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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 作者:叁仟ml-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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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的桌子和柜子,重新锁好门。
  106——狗——
  校门外有一个公共汽车站,共有六趟公车会从这儿经过,其中有一辆,能够直达举厢胡同口的公车站。
  现在的端竹,已经不是那个兜里一毛钱也不装的孩子了,学校刚按月发了助学金,红彤彤的一张一百块,毛爷爷的头,像太阳,可端竹想买的那本全科题海修正了端竹心中左倾的个人崇拜,标价99。9元。剩下一毛钱,仅是车票费的十分之一。
  从学校到举厢胡同,路途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四公里,十路车用十分钟可以开抵,十一路车却得花五十分钟。端竹看了一眼公车站,埋着头快步往前走。她必须在晚上六点晚饭时间之前赶回学校,否则今晚她得饿肚子。
  夏天的热风从地面往人脸上吹,啥也吹不干,光吹出一绺绺的热汗,端竹机械地迈着步子,一心想要快些回家。
  突然,一个尖锐的女声绊住了她的脚步,“端竹!哎呀!我总算等到你了!”她抬头一看,整个人顿时像是掉进了爱斯基摩人捕猎用的冰窟窿里。
  来者名叫卜美丽,尖嘴猴腮,眼大无神,头发毛躁发黄,上身穿着镶满亮片的黑色低胸T恤,下身是条粉黄色的百褶短裙,脚登早已过时的恨天高。端竹近来惯了林森柏与咪宝的着装风格,不明她这位不美丽的“后妈”如此不遗余力地糟践自己究竟为的哪般。
  林青霞脸上的法令纹很深,卜美丽脸上的法令纹也很深。
  但法令纹长在林青霞脸上,体现的是一种岁月荏苒留下的风情,而长在卜美丽脸上,体现的则是造物主做饭时的粗心——明明要捏糖三角的,一不小心捏毁了……罢罢罢,别浪费粮食,捏张人脸吧。
  “都长那么高了啊端竹!你爸爸这一年来总说要跟你吃顿饭,没想到今儿个就在这儿遇见你了。”卜美丽揪住端竹的手腕就往路边的树荫下拖,端竹厌恶地甩开她,冷着脸严肃道:“请您别碰我,我自己走。”这女人不但不美丽,也不聪明,前一句说的是“总算等到你”,后一句又来搞巧遇,脑袋莫不是让猪拱过,或是被牛顶过?
  现在的端竹,已经快比咪宝还高了,因为伙食得到翻天覆地的改善,她的四肢不再像文竹杆子,虽然由于脖子细,肩膀窄,看起来还是有些像竹签上顶着的丸子,但此竹签非彼竹签,多少算得上肯德基里叉骨肉相连的粗竹签了。如此这般,她学咪宝样子,环着手往那儿一站,气势上已经压过了矮她半头的卜美丽,所以,她不怕她。
  “我和你爸爸好想你啊,你知不知道?”卜美丽貌似真诚动情地望着端竹,她欺前一步,端竹便后退一步,当她刚沾过屎的苍蝇般肮脏,“我这就给你爸爸打电话,他知道你在一定很高兴。”
  端竹侧过脸去,望着街道上来往行人,计算自己如果跑回校门口需要花多少时间:这里距离学校,约半里地,折二百五十米,正常人正常跑一百米,需要十五秒钟,二百五十米,则是三十七点五秒钟。三十七点五秒之内,只要她不被那个“舅舅”的匕首捅伤,她就安全了,但“舅舅”尚未出现,看样子也不会在二十五秒之内出现,所以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没有必要作出在大街上狂奔的事情来。
  “请您不要自说自话,我对见他并不感兴趣,我要回学校了。”
  咪宝阿姨说,女孩子,就算再讨厌一个人也只能用动作,而不能用言语表达,不然会自贬身价。端竹近来把咪宝奉为偶像,把咪宝说的话当金科玉律一样遵守着,所以她想趁卜美丽打电话的时候与她划清界限,顺便道别。可是就端竹这戒尺脑袋,你就是把她打死,她也想不到卜美丽刚把手机放回裙兜里,她那位“父亲”就不知从哪个下水道的窟窿眼里钻了出来,又是一把扯住她的手,嘴里说着亲热的话,任她如何挣扎也不肯放手。
  端竹急了,一张清纯可人的小脸憋得通红,“您若再不放手,我会喊救命的。”
  “你是我亲生女儿,户口本上我华布举是户主,你连跟我吃顿饭都不肯,你喊救命啊!喊啊!就算警察来了,也只会说你不孝!”华布举笑嘻嘻地从裤兜里拿出那本害林森柏花了五万买通各种关系才弥补了手续缺失的红皮小本,手上劲道半点未松。
  壮年男人的力气终究不是端竹一个未成年小女生能比得了的,端竹可以俯视她那矮胖的父亲,却不能推开他,就在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辆警车急停在五步开外的路边,里面钻出的几个警察叔叔驾轻就熟地翻过非机动车道围栏,团围到她身边,勒令华布举立刻松手。
  华布举不甘心,扬着户口本喊道:“我是她亲爹!亲爹管教女儿,你们警察管得到吗?没哪条法律说当爹的不准抓女儿的手!她还是未成年!她的一切都归我管!她现在是被人拐带啊!她出事了你们负责吗?她…”他说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直到他发现有警车接二连三赶到,甚至连刑侦支队的便衣都来了。
  有个看起来官阶不小的中年警察边拨电话边往这边走,团围在华布举身边的年轻警员纷纷站退,为他让出道儿来。
  “…对,人找到了,你别担心,好的,等你过来。”
  大夏天,中年警察还穿着警察春秋服,看样子是刚从某场重要会面中撤下。他领口露出的白色制服衬衣是警监以上高级警官的标志,肩扛橄榄叶与两颗四角花,二级警监,至少是个副局。站在他身后的有些个警员穿着作训服,看得出,他们此来并非仅是执勤那么简单。
  中年警察笑着挂断电话,看着树荫下三人,眉头一紧,脸色一变,指着华布举还捏在端竹手腕上的手,厉声道:“放开!”
  华布举不举归不举,可他不会不识抬举,被那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警察瞪眼一喝,他的五指便自动自觉地松开去,半秒迟疑也无,“我管教自己女儿碍着谁了…?”他不是个好父亲,所以他不能像个普通的父亲那样挺身站在女儿面前避免女儿见到这样会令普通女孩受惊吓的一幕。
  “机密问题,我们无权解释。”中年警察站到华布举与端竹之间,隔开两人距离,将端竹挡在自己背后。
  端竹也弄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警察叔叔,阿不,伯伯,怎么会想起她这号小人物呢?
  她的肩膀被人从背后轻轻点了点,她警惕地回头去看,没想竟是因一路疾奔而满头大汗狼狈不堪的郝君裔。
  “你、你没事吧?”郝君裔喘着粗气,脸色青里透红,一副快要累厥过去的样子。
  端竹原本不怕的,可看到郝君裔因急喘而起伏的胸膛,突然间害怕起来,她反客为主地扶住郝君裔撑着膝盖的手臂,搀她直起腰来,“我没事,郝老师,你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数日前,郝君裔躺在雪白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情景犹在眼前,端竹担心她会出事。
  郝君裔还在喘气,跑步时没被调节好的呼吸节奏渐渐缓过来,“你没事就好…不然,我要被骂死了…”
  “小裔,你还好吧?”中年警察见她来了,之前的满脸威严化为颇具几分奉承的慈爱,迈步上前,与端竹一起扶住她,温和道:“听说你前段入院,居然把你爸妈都蒙在鼓里,不像话了啊。”
  郝君裔从小行事自我,听他这么说,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只是呵呵一笑,装着傻说:“我是还没来得及通知他们就被医生轰出院了,路上像给二老报丧来着,手机又没电了。”
  “呸呸呸,不吉利,你爸妈还等着你当司长呢。”中年警察连说带动作,当真不顾环境卫生地往地上呸了好几颗唾沫星子。
  华布举和卜美丽被三个穿着作训服的警员隔在那头,看不清这边三人各自表情,却能听见这边正家长里短地聊得开心,等了好半天,他们想要作罢离去,警察们反倒不乐意了,“等着!”这对又贫又贱的夫妻只好唯唯诺诺地等着,全然没有了单独面对端竹时的强硬。
  大约过去十分钟,中年警察与郝君裔的温馨对话终于结束了,郝君裔仰头灌着端竹忍痛割爱买回来的糠师傅矿泉水,绕过三个警员,走到华布举的面前,也不说话,光一气儿喝水。等水喝完,她也舒服了,空瓶子交给跟在她身后的端竹,嘱咐她拿去卖五分钱。
  “你是华端竹的父亲?”郝君裔用手背擦嘴。华布举点头称是。“你的资料我还没拿到,不过听说你是替政府工作的人吧?”
  谁说修剪公共道路两旁九里香和大榕树的市政园林工人就不是“替政府工作的人?”华布举头一次听见别人将自己的工作捧到如此高度,而且还是一个高鼻深目笑颜如花的美丽女人,不由高兴地认同了郝君裔的话,“没错没错,和民警一样,我也是替政府工作的人。”
  “既然是替政府工作的人,你应该知道有很多事情,政府相关机构是有权对公众保密的吧?”郝君裔在学校敢忽悠学生,在外面就敢忽悠流氓,她钱权不缺,就算是被识破了,也没人敢伤她分毫,她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咪宝过来找她算账,若是搞得旧仇未解,又添新恨,那两人可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现在端竹的身份比较敏感,我身为她的老师,也不方便向你解释。不过呢,我相信你身为公职人员的自觉会令你有很好的保密觉悟和疏离意识,毕竟…”她佯作为难的样子,用长寿小辫末梢的黑水晶摩挲自己下巴,直到华布举耐不住性子地问她毕竟什么,她才假模假式地叹气道:“毕竟知道得太多了,容易惹祸上身。总之呢,今后你和你的家人都请远离华端竹,今天罗局长可以保护你,下回,换安全局的人来,你可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有句广告怎么说的来着?学厨师到新东方,学鬼扯找郝君裔?唉,记不清了,反正,以不明真相的群众多年来上当受骗的经验,前半句对不对不好说,后半句,综合郝君裔的家世,那一准是板上钉钉的,毋庸,那个置疑呀…
  107——苟——
  转眼到了建军节,佳景学校的补习课程结束,师生们总算松一口气。晨早,郝君裔站在宿舍顶楼的走廊上,看林森柏和咪宝把端竹接回家后,洗澡换身衣服,检查完浴室的水阀,拉下教师寝室的电闸,锁起门来,慢悠悠地下楼,逛校园,出校门,坐在路边的咖啡馆里玩沙冰。
  “老大,你在哪儿呢?”郝君袭把车摆到路边,透过无色车窗朝校门口方向瞧,“你不在校门口哇。啊?右边?”她转头向右,隔着两层玻璃,见到了坐在咖啡馆落地窗旁,举着勺子,看着她,笑笑往嘴里送沙冰的郝君裔,“我停车,替我点个芒果沙冰,多点奶油和炼乳!”
  郝家人这一代的三个孩子相当团结,感情也很深厚。
  老大郝君裔在省委党校里挂着虚职,有空时做做调查,接接科研论题,只等“服刑”期满便能以优秀青年党务干部身份正式跻身主流政坛;老二郝君承博士毕业后一直在盛昌当首席执行,最近他觉得盛昌有老幺忙和就足够了,自己便开溜到某知名国企里去给人当董事局秘书,明面上是接受父亲意见深入基层体验生活,其实端的还是颗探门望风的心;三人中,就数老幺郝君袭最可怜,顶头姊兄都觉得她能够决策执行两手抓两手硬,便把公司整个推给了她,害她天生的□性子无处体现,这段禁欲禁得快要憋出内伤来。
  “老大,今天无论如何你也得跟我回公司,你大隐了,老二小隐了,我心里不平衡。凭什么只有我在累死累活替你们这些大股东赚钱,我也要放假!”郝君袭一屁股坐到郝君裔对面的单人沙发里,姐妹两个都在歪着头看对方,长得四分像,表情十分像。
  郝君袭指了指桌上的芒果沙冰,摸着辫尾的黑水晶,“先吃东西吧,我听说你新女友管你管很严,烟酒辛辣生冷油腻一律不准你碰,不馋?”
  “馋啊,怎么不馋?她连我茶泡得稍微浓点儿都要管,看起来是个熊T,心思倒比咱老娘还细,早上我起床的时候眼角挂颗眼屎,她立马给上升到肝火旺的高度去,非把我的早咖啡换成夏桑菊,气得我…”吃冰吃冰…郝君袭挖起一大勺冰沙放进嘴里,抿抿吞掉,再来一勺,没举勺子的手则探到身后,从手袋中摸出一个文件袋,丢到小小的橡胶木圆桌上,“你的,好像老伯也在走指定监护人程序,不过她对这种事历来不很上心,你动作快一点就行了。”
  郝君裔取过文件袋,抽出文件逐页翻阅,平时一目三行的效率专家,这会儿连犄角旮旯里的备注都得细细琢磨。
  “我是端竹的班主任,我可以一直带她的班直到高考结束,选定监护人的话,老师比起个完全不沾亲带故且还有利益冲突的人,优势还是很明显的,我只需要证明她的法定监护人不适合履行监护职责就万事大吉。”
  自从上次端竹出事以后,郝君裔霍然发现自己还是蛮喜欢这个学生的。且不说有咪宝那层关系在,就冲端竹这孩子谦虚有礼善良知足的好品行,放眼当下浮躁的社会,实在难有出其右者,她身为老师,担负着保护咱们祖国花骨朵的责任,哪儿能袖手旁观任凭林森柏个三观不正的愤青加奸商把纯得像没刷沾料的墨鱼丸一样白的小朋友给荼毒了去。
  郝君袭对贡丸墨鱼丸虾丸统统不感兴趣,她现在想的只是让自己放几天假,回家好好收拾那只东管西管婆婆妈妈的熊T,“你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所以,我不替你操心了,总之你要有空就陪我回公司吧,丰合在B城的分公司宣布成立,下午有个茶话会,所有大头都在邀请之列,你搞搞清楚,你才是盛昌的董事局主席,再推给我,你可就不够义气了。”
  ……
  中午,郝君裔万般无奈地与郝君袭一块儿回了家,与父母打过招呼,例行公事地嘘寒问暖一番,吃过午饭,她便打着哈欠回了自己的房间,草草冲个凉,倒头就睡。
  下午三点,她独自坐上盛昌的礼宾车,去往市中心区的一个大型写字楼群,路上,又睡了一觉。
  业内众所周知,丰合在B城的分公司不过是个壳子而已,说明白点儿就是有钱没人。
  短期之内,任何在B城的地产项目,他们都只能通过与其它地产公司的合作来实现,说得浅些,那就是间投资公司,只不过投资的方向比较单一罢了。如此这般,它会在公司成立一始便举办茶话会这种业内含见的社交活动,便不是难以理解的行为而是必经途径了,郝君裔理解,于是她来了,因为她想看看丰合地产到底财大气粗成什么样子,竟胆敢在它还没于B城站稳脚跟的现在,特别是业内被金狮搅成一滩浑水的现在,搞这种1V4的事情。
  “董事长,到了。”司机降下车厢隔断,唤醒郝君裔。
  郝君裔揉揉眼睛,往车前窗看,只见前面停着一辆熟悉的S80,溜一眼车牌,果真是咪宝的车。
  林森柏从车上下来,穿得一身高球装,样子蛮休闲的,但知情人都晓得,林森柏是正二八经的击打盲,凡是相关击打的球类运动,如高球,桌球,羽毛球,棒球,乒乓球,网球…她通通不在行,据B城网球俱乐部某知名球童说,她曾经在一次练习中,开拍便把球打飞到对面的围栏外,她看一眼,摇摇头,认命地放下球拍,到赛场边晒太阳去了。一上午无论教练怎么劝她也只肯做无球练习,到最后,她的姿势已经连得像莎拉波娃一样标志美好,可一上球,照飞不误。至于高球…嗯,至今没有人见过她出现在任何一个高尔夫球场。
  和往常一样,咪宝把她放下后就把车开走了,瞧她踩着防滑地毯打晃,满脸困困晕晕,还拿湿巾擦脸提神的样子,郝君裔深有感触,深表同情。恻隐之心一起,她也不等车子停进迎客门廊,便抬手推门下车,“林董!”
  林森柏闻声回头,目光迷离地看着她,继续机械地向前走,“郝董…”咣!脑袋撞到旋转门上。
  “哎呀呀,我叫你就是怕你撞门呀,这门我原先也撞过,也是犯困的时候撞的。”郝君裔偷笑着快步上前,刚想去扶正弓着腰,咬着牙,揉着脑门子的林森柏,一个纤丽的人影已经抢先一步搀住林森柏的手臂,边替她揉头,边向郝君裔致歉,“郝董,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让您看笑话了。”
  郝君裔莫名其妙地瞅一眼林森柏,随即呵呵干笑着回答“人影”的话:“哪里哪里,莫小姐严重了,林董受伤,我也有责任。”
  这真是奇了怪了,林森柏不是公然把咪宝扶正了么?
  上回她携咪宝出席私人名下的产权酒店剪彩仪式,又是牵手又是露红斑狼疮的,难道还有假?这会儿怎么又勾搭上莫茗梓了?莫非林森柏是舜帝附体,打算娥皇女英连妻带媵?
  可瞧林森柏的样子也不像啊,你看她那小细胳膊在莫茗梓手里挣啊挣,脑袋在莫茗梓掌下躲啊躲,估计心里已经把天皇老子土地爷都喊了一遍,就差一把推开莫茗梓逃之夭夭了。
  那…她俩,不对,那莫茗梓这到底唱的哪一出?玩倒贴还有瘾是怎么着?
  啥叫“让您看笑话了”?这女人是不是精神或心理有毛病?
  “莫小姐,我没事的,您要也没啥事儿,就先请进去吧,今天您是主角,别耽误了正事。”林森柏泪眼婆娑地低着头,身子一个劲儿往郝君裔这边撤,郝君裔碍着咪宝的脸面,也不好意思见死不救,只得赶紧搀住林森柏,朝莫茗梓笑道:“是啊,莫小姐,林董交给我照顾就可以了,您快进去吧。”
  莫茗梓也不怯,全像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般,对林森柏和郝君裔欠了欠身子,“好的,那林董就拜托郝董照顾了,我还得接待几位客人,少陪一下。”说完,她转身离去,只留林森柏和郝君裔站在旋转门前大眼瞪小眼。
  “喂,我说,咪宝知道你跟她的事吗?”郝君裔放开林森柏,明知故问。
  “可我跟她什么事情也没有啊!”林森柏在工作上磨价钱抠质量时的耐性好得让人牙痒痒,可面对感情,特别是清誉问题时,她毛躁得像个初涉情场的小女生,按她的话说,这叫宁为战亡鬼,不当冤死魂,只要不受冤枉,你就是骂得再恨,她也只当你在夸她,“莫茗梓对你也这样吧?快告诉我,她不光对我一个这样,她对你、对君袭也这样,她对人人都这样!”
  郝君裔皱起眉头,撇嘴,抬头向天思索好一会儿,这才认真回答:“没有,她对我挺正常的,就是普通的公务关系,至于她对君袭有没有企图,我就不得而知了,你问君袭去。”她撒谎撒了半辈子,难得说句真话,更难得这次说真话的时候她没有任何的不适感,反倒觉得浑身舒爽,而这,恰恰是她以往鬼扯完后的正常感觉。
  听郝君裔这么一说,林森柏愈觉得前途无光了。她本还能用“莫茗梓是淫娃荡妇,包准见一个勾一个”这种借口来麻痹自己,令自己不要将人性想得太过深奥,可同样的问题,她也问过比她更显受形的师烨裳,师烨裳的答案是:“莫明子是什么?能吃吗?好吃吗?和决明子一样吗?”现在再加上个郝君裔…她真想学泼妇骂街惯用的那招,坐在路边拍着大腿喊,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前几天钱隶筠还因为她半夜给我打电话而酸了我足有两分钟呢,今儿个这场面,好在是钱隶筠不在哇,要是她在,我今晚上就直接住宾馆得了,省得听她阴阳怪气的美女来美女去…”林森柏哭丧着个脸,不像是要出席茶话会,反倒像要去参加遗体告别仪式。
  “才两分钟?!”郝君裔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双臂抱胸盯着林森柏。
  林森柏被她盯得浑身发毛,一时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了,只管去挠自己后脑勺:“干嘛?你还嫌两分钟不够长啊?”
  郝君裔半脸苦笑半脸苦楚地摇头:“她以前酸我至少酸两星期。”
  林森柏一愣,抿起嘴来不说话了。
  108——南——
  丰合发出的请帖中,所谓之茶话会,并不是像新闻联播里播的那样,一大堆领导围坐在铺着白色桌布,中心摆着大花篮,花篮旁边布有几碟茶点的圆桌前,每人面前放一个带耳的白瓷茶杯,大家慈眉善目把茶言欢的茶话会。
  茶话会的地点被安排在中心商贸区的一家五星酒店里,说得确切些,是被安排在酒店大堂边的红酒吧里。
  正常的红酒吧和雪茄吧,为了保持应有气氛,也为了保持摆放在外供参观挑选的货物品质,不会把灯光设计得饱满。除了能让店面内部达到应有的灯光效果,一般采取一桌一灯,或一座一灯的照明方式,窗墙的窗帘一天二十四小时紧闭,除非夜里有客人要求看夜景才会被拉开。
  茶话会邀请的客人不多,总共也就七位,百文两个席位是空缺的,因为文旧颜和霍岂萧同时称病。本就宽松的八人座席少了两个位置,一下显得稀落,这点,并不由于标配座位是宽达一点五米的单人沙发而有所改变。
  林森柏挑的是远离主座席的位置,她害怕莫茗梓在大庭广众之下又对她做出类似性骚扰的行为。郝君裔坐在林森柏对面,桌面上的酒换了一种又一种,看得出她纯粹来度假喝酒的,对莫茗梓提出的合作意向,她是一点儿兴趣也无。
  金狮的师烨裳和师宇翰都没到场,应帖的是金狮的首席执行和资产结构规划专员——对这些本地豪富来讲,外来投资者想要在自己的地盘上分一杯羹,不是不行,但绝对不会是通过面谈这种和平的形式达到。
  今天,林森柏亲自来,是因在黄山游玩时欠了莫茗梓一份人情,郝君裔亲自来,则是因实在闲得无聊了。金狮与丰合的合作,不过是为打进黄山市的地产圈做个试探,合作项目小得连师宇翰都不好意思把它摊上台面,而百文在商场上态度一贯嚣张,它有的是钱,只愁怎么把钱合理有效地花出去。融资?不必要。
  是以在座没有一个是真心来谈生意的,气氛当然会相当古怪。
  不过,会间有段时间宾主气氛相当融洽,只可惜融洽得有些不对地方,或者说,没如主人所愿:红酒吧的经理向莫茗梓推荐一款八二年的红酒,在座唯一一个中介商说这款酒不错,可以尝尝,莫茗梓便让侍者拿来两瓶,打开后确实物有所值,一桌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红酒,幸亏莫茗梓在地产业摸爬滚打近十年,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在座诸君揣着的心思,于是顺势将讨论中心由合作意向改为“接受业内同仁对丰合地产B城分公司成立的祝福与期待”,这才免了所有人的尴尬。
  趁地产中介商拉着莫茗梓聊天,金狮两位职员趴着沙发副手互咬耳朵之际,郝君裔低声提醒一下午都只是坐在那儿,魂不守舍,不发一言的林森柏:“林董,你手机在振。”
  林森柏唔一声,左手撑住下巴,右手兴致缺缺地接起手机,“嗯?啥?!我马上过去。”挂了电话,林森柏立马起身朝席间道:“不好意思各位,我家里有点急事,必须马上赶回去,扫了各位雅兴实在对不起,改天我做东,请各位一定给林某这个面子。少陪了。”说完,她不等列席同行回应,快步走出酒店,在酒店门口拦了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
  咪宝坐在医院手术室门外的简易排椅上,咬着下唇闭着眼。
  她的母亲坐在她身旁低声啜泣,她的哥哥搂着母亲,轻言细语地小心安慰。
  林森柏赶到时,手术进行灯正好熄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戴着氧气面罩躺在病床上被护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林森柏听见医生对咪宝的妈妈说,这次病人之所以能抢救过来,全赖送诊及时,往后的一年是高危期,复发几率高达百分之五十,必须密切观察,慎重对待。
  咪宝的妈妈和哥哥随病人去往ICU,留下愣愣坐在椅子上的咪宝,和慢慢走到咪宝身前的林森柏。林森柏在咪宝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也不说什么只是陪她坐着,直到从窗口透进的橙色阳光,跟随时间的流逝,慢慢从正东六十度夹角,变为正东三十度夹角。
  “想哭就哭好了…没人笑话你…”林森柏支支吾吾。
  咪宝突然猛咬住牙关,紧紧抿起双唇,用力闭合双眼,两手合十捂在鼻前食指紧压着眼角泪腺。
  无奈,泪水还是不知从何处翻涌出来,顺着她的指缝蜿蜒至手臂,再从手肘尖端晃荡着掉落浅蓝色的压胶地面。
  林森柏鞠着身子平视咪宝,小心翼翼问:“要不要肩膀借你靠一靠?”
  “嗯…”咪宝回答。
  咪宝的父亲早年患有风湿性心脏病,曾经有过一次轻微缺血性中风,这次入院是因为高血压外加情绪过分激动引起的二次中风。
  众所周知,二次中风是极为危险的,特别对一个六十二岁且患有先天性心脏二尖瓣狭窄同时患有高血压的老人而言。好在他这次颅脑损伤部位并不至于立刻致死,经过颅脑钻孔减压后尚有几年阳寿可图,但随时活在危险中确实称不上什么幸运的事情,特别是对这样一个“固执”的老人家来说。
  提起咪宝父亲的固执,就必定得牵扯出一个已经被众多文坛大手写臭写滥的题材,题材名曰“上山下乡”,于是下面的文字,本可以另起一篇短文,短文名曰《我与历史,不得不说的故事》,说得浅显些或可以起名为《那年代,我与家人二三事》,但由于篇幅有限,群众耐心有限,笔者写作功力有限,什么什么都有限,笔者为自身性命安全着想,只于本文内草草一提,顺便挖一挖如今拥有御姐身御姐心的咪宝同志,那个颇为悲惨的童年——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期,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同志说:我们花了三百亿,买了三个不满意“知青不满意,家长不满意,农民也不满意”。自此,由一九六八年毛主席一句“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城里的人,把知识青年送到农村去,来一个动员。农村的同志也应当欢迎他们去”引起的,为期十年的上山下乡运动宣告结束,知识青年陆续返城。
  咪宝的妈妈,是幸运的第一批返城知青,却也是不幸的第一批下乡青年。一九七二年,下乡四年后,她仍看不见任何能够回城的希望,时年二十五岁的她知道再熬下去只会荒芜了自己,只得答应一个根正苗红,勤劳肯干,看起来模样也不寒碜的青年农家子弟的炽烈追求,结婚生子。
  一九七三年,咪宝的哥哥哇哇坠地,一九七五年,咪宝也看见了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咪宝的妈妈在未下乡时,是位年轻的高中语文教师,她为咪宝和咪宝的哥哥取了同名“钱隶筠”,只不过咪宝哥哥的“筠”从“均”音,而咪宝的“筠”从“匀”音,如此,两兄妹的名字,读法合成“均匀”,但写法一样。
  咪宝三岁快半,上身穿着小棉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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