儿了,谁跟你算。”林森柏撇撇嘴,身子直愣愣地倒在沙发上,踢掉球鞋,搬腿上炕,穿着白色短袜的脚丫子在沙发扶手上一蹬,仰面躺直,双手交叠在腹部,闭上眼睛,她摆出毛主席纪念堂里水晶棺中人物的造型,装死。
  咪宝站在那儿,不知该作何反应是好地听着她口不对心的话,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真真打她也不是,骂她也不是,恨得狠了,直想把她揉成个弹性良好的肉球给丢NBA赛场上让科比麦迪奥尼尔拍着玩。
  “林、森、柏、你再这样,咱两就掰,老娘不受你这份气,多少钱我可以去问李孝培,就算她不说,席之沐也会告诉我,我最后问你一遍,到底……”
  “好热啊,冷气是不是忘开了?”林森柏打断咪宝的话,偷偷溜一眼闭紧的景观窗帘,仰躺着,手往领口去,从上到下,一颗颗解开自己的衬衣纽扣,再解开牛仔裤上的腰带,腰扣,扯下拉链,坐起,褪去衬衫,丢在沙发下,脱掉牛仔裤的同时脱掉了袜子,只穿着内衣裤站起身来,走到楼梯间旁的中央空调控制板前,打开冷气开关,又走回咪宝身边,“你不热?”
  咪宝定定看着林森柏,呼吸不稳,心律不齐道:“不热。”
  咻~
  之前她要说的话,现已飞到九霄云外,若是毛主席在天有灵,也会看在江小姐的份上,原谅咪宝这种沉迷女色,不思进取的消极抵抗,不会对她抗拒从严的。
  毕竟,像林森柏这种平日冥顽不化,誓死不从,威武不屈,富贵不淫的别扭受,摆出这副红果果的诱受姿态实属难得,让她自脱更是难得,自脱了再走到攻君面前问攻君热不热那就是难得中的难得,现在,林森柏半眯着双眼,两臂懒懒地环着咪宝的脖子,将唇依到咪宝唇边,轻轻慢慢地说:“我们多久没做了?快一星期了吧?忍得好难受,你要不想做的话,我去找别人好了,没关系的,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此不是难得,是见鬼。
  咪宝侧过脸要去吻林森柏,林森柏却将脑袋后移一些,避开了。
  “不做就别吻我,一会儿撩得起兴,你又威胁我说不说,不说就甩手走人之类的,我还得自己解决。要是我技术好还成,可我的技术你是知道的,对付别人有用,对付自己就一点儿招也没有,万一我今天状态再不对,解决不来,到时欲求不满,肯定一夜老十岁,相比那点买保养品都不够的钱,我亏得不是一点点。”
  “那么严重啊?”咪宝揽着林森柏腰背,两人鼻尖相抵,唇与唇之间不过一张信用卡厚度的距离。
  林森柏状似认真地点头,嫩生生的桃花眼情欲迷离,“很严重的,不信你猫猫。”她牵着咪宝置于她腰间的右手向内裤边沿走。
  咪宝反守为攻,五指缠进林森柏掌间,牵着她往楼上走,“阿乖,虽然我很想马上解决,但刚从医院回来,咱还是做过全身消毒再谈这个问题吧,不然,边消毒边讨论也行。”
  唉。
  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跟林森柏这种人在一起,她就是故意找茬都吵不起架来,更别说她根本不想与林森柏吵。
  嗯……床上为攻受问题吵的不算。
  117——不——
  临近傍晚,咪宝得回酒店陪徐延卿和大筠吃饭,吃完饭,她还想回会馆顶一下席之沐的班,让她在这段尤其忙碌的时间里,至少有一天可以早些下班,安慰安慰她那位画着熊猫眼的脑外科副主任。
  她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林森柏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满头像是染黄其实是真黄的长发一半在被窝里,一半在被面上,整个一只鞭毛杂乱的草履虫。
  她好容易把林森柏弄进浴室,林森柏又闹腰疼,不肯躺进她放好水的浴缸里,只肯淋浴。浴缸里泡了益母草、艾叶和柠檬浴盐能够活血止痛,散热提神,她好说歹说,差点把归还医疗费那杀手锏都使出来,林森柏这才千般哀怨万般委屈地在浴缸中坐好,闭上眼睛乖乖让她摆弄。
  “我最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要跟你在一起,想了好久也想不通,可存在就是必然,”咪宝替林森柏揉肩,看着林森柏边玩水边洗澡的样子,又想对她做些不正经的事,可碍着时间关系,她不能,于是只得靠说话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所以能解释我为什么会跟你在一起的唯一理由是我犯贱。”
  “我最近也一直在想,我为什么要跟你在一起,没想多久就想通了,存在确实是必然,”林森柏捞起一汪水往自己脸上扑,水滴覆上薄唇,草药的苦,浴盐的咸她都尝到了,“噗,什么味道……能够解释我为什么会跟你在一起的主要理由是我喜欢你,次要理由才是我犯贱。”
  快六点,她们回到酒店。走进大堂时两人离了有一米远,且两人运动轨迹还呈放射状,从刚进门的一米,到快上电梯时的五米。就外人看来,这俩若是情侣可真要命了——就这么个走路法儿,那家得多大才够两人天天溜着墙根儿保持距离哇?
  “我先上去了。”林森柏等的电梯先到。
  “一点儿绅士风度都没有。”咪宝冷哼一声,背对林森柏,盯着电梯楼层指示灯。
  “今晚把自己贴上受字标签打包到我房里来,我明天就绅士给你看。”林森柏走进电梯,关门。
  “……”咪宝等的电梯也到了。
  林森柏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拉开冰箱找肉找菜给自己做饭。
  她才不吃酒店餐厅里的东西,如果不是今天老泰水会在餐厅吃饭,她绝对会一点儿口德都不留地把餐厅的食物形容为泔水,喂猪猪都不吃的那种。
  钱隶筠啊钱隶筠,你受苦了,我喝我的鸡蓉粥,你喝你的红菜汤吧啊,为你掬一把同情泪。
  饭快做好时,手机响,是短信。她一看,果然不能背后点人名儿,说曹操曹操就来短信,内容还特别诡异:附近哪儿有粥店?我妈不大吃东西。
  “最近就是我这儿,货真价实的鸡蓉粥,一碗十块,两碗三十,限量发售,多了没有。”林森柏按下发送键,手机放回裤兜,找盐罐子。粥其实已经调过味道,但林森柏晓得自己的口味轻,正常人觉得恰好的盐量,到她这儿得减半。
  不劳老泰水动手加盐,咱乐意效劳。
  把粥从高压锅移到酒店厨组出借的砂锅里,林森柏先大火熬了两分钟,用短柄勺子搅粥时,她没注意自己手上还松松戴着块手表。金属的吸热能力强,温度上升的速度远比人皮快,温度提升的上限也远比人皮高。两分钟后她调了小火,丢掉勺子,两手一垂,立刻嗷地一声惨叫,再看手腕,皮肤与金属表带接壤的地方已经被烫红一圈。
  算时间,咪宝应该快到了,她只好忍着痛,摘下表放在流理台上,手忙脚乱地往高压锅里灌了水,阖上锅盖,开火上汽。
  咪宝悄无声息地走进厨房,从后揽住林森柏腰身,极其潦草地夸了一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指着砂锅直入正题,“我怎么就忘了你这号熬粥圣手呢,来来来,亲一下,这锅?”
  “对啊,你妈口味不重吧?”林森柏挣开咪宝,戴上隔热手套将砂锅端下炉灶,放到托盘里,“不重的话就拿走,重的话给你个盐罐子。”但愿不是每个老夫人都会像端竹她外婆一样重口味。
  咪宝接过托盘,看一眼还在扑扑上汽的高压锅,“你还熬啊?我看砂锅里的已经够烂了,再熬不成水了?”
  “跟你这种没品的法厨聊熬粥简直侮辱我人格,哼。”老伯把脸一扭,洗干净手,走出厨房,表情这叫个鄙夷,“知道什么叫粥不见米吗?米要能一颗颗数出来,那叫泡饭,不叫粥。”
  咪宝赶时间,端着托盘从她背后过,弯都不带拐地走向门口,“得得得,您老人家厉害,不跟您说了,我妈还等着呢。你自己乖乖吃饭,今晚房门别上链锁。”
  “干嘛?想夜袭啊?链锁?!今晚本小姐连酒店大门都封起来,让你睡火车站去。”
  咪宝走后,林森柏又坐了一会儿。
  站到窗边眼看咪宝的车拐出酒店花园,她这才走进厨房,关上火。摸着自己饿得瘪瘪的肚子,回房拿起钱包和手机,打算去街边报亭买本业内杂志,顺便买点儿茶叶蛋水煎包之类的东西果腹——她从来不吃隔夜的东西,所以晚饭只煮了一人一餐份,高压锅现在里真的“粥不见米”,因为里面根本没有米。咪宝视高压锅如洪水猛兽,绝不会打开它去看个究竟。林森柏决定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反正是闭眼往嘴里塞东西,吃啥都一样。
  八月几乎是整个夏天里热得最严重的时候,今年尤甚。林森柏晃晃悠悠出了酒店大门,手里摇着把老大爷专用的白纸折扇,左顾右盼一副清闲样,脑子里想的却是该把前一段收购的几栋烂尾楼炸掉好,还是接着盖完伺机出手好。
  酒店外围有一条酒吧街,酒吧街里没有煎饼果子水煎包茶叶蛋,林森柏必须穿过酒吧街才能到达最近的报亭和小吃摊。
  “一本地产,一本车迷,一本金融,一份人民日报,一个煎饼果子,两个茶叶蛋。”林森柏边翻钱包边对报亭老板道,好像人家报亭里面也能摊煎饼,煮茶叶蛋似的。
  “总共二十八。”报亭老板收钱,把杂志,报纸和找零交给林森柏,林森柏接过,熟门熟路地逛到报刊后面去,吃着茶叶蛋看报亭老板娘摊煎饼。
  在今年建军节之前,林森柏已经有很多年没吃过街边小摊上的东西了,一是担心小摊的卫生条件不过关,二是她本身就对重油重盐的食物不感兴趣。可自打住进酒店,由于每天都得到报刊亭上买些杂志当床头书,烙炉上五谷杂粮甜香的气味幽幽从报亭后传来,叫人食指大动,三番两次,她对那个小摊也渐渐不那么反感了,前几天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她便舍生忘死地买了一份,结果第二天急救箱里的止泻药居然没派上用场,那以后,她就成为饼摊的常客,肚子实在太饿的时候,一张小米皮的煎饼果子就是她一顿饭,再也不用担心会与徐延卿和大筠在酒店餐厅遇到了。
  “诶?林小姐?”
  老伯很奇怪怎么会有人在她啃煎饼摇折扇的时候认出她来,扭头一看,居然是乌龟车里的李孝培。她嚼着香菜小葱,转念想想,这儿离中心医院不过两条街的距离,李孝培会出现,倒也在情理之中,“李医生,你还没回家啊?”
  “我还在等木木下班,”李晓培下车,走到林森柏面前,盯着她手里的东西,“钱小姐不在,你就开始吃个了?要不一会儿你跟我回家我给你做饭吃吧,这个不卫生呢。”当医生的都有病态洁癖,特别是外科医生,简直下楼买个早点都恨不能拿试剂测测人家有没有大肠杆菌超标,李孝培被席之沐批评过几次,能比别的脑外大夫好些,若换了他们神经外科的一把手,这会儿没准已经把林森柏送化验室去了。
  林森柏对李孝培印象蛮好的,所以就算李孝培说话直了点,她也不介意,反倒邀请李孝培到酒店的红酒吧去,就算不喝酒,喝杯饮料也行,反正大家都在等人,而被等的那俩大忙人,估计都早归不得。
  ……
  两个怨妇坐在红酒吧里聊天,将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古老的哲人三千毫升告诉你,如果怨妇长得漂亮,那无论坐哪儿,无论在干什么,都一样养眼,无损分毫,反之……请自行想象。
  “说起来,师烨裳也真够可以的,诺大一间会馆,就请俩经理,你家一个,我家一个,她俩忙得不亦乐乎,剩咱独守空房,这叫什么事儿啊?”李孝培一口喝掉杯里的橙汁,挖了块冰球放在嘴里嚼。
  林森柏两块五一张的煎饼吃完就把几千块一瓶的香槟当漱口水,咕嘟咕嘟在嘴里漱一圈,吞下,满怀希翼地往掌心呼口气,然,小葱味仍在,“师烨裳?她本来就是资本主义列强的综合体现,残酷剥削,无情压榨,靠烧杀抢掠完成原始积累,靠延长工人的绝对劳动时间达到最终目的,跟她沾上边,后果只有一个字,惨。最可气是她最近也不知跑哪儿去了,钱隶筠想向她请长假都找不到人,平时我打她电话总是一打就通,这几天居然关机。”
  两个怨妇不能当对方面埋怨自己家里那个,只好枪口一致对外地埋怨罪恶的本源。
  李孝培一提师烨裳就不舒服。席之沐这段也不知是挂念师烨裳还是担心师烨裳,总在她面前叨叨师烨裳这个令人生恨名字,她本来很想装作听不见,让关于师烨裳的所有事情都左耳进右耳出,但恻隐之心人皆有之,顾及师烨裳的病情,若再不动手术就来不及了,她也唯有强压着心里的醋意给师烨裳打电话,“你找她,我还找她呢。手机关机,家里没人接,我问师宇翰,你猜他说啥?”
  林森柏满不关心地问:“啥?”
  “他说她去夏威夷度假了!”李孝培越说越激动,嘴里的冰碴子嘎嘣脆响。
  林森柏本来草草应“哦”的,可看李孝培不同寻常的反应,再多想一想,便觉出不大对头了,不由疑惑道:“师烨裳那么怕热,又不喜欢游泳,也不喜欢沙滩,她没理由去夏威夷吧?要度假也得去挪威啊。”
  “看,你都发现了吧?可她爹信,还说她是工作太辛苦了,打算到那边住个半年散散心。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那神经大条的爹了,这几天揪心得我,还不敢告诉木木。”
  李孝培没发现自己说漏嘴,幸亏林森柏的神经比师宇翰也细不到哪儿去,对她的话表示赞同之后,便没再追问。
  118——择——
  夜里十一点,李孝培接到电话,席之沐说她可以下班了。
  林森柏打着哈欠送走李孝培,回房间的路上颇有些邦女郎要去救邦大哥的味道。
  回到房里,洗脸刷牙换衣服,窝床看杂志,不到十分钟,她就捧着书,刻苦地睡着了。
  凌晨一点,她觉得肚子疼,爬起来上个厕所,掉回头接着睡。半个小时后,她又醒了,这回是腹痛加呕吐,典型的急性肠胃炎症状。
  这世上有没有吃地摊不拉肚子的?
  林森柏不知道,但她从来不心存侥幸,从吃报亭后小摊上的第一口煎饼那天起,她已预备了全套止泻药物,氟哌酸,整肠生,黄连素,喇叭丸……务求中西药结合疗效好,连防止脱水的钾钠葡萄糖合剂都有,意识到自己的病情有可能越来越严重,她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肚子里东西吐空后,她把所有肠胃药都翻出来,在床头柜上摆好,看剂量,补水的配止泻的,驱风的配抗菌的,一股脑儿吞下去,爬床之前,她不放心地又上了趟厕所。
  得过急性肠胃炎的人都知道它的可怕。
  腹泻泻到四肢无力也就算了,现在大多数家庭用的都是座便器,不像从前那样蹲坑时旁边还得有个人扶着,否则泻者便有极大可能跌坑里去,永世不得超生。当然,如果有腹泻不紧要的前提在,呕吐应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床边摆个盆,吐去吧,反正也不可能把肠子吐出来,因为还有肺和胃在挡路。撇开腹泻和呕吐不说,就剩那件最可怕的事了。
  肚子痛。
  急性肠胃炎的肚子痛可不像小朋友哭丧着脸对妈妈说“妈妈,肚子痛,不上学了”那么简单,那是一种间歇性的绞痛,刀绞一般的痛。犯病时的感觉,就像有个教学用的木质正四面体模型在肠子里滚动,四个尖端轮番上阵,马力十足,疼得人那叫一个欲仙欲死,以至于经常得肠胃炎的男人鄙视关公流芳百世的淡定看刮骨,以至于经常得急性肠胃炎的女人对生孩子毫无恐惧,以至于林森柏捂着肚子发誓,从今往后她要再吃小摊她就净身进宫当太监。
  两点四十六分,咪宝下班回来。知道徐延卿和大筠都睡得早,她便肆无忌惮地出电梯左拐到头,亮出房卡,滴一声刷开了3201房。
  往常,林森柏也会偶尔早睡,但每每她早睡时,都记得在墙角留一盏夜灯给咪宝,免得咪宝踢翻这个瓶瓶那个罐罐把她吵醒,今天却不怎么了,只有洗手间梳妆镜上的灯是亮着的。
  咪宝习惯性地走进厨房检查煤气阀门和炉灶开关,打开灯,一眼瞧见那个早已泄气的高压锅。
  晚饭时,徐延卿大赞咪宝给她“买”的粥好喝,鸡肉爽滑,入口筋道,大米化得恰到好处,砂锅地下一点点焦糊的黏锅巴搅散开后,更是衬托出米的清香,她同时还许愿说今后若能天天喝到这样的粥,让她少活三年她也愿意。大筠孝顺,急忙说今后他天天给买,并问咪宝是哪家粥铺做的,咪宝只好哭笑不得地回答:“没事,哥,以后我给妈买。”
  林森柏做饭的手艺确实不错,这点咪宝毫不怀疑,色香俱全,可她平时为了迁就林森柏的胃口,都跟着林森柏在吃那种淡而无味的东西,偶尔加点盐,还不敢当林森柏面,生怕她看见了又会在那儿跳脚喊啥“暴殄天物圣所哀”。中厨又不像其他料理那样有各种调味酱丰富咸味,来来去去,其实靠的就是那把盐。淡得过分的东西,咪宝怎么吃都不对味道,所以她并没有像徐延卿那样热爱林森柏做的食物。
  而林森柏,也从来不搭理咪宝的习惯,饭做出来,她自己盛了就往嘴里扒拉,咪宝爱吃不吃,她才不介意,今天若不是为了老泰水,她绝不会往自己的粥里撒那一倍于平时的盐粒,毕竟从她的角度看来,她的口味才是全天底下最正常,最健康的。
  老伯刻意调过味的粥……是个什么味道呢?
  咪宝很好奇,满心希望锅里还有,可以让她也尝尝徐延卿所说“人间圣品”到底啥滋味,居然能把一个自更年期一始就变得对食物无原则挑三拣四的退休老干部给迷成那样。
  锅盖很紧,咪宝得先卸掉增压阀往锅里负向增压才能把它打开。打开之后,她那满心希望便化作锅里的东西。一摊浓白浑浊的米水。
  无奈,只好等明天借徐延卿名义,求林老伯再做一次,做得多点儿,让自己也假公济私地尝尝。
  “懒不死你。”咪宝又习惯性地拖着疲惫的身子,端着脏锅去洗碗池里找脏碗,可林森柏没吃饭,洗手池里哪儿来脏碗?
  不对劲儿哇……今天居然自己洗碗?
  咪宝左想右想也觉得不可能,于是便摸着下巴,像名侦探磕男一样,对着那口自己最害怕的高压锅仔细研究起来——按理,如果是喝完粥,把凉水灌到锅里去泡着方便清洗,那么,一,以林森柏这种懒人绝不会徒劳地把锅盖盖回去闷着,因为这对她来说无疑意味着多了一道没有利益的工序,亏本生意奸商是不会做的;二,如果灌进去的是凉水,从一开始锅里锅外的温度就是平衡的,那刚才揭锅盖的时候就不应该还需要负增压,所以照常识看来,锅盖是在锅内温度大大高于气温时被盖上的……好你个纯洁善良勇敢的林森柏啊,还学会阳奉阴违了?!
  咪宝快步跨出厨房,走进房里,打开夜灯,站在昏黄的灯光中看着大床上把自己裹成一条虫的林森柏,叫醒她吧?不忍心。不叫醒她吧?自己这口憋得心里软绵绵甜滋滋的恶气又不知该如何发泄,真真两难。
  就在她左右为难,颇具琼瑶气质地打算仰面四十五度深深叹息时,林森柏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揭被,下床,鞋也不穿地跑进洗手间。
  咪宝看着洗手间的门关上,讶异地走到床边,拿起床头柜上的一堆药盒。
  过了好一会儿,林森柏从洗手间出来,熟视无睹地与她擦身而过,游魂般窝回床里。
  “林森柏,起来,去医院。”咪宝揭开蒙在林森柏头上的鹅绒被,立刻听见一种槽牙交磨发出的声音,再一摸林森柏的肩颈,满是湿漉漉的冷汗。
  猛地,咪宝只觉一线裂痕从心口的位置迅速伸展向四肢百骸,疼得她不由皱紧了眉头,捏紧了拳头,缩紧了肩头。
  “不去……”林森柏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身子依旧动也不动地蜷在被窝里,只有当肚子痛极的时候才会全身紧绷地曲一下背。
  “阿乖,”打开灯,咪宝把林森柏的身子掰正过来,看着她疼得面容扭曲,却咬着牙一声不吭的样子,适才心里一堆埋怨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你乖,我们去医院,医生给你打一针就好了,你这样……”她话还没说完,林森柏却又扒着枕头坐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跑进厕所里,趴在洗手池上呕她的胃液和胆汁。
  咪宝走到她身边要去扶她,可她吐得话都没力气好好说了,还在摇头拒绝,“你、你站远点……你在这里,我没心情吐。”
  “你要只是把我当床伴就继续在这种时候给我闹别扭!”咪宝火了,气势汹汹地朝可怜的林森柏吼一嗓子,转身就出了浴室门。
  林森柏难受是难受,脑子却还清醒,咪宝的怒气听说很可怕,很持久,但她从来没对她真的动过气,干干作呕的感觉瞬间消去不少,林森柏按着洗手台面直起腰来,抖着手扯了纸巾擦嘴,踉跄着刚要出门去找咪宝道歉,却与端着杯温水准备给她漱口用的咪宝撞了个满怀。
  “对、对、”林森柏中气不足手脚虚软,在咪宝怀中无力动弹,只能软绵绵地将下巴搁上咪宝的肩,气喘吁吁道:“对不起,”肚子里又是一阵令人两眼发黑的绞痛,她用力揪紧了咪宝背后的制服布料,“我、我只是怕你看、看了恶心……没,没有只把你当、当床伴……”
  “我、我、我爱你的,很爱你,只爱你。”
  林森柏潺潺不定的喘息里尽是胆汁的辛凉味,大概世上,会在这种时候对床伴做深层表白的人,只有她了。因为习惯裸睡,她的身上未着一物,□的身体虚虚贴在咪宝身前,两条腿眼瞧着就要朝地面瘫软下去,可她还在喃喃一如自语:“你别、别生气了,呵……我、看着心疼……”
  “你少恶人先告状!到底谁看谁心疼啊!?”咪宝压低嗓门朝林森柏吼,眼泪却争先恐后地拍上林森柏光洁的肩头。不去管那洒掉的大半杯温水,循着自己心意用力搂紧怀中人,咪宝声音里也染了哭腔,“你为什么要变得那么好?你这样,让我怎么、让我怎么……”
  难以压抑的痛苦很快令她泣不成声,她终究说不出她该说却不想的话。
  “钱隶筠,你是傻的……啊?我、我只是闹肚子而已,呃——”疼疼疼,肚子疼。
  但就算肚子疼得令林森柏又出了一身冷汗,她还是咬着牙,僵硬地在咪宝背上拍了拍,“别哭得像、我快、快死了一样好不好?”
  她保证会注意补水,不会干腹泻而死这种蠢事的,因为那实在是太丢人了,比闹肚子的时候说“我爱你,很爱你,只爱你”还蠢。
  可她不知道咪宝剩下那半句未曾成言的话,将会把她那颗骄傲的心带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119——食——
  八月八日,早十点,汪顾坐在自己的床上捧着时尚杂志发愣。
  她并不是想楞,只是不知道该想什么,可这么一愣,就是一夜,一点儿困的感觉也没有。
  白玉兰的香味那么熟悉,她的世界却陌生得必须从头再认识一遍。黄粱一梦,说的,应当就是这种感觉。幸福,如果这样波澜不惊静若死水的生活就是人们说的幸福,那她很幸福。
  她盲目地拿起枕边电话,接通银行大客户专线,报出账号,按下密码,转到服务专员,“请问我有多少钱?”
  电话那头温和有礼的女声今天来第六次不厌其烦地告诉她,她的户头里有人民币七百九十万,美元一百四十二万,英镑七十七万,欧元一百万整,日元二千八百一十五万……
  “谢谢。”汪顾挂了电话,脑子里却再也没办法像曾经那样噼里啪啦地算账。
  她只知道有钱了,那么多钱,一气儿提出来可以装满一只大纸箱,但她不敢,她怕自己看见那堆钱,又会心痛。她终于也有机会明白,什么叫花钱像自虐。
  邻居家的狗在叫。
  听声音是只小狗,嗷嗷,嗷嗷嗷,声音细得像棉花糖的糖丝。汪顾不自觉地将头转向窗外,这才发现白玉兰树的树荫下已经没有了大熊和汪汪你舔我一口我舔你一口的腻歪影子。
  狗呢?
  汪顾麻木地下床,趿拉着拖鞋,打开房门,再开屋门,走到院子里,望着栓狗绳的空木桩,胸口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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