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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 作者:叁仟ml-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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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八方,觉得自己这也该帮一下那也该帮一下。
812这边与端竹之前所处环境简直天壤之别。工业中心城市再小也大,人口再多也稀,死人肯定有,但尸臭味没有。不知哪路部队派了重兵过来,在各个关口把守,进也不准进,出也不准出。把人关着总得给个能活命的环境吧?于是工厂区里的洒水车每隔四小时就开出来,用八四把棚户区中各条道路消毒一遍。郝君裔瞅着夜黑风高四下无人,拦一辆下来,引到暗处,自己跟司机躲一边抽烟去,让端竹猫到车后边儿,用车里的消毒水当沐浴液,和着几瓶有点儿甜的饮用水好好把自己洗洗——从政的人果然是无论在哪儿都能活得最好。半吨水和两支烟的代价不过一小盒供给志愿者的玉米罐头。郝君裔最讨厌吃玉米。
转眼到九点,端竹站在空空如也的救灾补给台前,把眼睛瞪得像只猫头鹰似的四处打量。她以为郝君裔闲晃一天这会儿总该工作了吧,谁知郝君裔说,这会儿真该睡觉了。
因为没灯加多云,黑暗里任你是北极熊来也只能伤自尊地留下个黑影。郝君裔怕热,一动更热,还没进帐篷呢就开始脱衣服,走到帐篷门口刚好把运动内衣都给扒了。统一配发给志愿者的浅灰色涤纶大短裤挂在她腰上一晃一晃,等她揭开帐篷布门,端竹对着那烛光背影一瞧,别的没多想,赶紧追跑去推着她钻进帐篷好把门关上。
“现在是什么时候啊,你也不怕让流氓盯上!”再这样下去她年纪轻轻的心脏病就得发。好容易在门内的拉链上扣了把帐篷标配的弹簧小锁,她还是不放心,蹲下身子溜边儿看。直到确定连只刚出生的蚂蚁也爬不进来,这才扭回头,刚想说什么,却发现郝君裔已经又在地垫上装开了死青蛙。这几天她的四肢被晒黑了,唯独肚皮还白,更像死青蛙。
端竹给她把一会儿扇子,看她身上薄汗消去,便想着伤口确实该换药了。矮个子临离去给她留下伤药和绷带夹板等东西,告诉她在这里用不着刻意隐蔽,端竹一瞧也是,救护站离他们不到百米,人就是大摇大摆走着进去的都能浑身缠满纱布出来——在如此神奇的灾区,当然做啥隐蔽都是徒劳的。遂结结实实把自己的臂伤处理一顿,处理到一半时,委实热得不得了,干脆也学死青蛙打赤膊,省得弄出一件盐津上衣来干着急,还得找到甘草白糖调好味道才能吃。
有上好的夹板就用不着做三角固定,端竹右手扶着左手腕,充分运用左上臂的力量松活肌肉以防它们像郝君裔的良心一样久不发现就要萎缩。此时,由于太久没人给把扇子,死青蛙也被热活了,就着烛火看向端竹赤着的上身,她咽口唾沫,评论道:“什么时候练了一身腱子肉。。。拿来我咬一口。”
其实只要端竹阅历足够丰富,这会儿就该扑上去把她办了——人在夸别人身材好的时候,往往都是带着欲望的,尤其当这种好身材里隐藏着肌肉的轮廓。腱子肉说白了就是所有肌肉中最富有力量和弹性的部分,比胸大肌臀大肌什么的更美好。没见鸡翅卖得比鸡胸腹贵,猪蹄子卖得比后臀尖贵么?正是这么个理儿。郝君裔不外是稀里糊涂地把勾人的话说得糙了些,换郭敬明和琼瑶来说,这话就得变成五雷轰顶的“真想吃了你”。
可端竹,除了意淫之外,她还真没什么阅历,连言情小说都少看,故而傻乎乎的就攥紧了拳头绷起右小臂上的腱子肉送到郝君裔嘴边,“咬吧。先过过牙瘾,明天我去工厂区找找,看食堂里有没有肉,给你弄一点儿回来。”在胡BOSS的要求下,工厂区应该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工作生活。端竹在来路上看见有部队的车往这边拉生猪蔬菜,料想不是供给812基地的,就是供给近郊研究所的。
郝君裔真的张开嘴,试探性地咬了一口,头抬起再放下的功夫已经激出满额热汗,“犊子肉太嫩,没嚼两口品出味道就该咽了。”
端竹不甘示弱,当即回应道:“明天给你弄老腱子肉。牛的,一口下去崩掉你后槽牙。”针锋相对完成之后,她还得继续给一只半死不活的青蛙把扇子,争取让其在尚未彻底活过来之前就安然死去——郝君裔爱睡觉,对睡在哪儿也没什么要求,但她不知怎么搞的居然会像大胖子一样爱出汗,身体宛如用蚊帐布扎成的筛子,一瓶水灌下去眨眼功夫就漏光了。人在既蔫又黏的感受里自然睡不好,所以现在睡觉对郝君裔来说也并不容易。
“在这边你可以安心睡觉。其实没什么问题,故意暴露两个,摆出阵势打打心理战就皆大欢喜了。咱的主要任务就是健康回家。”说着,她翻过身,把被地垫硌出红道道的汗湿背脊露给端竹扇凉,脸搁在晃荡晃荡的水枕上,话还说的挺溜,“还有你那手,别给再弄伤了。一只手把扇子终究不耐久。左右手轮着扇多带劲儿。”
端竹觉得她说话怪怪的,怎么听都有股子小胡同气,不复从前那样九门提督八风不动七星伴月。然而转念一想,也是的,她那官家腔太明显了,训导员为她安全着想怎么也得给她纠正过来才对,“你在这里说这些,不怕被人听见?”潜台词,就算你不干活儿,也不该害同伴吧?
“哈!不用怕不用怕,在这儿当情报人员混救济的可多了!光我就接待了一打。高矮胖瘦什么都有,张口就说自己是安全特派员要求提供后勤支援。”端竹在旁接茬说,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可郝君裔不这么认为,全当笑话在讲,“还有跟我报编号的,我一听,692,不需要反应就是中国,13179,想想,哦,这号好像给了顶新,结果不用他报完我就知道他是把这批康师傅矿泉水的条形码数字给背下来了。”
端竹登时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给她扇风。趴着的郝君裔有一阵没一阵地讲了好些几日见闻,把端竹乐得直拿扇子拍她。原本两人都是不爱陈述只爱讨论的人,结果这夜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光事陈述不事讨论的故事会。端竹所在小镇处处死气沉沉人人自危,远不如812这儿的奇闻异事繁多,古灵精怪齐全,而郝君裔并不介意听端竹那些无聊的奇遇,只是听着听着。。。青蛙就死了。
端竹小心翼翼地躺到她身边,一把大蒲扇兼顾自己的胸腹与死青蛙的背脊。
她发现死青蛙好像变得快乐了些,虽然都是在贬损别人这样的缺德活计上找乐子,可跟从前的郝君裔比起来,现在的这个用黄玉坠着发尾的郝君裔,活得似乎没这么寡淡了。
或者。。。这才是原本的郝君裔?一个不再为钱隶筠而努力的郝君裔。
活青蛙
端竹的观察力不是盖的。她当真洞悉了郝君裔的改变。不过这种能让她发掘真相的机会实在少得可怜——郝君裔自打她来便又开始犯懒,太阳与地面水平夹角只要高于正六十度、低于负三十度她就保稳是睡着的,即便偶尔清醒一下,说出来的话也不外两个字,水、热。端竹则自动将其扩写为,水深火热。
国难日到达最后一天上午,区领导来讲话了。说七天内一定恢复民用供水供电,十五天内一定供应新鲜食品,希望本区市民保持稳定情绪,迎接美好生活的到来。
对此,居民们当然要装模作样地欢呼雀跃一番,不过领导前脚走,后脚就有好些人滴滴嘟嘟地骂上了,滤掉十分之九的符号乱码,余下十分之一的大意可以概括为明明大闸一拉,马上就能把工业水电通过来,凭啥非得耽搁七天。老派工业中心城市,子弟说且只说普通话,骂人话却是汇聚全国精华,一口大气清晰伶俐喷半小时脏字儿都不带重复的,比能打飞机的AK47可猛了去了。
端竹听得真切,想笑不敢笑,唯有将这种欢乐与郝君裔分享。郝君裔从小也没听过这么能骂的,当时就恨不能拿录音笔截回去与家人,与全B城市民乃至全国人民分享。到后来,区领导估计是怕骂他的人要再不歇歇非得脑缺氧死了不可,这便不知从何处弄来一辆供电车,在棚户区中心,生活补给分派站门前停稳,围着车子架起四台电视,一个接收锅,敢情要让市民们在谩骂之余感受一丝外界和谐的气息。其中最大的一台电视正对着郝君裔的工作点。四十二寸等离子。郝君裔一猜就是哪个领导捐出家里的旧彩电,打算响应奥运号召,用公款换更大更轻更强的平板液晶了。随后,果不其然,等要调台的时候,刚才讲话的领导不远千米而来,极其熟练地将视频切换完成后又像做好事不留名的红领巾一样挥挥手,含笑而走。
本市一共三个区,分区理据泾渭分明,充分体现了当年工业大转移时的领导思想文化水平:一个工业区,一个生活区,一个郊区。红领巾是市委常委,生活区委书记,顶三分之一个市委书记用,据郝君裔判断,其实际权力应该还大于三分之一。因为郊区区长每天都要忙着给工业区和生活区种菜养猪供应消费,实在没闲工夫跟他俩争权。这么想来,红领巾是真该换电视了。不然八月开奥运,小半个市委书记家里摆个等离子多给咱党咱国家丢人啊。怎么看怎么不发达。顶多赶英,超不了美。
电视有了人影儿后淡定的棚户区居民纷纷从帐篷里走出来,手上不约而同地拿着报纸,遮阳用。平时最不受待见的新闻这会儿吃香了,除开接收锅只能收到新闻这个原因之外,居民们也想看看别人水深火热借以平衡内心——怀有如此卑劣的思想,他们当然要失望。新闻里,重灾区如什邡北川都吃上腊肉炒菜了,他们身在战时都能自给自足的812工业区周边,却还得靠方便面和罐头过活!
有人不明领导苦心,也不怕脑缺氧,又开始骂。可更有懂事儿的在旁边劝,“新闻能信么?一个村里就那么一家有存粮的它都能当普遍现象说咱安居乐业了,消气,消气吧。”
端竹问郝君裔对此有啥意见,郝君裔直言不讳说她对两者都不赞成。“这是没有记者能进得来,要是能进,咱的伙食兴许比腊肉炒菜还好,保不齐就架个老黄铜锅子涮羊肉了。”812等几个涉核基地都是国家G点,敏感得很,大灾大难面前尤其如此,各个关口守着的兵宛如国家的贞操带,几条通道,绝不是谁谁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
说话间不知打哪儿钻出来个人。女人,三十出头的样子,阿迪达斯的鞋子,委顿精神,路人形状。端竹看她穿着志愿者的衣服,便以为她是来换班的。谁知一向对交班同事只点个头,连话都懒得说一句的郝君裔居然朝她递出一瓶水去,同时笑问:“那边补给还丰沛吗?”
对方一笑,接过水瓶大喝几口这才回答:“还成,够分还有多余。”
端竹隐约听出这俩是在打暗语,介于编制不同不好旁听,干脆搬个马扎绕过台子去跟看电视的群众打成一片——这会儿人都不骂了,一个一个抻长了脖子盯着屏幕淌口水。端竹本不是个爱饿馋嘴的人,可电视里播的那些大锅菜有红有绿有荤有素,灾民们捧着的大米饭雪白雪白,一看就是泰国进口茉莉香米,连她这种昨天刚在车上大鱼大肉吃顶了的都忍不住要咽好几下唾沫,更别说这些吃了好几天康师傅红烧牛肉面的同志们。
一时到了午饭点,生活补给站又该履行职责,派粮派水了。端竹正要回去帮忙,岂料刚收起马扎起身就被一辆风驰电掣后猛然刹停的丰田面包车吓了一跳,这辆车上还没下来人,另一辆车相继赶到。拉开门,先下来几个人,后下来几口锅,再下来几个桶,接着连煤炉墩子都下来了。
端竹长得高站得近,引颈一瞧,锅里菜色真叫人满口生津——体贴周到的夏天菜,酸菜炖羊肉片儿,土豆香芹猪五花。她又瞧那桶,好家伙,顶好的天津小站米,林大富婆都爱拿它熬白粥。
事隔两小时之后红领巾再次出现,敢情刚才是忙做饭去了,“为让大家以饱满的热情战胜困难!今天区里尽力调集了一些新鲜菜肉,给大伙儿改善一下伙食!”
“大伙儿”确实需要一下改善伙食。原本他们认为自己有方便面吃就幸福,对于再幸福,似乎没有什么奢望。可砸吧着嘴看了半天蒜薹炒腊肉配白饭,他们的幸福火速幻化成灾难,想起一会儿还要吃方便面,真是苦不堪言,退一万步,“咱哪怕有蛋炒饭吃也好啊”。其实这年头甭管城里人乡下人都是由志气的,不让人逼急了决不至于一窝蜂地扑到锅前现那份眼。问题是这会儿可不是被逼急了么?遂哄抢。红领巾还要在旁幼师领春游似地拿着扩音器慈祥地安抚,“大伙儿别着急,我脑袋担保,管够!一定管够!”群众情绪稍有稳定。
直到几分钟后,端竹才知道这位红领巾确实具有领导才能,甚至可以说是天赋。一系列算计下来,连碗都不放过:他给同志们发的都是直径二十厘米的不锈钢大盆,洗脚都够用了别说吃饭。满当当的一碗白米盖着带汁的炖菜,跟个小坟包似的,上辈子饿死的都要担心吃撑。群众们基本不饿,毕竟早晨刚吃过康师傅呢,有的还是来一桶,所以吃到三分之一碗就有五六分饱了——及至此时,这一日美好生活的理由终于现身。第一辆抵达的丰田大面包车门霍然拉开,一位长得三分像二奶三分像流莺三分像坐台一分像妈咪却十分像记者的女性捏着话筒飘然下车,紧随着,两个男人扛着摄影机,拖着电线光板之类器材也踏了地。三人一秒都不耽搁,立刻在吃得半饱不饱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饿,但要放下碗又决计舍不得的市民面前展开报道。
摄像机镜头先是定格补给站和灾民淡定的脸,继而定格四十二寸等离子大彩电,最后给了盛菜的几口大锅各一个长达五秒的特写。摄影师不断调整角度拍里面的食物,端竹可以想象画面播出后,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连猪蹄子上没拔干净的脚毛都能看见。
报道完了当然是采访。挑个儿访,通常是挑那最路人或最寒碜的访,不然体现不出风土人情,观众要说新闻造假。在群众方面,像端竹这号一七好几线条修长皮白柔嫩青春逼人长得比那位女记者还漂亮的完全不具有典型意义,女记者扭了扭了,直接掠过不访。倒是端竹身边某位一五好几老当益壮面色黑黄身形富态额头交给音乐家马上就能照谱演奏的老太太很能衬托女记者美貌很能代表灾区人民,女记者巧笑嫣然,按住就访。
端竹觉得女记者长得跟个流动茅房似的,多看两眼就要连前天早饭喝的半碗米汤都吐出来,她又不减肥,实在没有围观的必要,转即趁着无人关注,几乎是瞬移到大锅旁边,抄起一碗预先分配好的大锅饭就往回走——不用佩服她的高风亮节,她倒是挺想拿个三五碗的,可惜成了杨过,一碗都端不稳当,只好先拿一碗去喂青蛙,过会儿自己再折回来争取扫荡一碗菜量最大的。
“喏,满足你吃涮羊肉的愿望,就这碗羊肉多。”她把碗托到郝君裔面前,瞥一眼看到刚才那位路人正在转身离开,便问郝君裔,“阿姨不吃么?不然你把你的先让给她吧。饭菜都还有很多呢。”
郝君裔接过碗,附耳端竹,“她情况不一样,是专职的。咱们都不怕出镜,她不行。一个镜头也不行。刚才一见摄影机下车她就躲台子底下去了,现在镜头角度拍不到她她才敢走。”
端竹恍然大悟,心想:确实,郝君裔这层被聚光灯包围着的太子身份就是她从事民间情报工作的最好掩饰,自己今后又是要跟在郝君裔身边的,少不了见光,只要条件合理,她们的曝光率反倒越高越好。可对专业的间谍来说。。。端竹只能想到这儿了,因为一道尖锐的喊声隔空传来,郝君裔秃鹫般的眼睛顿时锋芒毕露。
“诶!那位志愿者同志!请您留步!”
还是活青蛙
作为独家报道,新闻一定要搞成专题。志愿者的供词,是侧面烘托灾区群众生活的重要环节。所以一般采访完群众就要采访志愿者。附近只有一个生活补给站,站里只有一个志愿者。但这个志愿者,上着湖蓝色翻领T恤,下着浅灰色涤纶大裤衩,面带困倦,形容哀怨地站在那儿,却比这季几个当红麻豆加一起登台都还要璀璨耀眼杀底片。女记者脑袋没脱肛眼里没痔疮,目前自我感觉良好,才不会傻不咙咚地跑上前去采访她——正所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丢。采访完这个志愿者,女记者生怕自己精神要出问题,到头连自己是人还是货,该死还是丢都分不清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丑得还算适度。
女记者眼尖地发现一位距离补给站已有三四十米,就快要走进储物帐篷里去的志愿者,并认定这就是她生存下来的唯一希望了,没理由不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揪着。“诶!那位志愿者同志!请您留步!”说话间,她风驰电掣地撵上前去,马力堪比烈火战车。可那位志愿者似乎是个聋子,越叫就越走,走得比她还快,两人当即形成竞走关系,害她不得不扬蹄子飞奔起来。
最后,志愿者被她堵在帐篷里,瓮中捉鳖,再无退路,扛机器的拿器材的彪形大汉也随之赶来,一个赛一个的气喘吁吁面目狰狞两眼猩红,不像要采访志愿者,倒像要群殴志愿者。
“开机开机!”女记者摸完脸,觉得妆容没有花,赶紧叫开机。
这什么鬼地方,多呆一秒都嫌脏。要不是这里地位特殊到可以用“某市”这样的敏感名称,又有“亲爱的”在这里当区长,令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抢到独家新闻,她才不会费这个力气跑来吃灰受罪。“你好,这位志愿者朋友,请问你觉得现在灾区人民的生活怎么样?和你刚到本地的时候相比,有没有什么变化?你在灾区最深的感触又是什么呢?”她是职业性的,一见客人就笑,见到恩客尤其。即便此时此刻,她明知自己背对镜头,后脑壳并无法显示她的真善美——杀千刀,该他妈带两个摄影来,这样可以随时切换机位,你不说话了就抓紧时间切到我的镜头!
她这厢一如既往地志得意满于自己的才貌双全,被她截下的志愿者——真名不知道,绰号蔫黄瓜——却是满怀的惊恐和不愿。女人无有不想出名的,女特务也不例外。可在女特务中真能出了名的也就胡敏那号靠交际获取情报的。而蔫黄瓜,说得好听点儿是长相路人,说得不好听她就是一根能够直立行走的蔫黄瓜,满脸写的都是“挨揍不还手”,就算她哪天休假闲的长毛心血来潮,按照时尚杂志用国际大牌将自己装裹一番,在外人眼里,她也还将是一根法国巴黎进口的高档蔫黄瓜。唉。。。又不是农业科普专题,她上镜做什么呢?
“对不起,我、我不能接受采访。请你去找别人吧。”蔫黄瓜快步错过女记者,又朝门口走去。
女记者不肯采访郝君裔的决心犹如便秘那般顽固无以排遣,反正已经追过一趟,再追一趟也不赔,遂追之,又因脸上用的是美宝莲不防水系列,汗珠萌生之下,便都和了泥,浆糊一样往下淌,差点儿没把后面摄像师的鞋子粘地上。
蔫黄瓜出身于一个优秀的田径世家,按理应该跑得很快。只无奈她爹是全国链球冠军,她妈是全国铁饼冠军,她之所以这么蔫全是因为青春期减肥减的,所以不到几秒就被捏着光板的采访助理从后追上,拦住了去路,“请配合我们工作。”他说得满脸肃然,显然是在电视台里呆久,真把自己当公检法了。蔫黄瓜被人逼得没办法,武力突围还怕事情闹大,一时唯有呆呆地站在那里,轻而易举地将自己想象成一根黄瓜,打算消极抵抗。
“你们干什么?为难志愿者就是你们的工作?”
忽而神兵天降,蔫黄瓜抬起头,只见一个细细长长的身子迈着官阶颇高的九门提督式方步摆过来了。这种步态,多年以来,她仅在郝君裔背起手来散步的时候看见过,所以下意识地就喃喃道:“皇上。。。”正是郝君裔在集训班里的绰号,集训开始时,只是同学私底下叫,后来连导师主任都跟着起哄,舍管老太一来叫早就得变成戏说乾隆中的小答应,嗓音还倍儿甜腻,宛如张嘴就能滴滴答答地淌出蜜来,“皇上,该起了~”截止地震发生,程怀秀、沈芳、金无箴等系列已然杀青,一群老孩子正准备开拍戏说乾隆第四步,名儿都起了,叫《戏说乾隆 之后。庭日好》。
“她不能接受采访,要访就访我吧。”郝君裔拨开采访助理用于阻挡蔫黄瓜的手臂,两手插兜地站到他面前,“还有,你们只是记者而已,我们没有义务配合你们的工作,倒是你们妨碍了我们的工作。我可以体谅你们要完成采访任务,但你要是摆不正态度,那志愿者这一段就不要拍了。这边再没有志愿者会接受你的采访。”
郝君裔说的是实情。812这边的志愿者领队就是她本人。进驻于此的志愿者要么是特务,要么是根正苗红的机关职员,只要她不允许志愿者接受采访,那连救护站的小姑娘都不敢擅自接待记者。她能看出面前这几个新闻工作者是靠关系获得采访许可的,来者不善,很是棘手,一旦处理不来,必须立刻上报组织进行弹压。
可女记者和采访助理一路货色,惯于履行新闻监督职责——这里监督那里监督久了,人家还就拿自己当城管了。听郝君裔这么一说,她那股子二奶加城管的霸气猛地窜上心头,顿时端起与原配斗、与小贩斗、与拖油瓶斗其乐无穷的战斗勇气,扔下麦克风,一个箭步冲到郝君裔面前,用食指点着郝君裔的肩膀,伸长了脖子好似乌龟般道:“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就凭你,也配让我采访?还能阻止得了我去采访志愿者?我告诉你,区党委书记都得听我的!大家都是工作,识相的快点让开,你爱在这鬼地方呆,我还不愿意陪呢!”她还想戳,手指却被人抓住了。
“请您放尊重点儿,”端竹将她的食指轻轻上掰,逼得她转向自己,“不然。。。”女记者许是没想到自己在这块地方还会遭人欺负,眼睛一下瞪得浑圆,眼珠子挖出来都能有茶叶蛋大。端竹依旧笑眯眯的,但心里都把那指头捏碎到第九十八遍了——她是什么素质的肌肉,这些肌肉能产生什么程度的力气,在她本人眼里,全无所知。可人心一狠力道就大,这点毋庸置疑。无意识的,她手上的劲儿用过了些,根本没有考虑到在中国,女记者的手指通常不是用来拿笔的而是用来服务政要的,成天美甲护手几千几万的砸下去,就是个鸡爪子也得变成嫩豆腐。
女记者疼得狠了,脑门子上的冷汗刷刷往下掉,正常人瞧端竹这副架势也该知难而退了,偏她那智商也只够当记者的,居然抬腿就朝端竹的膝盖上踹,端竹条件反射地以为她要跟自己拼腿,当即抓住她抬腿过高的空挡,用膝盖托在她脚踝下面向上猛抬,女记者熬不住,一声痛嚎之后便对同伴嚷道:“还站着干嘛!快来帮忙啊!”采访助理倒是个激灵人,观察到端竹左臂有伤,他便抓住端竹的左肩想将端竹拉开,蔫黄瓜看不下去,颇有钻过缝隙,将刀掌捅他肚子上去的意思,然而掌未成刀便被郝君裔阻截下来,“你去把摄像机里拍到你的镜头洗了,省得生乱。”
蔫黄瓜领命而去,抓住摄像师肩上的摄像机,不费吹灰之力卸下,开始翻查里面的影像资料。摄像机是摄像师的命根子,被人抓了命根子,是个男的都得着急。遂呈狼虎状扑上猛抢。由父母那种具有爆发力的体制看来,蔫黄瓜的身体素质并不会比端竹差,但她不想揍一个平民给党国丢脸,唯有一边飞快地查找视频,一边勉强地挡住摄像师的争夺。
混乱中,女记者的长指甲在端竹脸上抓了三道血痕,郝君裔一瞧端竹伤了,心里便再次涌起那番“我养的孩子我都不舍得如何如何”的护犊子情绪,差一点就善良与斯文同时不保地命端竹将其拿下了。“闹够了没有?让着你你还敢来劲儿?!”她想走上前去分开女记者与端竹间的纠葛,然而采访助理正与端竹切磋得如火如荼,端竹不知道她来,闪身避开一只大拳头,结果就听“砰”地一响,郝君裔那瘦削挺拔的鼻子立马就被揍出血了。端竹转眼发现她捂着鼻子往后退,心内咯噔一下就啥也不管了,急忙脱离战圈去看她伤势。女记者和采访助理已然在占不到一点儿甜头的缠斗中打昏了头,觉察一点儿空挡就要玩儿命报仇。
端竹不得已用能敌四手的单拳护着郝君裔,一面任由那些花拳绣腿落在自己身上,一面挡着危险,随她后退。四人逐步来到高高摞起的货箱旁边,郝君裔鼻梁眼眶分别受创,急速失血,脑震荡复发,一时只觉头晕目眩站都快要站不稳,没想许多便将身子侧倚在箱子上寻求支撑。忽而一瞬,采访助理与女记者不知怎么的就心有灵犀地同时出脚,端竹只来得及挡下男方的侧踢,却遗漏了女方的猛踹——十公分高的尖鞋根挟着热风捅到青蛙柔软的白肚皮上,郝君裔应踹而倒,血不拉碴地蜷缩在地,开始了一阵又一阵没有规律的呕吐和抽搐。
历史总爱重演,只不过上一次端竹是装的,这一次郝君裔是真的。
二十秒之后战斗全面结束——蔫黄瓜赶来护驾的一记横踹没掌握好力道,生生地把女记者E杯美胸中的假体内液打得突破其腋下薄皮“噗嗤”飞喷出来,淅淅沥沥淌了满地十分恶心。两位男士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真的是在让着自己,当即吓得抱头蹲地,从而避免了更大规模的毁灭。
半死不活的青蛙
由于衣物摩擦,郝君裔的青蛙肚皮上没有留下骇人伤口,但病人持续昏迷,淤血范围持续扩大,两权相加,任谁都知道情况不妙。
救护站致电市医院让他们赶紧派辆救护车过来,可人家市医院根本没把郝君裔当角儿自然久久不肯来。情急之下蔫黄瓜只好违反规定,越级向上通报,结果不到一分钟,救护车没来,距离最近的军用大越野来了。担架刚把郝君裔抬离病床,红领巾也来了。郝君裔抵达医院的时候,连市长都来了。
郝君裔被送进急诊室后,端竹顾不得焦急,立刻找到可靠电话将事件全貌通禀郝耘摹。电话那头的郝耘摹显见是已经知道宝贝疙瘩受伤了,听都能听出他坐立不安的样子来,“先不管这些,不管这些,'im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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