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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 作者:叁仟ml-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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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热烈寒暄,心知对方无事不登三宝殿,她顺手从笔架上抽出笔来,预备记录相关事宜,省得转头就给忘了。
果然,几句套话之后对方进入正题,原来是要她帮忙找份工作。
林森柏隐约有点儿印象,在她大学毕业后不久的一场高中同学聚会上,有人提起过她的小女友。说是生意失败,全家人跑到东北躲债,归期不明。林森柏当时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谁曾想山不转水转,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故而对方仲孑所求之事,林森柏很不为难,全当是还债吧。她已经算好了,一个月一万,一年十二万,她统共亏欠人家两百多万,还二十年都有赚。这还没算上利息和通胀呢。“没问题没问题,你家学就是地产,我请都请不来呢,只要你愿意,源通里的岗位任你挑!”
方仲孑说她这些年干的都是质监质检,对其他领域都不太熟悉,如果源通的质检部还有空缺,她很希望能够得到这个机会。林森柏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结束电话后,她立刻往人事去了电话,要求他们协调质检部,无论如何也要安排出一个中不溜的岗位,岗位薪水按标准走,补贴和奖金挂到安保处去,由她个人拨饷发放。
林森柏的话在源通里就是谕旨,人事当然不敢不办,但按照规程,他们必须向苏喻卿申请备忘,于是十五分钟后,苏喻卿黑着一张铁板似的脸走进林森柏的办公室,气鼓鼓地把备忘单递到林森柏面前,阴沉道:“董事长,请签字。”
苏喻卿晓得林森柏的性子,心情愉快时一般不管林森柏叫董事长,而林森柏也清楚苏喻卿的性子,她一管她叫董事长,肯定就是不开心了。“哦,我的小苏苏,你组么啦?心情混差咩?”林森柏眨巴眨巴眼,边签文件边恶心人,“人家知道你该下班了啦,约会是不能迟到的啦,大Q在楼下等你的啦,没有加班费的啦,你很——”
“话留下周说,今天她生日,迟到太久不好。”苏喻卿冷脸打断,收回文件夹,确认林森柏的签名后转身要走,可最终还是放心不下地问了一句,“这是你的关系户?需要跟质检部再打个招呼吗?这是你放进公司的第一个关系,最好还是竖根标杆,方便下面的人望风吧。”苏喻卿说的竖标杆,并不特指好榜样,她只是想让林森柏表个态,毕竟林森柏这么多年来从未往公司里塞过自己的人,大家都想弄清她在对待关系户的问题上是否要求一视同仁——像她这种说一不二的老板最难伺候,简直满身都是逆鳞,部门经理若在没有授意之时妄自行事,后果很可能比踩到地雷还要严重,所以还是问清楚的好。
在此之前,林森柏并没把这件事情往裙带亲党方面去想。要按她说吧,这也就是个顺手牵羊的事儿。她没有经过办公室政治的历练,对人事几乎一窍不通。这些年来,她将中国传统暴发户的理念贯彻始终,源通根本就是她一个人的机器,或者说玩具。师烨裳劝过她放手,因为依照现代管理原则,各司其职才是对公司最有利的方式。她也确实想过要放一部分权利给下面,只是她揽金收银的脑袋发达过度,以至于少了那根周旋人事的筋,她觉得麻烦,于是一直事必躬亲。如今听苏喻卿一句话,她再次察觉了自己的失误——洋洋几百人的公司,她往里面丢个人都会惊起一滩鸥鹭,就算别人不说,她自己也晓得毛病出在哪儿了。“那。。。这个就交给经理处理好了,”她低头咬笔帽,说得吱吱呜呜,“诶,我也不是那么专制的嘛。”
苏喻卿忍俊不禁地哼了两声,看看表,转身就走了。林森柏一蹬桌子腿,连人带椅一道滑向窗边,一面等着咪宝来接她,一面琢磨要怎么跟咪宝解释今天的事。
六点三十三分,她顶着北风上了咪宝的车。咪宝从后座上扯来一条小毛毯给她,她说谢谢,咪宝便假作一脸狐疑,问:“病了?还是又干什么坏事了?”家雀儿改不了叽喳,不热闹就不是林森柏。林森柏本来不心虚的,可听咪宝这么一问,她不知怎么的就发起怵来。
熊包!又没干缺德事!怕她个毛!
林森柏流利地批评自己,张嘴却是,“我、我、我。。。”
她“我”了半天也“我”不出下文,干脆就不轻不重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车厢厚重,啪的一声格外响亮,咪宝惊异地抬了抬眉,却并没阻止或抚慰——奸商嘛,哪儿的皮不厚,就脸皮最厚,何况又是自己扇自己,下不去重手的。“把嘴打利索了就速速交代犯罪事实。要牢记,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是不是又拈花惹草了?”
咪宝的声音无比温柔,宛如秋天里的海浪,层层拂来。林森柏苦着一张要哭不哭的脸,嘴角下垂,呈三角形,像张猫嘴,仿佛随时准备发出喵的叫声。“我。。。我交代,就是那啥,我把一个高中同学安排进公司了。”
“哦,”咪宝拉起手刹,松开安全带,倾身向林森柏,“男的女的?”
林森柏做贼心虚,瞪眼看着咪宝慢慢逼近的漆黑眸子,咕嘟咽了口唾沫,“女、女、女、女的。”话到这里,她做了两个深呼吸,后背僵直地贴在椅背上,小声补充道:“她是我的初恋小女友,早、早些年大概是碰到太多我这号人,搞得家里破产了,托我安、安排个工作。我想我是靠她发家的,所、所以就当还她个人情,一月一万。。。养到她退、退休。你觉得,成吗?”
咪宝圆着一双杏仁眼,不回应,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林森柏。林森柏交代完毕,顿时松懈下来。她料想咪宝也不是小家子脾气爱吃干醋的性格,于是维持着双手扶膝的姿态,像个学生似地将方仲孑的近期信息一一交代了。“就这么多,我已经很多年没见到她了,不知道她长成啥样,你要问我她好不好看也是白搭,我都快忘记她长什么样儿了,不可能再跟她发展出啥来。”
咪宝仍旧不作回应,端的是一副有听没有到的样子。林森柏自认已经说无可说,就摆出一脸要杀要剐随你便的表情,壮士一样地将目光放向了辽远的前方。
大约过去半分钟,咪宝慢慢抬起手,突然拍上林森柏的额头。林森柏立刻跳了起来,大喊道:“你让我交代的我都交代了!怎么还打人!早知道你是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我打死也不说了!”
咪宝收回手,翻过掌心让林森柏看,“这只花蚊子在我车里藏一冬天了,怎么也打不到,赶又赶不走,今儿个估计实在撑不下去了,搂着你就是一顿狂吃啊,你不觉得痒么?它肚子里有血诶。”
林森柏一边细细端详咪宝掌心中的一颗“血痣”,一边五指成爪,去挠额头,结果刚才因为紧张而被她忽略掉的两个肉包在挠搔之下迅速鼓起,奇痒难耐,几乎发疼。林森柏顿时气得一拍大腿,“COW!你为了打它拿我当诱饵啊?!”
咪宝理直气壮地点头,“是啊,你刚说什么来着?你把初恋女友安排进源通工作是吧?嗨,就这么点儿小事,哪儿有打蚊子重要。你知道它废了我多少双丝袜吗?”咪宝手比OK,“三双,三双!”
“敢情我那初恋对你来说还比不过三双丝袜啊?”林森柏欲哭无泪。
咪宝急忙摆手解释,“不不不,你别误会,是比不过一只蚊子。”
小聪明
近来汪顾过的比较愉快,虽然几乎每天都会被赶到隔断的另一边去睡,可师烨裳由于睡眠充足,渐渐长了些斤两,汪顾眼看着舒服,手摸着更舒服,悦目赏心之余,她暂且放下了对抱枕的图谋,每天晚出早归,争分夺秒地与师烨裳共处——她相信日久生情,更相信爱是无限的。无论她对师烨裳,还是师烨裳对她,再爱也不为过。爱得越多越好。
年节行将到来之际,张氏由代理向经销延伸的触角已经长无可长,立刻就要探入零售行业。张氏子公司中三分之一在零七一年内发展出过去没有的销售部,点对点地直接为下游采购干线提供服务。这一部分子公司为防相互竞争产生内耗,各自对固有的优势产品形成保护,同时放弃非优势产品的市场,给平行单位让出路来——成百上千份合作备忘一签,这一批子公司俨然形成了一个没有领导只有组织的子集团。张氏的执行高层乐见如此,便采取放任自流的管理模式,仅在必要时刻出面协调。而汪顾,一位本应在资本层面运筹帷幄的董事长,偶尔也会被称为总裁,此时也按捺不住地跃跃欲试,随便挑了家子公司坐镇,检验她那本刚开始积攒,现只有薄薄一册,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完成的生意经。
某天,师烨裳无意中又说她是工作狂。早先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受环境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但这会儿再想起来,她不得不承认师烨裳目光之毒辣,堪比二噁英。可她到底是怎么看出她不是普通小白领,而是一个超值小白领的呢?汪顾照镜子,觉得自己脸上并没有写着个“贱”字,愈发的大惑不解,随求教师烨裳。师烨裳从镜子中看了她一眼,云:“女人的直觉。”汪顾想也不想,拍拍师烨裳的肩,当即脱口而出,“乖啊,别瞎胡闹,你要也有女人的直觉,那天底下都没男人了。”
当夜,汪顾找到了问题的答案:脸上没有,不要紧。有些人是把“贱”字印在心里的。譬如她本人。这种贱,绝不流于表面,却贱得静水流深、入木三分、高屋建瓴。汪顾隐约觉得自己超越了李孝培,于是仰躺在地毯上向“棺材”里的人求证:“师烨裳!你觉得李孝培更贱还是我更贱啊?”师烨裳从被子里探出头,答案并没有令汪顾失望,“就凭你问这句话就说明你已经大大超越李医生了。”
二零零八年的一月二十二日,是个星期二,汪顾坐在会议桌前苦思超市进场策略。
再过半个月就是春节了,时逢销售高峰期,如果这会儿进场条件还不能敲定,那便只能看着机会白白溜走,再等,就得等到五一,但市民在五一领到的过节费远不如第十三个月工资和年终奖金丰厚,在这样购买能力受限的情况下,初入超市的新产品除非大幅削价竞争,否则很难拓开市场,是以春节乃是兵家必争之地。而高卢鸡开的家家福便借此机会大发横财,进场条件极尽苛刻之能事,好像中国人没了它就不能活似的。
子公司高层为了省事,也为了保住董事长的面子,提议按照超市方面开出的条件走,因为作为初出茅庐的供货商,他们暂时还没有筹码与姿态高架子大的家家福硬拼,双方多次沟通不果,明摆着是没有谈判的余地。然而汪顾诚乃苦出身,在工作上从来不要面子,她脱离本部,坐镇于此殚精竭虑,本就是个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的实质,这便恨不能把简单问题复杂化,复杂问题斯巴达化,真叫个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于是她断然回绝了子公司总经理偷偷摸摸献出的好意,并放出豪言,一定要让B城的家家福反过来求她。
可。。。到底该怎么办呢?
汪顾左臂撑桌右手挠头,一不小心挠到头顶一颗上火憋出来的半熟青春痘,疼得她一气儿的呲牙咧嘴,碰巧这时候手机还响了,她只好流着眼泪欢乐道:“师、师烨裳,您永远都会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出现——看我笑话儿。”
师烨裳在那边一头雾水,哭笑不得,“我只是想告诉你,午饭我不能跟你一起吃了。我今天得把职工福利年货的清单定下来,有些不清楚是什么,在等样品,样品来了有可能要试吃,几十种食品轮着吃下来怎么都饱了。你要是痛苦,就继续痛苦着吧,也许一会儿我比你还痛苦呢。”
汪顾此前并不晓得师烨裳每年都要为国代职工挑选福利年货,在她的印象里,师烨裳的工作内容,应该和她是一样的,甚至还是技术含量更高的事情,时下听了师烨裳的话,她突然想起师烨裳的位置尚在执行层面,需要处理的公务琐碎无比。
照林森柏的说法,只要师烨裳想管,她连女职员用什么卫生巾,男职员用什么安全套都能管得到,因为国代有一项健康补助,如果改发现金为发实物,那估计师烨裳都能管了人家饭桌——她要看谁不顺眼,大夏天的给丫发一车皮臭豆腐,还怕健康不死他?
“你靠吃零食就混一顿饭啊?知不知道精淀粉和白糖奶油是人类的三个大敌?嗯?不行啊,一会儿你先跟我去吃饭,等挑年货的时候你每样咬一小口就行。”汪顾那股子狗皮膏药牛皮糖的劲儿又顶上来了,师烨裳照例是拿她没办法,只好答应。
收线之后,汪顾继续撑着额头想对策。午饭前,本部来人问她年节拨款是否与去年一样,还带了一份预算单让她过目。零六零七年的单子她都是溜一眼就签了的,当时是因为觉得这事儿年年办,早有定势,职工养成的习惯,往古了说叫企业传统,往新了说教企业文化,若草率改变怕会扰乱民心,但这回她受师烨裳影响,打算跟师烨裳同甘共苦一次,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总经理既然呈上数字要拨款,那她总得了解一下钱都发到哪儿去。
张氏旗下各个公司加起来共有职工三千人六百多人,年终除奖金之外统共要发放价值四百余万的福利物资,这是去年的情况。今年因为行情好,物价指数大幅上涨,理应加码。汪顾从来就只对师烨裳大方,左思右想,她决定加到整数,五百万。可再一想这是半个千万了,她又变得犹豫起来。
毫无疑问,张氏的年终福利是十分丰厚的,这点沿袭了中国商人的传统习俗:在古代,开商铺的人一是怕光有钱没有物会让员工想不起东家的好来,二是觉得把现钱兑换成柴米油盐会显更得东家慷慨,于是各家东主年年都会替员工置办一部分年货,至于具体办什么会依照各地风俗挑选。张氏自古行商,自然明白大批量采购所能带来的实惠。汪顾看前两年货单都是同样的东西,心知早些年大概也不外是这些玩意儿,她有过改革创新的想法,然而大部分员工在置办年货时已经专门留出空缺,就等公司发出来的东西填补,于是她的想法没有得到过落实。
汪顾这会儿就扶着脑袋想:怎么才能创新呢?年年用一样的东西过年,不腻味么?
想着想着,她就看到了办公桌上,家家福散发的年货宣传彩页。
“啊哈!”汪顾突然一拍脑袋,一个电话打回自己的办公室,嘱咐叶婕翎立刻召集所有正在与家家福谈进场条件的子公司负责人,“跟他们说,全面停止与家家福的谈判,公司负责人两点回总部开会,张氏各个子公司分家这么久,今年也化零为整一回!”
中午守着师烨裳吃完饭,汪顾赶回张氏大楼,两点整,各位相关负责人齐聚一堂。汪顾拿起一份家家福开出的入场合同,笑道:“大家是不是都在为这个东西头疼?”席间大多称是。
汪顾心想是就好,不是还麻烦呢,转而又将合同丢到桌面上,与一堆格式统一的合同摞在一起,“会后,这些合同通通烧掉。咱们也来尝尝团购的甜头。”席间立刻有人质疑汪顾说他们现在需要的是卖出而不是买入,团购与他们没有关系,他们既不需要,也不希望总部插手他们的进场事宜——其潜台词,便是不愿让张氏总部来分一杯羹。
“谁说没有关系?”汪顾挑眉反问,“今年总部的福利货品预算是五百万。员工无论如何都要买年货过年的,往常是张氏团购后向职工发放,确实享受了一部分优惠,但如果今年我们将这五百万换成家家福的储值购物卡,你说他们还会不会在进场条件上极力苛刻我们?还有,总部的工会每年都会向董事会申请劳保物品专项拨款,零六年是三百万,零七年是三百六十万,今年很可能会是四百多万。一直以来都有职工建议不如将物品折换现金,可大家也都知道不发现金是出于什么考虑,专款专用嘛,防止克扣和贪污。但购物卡按人头和等级发放,既不存在贪污的问题,又能切实地解决员工对物品的选择需要。至于损失的那一点团购优惠,我们完全可以从进场条件上找补回来。现在等于是总部给了你们一个谈判的筹码,牺牲总部利益将你们拧成一股能在谈判桌上说话的力量,总部只享受大股东的应得红利,并不是要算计你们进场之后的蝇头小利,你们何乐而不为?”汪顾将身子仰进椅背,十指交缠置于腹间,翘起二郎腿,她开始闭目养神,“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你们谁有意见或坚持不同意总部插手的,大可以拿着你们那份刀子一样锋利的合同,从这个团队里退出去单干,我不拦,也不会给谁穿小鞋,只要你们不肉疼。”
攘外必先安内
对于汪顾的建议,张氏旗下子公司的负责人大多觉得她有些异想天开。虽然他们与汪顾一样,在经销阵线都是新手,但他们的位置相比汪顾更贴近终端,于是远比汪顾了解大型连锁超市的实力。
在一线城市,像家家福这样的大超市不仅具有卖场功能,其更重要的作用,还在于它所形成的广告效应——在市民眼里,一件商品能进超市,就至少说明它的质量过关。众多国内厂商之所以削尖了头也要往里挤,很多时候并非单纯地指望销售牟利,而是希望通过超级市场这个战略前哨站,将自己的商品强行推入市民眼中。毕竟相比单纯的媒体广告,进入超市的成本堪称低廉,展示效果又非常直观。客人看上就直接买走,省略了众多的中间环节,销售成本再次降低。
如今,汪顾与众多子公司的分歧在于汪顾将进场之事想得太过简单,而子公司负责人又将进场之事看得太过紧要。家家福自然需要张氏这种有实力将进口货当国产货推广的经销商,但他们的采购都是富有经验的专业人士,零七年,家家福在大陆市场实现了三百亿的销售额,放眼中国,他们跟谁谈都是谈,并无蝎子拉屎独一份之虞。再者说,张氏手中拥有成百上千种代理商品,一旦全线进场,则势必呈现气吞山河之势。家家福的采购策略惯来针对中等收入市民,这是他们在中国乃至全世界站稳脚跟的基本。张氏供应的进口商品再便宜也比国产贵,他们不可能被张氏给的小甜头冲昏头脑迷失战略定位,可也决不会草率放弃近千万的销售额,因为在B城,年销售额最高的并不是家家福,而是台湾人开的大润花,这便使得博弈双方形成一个微妙的平衡——汪顾和子公司负责人姿态各异,高的高低的低,却都没想到这一层。
临近下班时,张氏谈判代表带回的结果是,B城家家福只能接受张氏供货清单上的二十八种商品,进场费可以折半,货柜布置方面根据上货后三天的销售情况酌情调整。还有一条附加,在二十八种商品之中,必须包括一种由张氏独家代理、当前仅限于大客户订购、保质期只有三个月的日式混合调味汁,以及两种针对不同商务人群设计的旅行卫生套装。
“汪董,除去这三样,他们其实只供给我们二十五个入场名额。咱们的清单上总共有四十几种商品,怎么分?”几个子公司负责人都在会议室里等消息,收到这个结果,许多人都不免担心自己的货品会被删掉。当然,入场费五折是个很诱人的条件,现如今超市赚的就是这个钱,可见家家福这回也是做出了极大让步,谈判诚意大大D有,虽算不上求着哈着张氏进场,姿态却明显是降了下来。
可汪顾这会儿正陷在深深的挫败感中不可自拔,对席间质疑之声自然置若罔闻。
她就想不通了,近千万的现金都不能让家家福上赶着,这世道究竟是怎么啦?真金白银还不如几瓶调味汁,两袋子洗漱用品?不行,大话既然已经放出来了,那她说什么也不能依着家家福的条件走。商业谈判其实与大妈侃价小妹买衣没什么区别,没有一口咬死的事,汪顾决定晚上挖两个熟门熟路的专家过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谈判维持在当前局面。
由于夜里还要对谈判策略详细讨论,汪顾必须赶在八点之前守着师烨裳吃完晚饭赶回公司。会议就此告一段落,席间各人暂时性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将近七点,两个连泡面都不会煮的人聚在一家私房菜馆里,各自冲着面前菜品瞪眼。
私房菜馆的老板是个戴眼镜的小年轻,看见两个美女干瞅着自家太太做出来的菜不动筷子,他的心里不免有些发怵。难道是今天的菜做得难看了?嗯,很有可能。因为换了酱油。原先用的那种牌子断货,他们只能用李锦记充数。李锦记的酱油鲜泽鲜矣,可是色泽浅薄,不够明亮,这次的三杯鸡做得没有过去卖相好也是理所应当。。。想到这里,店老板忍不住要上前询问,而就在此时,师烨裳大大地打了个哈欠,他幡然醒悟,敢情那两人不是在欣赏菜品,而是在全神贯注地发呆。
“下午试了好多饼干瓜子糖果,腻到了,吃不下,你独自努力吧。”师烨裳伸出食指,百无聊赖地摸摸筷子,又摸摸勺子。
汪顾知道她不爱吃零食,迫不得已吃一点也是意思意思,下午她大概是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把吃进嘴里的饼干糖果吐出来,所以被腻到也是正常,据她所知,大润花报送国代的年货清单,可比张氏提供给家家福的货品清单长得多,别说一样吃一个,就是一样舔一下都够师烨裳受的了。“不想吃饭就喝点红酒解解腻吧,”汪顾拿起车钥匙,站起身来打算下楼,“我回车里拿,喝什么?”
师烨裳无所谓地摇摇头,“拿什么喝什么。”她手闲闲地取过汪顾放在桌面上的谈判备忘,随便扫了一眼之后,她抬头,看着汪顾问:“一会儿就是因为这个要赶回去开会?”汪顾说是,师烨裳无奈地扶额道:“你这叫没事找事。张氏这么多年的分立是有理由的,他们各自为政冰冻三尺,现在超市虽然无意,但完全可能形成二桃杀三士的结果。名额不够分,你摘谁的都为难,苦果一颗,我看你今晚是不能回家睡了。先坐下来填饱肚子吧,等你吃完了送我回会馆。”
“你要在会馆睡?”汪顾依言坐下,眉头锁得死紧,“下半夜连小会馆都打烊了,谁照顾你啊?”
师烨裳眨眨眼,又瞪起眼,仿佛不可置信般认真地问:“我像是生活不能自理,很需要人照顾的吗?”
汪顾鲜少在师烨裳脸上看见这么多表情,一时就错愕地迷失了方向,点头,她口不择言道:“像——”可瞧见师烨裳的眼睛眯了起来,汪顾猛然回神,当即随机应变地掉转风头,猛吸一口气,用力否认,“才怪!我去一趟洗手间,立马回来!”二十九秒钟后,汪顾躲在厕所门后,大拍其胸,“好彩好彩,禁令差一天就解了,可不能再嘴欠。。。”
等她回来,师烨裳已经自己一个人喝上了。私家菜馆提供不了多么好的酒,可下酒菜刚好适合来几口加了青梅子的花雕,师烨裳喝得来劲儿,没两下就干掉一瓮子酒,汪顾看看表,已是七点过半,她必须把师烨裳送去会馆,然后回公司开会了。
“呃。。。师烨裳,”她想催师烨裳吃饱喝足赶紧走人来着,可话到嘴边就成了,“你、你吃点儿东西吧,光喝酒对胃不好。”
师烨裳放下酒杯,瞥了汪顾一眼,了然于心地冲汪顾笑笑,继而拿起那份谈判备忘,单手托腮,似是很无聊地说到:“家家福想要你们的钱,也想要你们的东西,但这些都是为了与大润花竞争B城市场份额。它们想把大润花从B城市场里挤出去,大润花也是这么想的。你知不知道张氏的谈判团队里有一个嘴巴很不严实的家伙?”汪顾不明所以,遂摇头,问为什么嘴巴不严还不赶紧解雇。师烨裳拧了拧左手上的戒指,“留他当然有留他的道理。明天你们用同样的条件去跟大润花谈,谈完再去跟家家福谈,谈判组组长暂时让一个叫陈波的人当。这一轮谈判应该不会有太大进展,你们姿态也不要太积极。稍后家家福应该会在品种上做一些让步,顺利的话,三十种可以达到,再多他们也做不了主了。”
“那还有剩下的十几种呢?怎么平衡?”汪顾朝师烨裳的方向探过身来,眼中透着某种崇拜痴迷,一只咸猪手顺便至极地抚上了师烨裳的膝盖,并慢慢向上摸去,“你刚不是说下面的人会闹?”
师烨裳早就对这种饱受调戏的命运处之泰然了,摸摸而已,又不会蹭掉一层皮,反正汪顾有分寸,在没把自己清理干净之前是不会碰她的——老实说,她很欣赏汪顾这份责任心,对待喜欢的人就像对待工作一样认真负责,要说缺点,就是没什么情趣而已。
不过好在她也不需要情趣,因为她几乎对所有的“情趣”都反应不过来,譬如,张蕴兮曾用非常花哨的寻宝手法,经过近半小时的艰难跋涉送她一杆钢笔,就是她现在用的这支,可当张蕴兮问她高不高兴喜不喜欢时,她记得自己的回答是:“累。”
“正值春运,全国各地能下雪的都下雪了,不能下雪的也在闹冻雨。从罗湖口岸过来的货大多走公路,据我所知,这一周内没有一批货是准时到达的。国代的货仓已经闹了灾荒,货物出不去也进不来,张氏应该也不例外。他们跟你闹,只不过是狗咬狗,许多商品,他们自己本来没打算牟多大的利,你一出面,他们就浑水摸鱼,恨不能把能卖的东西都推给你,其实只不过是故意找你麻烦。”师烨裳按住那只已经攀到她大腿根上的手,捏住那手背上的薄皮将它拎了起来,“要想查出他们真正希望实现销售的究竟是哪些商品不能光看他们之前的谈判合同,必须让他们提交库存清单,你以后继无力为理由酌情刷掉那些仓位低的商品,谁也挑不出你的刺来——别‘哎哟’,‘哎哟’也没用,再摸我我就劝文旧颜用你的‘购物卡’桥段跟你们张氏竞争终端销售市场,反正你也没有申请专利,这种免费的小聪明倒是很值得推广的。”师烨裳松开汪顾的薄皮,顺便在她肩上轻轻推了一把,汪顾乐呵呵地就势后仰,可她忘了鼓凳没有椅背——这下可真是“哎哟”了,连着“哎哟”了三天脑后肩胛和屁股上的淤血也没完全消下去。
施舍
“哎呀呀,师烨裳,你真是能耐死了,我看你除了家务,啥都门儿清嘛!”汪顾一面开车一面感慨万千。师烨裳倒是觉得自己对家务也颇有几番心得,故而对汪顾的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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