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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 作者:叁仟ml-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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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她汪顾,自成年开始到现在,交过的女友就算论不得百,怎么说小几打还是有的,其中形形色色,五彩斑斓,不一而足,但,她在床上从来都是那个逆来顺受,顺来逆受,顺逆来受,逆顺都受的享受型小受,没有哪次产生过反推的自觉,怎么偏偏就这次想要…
不不不,那是不可能的,这一切都是幻觉,幻觉,她肯定是斯巴达三百勇士的开拍预告看多了,所以连带人都斯巴达了起来,都怪第一大岛的译名太让人遐想连篇,叫什么《三百壮士:斯巴达的逆袭》,又是壮士,又是逆袭的,这才害她想逆袭想得入了魔。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的,晚上还是把最近难得一见的现女友拉回家镇镇邪吧,不然照这样下去,她非在攻受这个问题上纠结到性致冷淡不可。
死妖怪,死妖怪…不要告诉我我就那么巧地碰上了受中之受受中之王的妖受。
好吧好吧,就算百合不分攻受,但千万别让我那么走运,真遇到那种会让人产生无尽推倒冲动的受无疆…汪顾这么琢磨着,突然又觉得这个事情还是很可能的,因为师烨裳做完验证,转过头来看她的那一瞬,她真的很想再尝尝那张樱色薄唇的味道。
“哦?汪小姐,”妖怪还是老样子,不咸不淡地与她打招呼,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巧。”
好巧好巧,巧你个头啊?麻烦您老人家打完卡就赶紧闪一边去好不好?没听过好狗不挡人行道,好人不挡考勤机这句话吗?死妖怪。
“诶?师总,真的好巧。”汪顾云淡风轻地边与师烨裳打招呼,边将食指搭上指纹扫描器。
打完招呼,照样是各自返回办公室,一上午,汪顾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姜昕又像故意找茬一样的让人送来不计其数的产品介绍,让她光看到那堆亮面说明书就觉得想吐。午休时间,她迫不得已地拿着一摞文件去找师烨裳签名,敲敲门,听见里面微不可闻地一声嗯,她便推门进去,“师总,不好意思,打搅您一下。”
师烨裳正在啃汉堡,眼睛盯着电脑显示屏,没拿汉堡的手抓着笔,飞快地在纸上记着什么。
“汪小姐有事?”师烨裳头也不转地问。
汪顾发现,师烨裳原来是个两手都能写字的人,前几天看她还是用右手握笔,今天便因为食物的缘故改了左手,“这是我从姜昕推荐的品种中选出的几个,请您过目。”她将资料递给师烨裳,蓦然发现师烨裳桌上也堆着与自己办公室里一样高的产品介绍,其中几份边缘粘着便签纸,上面还有黑色墨汁密密麻麻铺满的字。
“你读读都有什么,我看和我挑的是否一样。”师烨裳将汉堡包装纸捏成一小团,放在手边,转而用被蒸汽熏湿的指尖去敲键盘。
这人的工作效率高得可怕…看来真是妖怪…
汪顾不会蠢到以为姜昕老早就将资料给了师烨裳,因为那些资料都是今早才快递到公司的,一式八份,自己拿到那些文件的时候,裹着文件的牛皮纸还透着清晨阳光的味道。
“我这里总共挑出十六份,分别是…”汪顾翻着手里的介绍,一张张念,直到她念完,师烨裳也没停下敲键盘的手,但当她念到最后一份时,师烨裳皱了皱眉。
“不要矬子里面拔大个,”师烨裳看一眼汪顾,透口气,弯身从脚边的桌间活动屉上拿起个纸袋,掏出杯咖啡,急饮两口,随即呛到似地咳了几声,咳完便抽出粘着便签纸的几分资料,摆到汪顾面前,口气平淡道:“你前面说的那些我都赞同,我也都整理出来了,但最后那个产品,你明知无利可图,为什么还要把它挑出来?”
师烨裳指的是一个牌子很老的日用新品,因为新,牌子又硬,厂方只答应给霍氏国代地区代理权,并没有将全国总代理独家授予,汪顾明白地区代理便意味着利润压缩,但也不像师烨裳说的“没有利润”,于是道:“师总,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地区代理便意味着我们不能自行定价,这点,你应该很清楚。”揉揉眉头,师烨裳从外衫贴兜中掏出副无框眼镜,还是那种老式的不带架脚的压鼻眼镜,看那适眼适脸的样子,汪顾估计那又是不知在哪国定做的货色,“在不知道总代理权归属之前,霍氏国代不能像普通代理公司那样轻易接受代理合同,否则有可能受制于同类大型公司,今后再有这种产品,如果厂方没有诚意,你就应该强硬驳回,不要自贬身价。”师烨裳戴起眼镜,将那份日用品的资料丢进脚边的垃圾箱,“在厂,不让商欺货,在商,不让货压商,这是你在霍氏国代副总经理位置上要学习的第一条原则。”说完,师烨裳便又转过头去看显示器,神情冰冷,平日里的客气笑容此时一丝不留。
汪顾听她那么一说,也晓得自己草率了,谦虚地又问了师烨裳几个相关的问题,师烨裳答完,脸上表情逐渐变得柔和起来。汪顾临走时,师烨裳在她背后飘忽地说了句:“业内总说,做我们这行靠的是眼光,但我不那么认为。”
汪顾转过身,笑着朝师烨裳道,“我也希望我能够在短时间内改正这种错误的软弱倾向,多谢师总教导。”她在示谢的同时,也表现出对师烨裳原则上的赞同,虽然这样说会显得有些不礼貌,但这种场合下只有这种话才是着题的,很明显,师烨裳是要告诉她铁腕的重要性,或者说是“不要被压”的重要性。
“你先去忙吧,别太累了。”师烨裳笑着点点头,目送汪顾出门。
在霍氏国代工作了那么多年,汪顾还是第一次被上司明明白白,平铺直诉地教导工作原则,虽然方式有些不近人情,但汪顾知道这怨不得师烨裳。企业不是学校,没有人有义务引导你走向成熟的工作作风,更多时候,为了相互打压,职员之间会刻意隐瞒某些正确方式,任由你曲解误会,甚至走向问题的反面,这种情况在高管之间更是频繁发生,为了在董事会面前争取突出的业绩,除去自身努力,压制别人固然也是必要的。师烨裳肯明确地告诉她这些事情,至少说明师烨裳并未对她有排斥之意。对此,汪顾明白自己应心存感激,只是她有些不能适应师烨裳那张似乎永远云淡风轻的脸上出现冰冷的表情,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好像…好像是生气了。
不会吧,妖怪也会生气?
身为妖怪,难道不应该是谈笑风生间随便摘个什么就飞叶成针,把你射成马蜂窝?或者在你还没反应过来自己错在哪里的时候,她便轻轻扬手,一掌把你拍得形神俱灭?
她完全有能力做到这样的吧…
那又为什么要费力地,而且还有可能是费力不讨好地把这种并不冠冕堂皇的道理告知?
汪顾纳闷得很,午饭没胃口,一块可乐饼只吃了小半,整个下午心猿意马,魂不守舍,到下班的时间,工作虽然做完了,但期间光纠错就纠得自己头大,索性通通一把推开,打个电话约老情人压马路,吃晚饭,滚床单。
36——狗——
晚上,当汪顾被老情人按在沙发上折腾得死去活来时,手机突然响起,汪顾从迷乱中惊醒,手忙脚乱地从对方心不甘情不愿放开的怀抱里脱身而出,接起电话一通嗯嗯嗯,老情人被她弄得兴致全无,走进浴室冲凉败火,但花洒里刚喷出水,汪顾就跟着进了来。
“又是公司有事啊?”老情人口气甚是无奈。
老情人只比汪顾大一岁,但对汪顾宠纵得不得了,两人的关系维持了足足一年,对汪顾而言,确实称得上“老”情人了。
汪顾站在花洒下,撩起颈后长发,让水冲掉身上欲望的味道,满脸愧疚,“不知道是谁把过期的资料夹在一堆文件里交到总经理秘书那边,老总刚才看见了,火得要命,让管理层的相关人士全部回去开会。”
“以前这种事情也没少发生嘛,怎么就今晚给揪出来了?”
老情人不赶时间,将浴液倒在手上,熟练地帮汪顾放松腰背上紧绷的肌肤。滑滑腻腻的感觉很舒服,汪顾差点又放纵自己潜进欲流当中。
“新来的老总出了名的雷厉风行,和吴穹不一样。”最近,汪顾新闻都看少了,尽伸长了耳朵去听秘书处的那群小姑娘八卦。
那些小姑娘啊,莫非都是情报机关招人时的漏网之鱼?居然能从师烨裳的过往任职经历一直八到师烨裳小时在什么学校就学,长大后在哪个国家深造。今天下午她路过秘书部时还听说师烨裳早先在师氏集团的年终董事会上一瞪眼,吓得连带董事长在内全员闭嘴。
刚才秘书处的赵琳珊打电话来说师烨裳拿到那份文件时气得一掀手把杯子都给打翻了,这回开会少不了一顿臭削,放错文件的那位同志,今晚保准吃不了兜着走,也不知是谁那么倒霉。
“那你今晚还回来吗?”
老情人说话时两手也没闲着,好在她分寸感向来不错,两手抚过汪顾胸腹,用的是不轻不重的力道,不会令汪顾对她的动作敏感,也不会让自己失控。
“看着办吧,要是太晚了就睡公司了,省得明天还要大早爬起来,你今晚就别走了,好好睡觉。”汪顾赶时间,只草草在老情人脸上亲一下,迅速冲掉身上泡沫,闪身到卧室里换衣服。老情人叹口气,认命地继续当自己是棵植物,不停往身上浇水。
九点十二分,汪顾推开会议室的门,发现里面还空无一人,便按照往常的位置坐下,掏出手机玩贪吃蛇,但她的贪吃蛇还没长到十六格师烨裳就到了,表情甚是严肃,活像被人欠了半辈子积蓄赖账不还一样。
“师总。”汪顾放下手机,起身与师烨裳打招呼。
师烨裳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与她寒暄什么你好我好吃了没之类的话,只冷淡应了声嗯,摆摆手,示意汪顾坐下,两眼疲惫地盯着桌面上几份装裱华丽的厂方介绍。
“汪顾。”
汪顾愣了两秒后才反应过来师烨裳是在叫自己,连忙作答。
“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声,好吗?”
师烨裳揉着眉头,脸色不是不怎么好,而是一点也不好,豆大汗珠从额心滑落,划过眉间,落入眼窝,又顺着鼻梁,贴着嘴角滚到颚下。
汪顾看她捏在卡纸册边缘的右手不停发抖就知道她那低血糖症状又出来了,赵琳珊说她是下班后去取的文件,八点多汪顾就收到了开会通知,期间如果她一直保持这种状态,厌食乃是不可避免,九成九没吃晚饭,“既然是您的意思,那我想我会做到的。但是师总,如果您不打算吃些东西…”汪顾摸摸裙兜,从内里掏出一颗晚饭结账时,饭店送的太妃糖,“那还是含颗糖吧?”
接过糖果,师烨裳勉强地笑着道了声谢,剥开糖纸,将糖放入口中,嚼了嚼,慢慢把身子窝进柔软的座椅靠背中,舒口气道,“什么口味的糖?口感不错。”
原则上说,太妃糖都应该是可可口味的吧,老古董,连这都不知道,真是个没童年的人…汪顾内心鄙视,嘴上倒还规矩,拧逆自己的想法,找了个好措辞避免尴尬:“您吃的那颗应该是榛子或者咖啡味的。”
“哦,难怪有东西磕牙,应该是榛子口味的。”
汪顾看师烨裳脸色好些了,笑意也不那么僵硬了,便觉得没那么紧张了,瞥一眼师烨裳手边的糖纸,刚想说些不痛不痒的话来应对,却发现糖纸上赫然写着“松仁”二字,顿时觉得有着红酒舌的师烨裳分辨不出那味道实在不可思议——松仁味几乎是所有坚果中最容易辨认的味道,师烨裳怎么只用“磕牙”两个字就一语带过了?即使是红酒,有些半陈的类型还是会有很浓的松仁味,如果连这都喝不出来,那就是再好的红酒也枉费了。
“汪小姐,真是对不起你,我又浪费美食了,”师烨裳瞧汪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自嘲地对她笑笑,捏了捏自己的鼻尖,很快将目光转向会议室漆黑的窗外,“我近来嗅觉不大灵敏,只知道甜,辜负了一颗好糖果和你美意,不过还是要多谢你。”
汪顾很是吃了一惊,但听师烨裳语气也不像是在说笑。
没有人会把笑话说得那么深沉。
“师总,抱歉,我们来晚了。”
姜昕嬉皮笑脸地推门而入,尾随其后的是两位部门主管,师烨裳转回头,没说什么,仅漠然看着他们落座。很快,整个霍氏国代中高管层到齐,汪顾因为有师烨裳之前的话垫底,便只管盯着桌面或盯着师烨裳将文件甩上桌面的手,脑内打陀螺,想着嗅觉不太灵敏的师烨裳平时到底买些那么贵的红酒来做什么,莫非这就是她将一堆好酒通通送给自己的原因?
会议结束的时候,汪顾很幸运地收到一个来自姜昕的仇恨眼神,回忆半晌才从零碎听闻的只字片语中概括出最终结论:师烨裳将汪顾的挑选意见与过期文件一道摔到姜昕面前,让他解释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并且将汪顾与姜昕的工作态度做了对比,一方面称赞她的勤恳,另一方面狠批姜昕的马虎大意。
换做是别的新职员,受到总经理的表扬,得了名誉又能立威,定要偷笑半天,但汪顾有阿斯顿马丁的前车之鉴,怎会不知师烨裳这个举动的意图不外是将她尽速推到台前,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得去面对姜昕在霍氏供职十年中种下的,几乎根深蒂固的势力,一时只觉心惊胆寒,再想去找师烨裳讨教相关事宜时,会议室中早已人走屋空。
好吧,咱就天生是个逆来顺受的命,受嘛,了不起痛一痛罢了,痛完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汪顾收拾桌面,站起来松了松身下的深褐色短裙,看看表,十点多,回家不明智,回到家都十一点了,搞来搞去肯定会拖到一点都睡不了,明天六点半闹钟又要连从来一睡半天的老情人一起闹醒,不值,还是睡办公室比较好。但晚饭时吃的是粤菜,清汤捞青菜地没油水,晚饭后又压了一会儿马路,回到家还做了做激烈运动,肚子里的食物早消化光,逢时正叫得像天花迪翁演唱会时的悉尼歌剧院,应该去吃点馕包烤羊肉然后买管牙膏…
穿过令人心惊胆寒的小巷,外面又是一片明朗的天空,汪顾昂首阔步走在社会主义大道上,不小心踩了条耗子尾巴,又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哟!四圈TT!
汪顾见到路边停着的一辆小轿跑,七魂出窍了六,六神无主了五,装作不经意地从车边路过,眼睛却一一瞄过内饰,座椅,连轮毂都不放过,本来阴霾流溢的心情,登时大好——不为四圈TT,为的是那辆即将到手的阿斯顿马丁。
汪顾啊汪顾,你就被人陷一陷吧,全当是人家师氏的大小姐看得起你。怎么人家好死不死就挑了你做车前卒呢?那是因为人家对你有大爱啊!阿斯顿马丁啊阿斯顿马丁,等我开上你,我决不再看啥四圈TT,一辈子只钟情你一个!
拜金崇洋的汪顾在四圈TT旁嗤了下鼻子,摸摸肚子,头一次觉得什么奢侈品,什么名车也就那么回事而已,这也就真切地明白了师烨裳为什么会在饿极之时显露出那副要跟食物拼命的表情。
温饱才能思淫…欲…此话当真。
走到烧烤摊前,汪顾还没开口,便听旁边有人道:“老板,十串板筋,十串肉筋。”这也是汪顾想对戴回族小帽的小胡子先生说的话,但有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人先说了,她便不想再说了,撞衫是可耻的,撞话亦然。
“老板,十个肉串,十个肉筋,两个鸡翅,两个烤馕。”大卫王将钱递出去。
女人身着灰黑色裤搭小西装,胸口还别着闪亮的名牌,衬衫是休闲的样式,腕上的CARTIER与两根细细的棕色皮绳缠绕纠结,如此正式却随性的打扮,一看就是从高档酒店刚刚下班的小金领。她在热烘烘的烤炉边站离汪顾半步,谦和有礼地朝汪顾点了点头,汪顾便也对她笑了笑。
“孜然,辣椒,胡椒都不要放。”
女人着急忙慌拦地住小胡子先生正给肉串加味的手,有些遗憾地看着几串已然撒上孜然粉的板筋苦笑抿唇。
37——肺——
席之沐拿着一袋子烧烤肉串走回车边,敲开阿斯顿马丁的车窗,将肉串伸进去,“你垫点东西再动车,我先回家热菜,你到家就能吃了。”席之沐指指停在巷口的车,看师烨裳点头,便朝那辆被汪顾参观了一遍的四圈TT走去。
低血糖是种烦人的东西,沾上它,再怎么淑女的人看见食物都会变成饿狼。如果是正常人,嘴里成天嚼嚼这个,含含那个,低血糖断不失为吃零食的好理由,但像师烨裳这种天生挑食,近来还逐渐失掉嗅觉的人,什么东西到了嘴里除去隐隐约约的一点点气味外,只分咸甜苦辣,能挑剔的顶多是软粘脆酥之类的口感,原本就对食物没有好感,一天不吃饭也不带去想的,可低血糖症状上来,又由不得她不吃,所以席之沐每天要应付的就是一只大多数情况下挑食挑到任性绝食,突发状况下饥不择食到不惜生啃干馒头的神兽。
师烨裳从后视镜里瞄见银色四圈从她车后绕走,立刻拉开车门下了车,拎着一袋子肉串朝垃圾桶而去。
垃圾桶离得有些远,在街道的那一头,几乎隔着横穿整个标准足球场的距离,她在走一半的时候终于意识到自己应该把车开近了再丢,但如果调头走回去开车过来,同样是亏得血本无归,还不如就当锻炼身体,运动运动。
临近垃圾桶,她又看见那片生意红火的露天摊档。即便是盛夏,夜里也会有风,串串排开的灯泡摇啊摇的,摇得她头晕,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并不指望汪顾那颗糖能顶事儿多久,可她讨厌吃那些只有咸味和油腻的烤肉,低血糖症状说来就来,她开始考虑要不要买些淀粉质的东西补充一下体力,但好像钱包还放在车上。
“诶?师总,好巧,您也来吃宵夜?”
那声音很近,且师烨裳还没虚到盲听的地步,循声低头,先是看见一张矮得不能再矮,再矮就会贴地的桌子,接着又看到一张更矮更矮,几乎矮得要陷进地面的板凳,然后,她才看见了正吃烤肉吃得满嘴流油的汪顾。
她晕头转向地盯着那张油嘴,突然有种冲动,想要告诉汪顾,你是张蕴兮的女儿,这么吃东西实在太失身份,但汪顾的表情比她想象中的豌豆公主幸福得多,于是她笑笑,将手中的袋子低身放到桌面上,不置可否道:“汪小姐辛苦了,那么晚才吃饭。”言间全没把自己当成那个害汪顾春宵不继,良辰不保的黑心上司。
汪顾心里恨她恨得牙痒痒,每咬一口都希望那是师烨裳的肉,可惜职场多年,她已养成说话之前先把要出口的句子想三遍的习惯,不像林森柏那样张扬跋扈地想骂人就骂人,想骂街就骂街,便只得虚与委蛇地笑对:“师总您更辛苦,晚饭到现在还没吃吧?”你个低血糖的臭妖怪,晚饭没吃撑到现在怎么还没死?汪顾恶狠狠地暗咒。
呀,不行。
你还不能死。
你死了,阿斯顿马丁就归别人了,你等签了转赠协议后再死不迟…
要不文旧颜和吴穹怎么说汪顾是新时代的好员工呢?还不是因为汪顾工作做得,辛苦吃得,小酒喝得,人际处得,马屁拍得…她一点儿也不心疼三块钱,将吃剩一个的烤馕塞到两眼发绿的师烨裳手里,“师总,我推荐您吃这个,您尝尝。”
……
师烨裳回到家时,席之沐已将饭菜热了两遍,见师烨裳手里提着个塑料袋,还以为是吃剩的烤肉,心里边纳闷她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节俭,还知道将吃剩的东西带回家,边过去接她手里不停晃动着的袋子。
“真乖,还知道要吃饼啊?进步了呢。”待得发现是张只被咬了两口的烤馕,席之沐心里也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悲伤,拍拍师烨裳的背,让她去洗手吃饭,“今晚别喝酒了,好吗?忙了一天没好好吃饭,喝酒太伤。”
师烨裳没说什么,敷衍地在她脸颊上亲一下便走进盥洗室洗手洗脸,出来的时候路过吧台,习惯成自然地又从里面拖出瓶洋酒来。席之沐知道自己拦不住她,也就不再多嘴了,呈碗汤摆到她面前,拜托她先喝汤再喝酒,“你想她,这没什么不对,但你不要折磨自己,你再这么喝下去,身体会垮的。”
听见这话的人,举着汤勺的手顿了顿,嗯一声,像是听明白了,可转眼,她放下汤勺,用苍白的手指捏起吞杯,将里面的酒喝得一干二净。
越说越做,这就是师烨裳。
所有知根知底的人口中“被张蕴兮惯坏了的人”——其实张蕴兮对她,又何止是惯之一字能说得清。
张蕴兮甚至可以容忍师烨裳在热恋期情绪高涨的大床上,边享受她予以的激动,边说“我不爱你”,一如八年中相同问题得到的,仿佛已成习惯的答案,却从不逼迫师烨裳表白真心,直到临死前的最后一通电话,照旧,甚至连问都不再问了。
有时,师烨裳会在酒后睡前,迷迷糊糊地盯着天花板,结结巴巴地问席之沐,如果那时,张蕴兮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她还会不会说出有人踢翻微波炉那个谎来,又会不会逼她说爱她。
席之沐知道自己骗不了她,也就老老实实地说出了心里的想法:会,不会。
为什么是这个答案,席之沐也不清楚,但心里从不去怀疑张蕴兮处事的原则,就算她回到国内时,已是二零零三年,距离师烨裳的那场噩梦,旷日久远,所有关于张蕴兮与师烨裳的事,都只能从咪宝和其他同事嘴里听来——
会馆里的顶梁少爷说:“张小姐对老板的爱啊,那哪儿是爱啊,简直就是变态娇惯。那年元旦,老板说池子里的锦鲤不错,喜欢尾巴上有一点黑的那只。你猜张小姐怎么着?哟哟哟,平时那么成熟稳重的千金大小姐呀,居然二话不说就跳进池子里替她抓那尾鱼。等鱼抓到,从水里出来,你看那脸上,胳膊上,腿上,全叫撞池底的鹅卵石撞得青一块紫一块的,额头还有两处撞得都破皮流血了,我们GAY看着都心疼得慌,老板呢?接过鱼去摸了摸,鸟都不鸟张小姐一下,哗啦又把鱼给放了!你说张小姐那叫什么日子过的,不明摆着犯贱嘛?!”
咪宝说:“你对她再好也没用的,瞧张蕴兮当时对她那千依百顺的架势,就差把心都掏出来给她,张蕴兮一死,她还不是爱怎么风流就怎么风流?听我一句话,你就死了那条心吧,你性格不够强大,根本镇不住她,师烨裳要是会感动,除非张蕴兮再活过来。朝个椰子要心,唯一办法,砍了她,做成椰子饭,就有了。”
席之沐知道咪宝说的只是安慰她的话而已,师烨裳并不是没心,而是心早已被张蕴兮溶解了,掏空了,带走了而已。她努力将自己的状态维持得与那段无疾而终的爱恋时殊无二致,她依旧保持自身的独立,她可以在黑暗中将任何一个伏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当作张蕴兮一样亲吻,她甚至肆无忌惮地在每一次酒醉沉迷时,每一个噩梦惊醒时,每一场激情结束时,对面前的人说,张蕴兮,我不爱你,就像在说,张蕴兮,我爱你。
“Yeesun,再喝一点就回房睡觉吧?好不好?”
席之沐万般不愿搬出这样的语气,但似乎只有这种语气才能让师烨裳不去开第三瓶酒。
“不好。”
师烨裳说着,又吞下一杯酒,却没有在放下酒杯后拧开左手边的瓶盖。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朝楼梯间走去,边走,边脱衣,衬衫脱到一半时,她扭头问跟在身后替她拾衣服的席之沐:“大熊,喂了吗?”
大熊是张蕴兮送给师烨裳的唯一一只还活着的宠物,师烨裳对它,宝贝得就像对孩子。
“喂了,它还对我说,排骨吃腻了,明天想吃猪肝。”席之沐抬头看师烨裳,等着听她说出那句一定会说的话。
果然,师烨裳醉意迷离地笑着朝狗窝方向瞥一眼,继续往楼上走,“大熊恨死你了…”
席之沐只想看到她的笑容,只想听她傻傻笑着说完的前半句,所以在她转身后,“了”字说完时,席之沐早有准备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全当她后面没说任何话,没叫出任何人的名字。
临近凌晨,又要下雨,屋外轰轰一阵电闪雷鸣,师烨裳立刻从浴缸中跨出,随手抓起衣架上的浴衣裹在身上急匆匆跑下楼去。席之沐晓得她要做什么,只替她把浴缸里的水放干,将浴室稍作整理,然后从床底拉出个大大的藤编矮篮,铺上两层地巾,坐在床边等她回来。几分钟后,门开了,先进门的不是师烨裳,而是那只被雷声吓得哆哆嗦嗦的边境牧羊犬。
“胆小鬼,你又被吓死了?”席之沐弯下身,搂过窝在自己脚边的大狗,亲昵地拍了拍它的头,在它下巴和脖子上挠痒痒,好一会儿后才将它抱到篮子里躺好,“乖乖睡觉,晚上要尿尿就叫醒我。”此时,师烨裳已窝在被间,借着酒精的后力睡熟了。
38——狼——
烈日炎炎的夏天很快过去,跨过短暂的秋日,便到了寒风呼啸的冬季。
汪顾在繁乱的工作中一头要应付师烨裳随时窜起的火苗,一头又要应付姜昕针尖对麦芒的敌视情绪,忙得像颗陀螺,最令她垂涎的几个秋季时装发布会也没看成,青春尽在被伪装成讨论的争吵里荒度,关于攻受的纠结就更别提了,她只万分庆幸自己是个受,可以任性撒泼,完全不用管攻君是以什么样的耐性在承受自己的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自从那两次极其偶尔的酒醉后,汪顾便发誓不再与师烨裳同席,就算同席,也不再喝酒,省得自己又做出什么有失受德的事来丢人现眼,但师烨裳在那之后一样忙得连个人影也见不着,考勤机前没有了那个打太极的身影,汪顾虽将指纹按得无比顺畅,却还是迟到了几次,因为夜里总梦到一个不该梦到的人,总梦到一个不该梦到的吻。
是挂念吗?汪顾说不好,或者是不肯好好说,反正那人就有能耐在有限的见面时间中令她恨得牙根痒痒,可也有能耐可以用一种独特的方式撩得她心神不宁。凡事想得开的汪顾,当然不会任由自己迷失在这种中邪般的情绪里,老情人难解百般愁,换一个,用新鲜感冲冲,可能淡了就好。
圣诞之前,汪顾这种崇洋媚外的人免不了要拉个人逛个街,不为别的,只是一种形式,说白了,是为表达对众商家大幅折扣的感谢。她的新情人是脑外科医生,一年四季,手术一台接一台,但为了汪顾,还是请出寥寥无几的年假,陪着逛遍这城市里几乎所有大型百货。
平安夜前夜,适逢星期五,晚间雪花不飘,北风不吹,满街火树银花,灯红酒绿。
新情人揭头盖骨接神经接血管接惯了,耐心大大地有,无论汪顾怎么逛,她还是将外套搭在手上笑盈盈地陪着。
“你说,明天的舞会,我穿什么好?”汪顾挽在新情人曲起的臂间,懒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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