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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 作者:叁仟ml-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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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竹觉得没有。她不喜欢任何智者或先知,只予以崇拜和尊敬。她喜欢的是富有感情的人。郝君裔之所以得她厚爱,恰是由于郝君裔懒得当那智者和先知,而“懒”正是一种人类的感情特质,就像“呆”是一种特殊的气质一样。既然有人萌“天然呆”,那她萌个“天然懒”似乎也不算出格。何况郝君裔并没有懒绝,至少睡觉还是挺勤快的。
  
  “咱小裔娇养惯了,打出生就没吃过苦。即便没危险,去到那儿连张好床都没有,你让孩子怎么活?你去跟他们说说,无论派谁也不能派小裔。不然我胡敏不答应!”胡敏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其实官阶还是挺高的,只可惜她出身民特,建国后分帮划派,在警不在军,不像郝耘摹这种搞技术分析的一贯隶属中央,一句话说出去四面八方都有用。
  
  但事到如今,郝耘摹也着急,干着急。温BOSS正启程去往灾区,随行安全局近半高官。只要他一挥手,要求某某班某某处全员待命,那谁也不敢光把个郝君裔摘出来。
  
  而郝君裔那班学员,刚好就有个应急的特征在,发生这样的随机重大事件时,很容易被联想到——不被想到都不正常。除非温BOSS体恤他们这些元老有些把独孙都送进去“培养”,肯于建议军委派出成都军区那群肩负越境侦查使命的精兵悍将,否则郝君裔他们正应该被投入这场灾难中锻炼锻炼。“嗨。。。我不比你着急?小裔不是我亲孙女儿?从小我不是最疼她?”郝耘摹夹了尾松花虾给胡敏以示安慰,“可着急有什么用嘛。这次都是高级指令直接下发,是活动得来的么?再说他们就算去,那也只是在敏感区域附近做做情报交流。顶多半个月就撤了。新疆不重要?西藏不重要?奥运不重要?他们总还需要时间正经搞培训啊。”
  
  端竹默默扒饭,耳朵全然是个竖起的状态。突然家里电话震响,登地又把她吓一跳。
  胡敏担心郝君裔,急忙跑去接电话。结果电话却是学校里打来找端竹的。“有什么事跟我说!”胡敏身体健康,自从退下前线之后火气见长,现下她已呈现老母鸡心态,谁要碰她家的人就得先过了她那关,“好啊,李世,你是打算亡我们郝家对吧?小裔一个不够,现在又惦记上端竹了?合适?合适个屁!有伤的都合适那你不去残疾人协会里点兵呢?!哦,我曾孙女儿伤在你的人手里你还要拿她的伤去邀功?!情报干线再出几个你这样的货,国家得亡!”郝耘摹看她气急败坏的没理也不饶人,赶紧拄着拐杖走过去,一发巧劲儿取过她手里的话筒,喂一声,默默听了一会儿,最后只说要跟端竹商量便挂断电话,缓缓往回走。
  
  从胡敏的话里,端竹琢磨出了不同寻常味道,心里竟隐隐有些雀跃起来,不等郝耘摹坐下,她便扶着桌子站起来,右手指着左臂上的夹板,急不可耐道:“老爷爷,李主任是不是要我借这个作掩护去四川?”
  
  郝耘摹两手按住拐杖,站成个稳稳当当的人字型,微一点头,“这个时期各方通讯手段最是复杂。基站被毁坏的区域附近,民用无线电信号突然多到平时的七八倍,什么车友会、同乡会、自发救援队的都打了鸡血一样来添乱,以为凭他们的力量就能救出多少人,可实际上,得益的只有那些老埋伏——这回他们自由了,在这种频道密集的情况下,他们若是使用原始手段传信儿就很难被发现,比之前打电话发电邮还保险。不过监听那边已经加派了人手,李世希望你和几个同学伪装成在川旅游的外地大学生,执行监听后期侦查定位之类的任务。”郝耘摹腿脚不便,久立不支,渐渐显出吃力的样子来。端竹见状,几步跨过去扶他坐下,顺便躬在他身边,像以前那样替他把长眉捋顺。“李世的意思是,以你为中心,掩护会更周全一些,毕竟你有伤,像个大难逃生的样子,即便对方起疑,也很难相信咱们会派出像你这种年纪的伤员去侦察。可是竹儿啊,这个任务不是小裔他们那样的保护任务,有危险。他们在编制内,必要时刻能配电击器,甚至配枪,而且有支援。你们不一样。一旦出任务,能抱团的只有赤手空拳的几个同学。所以你要想好,不要被热血冲昏了头。”
  
  知道能去四川,端竹才不用想,“我去。这样万一郝君裔也去了的话,我离得近,多少可以尽力保护她。”她是这么想,郝耘摹也是这么想的。虽然郝君裔一出任务就是机密,但几个西南情报重镇如自贡重庆绵阳德阳都有他的门生,他自问别的能耐没有,弄清郝君裔大概在什么位置的本事倒还不缺。能够豁出命去保护郝君裔的人,如今看来只有端竹一个,所以他才会弹压下胡敏的怒气,跟端竹“商量”。
  
  “那你先回学校吧。如果马上出任务,那你万事小心,特别是你的手,钢板固定着也不保险的,到了那儿,医疗条件差,不差也缺,恐怕你得自己换药。如果还有时间就回来一趟,让老奶奶给你讲些需要注意的地方。”说着,郝耘摹歪头对胡敏道:“一会儿你跟李世讲清楚,纪律归纪律,人情归人情。我们肯放竹儿走,唯一的条件就是他必须让竹儿带药,这点不答应,就什么都别说了。”
  
  下午两点端竹乐滋滋地一路疾驰回到学校,没骑单车,开了她的XC90。学校门岗要拦,她把郝家专用的牌子往车窗前一搁,此一路什么岗什么哨,平趟。车到办公楼前,她也不减速,就用师烨裳教的那手花活儿把车甩到车位里了事,然而,就在她推开车门打算跳下来时,一道雄浑男音打断了她的流畅节奏,令她忍不住在心中暗恨一声,你爹。。。
  
  “诶?华端竹?”来者快步上前,高高大大地在端竹面前遮天蔽日,“你有车啊?车技真棒!什么时候也教教我?伤好得怎么样了?还疼吗?”
  
  端竹抬头,眯起眼睛瞧那人面目——真是面目可憎。“呵呵,大师兄。”久而久之,她也学会了郝君裔的皮笑肉不笑,一副笑容,叫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至今没有过失误。多不容易。
  
  大师兄不是瞎子,收到这样的笑,自然晓得自己不讨端竹欢心。可是男人跟女人受的教育完全相反,他们以厚脸皮为荣,所以选择性失明属于他们生理功能的一种,退后一步,他露齿笑道:“六楼吧?咱一起上去。走。”说完,他率先迈开步子走向前方——好在他没搭端竹肩膀,因为端竹已经做好了拿他练过肩摔的准备。
  
  




林森柏的攻君

作者有话要说:热烈庆祝韩国队回家!!!无条件二更!
  由于一直在跟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较劲儿,林森柏并不大关注地震的消息,找谁好呢?找谁好呢。。。她挠着后脑想个不休,等她看到电视里那副惨象,余震都不晓得震到第几波了。
  
  “吓!这次地震这么大啊?”晚饭时,她叼着勺子,也不知在问谁。可怜林钱钱刚把一口饭喂进她嘴里,塑料小勺子就被死死咬住,抽了几次也抽不出来,只好惨兮兮地转头向咪宝求助,“妈妈。。。”咪宝无奈死了,一面捏住林森柏的鼻子逼她把嘴张开,一面恨恨地骂:“林森柏,你还有没有脸了?不喂孩子吃饭就算了,还让孩子喂你吃饭?!”林森柏憋不住,只好张开嘴呼吸,林钱钱趁势抽出心爱的米老鼠勺子,稍微查看一番,便又把勺子放进捧在怀里的小飞象饭碗里,左扒拉右扒拉,舀出满满一勺饭菜往林森柏张开的大嘴里送。咪宝怕林森柏吃呛,就此放过她,可还是忍不住要冲她翻白眼,“年岁都活到奶牛身上去了。”
  
  林森柏自认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要由着性子撒娇,好在家里老中青三代都是懂事的,且都是太过懂事的,从老到小上下一致地捧着她,宠着她,这不,连林钱钱都自告奋勇要给她喂饭了,理由是,“伯伯吃得太少了,以前园里吃得少的小朋友,阿姨都是用喂的!”
  
  于是,林森柏的生活,因为养了孩子而有了改变,但与大多数家庭不同的是,她那情况恰恰相反——多一个人爱她,她反倒更得宠了。好日子。举世无双的好日子。放眼全中国,大概也就她能、又很好意思活成这样了。
  
  “怎么每个台都在放地震新闻?”除“被喂饭”之外,她还享有家里的另一向特权,乱调台。托一锅三星之福收到的上百个国内频道被她翻一遍又一遍,翻得何宗蘅直叫头晕,扭头去看电视的林钱钱也有些站不稳了,最后,还是家里唯一能管住她的咪宝挺身而出,劈手抢过遥控器丢给何宗蘅,一把抱起林钱钱放在腿上,掉转视线,她用眼角去眯林森柏,“你钱多,不捐点儿?王石可变成王十元了,你们这些搞地产的要再不表现表现,小心激起民愤。”
  
  以往每有大灾,林森柏之流都会被逼捐。可在国内做慈善又不能抵税,她才不愿意——亏得她没王石那种影响力,没人想着采访她,不然她都能说出“捐一元”的混帐话来。虽然真让她捐一元的话她也不好意思拿出手。“万科是上市公司,它要捐得多了,股东能造反。王石就一打工仔,从来说话像放屁,万科又不是他家的,他说啥有个毛关系。可怜万科君躺着都中枪。也就国内媒体没啥可报了,成天把他弄出来愚民。”林森柏被林钱钱喂得胃口大开,伸手抓过一块硕大的羊腿肉,饿死鬼一样往嘴里塞,“至于咱嘛,出了这么大事情,捐钱是肯定要的。同胞如手足,我们不自救,难道还等外国人来救不成?关键是看捐多少、以什么形式捐、分几个阶段捐才能收到好的公关效应。”咪宝没想到捐个钱还有这么多讲究,故而疑惑地瞟了她一眼,严重怀疑她老人家要用力捂紧她的钱袋子了。
  
  吃完晚饭,林森柏照例上楼洗澡。躺在浴缸里,她一会儿想人选,一会儿想捐钱,脑浆稠稠地搅动不已,少刻就又把自己弄烦躁了,用力一拍水面,她捂着脸就要狼嚎,然一转念又想到自己已经是个拖家带口的“伯伯”了,怕一嗓子狼嚎吓坏小朋友,到时家大业大没人继承,只好作罢。“找谁好。。。捐多少。。。”她闭着眼睛,念经似地循环播放这两句话,咪宝都坐到她身边了她也没发现。
  
  “什么找谁好?你要找什么人?”咪宝鞠一捧水,从她头顶淋下,收手时顺便把手上的水都弹她颈间去,“我看你最近很不对劲,快成鹌鹑了。需要我帮忙吗?”
  
  林森柏仰脸去看坐在浴缸边沿的咪宝,不自知地挂着一脸委屈——有些事是不能说的,即使对最亲密的人。不要提什么赤诚相待,有时赤诚相待是最残忍的事情,有时隐瞒才是最好的保护。找不到合适的公关人选,她前途堪忧,可就算这样她也要瞒到最后。她会咬紧牙关不说出那句,“最需要你帮忙了。”她是不是很棒?
  
  “来嘛,一起洗嘛,人家好需要你帮忙搓背呢。”林森柏揪住咪宝腰间系带,本来一使劲儿便能把那浴袍扯掉,她偏不,就爱看咪宝自己脱。而咪宝除了谈恋爱那会儿之外,从来没有不自信的时候。林森柏邀她共浴,她就起立。她一起立,腰间的浴袍系带立马被林森柏扯开来,稍稍抖肩,烟灰色的丝质浴袍顺着她光洁的肩膀自行滑落,扑向地面,宛如一滩波澜迭起的清水。
  
  林森柏知道妈妈桑是豪迈的,但她绝想不到妈妈桑会那么豪迈。盯着咪宝汉白玉一样光滑起伏的侧面,她把嘴张得老大,口水差点儿顺着嘴角流下来。过了几秒,咪宝转身面对她,嘴角上扬,神情迷离,杏仁眼里满是玩味的光芒。。。林森柏这才晓得自己大难临头了,赶紧像只泥鳅似地往浴缸内侧缩去,“你、你、你、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可喊非礼啦!”
  
  “喊啊,我最喜欢听你喊了。”咪宝跨进浴缸,很低俗地作龙抓手状,也不知林森柏那么平,她能抓到个甚,“喊,喊得越大声越好。我一直担心邻居不知道咱俩感情深,你一喊他们就都知道了。要是把狼招来那就更好,不然花那么多钱装电网全白费。”
  
  背已贴到墙边,林森柏缩无可缩,再无退路,只好把自己当个球似地抱了起来。这会儿,什么人选什么捐款,通通被她抛到脑后,实可谓□熏心——□熏心的可怜小白兔把脸埋在湿漉漉的膝盖间,梗着脖子,鼓着腮帮子怒吼:“人家要当攻!”
  
  咪宝四肢着地地跪趴在她面前,脸庞慢慢朝她逼近,“你说你要捐多少吧。要是我觉得数额能让灾区人民满意,那就让你当攻。”
  
  “十万!”她昂头吼。咪宝摇头。“一百万!”她又吼。咪宝又摇头。“一千万!”她再吼。咪宝再摇头。“一亿!”她还吼。。。
  
  这回咪宝不摇头了,盯着她瞧。瞧着瞧着她就虚了,把头埋进膝盖里去,嘟嘟囔囔,“一亿捐不了。。。最多两千万。。。我还要留钱养老呢。。。”她很穷的,又没有交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膝下只有个女儿,还不是亲生,万一被哪家的混帐小子拐走,那她就真是要躺在病床上等饿死了——林森柏如此意淫着未来,眼里恨不能淌出泪来。
  
  “诶,我说,你们广告费用一年也成百上千万了,到了这时候为什么不多捐些呢?你要是觉得捐钱是比数字,那你就捐东西呗。”咪宝上一天班,也累,玩儿够就不逗她了,只与她比肩坐在浴缸里,半闭着眼睛靠在皮枕上聊天,“找几个货运公司,扯个条幅,天天满载物资绕城跑一圈之后再开去四川那不挺好的么?广告效应也有了,心里也踏实了。市民都不是瞎子,你这时候趁机表个态,跟王十元做一下对比,人家会认为源通很有社会责任感的。”
  
  咪宝是好心,想让林森柏捐,可又怕林森柏心疼。于是她提出了一个她认为双赢的方案。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咕噜噜。。。咕噜噜。。。”——林森柏把口鼻潜在水面下吐气吹泡泡的声音。
  
  咪宝奇怪林森柏怎么会在正经说事儿时摆出这么散漫的态度。她不是一向高举素质大旗,强烈反对这类不礼貌行为的吗?只准村官放火?念及如此,咪宝有些气不顺,但有鉴于林森柏最近心情不好,她也只好放平心态不作深究了。反正究来究去就那一个结果:谁想当攻谁认错。
  
  突然,犹如旱日里一声惊雷,“哗!钱隶筠!你是个天才!”紧接着,咪宝肩上挨了重重一拍。林森柏转即哗啦淌水地站起来,一面得意地摇头摆尾,一面喃喃自语,“天才,天才,嗯,我林森柏是不会看错人的,你就是个天才。”
  
  “干嘛啊?吓死人了。”咪宝皱着眉,仰头端详她那湿漉漉的麻杆身板,可她仍在喃喃。
  咪宝见惯她一惊一乍,本不想再多理她,然而林森柏这号人就是你不理她她反而要跟你来劲儿——漾着一池清水,她坐到咪宝胯上,两手扶着咪宝的肩,正色道:“如你所说,源通要给灾区捐物,不惜成本。但我需要一个条幅标语。你来想。标语不能有半点儿广告意味,也不能出现源通的字样,要低调,要硬朗,有一点煽情,有一点励志。”说着,她像小狗小猫似地偎到咪宝颈侧,情不自禁地小鸟依人了一把,“还是我家攻君好呀。。。”
  
  咪宝差点儿被她恶心死。
  
  




奸商

  林森柏的动作向来极快,加之她手下的人都已被她的独裁政策熊出了非同一般的执行力,一旦上下一齐反应起来,效果自然十分可观。当夜九点,随她一声令下,救灾物资采办当即展开。十车饮用水、十二车即时食品、一车婴幼儿奶粉、三车女性用品、四车清洁用品、三车药品和八车帐篷凌晨三点全部装车完毕。林森柏睡得迷迷糊糊,接到通知完事的电话便像八爪鱼一样往咪宝身上盘去,一边盘,一边用她那嶙峋的骨头蹭、蹭、蹭,“钱大攻,标语。。。”
  
  咪宝烦躁地转身,环臂将她一把抱住,不让她再用骨头乱硌自己,“没想呢。。。别乱动,让我再睡一会儿,清醒了才好想事情。。。”如此,两人又死纠烂缠地睡了过去。直到破晓十分,咪宝起夜。回到床上,她顺便推了推林森柏,迷迷糊糊地说了句什么话,林森柏登然转醒,立马滚下床来,扭头,哑着嗓子还要嚷嚷:“靠,你不承认你是天才都不行。天生搞公关的料。”说完,她光着脚丫子,连蹦带跳地跑进书房抄起电话要求源通广告部迅速开机制版赶造赈灾条幅。
  
  时至二零零八年五月十四日上午八点,正是上班高峰,B城人民都在耐心地往公司蹭。往常性急的司机都会骂骂咧咧,而今天,虽说道路拥堵得很不一般,但谁也没对那罪魁祸首发出指责——马路上多了四十几辆满载救灾物资的五吨东风。这些东风各型都有,头尾统一是本地运营牌照,车门统一漆着“赈灾”二字,货栏上统一挂着白底红字的条幅,长达半公里的车队十分引人注目,堵得停死时,甚至有人特意跑上前去,只为看清条幅上的标语:“活下来,就请放心地活下去!”屡有好管闲事的群众爬上卡车踏梯,扒着车门问司机是哪家捐的东西,司机只一脸深沉道:“老板不让说。”
  
  老板当然不让说。老板有史以来头一次这么无私地默默奉献,又怎么能说呢?得像雷锋一样,做好事不留名,都写到日记里才好。
  
  “下午四点再发一个车队,帐篷在前,药品押后。从今天开始,每天都按今天这样的点走两批货。告诉下面,谁问都别说。”九点,林森柏一到办公室就冲源通后勤部长交代,“你布置这些事情的时候也要谨慎一些,把铭牌摘了,不要露出源通的痕迹。四十八小时之内要被人知道货是源通捐的,我唯你是问。”后勤部长第一次觉得林森柏的形象竟是如此这般的高大威猛,钦佩之下,连连点头,转身又光荣而紧张地筹备下一批救援物资去了。
  
  待他离开,门板扣紧,林森柏慢慢阖起双眼,僵硬地扯起一侧嘴角,沉稳呼吸之间,面上本是平和的表情渐渐转为森森阴戾——这绝非一位慈善家应有的样子,不过,刚好,她从来对慈善不感兴趣——中国的富豪,特别是近代的富豪,大抵缺乏仁慈的心。能仁慈了的,大多不富。
  
  因为中国近代富豪大多史白手起家,属于被打压出来的逆境枭雄之流。在他们的事业成长阶段,机遇永远存在,却几乎没受过什么扶持优待,好容易搞活经济一下,就要感谢这个TV那个TV了。提及回馈社会,他们想到的首先是创业当初遭受的冷遇白眼,那才是他们对社会的感性认识。
  
  林森柏与师烨裳张蕴兮郝君裔这些二世祖三世祖不同,她是正儿八经的富一代,就连后来成为官二代都要她自己来努力。世家贵族以闲暇和庇护为前提培养出的善良人性与平和心境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她没那个接受基督耶稣熏陶的命,终日要以一介草根的身份腆着脸游走于政商高门,个中辛苦不足为外人道,反倒是弱肉强食的达尔文主义和尼采的精英主义更契合她的心境。
  
  “连运十天也不过两千多万。。。比挨个搞公关还值。”她交缠十指置于鼻前。看起来多么虔诚,但与祈祷无关,她是在向自己报账——苏喻卿推门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喂,好容易做好事不留名一次,你也不用这样就心疼得要疯吧?”苏喻卿将一叠文件夹撒到她面前,在她对面坐下,“你尽量先忍着别疯啊,这儿可有一堆坏消息呢。”待她逐个翻开文件夹,苏喻卿便从旁解释道:“田桓的账户来往很干净,就像特意为了应付审查似的规范漂亮。他太太的账户也一样。我查了一部分可能的相关现金人头户,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我还查到另一件事——我的一个同学在纵优住B城子公司工作,前台主管,手下就两个兵,没多大本事,但据她说,她有大半年没见到纵优的老板了。往年她老板隔几周就要调戏她一次,近来没照面,她倒高兴得不得了。”
  
  林森柏将文件粗粗阅览一边后,戴上她那副像绝老花镜的无框眼镜,一面飞快地将文件分类整理,一面用红色铅笔圈圈画画,“有些往来,数额上没问题,时间点上有问题。我把日期勾出来,你回去看看数额相加后能不能对上。等于或小于都可以。他们可能用了延时分散的转移手段。这要是单页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只能用扫的。田桓想顶掉齐东山去坐建委副主任的位置,手里不可能干净。否则他根本疏通不来。不过收钱的一定不是他和他太太。”话到这里,她淡淡地哼了一声,“听他儿子说,他太太家有一帮穷亲戚。人头那么多,入项再小都很正常。这个农民的户头几万,那个个体小贩的户头十几万,你以为是正常来往,可他们出出进进的,很快就把钱洗没影儿了。下次注意看这些人的收支频率。比如说这个,”林森柏丢出一个文件夹,“哪个在镇上卖衣服的个体户会两三天就进一次货?”
  
  苏喻卿跟她相处久了,早已不再对她的种种神通表示怀疑或者惊讶。毕竟林森柏做事从无套路可究,逻辑思维又茁壮得见了鬼,于是她让干啥就干啥呗,反正自己只是个打工的——拾起那个文件夹,苏喻卿也看出了点儿端倪,不过这些都可以回家慢慢研究,她现在想问的是个追本溯源的事儿,“话说,田桓要顶齐东山,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恩于他,搞掉你他有什么更大的好处吗?”
  
  林森柏摘下眼镜,揉揉眼睛,起身去往吧台,“我通过齐东山把他弄上位,难道我会帮他顶掉齐东山?哼,我还指望齐东山升到省厅里去呢,帮他我脑袋就是被驴踢了的。”苏喻卿闻言了然,又问这事儿跟吴光耀有什么关系。林森柏戳开一瓶牛奶,咕嘟嘟灌了几口,“市里建设这块的调动,必须经吴光耀手,吴光耀的意见很重要。对田桓来说,吴光耀和齐东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官官相护的道理他比谁都清楚,光动齐东山,吴光耀会反弹,到时死的就是他田桓。”
  
  “那按你这么说,田桓这还是冒了挺大风险的?万一吴光耀顶上还有人呢?”苏喻卿愈发困惑。
  林森柏坐回办公桌前,摸起一个遥控器,按下去,办公室里很快扬起一支节奏明快的TANGO舞曲,眉间一展,她抿着嘴角瞪眼瞧向苏喻卿,“所以他一定是省里有人才敢干这码事啊。要是下级踢上级这么容易,世界不就乱套了?官场的定律就像跳TANGO,没有上面那些悠扬的高音当主旋律,下面,任你低音怎么铺垫节奏都不外是弹棉花,必须和鸣才能成事。查纵优这条线就是为了找出他上面是谁。田桓若是光贪图财政支持,B城哪个地产商都肯给他,轮完一圈都轮不到纵优来出头。所以咱们现在来聊聊你同学说的那条桥,我最喜欢听猥琐男猥亵前台小姐的故事了。”
  
  她那个“所以”都不知从何而来,叫人一听就知道她是单纯八卦而已——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她要听八卦,苏喻卿个狗腿就给她讲八卦,不但要讲,还要讲得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她老板姓史,好姓吧?这个史老板呢,大概五十几岁,一把年纪还像个花蝴蝶一样哪儿有美女往哪儿去。早先他最迷我同学,有事没事都要来B城转一圈,每次都找我同学的茬说她这干得不好那干得不好,叫进办公室就——”林森柏嗯嗯声地直点头,好像跟那老板多么有共同语言。可苏喻卿嘿嘿一笑,“至于我同学怎么躲避骚扰的就不说了,我已经把他的个人联系方式和住址弄到,”苏喻卿含笑从兜里摸出张纸条,递给林森柏,“你最想听,最想要的其实是这个吧?”
  
  “你这个转折真没水平。”林森柏撅着嘴结果纸条,“人家真的想听八卦嘛。。。吊人家胃口说一半。恨你!”抄下纸条上的内容,林森柏又把它交还苏喻卿,“反正在田桓这件事上,我跟那坨东西利益冲突,肯定没什么可谈的,问他也不会说,就不用劳我老人家大驾去找他了。让安保那边想办法把他妻儿老小控制住,过几天有空时,我要在B城见到他,还要跟他吃顿饭,饭桌上我既不希望他屁滚尿流,也不希望他自认为有资格跟我平起平坐。”她天真地露齿一笑,很可耻地加了句,“一切适度就好。”
  
  这种事儿苏喻卿倒是没少办,但这一次她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明知道他上面有人还敢来硬的?不怕出事啊你。”
  
  林森柏闻言,闭着眼睛装一副老学究的样子,深邃道:“古训有云,打狗看主人。我不打狗,怎么看得见它的主人呢?”
  
  “有你这么理解的么!”苏喻卿要怒,但转念一想,她又发现原来林森柏说的不是笑话——局势已然这样,若能知道谁是纵优的“上头”,抓紧时间用糖衣炮弹直接与对方交涉,大概还有一线生机;如若不然,情况也只会维持在当前这样,坏也坏不到哪儿去,横直林森柏控制的不是“上头”的妻儿老小,“上头”没必要为了一条狗而至林森柏这个大流氓于死地,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流氓可以很傻很天真,也可以很黄很暴力。惹急了,流氓管你什么上头下头,照样会绑你妻儿老小。
  
  换言之,林森柏是在示威,以一个流氓的身份。
  
  转即,苏喻卿抱起桌上的文件夹,边往门口走,边哼哼,“明白了。敢情置之死地而后生得这么用啊。。。”
  
  林森柏在她身后用力一拍桌子,“COW!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应该

  从五月十三日凌晨三点上车,到五月十四日正午十二点下车,端竹不知道自己迷迷糊糊地睡了几觉,也忘了到底转过多少辆车才终于来到定点区域,她只记得坐火车时火车飞快犹如狼撵,坐汽车时汽车缓慢犹如龟牵,浓墨般的单反玻璃贴膜遮住了大部分阳光,车厢里的人时常暗无天日地睡成一片,偶尔老师来讲些最新讯息,他们几人也是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睛干听——所有规定物品之外的东西都不允许携带,纸片笔记本之类的自然也要革除。她倒是个例外,可以带上伤药绷带备用夹板之类的东西,但这也很够她愁一会儿的。大师兄成天自告奋勇要替她换药。
  
  端竹自问没得厌男症,一同前往的五人三男两女,她并不见得对另外两位学长多么反感。唯有大师兄,大概是潜意识里留有“折臂之仇,败军之辱”之类印象,又或者是他殷勤太过反而令她生出了逆反心态,总之,端竹很不待见这位人高马大的仁兄,几乎都要生出鄙夷的情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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