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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 作者:叁仟ml-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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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烨裳以为她话没说完,还等着听下文呢,可她就这样把头撇向窗外,再不说话了。
  “我什么?”
  “就是你。我现在不求财,不求权,就想要你。反正说谎一定会被你揭穿,然后拿出来笑,我不如就告诉你好了。”汪顾看着窗外,心跳如擂鼓。
  师烨裳沉静半晌,摇摇头,轻笑道:“汪顾,你喝多了,早点睡吧,明天没什么事,等你睡醒,有心情的话,咱们可以去打球。”说着,她从椅间站起,毫不犹豫举步要走。
  汪顾从未有过那么敏感地竟能听出他人话中的违心,在落地玻璃上看到那个意欲逃离的身影,她猛回过头,一把抓住师烨裳左手,站起身,一步逼向师烨裳,语气是礼貌的,遣词却是冲动的,“你是为了张蕴兮才不接受治疗的吧?你想到天国陪她对吗?”
  师烨裳闻言一愣,很快回答:“汪小姐,这与你没有关系,”她知道自己有伤的左臂挣不过酒醉的汪顾,只好冷起脸,看向植绒图案的地毯,“我没有必要向你解释我的私生活。”
  “哦…”
  汪顾即使喝多了,也知道她肯定又会用这样的方式撇清关系。和她受伤时一样,放假,劝告,安排假期,唯独不愿现出伤处。
  她送她回家,她可以不多想,她送她车酒,她可以不多想,甚至她吻过她,她也可以不多想,但她在那之后为她做的一切,令她就算再不想想,也不能不去想。
  她不是傻子,她也不是傻子。
  “你确实没必要。你连你自己的命都可以‘没必要’,对你来说,根本没有什么是必要的了。”汪顾怕她疼,稍微放松手上力道,但一松,她就开始挣扎着要逃开,无奈之下,汪顾只好又捏紧了她的手腕,“张蕴兮是那天被你气得中风的老爷子的女儿吧?你是故意的,对吧?你也知道这次伤你的人是谁吧?你对张蕴兮究竟是爱是恨,以至于你要在她死后把她的家人收拾…”
  不等汪顾说完,师烨裳退离一步,右手抓住汪顾扣在自己左腕上的五指,半醉的声音已有些发颤,“汪顾,张蕴兮已经死了,请你尊重死者安息的权利,不要再提起她。”
  “难道你不会提起她?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要每年都把她那副画拿出来拍卖?你敢说有一刻忘记过她?要是你能忘了她,你为什么不接受手术?”汪顾指着师烨裳左手腕上的玳瑁环,逼供般瞪着师烨裳愈显苍白的脸,质问道:“你的父母,席小姐,乃至李孝培,就连我在内,每一个人都希望你好好活着,为什么你做不到?”
  师烨裳根本没想到汪顾会知晓自己的病情,仓皇之中,除了公事用语,她再说不出别的什么不会让自己后悔的话来。眼前的汪顾,表情很严肃,严肃得眼眶发红,眼里甚至噙着泪,她看似并没有醉到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她只是醉得做出了她平时不愿或不敢做的事情。
  “汪顾,你真的该睡了,你已经问了你的上司很多你不该问的问题,迫于你是文小姐指名的副总经理,我不敢说我会炒了你,但你就不怕日后我给你穿小鞋?”这是最后一个能威胁到汪顾的杀手锏,也是师烨裳最不想用的制压方式。
  可此时,汪顾饭间喝的酒与刚才喝的酒刚好冲到一块儿,有这么几分钟她是回光返照般的清醒,顾着师烨裳的伤口,像是放开了手,但师烨裳没有在这几分钟里逃离她绝对是个错误,短短两百秒内,酒性上头,听师烨裳更是理智到言不由衷的话,她干脆也不矜持了,拽住师烨裳的手就将她的身子往自己怀里带,“算了,你要炒就炒吧,我现在看你的命比钱重,前段时间联合和鼎新贸易都打过电话来问我有没有兴趣跳槽…”
  “不行!”师烨裳猛一下扯住汪顾腰侧的衣料,嘴上是在命令,言语里却只有担心,汗珠从她额间滑落,掠过削直的鼻梁遁入唇角,“你可以跳槽,但联合和鼎新不行!”
  她说得很认真,但这种认真不适合出现在她的脸上。
  汪顾在那一瞬发现,有种严肃认真会让人直觉地联想到撒娇耍赖,而她也真没想到自己跳槽这件事能够这么严重地刺激到师烨裳。
  “为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没有理由。”
  这下,更像撒娇耍赖了,确切地说,口气是撒娇,实质是耍赖。
  汪顾忘了自己刚才还在声泪俱下地劝说师烨裳接受治疗,收起原本略带悲伤的脸色,暧昧地环臂搂住师烨裳的细腰,将她牢牢锁在自己怀中,反客为主道:“你想用什么约束我?如果是违约金,他们两家都答应代我赔付。”
  “你!”
  师烨裳急了,她有一万个不得已的理由必须阻止汪顾跳槽,其中却没有一个能够在当前坦然告诉汪顾,如果汪顾决意跳槽,一纸辞呈,一笔违约金,离职手续几天就能办下来,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一时间,她推开她也不是,抓紧她也不是,左右两难之外,由于酒精的刺激,头疼得像快要裂开,两腿虚软,鞋子犹若踏在云上,身子也开始发抖。
  “说吧,要什么你才肯留下来,好车,好房,好酒,高薪,高福利,只要你说得出来,我就给得起。”她必须在晕倒之前,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人一旦有了弱点便会轻易受制于人,就像现在的师烨裳。剥掉云淡风轻枉计尘世的伪装,一个活生生的师烨裳。入醉的汪顾没发现师烨裳的汗水已经从濡湿的袖口中不断滑下掌侧,她只看见师烨裳像小猫一样喵喵叫着几乎就要对她敞开那片戒备森严的心境,乘胜追击乃兵家常事,何况是师烨裳教会了她各种诡诈的处事伎俩,现在,她将这些用回师烨裳身上,应该也不算过分,“我只要你。我不管这样做是不是会显得很自私,但你也自私得想要抛开所有人独自去往天国了,相形之下,我的自私给你的自私提鞋都不配。”
  师烨裳此时已被疼痛折磨得浑身发冷,她耗尽所有力气做了挣扎,但还是逃不出汪顾的桎梏,眼前逐渐浮现的大面积灰色光斑令她理智告罄,从死咬的牙关中挤出一句磕磕绊绊的话,逃不开,她唯有尽力不让自己倒向汪顾。
  “汪顾,无论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底线是我不与你同居,不与你做爱,如果你不答应,那我唯有放弃。”
  73——眉——
  快到五一,小朋友们自然是最开心的一群,五一有七天假,作业两天就能写完,剩下的五天,可以鹤舞白沙我心飞翔。
  但无论五一再怎么近,没来就是没来,连上七天课,也是个极其痛苦的过程。而这点,在端竹的同班同桌外加同床罗丫丫同学身上表现得更为明显,她从四月二十七日晚上开始就陷入了躁狂,到四月二十八日晚自习时还没能平复,端竹怕她晚上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便劝她喝点甜牛奶,应该会好些。当然,这种知识,不是从书本,而是从林森柏那儿学来的。
  端竹听说,罗丫丫的家庭背景,放眼整间学校,没人比得上。今天同学A说罗丫丫家里高官无数权比金坚,明天同学B又说罗丫丫家里富得快赶上阿拉伯油王,就算把PSP当砖头用,也能盖出栋帝国大厦来。
  这半年,端竹因为看了很多杂志,报纸,多少也知道些事儿了。她晓得在我国,由于历史环境制约,有权的永远比有钱的高半头,所以高官的意思和土皇帝差不多,如果素养再差些,那就等于是土匪。然后,她还知道阿拉伯产油,给马桶挖流水坑时一不小心就会挖毁掉,痛心疾首地看着好容易挖出的坑里喷出石油,接过政府给的一大笔钱,转过头还要为在哪儿摆马桶好而发愁。
  可至于PSP,端竹不晓得它能做什么用。
  好像能当电视看?又好像不能,毕竟她从没在罗丫丫的PSP屏幕上看见新闻联播和脑白金广告,所以,那应该不是个电视。好像是个游戏机?又好像不是,因为她没在罗丫丫的PSP屏幕上看见俄罗斯方块和打飞机,所以,那应该不是个游戏机。
  那么,PSP究竟是个啥?
  功能多到可以用来盖房子,肯定是好东西。
  “我怕胖,所以不大喝甜的东西,”罗丫丫在晚自习上,通常是写十分钟作业,看五十分钟漫画,从来没有人能打断她意淫漫画书中情节,但端竹除外,“可既然是你说,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喝一点好了,省的晚上吵你睡觉。”如此委曲求全只因她罗丫丫乃是外貌协会大中华区B城分会佳景学校分理处的一把手,从来眼里只有美女帅哥,对不美型的人类实施无差别屏蔽,端竹长得不错,学校里论相貌,除了高三那个校花,就该轮到端竹了,所以她为了端竹的睡眠和美貌着想,喝点会令自己发胖的东西,也算是牺牲自己,为外貌协会的广大同仁做表率吧。
  “你已经很瘦了,再瘦下去会影响学习的。”端竹手里的圆珠笔像酒捣子一样翻浆滚浪,各科作业已经写得差不多,只差明天班主任来布置数学作业,人生就圆满了。
  罗丫丫很佩服端竹刻苦学习的精神,什么都能跟听课扯到一块去,瞥眼看着端竹的侧脸,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啊,还是放松一点不会死的,老绷得像根弦…”
  突然,有只冰凉的手拍了拍她的肩,她回过头,只看见班主任老师的笑脸,“郝老师…”
  “罗丫丫,晚自习看漫画,听耳机,”郝君裔从她发间拧出一条大头黑线,笑意不改,“五一就开家长会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好呢?”
  佳景学校每年的家长会都诡异地放在五一劳动节这天开,老师们五一不得休息就罢了,连累得一群家长也跟着受罪。就这,校方还振振有词呢,说什么这年头独生子女多,娃娃的事情比天大,让家长旷工来参加家长会不好,还是选个假期,时间充裕,咱开它一天会,家长还有六天时间和孩子沟通。
  其实只要不是个缺心眼都能看出来,校长是想靠家长会好好与有权有势的家长们勾搭一下,又怕平常的周六日高官大富加班加点忙着升官发财,召唤不全,唯有出此下策。
  “我爸妈说把我交给你,他们放心,五一他们要陪几个政常家属度假,还让我转告你呢。”罗丫丫满不在乎地说,手里漫画还在哗啦啦翻页,嚣张得像只八条腿的小螃蟹。
  端竹正好做完作业,当着班主任的面,她也不好偷看那些林森柏送的百科全书,只好从桌膛里掏出初三立体几何实验读本,盯着上面关于长宽高点线面的说明,装模作样地拿笔在行间钩钩画画。
  班主任对罗丫丫的回答似乎早有准备,伸手捏住罗丫丫的鼻子,不轻不重地左右摇了摇,“家长会让你的家教督导过来,我要重新安排你的课表,答应点头,拒绝摇头。”罗丫丫本来就嫌自己鼻子太高,被她这么一捏,想喊又怕丢面子,只好点头答应。
  鼻子逃过魔爪后,罗丫丫指着班主任鼻子黯声吼:“郝君裔!再捏我鼻子当心明天我在你饭里下毒!”
  端竹和罗丫丫因为个子比较高,所以坐在教室后门边,郝君裔走后门走惯了,上课,巡查都喜欢走后门,每天路过罗丫丫和端竹时,总不免要交代些有的没的,有了她们,全班都能在晚自习上肆无忌惮地看漫画,因为他们有罗丫丫和端竹当警报器,班主任一来,不是给端竹讲题就是揪罗丫丫小辫子,总之肯定会有点儿动静,不像别的老师那样,踮着猫步就来了,走到身边冷不丁把你藏在桌面下正看着的漫画小说一抽,转头就给你记个违纪。
  “华端竹今天怎么看起课本来了?不背牛津大词典?”
  郝君裔折磨完罗丫丫便调转枪头向端竹,深邃双眸盯得端竹脸上发热。
  “词典在宿舍,忘带了。”端竹将声音压得很低,生性腼腆的她可不敢像罗丫丫那样吼老师。
  郝君裔拿起自己放在罗丫丫桌上的一堆书本纸张,通通侧立起来,眯着眼在侧封上找了一圈,很快抽出一本绿皮书,“给你,看这个有趣点,有不懂的拿来找我。”
  端竹一瞧,居然是自己前段时间想看,但林森柏说她现在看这个还太早,让她先抽时间把高中知识吃透,所以硬是没准她看的高等数学课本。
  ……
  隔天中午放学,罗丫丫塞给端竹一张教师专用的饭卡,让端竹帮个忙,给班主任大人打好饭送她寝室去。端竹知道罗丫丫每天在食堂吃完午餐都得替郝君裔带饭,如果她有事,就会拜托其他女同学办这事儿,否则班主任大人保准得饿着肚子上下午的课。这天碰巧罗丫丫要参加社团活动,端竹心想反正自己饭后也没事可干,便一口答应了她。
  1058房,是这儿了。
  端竹端着食堂的饭盘,没闲手敲门,只好用鞋尖轻轻去撞那又薄又空的劣质门板,没想到门是没上锁的,她鞋尖刚碰上去,门页就吱呀退开,一股寒气朝她迎面扑来,冻得她一个哆嗦,退了半步。
  郝君裔上午没课,样子看起来像是刚起床,身上还穿着黑白相间的半袖纯棉趴趴熊睡衣,两腿交叠,光着的两只脚高高架在书桌上,书本摊在腿间,样子相当有辱斯文。她听见门开的声音,也不抬头,只是将原本摊在书页上的手朝门口方向指了指,“罗丫丫同学,麻烦你关门。”
  端竹听话地缩着脖子走进屋内,用脚尖把门带上,静静去到郝君裔身边,“郝老师,您的午饭。”
  “诶?是你啊?”郝君裔像是吃了一惊,连忙把脚从桌上撤下,合起书,有些窘迫地笑着望向端竹,“不好意思,我这个当老师的太不注意形象了。”
  端竹放下餐盘,冲郝君裔摇摇手,“没关系,郝老师,是我打搅了您休息。”
  餐盘里是学校提供的标准教师餐,四菜一汤,加一碗米饭。因为罗丫丫只交代了要等郝君裔吃完把餐盘送回食堂,没交代郝君裔喜欢吃什么,所以端竹自作主张地替郝君裔点了些适合夏天吃的菜,清炒丝瓜,洋葱爆羊肉,蒸鸡中翅和蟹黄豆腐,汤是例汤,西湖牛肉羹,没得选。
  还是初夏,房间里已经开了空调,郝君裔招呼端竹在床上坐下,打开电视,让她稍微等一会儿,自己很快就吃完。
  “真是的,本来让丫头干的事,没想到她跑去麻烦你,早知道这样,我应该叫外卖的。”郝君裔的用餐速度真的很快,端竹刚看了一则新闻,她已经吃掉小半碗饭,说话时,筷子正朝鸡翅而去。
  端竹看着她吃饭的样子,脸上莫名其妙又是一阵烫,心跳砰砰作响,一开口,声若蚊讷:“我午后没什么事,就算天天给您送饭,也没关系的。”
  “唉,不一样的,罗丫丫是我伯父的外孙女儿,我使唤她是给她机会尊老爱幼,”郝君裔用筷子从嘴里夹出两根被她吮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难为她两个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塞着饭,还能把话讲清楚,“可我要使唤你的话,就有点儿仗着老师身份欺负学生的意思了。”
  冷气的出风口正对她坐着的位置,冷风鼓一阵,她那根从脑后绕到肩上的长命小辫儿便一阵猛晃,黑色的水晶发坠垂在满是趴趴熊的半袖睡衣领口,看起来突兀得可笑。
  “老师为什么不去食堂吃饭呢?”
  端竹印象中,她好像从没在教室以外的地方看见过郝君裔,别的老师饭点时都喜欢在饭堂特别划出的教师区域扎堆用餐,她吃饭时见过几乎所有科任老师,独独不见郝君裔。
  好老师含着饭朝好学生皱了个鬼脸,漂亮的五官全挤到一起去,像个狗不理包子,“因为老师懒啊。”
  74——来——
  五一之前,林森柏也很忙。
  小暴发户每天要对着礼单研究好半天,上到市委书记,下到区长,一个都不能放过,有些送少了,有些送多了,有些去年送的多,今年要送更多,有些去年送得就少,今年根本不用送了。她左一笔,右一笔划向退休老干部的名字,心里感慨着人走茶凉,手上倒一点儿倒不软。
  “几点了?”她抬头问向给她送茶的小秘书。
  小秘书答凌晨两点半了,林森柏问她怎么还不回家,小秘书说想陪着她。林森柏个神经比电缆粗的,听到这话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反倒觉得有个人陪自己加班还不要工资挺好的,于是变本加厉地奴役小姑娘替她整理礼单,自己打开窗户,站窗边喝茶醒脑去了。
  她表白之后的日子,过得很之前没什么两样,照旧是白天上班夜里上床,咪宝对她和从前一样细致入微,她对咪宝和从前一样缺心少肺,她的表白到头换来咪宝两个响当当的大字:肉麻,气得她差点没冲上去把那嘴欠的寿星胖揍一顿。
  还好意思说我没情调。
  林森柏对着漆黑的落地玻璃瘪嘴,这才发现双层玻璃的外侧已挂满了细碎的水珠。
  倾斜在霓虹灯前的雨幕稠密却清透,幕布随灯光变色,每颗小光珠投射出的光环被雨水放大数十倍,曚昽之下,斑斓彩晕艳丽也矜持。
  “小苏,你开车来的吗?”
  林森柏喝完茶还赖在窗前,望向楼底的眼神也不知是由于困极而飘忽,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苏喻卿坐在林森柏的位子上,边用铅笔圈出被林森柏划去的名字,边点头回答:“是的,林小姐。”
  自打林森柏进入地产业,她的首席秘书就从没换过,一直是这个漂亮得好像再过二十年看起来也是十八岁的苏喻卿。很多时候,林森柏想不明白,为什么从国内顶尖高校毕业的苏喻卿会甘心屈就于秘书这么个听起来挺暧昧,说出去不光鲜的职位上,且一窝就是六七年,就算期间林森柏建议她去最有发展前途的营销部任职,她也二话不说地拒绝掉,古怪得不像个出自中文系的才女,反而像考古系偷跑出来的恐龙化石。
  楼下,一辆银白色的轿车冒着雨,亮着耀眼的疝气灯从楼区外拐进大厦透明的门廊内,停稳,没按喇叭,也没熄火,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停着,林森柏看了,心里连骂“愚不可及”,两脚已朝办公室大门方向去,“那我就不送你了,你走时记得关灯,锁门,明天你睡到自然醒吧,不急着上班的,反正我也不会很早。”
  苏喻卿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很快又将视线移回堪称机密的礼单上,略显疲倦地简短回答:“请放心。”
  林森柏对她道过晚安,拿起办公桌上的手机钥匙就往外走,由于脚步太急,拐弯过速,出电梯时,膝盖还狠狠撞上了无辜摆在一旁的石制景观垃圾筒,疼得她立刻扶住电梯门,伸手去揉自己同样无辜的膝盖,一双桃花眼里两滴眼泪滚滚滚滚,就是不滴出来。
  “钱隶筠,你个害人精,本姑娘上辈子肯定是个刽子手,否则怎么会碰上你。”
  咪宝从车窗里看见有个冒冒失失的身影从电梯门里急匆匆地跑出来,拐弯,一个猛虎下山撞向电梯旁那貌似极其坚硬的东西,赶紧拉开车门,快步穿过灯光晦暗的楼面大堂,走到电梯前,刚想去扶林森柏,就听她口中恶狠狠地冒出这么一句,霎时间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看林森柏伤得也不算重,她便干脆袖起手来,站在一旁看林森柏粗鲁地揉搓自己苦命的膝盖。
  “阿乖,你踢垃圾筒,垃圾筒都没骂你,你反倒骂起我来了。”
  林森柏挨撞后满脑门子都是疼啊疼,嘴里一会儿埋怨这个,一会儿埋怨那个,总之就是愣没听见咪宝高跟鞋底踢里嘀嗒踏了一路的声音,此时,疼痛慢慢过去,她好容易安静下来,突然发现身边有人,着实吓了不小一跳。
  “钱隶筠!你要死啊!”她猛直起腰,动作太大,迁到痛处,原先含在眼里舍不得流出的那两滴亮晶晶滚烫烫的泪水就这么悲情地洒落下来,“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
  看到林森柏流泪,咪宝本就不硬的心登时软得几乎要化成一滩血水,无奈地摇摇头,她叹了口气,让林森柏侧靠在墙上,自己蹲下身去查看林森柏的膝盖,“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儿心吗?就你这样,还敢组织全公司五一登山,真是蚂蚁上称,不知自己斤两。”
  林森柏咬着牙忍受咪宝施在她痛处的压力,南霸天的丑恶嘴脸还傲得快要一行白鹭上青天,“像我这样充满青春活力的社会主义接班人,登山是最能显示我高昂斗志的活动,我身为…”
  “得了得了,就你能吹,我说牛肉最近怎么涨价了呢,敢情是都让你给吹死了,走两步看看。”咪宝听她吹牛就像三餐吃米饭那么习惯,哪天她要把大言不惭的吹牛改成羞答答的谦虚了,那距离大寒冥国全民天天有猪肉吃的日子也不远了。把手从她膝盖上拿开,咪宝站起来,“走两步看看还疼不疼。”
  林森柏八旬老翁一样弯着腰哆哆嗦嗦迈前两步,脚尖踮了踮,然后放心让膝盖结结实实地使出力,嘴上说着疼,疼死我啦,身形却像只松了绳子的小狗一样蹿出大堂去,拉开车门,自觉坐到副驾位置,按开音响,头枕双臂,靠上椅背,抖腿哼哼,害跟在她身后的咪宝只能靠一次次深呼吸缓解自己的怨气。
  两人回到家时,已经将近夜里三点半了,再过三十几分钟,太阳就该上班了。林森柏睡觉怕光,咪宝洗完澡,细心检查了两遍遮阳帘才安下心来躺进被窝。林森柏困得开始犯迷糊,床灯没关她便鸵鸟地用被子蒙住头,等咪宝关了灯她才又把头探出来。
  “阿乖,你五一当天端竹开家长会呢,你真的不去?”咪宝从前搂住她,一手慢慢在她背上拍着,一边又在问她话,也不知是想哄她睡呢,还是不许她睡。
  林森柏最烦快入梦时有人逼自己动脑,负气地说了声不去,便将身子翻转过去,只将腰背紧紧地贴在了咪宝胸腹前,以此证明她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单纯地想睡觉而已。
  ……
  早上十点,咪宝还睡着,林森柏已经醒了。她揉揉眼睛,想要下床,但腰身被咪宝箍着,她若一动,咪宝就会警醒。
  林森柏记得自己昨晚明明是背对着咪宝睡去的,可到了晨间,怎么又睡成两人面对面的姿势?
  钱隶筠,不会是你硬把我翻过来的吧?
  林森柏把自己想象成铺油铁板上的鱿鱼片,以为咪宝能用铲子把她翻过来,又翻过去。
  难道是我自己往你怀里钻的?
  她又把自己想象得太过小鸟依人,差点没为自己身为新时代女性的尊严抹一把辛酸泪。
  林森柏迷糊地看着咪宝温和带笑的睡脸,隐约想起两人莫名其妙勾搭成奸那天。
  那天,她记得很清楚,二零零三年国庆前日,当晚,她在师烨裳的会馆里包下顶层,以生日派对为由,盛情款待政商“友人”。
  师烨裳知道她那点社交伎俩,早早吩咐馆中馆的“员工”着力照顾他们,并将坐台提成由百分之三十五,加到百分之五十五。馆中馆的小妈妈们收入大部分来源于小姐少爷的坐台提成,听见师烨裳肯放水,自然趋之若鹜,纷纷带着人往楼上跑,使得许多本有预约的小姐放了常客鸽子。
  二零零三年的咪宝,虽在管着一摊非正常营业项目,可用的还是一套正规酒店管理的思路和方法,把信誉看得比钱还重,知道是小关系户过生日,她真不想搅林森柏兴致,但常客们准时准点地来了,坐在馆中馆包厢里等人等得烦躁将服务员训了一遍又一遍她也不能坐视不理,无奈之下只好上楼来拜托林森柏多上几个海量的正经员工赶紧把宾客灌倒,好让小姐们分身顾及楼下常客。
  “林董,您手下悍将无数,就别为难姑娘们了,放几个下楼,我也好交差不是?”林森柏记得咪宝是这么拜托她的。
  “你来陪我,要几个,放几个。”林森柏记得自己是这么回答的。
  当时她并没有喝醉,她就是喜欢这个数月前还傻到用本名招呼客人的笨妈妈桑而已,即使世上从来没有妈妈桑出台陪客的规矩,但为了这只笨鸟,她不惜一踩红线,反正到头来顶多是被拒绝。想她林森柏要想找人作陪,手机名片集里那个有两百多条记录的特定群组,随便拨哪个也不会落空,是否与一个傻了吧唧的妈妈桑交好,对当时的她来说,蛮无所谓的。
  可就在她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侧着耳朵打算听咪宝冲她开火时,咪宝一笑,在空无一人的楼梯间中,就着黑暗,猛地将她拉进怀里,狼似地吻住了她满是酒精味的双唇,吻完,她还在她错愕的目光中流氓到不能再流氓地说,“我昨晚还在想,要能和你上床,不知会有怎样一种干柴烈火的感觉,没料到,你竟和我想一块儿去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75——眼——
  半梦半醒间,咪宝感觉有人在自己怀里窸窸窣窣地扭得像只蛔虫,睁开眼,刚想告诉林森柏不睡了就洗澡上班去,别扰人清梦,林森柏却低着头悄然拉开了她浴衣的腰间绳结,一只细致的猫爪子正要往她衣摆里探。
  “阿乖,这一大清早,别闹。”咪宝抓住林森柏的手,轻轻在她额头亲了一下,作势要把她的胳臂反剪到身后去揽着继续睡。
  可林森柏何许人也,青春无敌的美少女战士怎么可能被个平时就缺乏运动的女人控制住,尖尖的肩肘灵活地向外一顶,她的手便从咪宝臂弯里扭脱开去,翻身压平咪宝已近半裸的身体,恶狠狠地威胁道:“一大清早别闹是吧?你答应以后早上不碰我,我就不闹你。”她的声音有些黯,不若平时纯净轻扬的少女腔,但也还好,不到哑的程度。
  咪宝的身子被她压得死紧,膝盖被她顶得生疼,手腕还被她控在爪子里,反抗肯定是不能的,反抗不了就只能享受,“你受什么刺激了?”咪宝抬头看向那张神情极为严肃,不像要向人求欢,倒像要找人打架的脸,想笑,怕把林森柏给惹毛了,不笑,对不起自己,于是她装作清嗓子,淡淡咳了两声后,将手捂到自己嘴上,假装打哈欠,哼哼哈哈道:“平时不是挺矜持的嘛?”
  “钱隶筠,咱先不讨论这个话题行吗?”林森柏看咪宝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生怕又让咪宝三言两语给她把话题转移到国家大事上,跪坐起来,暴力地抽去被咪宝压在身下的衣料,丢下床,“你再不静声我就拿块胶布把你嘴黏上。”
  “房里没胶布,车库工具箱里倒是有,我去替你拿?”
  咪宝知道她那点斤两,也不怕,翻个身,揽过林森柏的枕头抱在怀中,就这么赤裸着身子,懒洋洋地半趴在床上。
  房间里光线有些暗,但再大再好的遮阳帘也无法彻底掩蔽林森柏卧室里那扇五米多高的整墙大窗,况且还有一扇窗子是开着的。清风摇,帘缝也摇,一缕狭长的阳光刚好浮跃在咪宝纤巧有致的腰间,将光滑的皮肤照得格外惑人,连林森柏都看得有些呆了——咪宝天生一把媚骨头,就算全身上下被衣服包得严严实实,十个人见了她,也有六个人想到性,三个人想到床,剩那个什么也没想的是刚从幼儿园里放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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