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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 作者:叁仟ml-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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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君裔闭着眼,悠闲地笑了笑,笑完干脆平摊四肢,左臂当枕头,右手拎瓶酒,左腿靠着沙发背,右脚晃在沙发边,像个大肚子的弥勒佛一样躺沙发上了。“嗨,你们都别打她主意,她是我爷爷钦定的管家执事,一大家子人要仰仗她打理安排呢。她现在跟着我是因为她年纪小,阅历浅,爷爷怕她一时半会儿的适应不了人情冷暖,所以先让她接触一下外人的阴暗,省得落差太大,再把个好孩子逼疯了。”郝君裔摇晃酒瓶子,让它代替自己的各种肢体动作。
  
  可在旁看着的师烨裳觉得这很没有必要,毕竟郝君裔有着排球运动员的体魄,四肢修长笔直,连面部轮廓都是拿美工刀削出来的那般深刻明显,按说,这种人,只要是想做动作或表情,就应该是极富表现力的,哪怕只是抬抬眼眉,动动手指,都会比师烨裳这软面条一样的面瘫强上百倍。无奈郝君裔本人并没有这种觉悟,她是连睁眼都懒惰的人。除非迫不得已,她坚决不学林森柏,用那些动作幅度大得惊人的肢体表达自己的意见,而她也确实没有、且不能有自己的意见。要不是药物依赖引起了生理性的反作用,她才不愿意大半夜的瞪着个眼睛跟人聊那个处处跟她对着干的小丫头。
  
  “郝董,你又岔话,我是问你打算拿她怎么办。孩子是你收的,不是你爷爷收的,在她成年之前,你身为她的监护人既然知道她是好孩子就总不能对她的心愿不闻不问吧?”师烨裳畏寒,此时就把自己蜷得更紧一些,以延缓热量流失,不料一个风驰电掣的人影突然从楼梯间处闪出,一阵暖风呼啸而至。师烨裳刚听完郝君裔的火炉论调,这会儿就条件反射地想到了端竹。可来者不是端竹,而是披着斗篷的蝙蝠侠。
  
  蝙蝠侠是来雪中送炭的,左臂夹着一床毯子,肩上披着床薄被,把毯子往师烨裳身上一丢,她又揭下被子递给郝君裔,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她又矫健如小飞象般地蹿上楼去。
  
  就在郝君裔搂着被子不知所措的同时,师烨裳已经用小毯子将自己包了起来。郝君裔终于了解蝙蝠侠的来意,呵呵笑了两声,她也把自己裹成了一条大虫子,躺下,舒服得又是一阵长吁短叹,“真羡慕你,自由自在的。哪像我,成天坐牢一样,自己都不晓得当初为什么要捡个孩子回来当狱警。”她一抹自己额头,把飘逸的中长发顺到头顶,那手习惯性地就要去找她的小辫子,“我也问过那孩子有没有心愿或者理想,只是她的理想于她的能力,实在有些屈才,我倒是很想让她自由自在地发展,可爷爷觉得人活着就是要把自身能力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所以打算让她先见见世面,要是她在社会里兜兜转转,了解了自己的能力之后还想当老师,那我们就不再多说了,反正她当老师也会成器的。古有孔子,今有竹子。很好很好。”郝君裔自说自话地志得意满,小辫子上和黑水晶被她甩成了风扇。
  
  师烨裳有些吃惊,从小毛毯里露出大半个脸来,“她还想当老师啊?”
  
  “嗯,”郝君裔无奈地摇头,“跟我当初一样,她也是很单纯地想当老师。工资,福利,假期什么的通通不考虑。不同点在于我当老师是因为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也就对教师这行当排斥度低一点,只能矬子里面拔大个儿,从动态角度,算是想,可从静态角度,其实应该算作不想。而她当老师是因为她从来没想过要当别的,脑子里只有当老师这一根筋,大概也是因为这样爷爷才会想着要扩充她的理想吧。毕竟一个人的成就,不可能大于他的理想,要是她想一心只教圣贤书,别人做什么都是多余。诶?别光说话,”郝君裔突然翻身坐起,吓了师烨裳一跳,“喝酒啊,这下不是你灌我,是我灌你了。端竹停了我的药,现在药物依赖搞得我神经衰弱,连着一礼拜没一天好睡。”
  
  师烨裳不知道郝君裔用药物抑制甲状腺素的事,可她也没兴趣盘问人家隐私。
  要挖的八卦已经浮出水面。她听郝君裔口气就知道郝君裔对待端竹,仍旧是个老师的态度,光知道为端竹的人格和前途着想,其余一律放任自流。至于私情——她得劝林森柏收收心,暂时就甭惦记了,在这种情况下,除非是端竹突然长出霍岂萧那根善于□的筋,或者李孝培那根善于□的筋,否则即便端竹对郝君裔表白,也会被郝君裔当作无忌童言,一笑而过。
  
  “唉。。。你这番话啊,真应该让林森柏来听听。”师烨裳蠕动着去够茶几上的一溜酒瓶,“她要是听见,都不用劝了,直接把自己灌倒完事儿。”
  
  郝君裔一直对这个问题很莫名,于是她顺着师烨裳的话头问道:“为什么?难道林董还认为我会对小筠怀有非分之想?可这又关端竹什么事呢?”
  
  师烨裳觉得黄酒对瓶吹很不过瘾,让人拿来两个扎啤杯,给自己和郝君裔分别倒满一杯,边推杯子边模棱两可地答:“这关系可大了,在她眼里,她身边的女人都爱你。”
  
  “我?!”郝君裔的声音猛抬八度,难得动作飞快地往自己鼻尖儿一指,神情是无处伸冤般的委屈,“我还觉得我身边的女人都爱她呢!”
  
  一场挂羊头卖狗肉的“受’s talk”在郝君裔的怨言和师烨裳的笑声中结束,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起了工作。
  
  郝君裔知道师宇翰有意退居二线,将师氏交由师烨裳打理,便问师烨裳何时会向国代提交辞呈。
  
  师烨裳当然没有当打工皇帝的瘾头,要论谋私护短,她并不比张蕴兮逊色分毫。无奈她还要仰仗霍岂萧的势力保护尚未在张氏站稳脚跟的汪顾,国代于她,并非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之地,于是她只得动用“没戏”二字,简明扼要地回答郝君裔。
  
  而郝君裔这边,在得到这个答案之后显见是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
  
  师烨裳不明就里,却不好根据一个察言观色得出的结论就揪着郝君裔捕风捉影地追问个没完没了——和林森柏一样,她也以为压在郝君裔心头的沉重大石,关系着一个多么崎岖不平且阴谋满泻的政治历程。
  
  只可惜,生活就是生活,生活不能像小说那般见天儿的跌宕起伏。说白了,郝家这一代的纷争,不过是一部教育后人“偷懒也不容易”的教科书。至于那个令师烨裳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更是简单得似乎专程要把林森柏那种绕了个大圈子才令答案不谋而合的人逼得恼羞成怒才算完事:
  
  郝家这一代少壮,也不知是遗传还是传染,都是贪闲的性子。郝君袭爱玩爱闹,相对活泼,即便不爱干正事,可也满算得上是最勤快的一个了——在懒虫窝里被公选为勤快人的后果可以预见。灰姑娘预见王子之前的悲惨生活,就是郝君袭前半生的真实写照。
  
  幸而天妒英才,否极泰来。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就得给你开个狗洞。近年由于忌口不善,郝君袭的病情一直得不到控制,甚至还有加速恶化的倾向,这就使得早年联合起来欺负小妹妹的姐弟二人也必须良心发现了。姐弟俩纷纷表示愧对小妹妹,就精神层面讲来,他们十分的不希望她在工作上承受更大压力,十分的希望她贵体安康,长命百岁。
  
  师烨裳是个什么人物,商场上早有定论。说她吃人不吐骨头都算含蓄的,要是把她惹毛了,她更能把你祖宗十八代的坟头都刨开了找骨头啃。只要她插手地产这摊生意,业内必定人人自危。即便拥有后台铁幕的盛昌也不得不对金狮忌惮三分。在这种情况下,除非是想把郝君袭害死,否则郝君裔和郝君承是再不能单单把问题上升到精神层面就袖手旁观了。政商两手抓是郝家老太爷的一贯主张。前者为谋发展,后者为留后路,少哪个都不行,于是问题一旦落实到物质层面,可就意味着他俩的好日子全都到头了。郝君承在这代三人当中,看着是个十佳青年,实则懒惰称王,假使郝君袭退隐之后一定要将他拱上台面,他毋庸置疑地会争那从政的轻担子挑起,从而将经商的肥差拱手让给姐姐。而他的姐姐,当初似乎正是因为有着大姐姐的觉悟,自知撂挑子不能,为了抢着干个轻活儿才会产生收敛脾气的想法——刚开始只是想,借由与咪宝分手的契机,她痛改前非,着手去做,并且凭着坚忍不拔的毅力,一憋就是十年啊十年。在这十年当中,她堪称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地憋着才获得了偷懒的资格,你让她因为一个师烨裳就重返旧社会,她那心里能不压块大石头吗?
  如此这般,她又能不觉得活在这样一个家庭里,很累。。。吗?
  
  




老伯钓鱼

  林森柏醉了一夜,睡了一夜,终于在正午十二点被饿醒了。
  睁开眼,她没有看见自家的摆设,一瞬有些惶恐,可稍动一动就发现搂着自己的那条手臂仍是熟悉,这便让她再次拥有了无尽的安心和无穷的勇敢——没酒后乱性就比什么都强。不然光解释道歉收拾后事就得花她多少工夫呢。“钱隶筠。”她翻身面对咪宝,可咪宝仍然在睡。
  
  昨晚师烨裳算是把真本领展现出来了,一通大酒喝得又急又猛,活生生一个千金大小姐居然喝出了女土匪的气质,在场除去汪顾和郝君裔两个被她选择性忽略的人,无一幸免,通通死在她的屠刀之下,咪宝尤为可怜,几乎是被她摁着灌的,究其原因,不外乎一声脱口而出的“贝贝”——咪宝哪儿晓得师烨裳脑子里有个恼羞成怒的开关,“贝贝”就是“ON”键,一摁就要发作,“OFF”暂时缺失,所以停不下来。
  
  “钱隶筠,别睡了,要睡也等吃了药再睡,不然头疼一整天别怪我不提醒你。”
  林森柏伸手捏住咪宝的鼻子,倒也害怕把咪宝憋死,于是捏紧一会儿就要松开几秒,循环往复,咪宝很快被她弄醒过来,“别闹,”咪宝扯下她的爪子塞进被窝,后又因那爪子不住乱动,她干脆就把它和它的同类一道反剪到林森柏背后去,“外面连点人气儿都没有呢,我们起来干嘛?”说完,咪宝拉起被子,把林森柏蒙头罩脸地盖住,正打算像往常一样搂在一起睡个回笼,却不料怀中警报大作,没几秒,林森柏已经和被子一道站在了床边,脸上尽是硬憋出来的冷淡与奸诈,“哼哼,冻死你。”
  
  在这过去的几个月里,林森柏和咪宝并未经历哪些值得拿出来细说的苦难,生活堪称平静。但没有大的苦难就意味着没有大的快乐,两人终日的混吃等死,显然是活出了一番离退休老干部的光景。林森柏对此状况相当满足,好像上半年受了多大的伤害侮辱专等这下半年来休养生息。咪宝说自己嫁鸡随鸡,便也对鸡的意见表示了赞同。此时,鸡兴许是真饿了,弯腰驼背抱着团大被子,看起来愈发像只小母鸡。咪宝冲她招招手,她摇摇头,再招招手,她又摇摇头。咪宝揉揉眼睛,不招手了,只是坦然地摊平自己□的身体,享受日光浴那般自在地闭上了眼睛。林森柏咽口唾沫,喉间咕嘟一声,正犹豫着要不要扑上去之时,肚子里一阵更为响亮的咕嘟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令她更加坚定地相信了温饱才能思□的真理,一咬牙一跺脚,她抱着被子调头就往浴室方向奋力奔跑,咪宝没想到她还有这般坚定的意志,只得长吁短叹着放弃了夺回被子的计划,懒洋洋地靠坐起身,不一会儿便也走进浴室,大张旗鼓地跟她抢起浴缸来。
  
  约近一点,两人前后脚迈出房门,却发现客厅里照是一片缺乏生机的寂静无声。昨夜欢腾就像梦境里的事物,虚幻中带着点儿惋惜,可终究是过去了。
  
  师烨裳和郝君裔在一夜长聊之后双双挺尸于沙发之上,统一盖着厚鹅绒大被,统一蜷成蜗牛,统一蒙着头脸——林森柏得意洋洋地夸耀说自己能从几丝露在被面外的头发分辨出被中人物,咪宝却没有那么傻,拿手一指蹲在茶几旁边下棋的两坨人影,她告诉林森柏,“楚河汉界,一目了然,卒子下棋,将在营中。”林森柏仔细一瞧,可不是吗?端竹和汪顾正蹲在地上,一边给还在睡梦中的两人当着陪床,一边三心二意地跟铺在地毯上的一副麂皮棋盘较着劲儿。听闻不远处传来说话的声音,她们整齐划一地扭头摇手,既像是跟钱林二人打招呼,又像是要求钱林二人不要喧哗。
  
  林森柏饿狠了,蹑手蹑脚地去往餐厅觅食;咪宝不屑与她同流合污,径直走到茶几边,赤脚踩上地毯,半懂不懂地围观臭棋篓子下棋。林森柏在橱柜里找到一杯方便面,注水下料后便捧着热腾腾的面杯折了回来,赶巧汪顾正要飞象吃马,林森柏一瞧阵势不对,急忙黯着嗓音,仿佛声嘶力竭般地无声怒吼:“连环马!出将!出将!”结果,汪顾还没来得及出将,颈后就被上方泼洒出来的面汤烫了个激灵,好在流量不大,只有几滴,否则她很可能会受惊地跳起来,撞翻身后端面的林森柏,让林森柏坐到师烨裳肚子上,并且将面泼给咪宝,重心不稳之下咪宝定然会扑向端竹,端竹后仰压上郝君裔。。。那简直就是一桩飞象引起的连环血案了。
  
  “没事没事,林董不用这样,不用这样,”汪顾后衣领里掖着两张面巾纸,双手合十,抽风一样上下摆动,目的是回敬林森柏拜佛般地道歉手势,“我皮糙肉厚,几滴水烫不伤的。”
  
  林森柏平时跳跳闹闹,可一旦真做错了事就绝不会推卸责任,“对不起对不起,观棋不语真君子,我一激动就全忘了,你千万别告诉师烨裳是我伤了你,不然她能把我杀咯!”
  
  汪顾倒不认为自己在师烨裳心中有着如此重要的地位,就算有,也不会像林森柏说的那么夸张,为了安慰林森柏她还想发声开解几句,但他们这一幕窸窸窣窣的默剧早已惊动师烨裳,沙发上的被子堆拱动几下,众人便见一具僵尸直挺挺地翻坐起来,眼睛还闭着,脸上却显出了山雨欲来的样子。汪顾知道师烨裳这是要生起床气了,赶紧的移到师烨裳身边,半跪在地上,拿过早早预备在桌上的一杯清水喂到她唇边,用哄小孩的语气拖着调子小声道:“哦哟,谁那么讨厌啊把我们弄醒了是不是?诶,醒了咱就先喝口水,润润喉再骂啊,润润喉,喝完水我告诉你是谁闹的,咱打她去。”
  
  师烨裳果然接过杯子喝水,一气儿到底,喝完之后她的表情渐渐舒缓下来,可眼睛还是固执地闭着,“几点了?”汪顾答说快要两点了。师烨裳低下脑袋想了想,又问:“下午什么安排?”汪顾回答元旦三天都由林森柏来安排节目,节目单她也不知道。
  
  林森柏这会儿正接着残局,打算跟端竹一较高下。端竹虽也是臭棋篓子一流,与棋艺高超的林森柏全然不在一个段位上,可无奈汪顾的棋技只比厨技好一点点,如今任凭林森柏如何地负隅顽抗,败局亦是无法逆转,不到两分钟,棋盘间尘埃落定,林森柏投子认输,转而拿起一旁的方便面大吞大嚼,“你们这些个奸商也该怡怡情养养性了。下午去渔场钓鱼,室内的,自己钓自己吃,没钓到的待边上看着别人吃但是不许偷吃,钓多了的允许把鱼倒掉,但不许分给没钓到的人,不然罚她下水摸王八,另外。。。”她还在滔滔不绝地边吃边说,可四周围群众面面相觑,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谣言。
  
  师烨裳在听见林森柏说钓鱼之后立刻张开眼睛,黑漆漆的眸子在眼眶里转一圈,她看着汪顾,很迟钝地吐出一个字,“啊?”
  
  紧接着,郝君裔也从被窝里顶出个乱蓬蓬的脑袋,然而一睁眼就是秃鹫般的炯炯有神。端竹基本可以认定郝君裔一直在装睡,可现在她倒是宁愿郝君裔成天成天的睡不醒了。“诶,丫头,林董刚说啥来着?”郝君裔假装没听见般地侧着耳朵问端竹。
  
  端竹想答,可林森柏及时地发现了问题,一抹嘴,她站起来,毛主席般地一手反插后腰,一手指点天下道:“你们这是不相信我今晚肯定不会饿肚子吗?”
  
  咪宝站在她身后,心中不由作想:我都不相信,别人就更不能了。但她转眼看到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台上叠摞而起的四杯泡面,一时全想明白了:林森柏的H2上有一套可拆卸的野外生存组件。平时分为两只箱子放在后排座椅下面,用时只需简易接驳即可迅速组装成形。那一系列生存工具中有两件是林森柏常用的,一只速热水壶和一个微型烤箱,每当林森柏赶不及在家吃早餐时,这两样东西就得派上用场,前者热奶,后者烤面包,咪宝屡次劝她在M叔叔的汽车餐厅买一点吃就算了,可她坚持肥水不流外人田更不流外国田,一定要喝郊区产的鲜奶,一定要吃咪宝做的面包。咪宝深信,如果自己能够生产鲜奶的话,林森柏八成会更爱自己,因为如此这般,林森柏那点儿肥水就只会循环在她们两人之间了。。。咪宝想着想着,不禁有些跑题,林森柏还在哼哼唧唧地长篇大论,她却先行离开,打算到厨房找几个鸡蛋先藏在裤兜里——下午,林森柏肯定会胡搅蛮缠地让所有人都钓不到鱼,包括她和自己。泡面这种东西终究只是淀粉,耐不住消化,要是偷溜到车里填肚子的时候有几颗白水煮鸡蛋吃,那生活档次可就更上一层楼了。
  
  。。。。。。
  
  下午三点半,一条车龙浩浩荡荡地跟着林森柏的H2开进渔场停车坪。林森柏刻意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停好车,和咪宝一齐走向不远处的一棵树。
  
  树下,师烨裳正抻着脖子瞭望远方。
  
  “喂,看什么呐?”林森柏一手搭住师烨裳的肩,踮起脚尖也抻长了脖子去看。
  师烨裳目不转睛地盯着五十米开外的一辆银色轿车,朝逐渐走近的咪宝招招手,“钱总,就你眼睛最好。帮帮忙,看那边那辆是不是劳斯莱斯银天使。”
  
  咪宝一愣,立刻眯起眼睛,顺着师烨裳视线方向仔细地瞧。过了十几秒,她终于确定地回答:“是,应该就是那辆了。”
  
  




大流氓

  林森柏推荐的渔场,其实是在B城小有名气的一间垂钓主题餐厅。它的前身不过是城内一处面积不大的水洼,后因城内地价上扬,地主舍不得草率出手,便由着性子将其改造成小型鱼塘,做了仓库式的封顶,并在其周边加设餐台厨房迎宾处等设施,使其成为一家颇具娱乐性质的饭馆,一边卖鱼,一边卖饭,生意虽不算火爆,但也并不惨淡。
  
  城中林森柏之流的暴发户们近年也知道高雅了,动不动就要怡情养性一回。钓鱼诚然是最不费体力的运动,自要引来附庸者无数。钓鱼属于户外运动,当然是面对青山绿水的好,然而室外渔场有室外渔场的局限性,但凡气温不在十六到二十五度这个范围里,暴发户们就不愿意受那番穷罪了,恰好这儿冬有暖气夏有空调,完全能够展现企业家们“运动之不运动”的运动理念,所以一到寒冬盛夏,这里的停车坪就会停满豪车,极其偶尔地出现一辆劳斯莱斯银天使固然算不得稀松平常,可也不至于叫人心率过速,尤其是不至于让师烨裳这种眼界几乎要高到云端之上的人呼吸困难般地将脸色憋得一阵红一阵白,好像随时都会背过气去。
  
  “汪小姐,你来就好了,”咪宝叫了师烨裳几声,没有回应,此时刚好看见汪顾走来,她便将汪顾推到师烨裳身边,“她可能不舒服,你看看吧。”
  
  汪顾一听说师烨裳有恙,立刻欺身而上,将手臂环在师烨裳肩后,以防她突然晕倒,“师烨裳?”
  师烨裳还是没听清别人的话,但有人碰到她的身体,她还是能够察觉的。抬眼瞧了瞧汪顾,她很快将急促的呼吸平顺下来,面上恢复了雪白的颜色,开口仍是淡淡的,“没事。我只是没想到张鹏山还有能出门钓鱼的一天罢了。”
  
  原来,她之所以被气成这样,只是因为没想到被她辣手残害过的人还能有重回社会的一天罢了。
  
  张鹏山从青年时代起就一直热爱钓鱼,在中风的前一天,他还与张蕴矣一起游过河。这款劳斯莱斯的银天使,别说B城,即便放眼全国,新式老式全加起来也没有几辆,何况它还是银色的,换过原厂的镀金前脸,加过特制的古铜轮眉,内内外外皆是一派东南亚老绅士的气度。现在它就这么显眼地停在两辆大切诺基中间,师烨裳只要没有失忆就不会忽略它们——其中一辆尾号23的大切差点没把她撞死。
  
  不明真相的汪顾听了师烨裳的话,放开师烨裳就开始放心地大笑,“哈哈哈。。。我还当你多胆小呢,原来是自尊心受挫了呀?没事没事,他好了咱就祝他更好一点儿呗,记恨个老人家没意思的,咱一会儿比他多钓点儿鱼,再把他给气死一遭就是了。”
  
  汪顾除了有点儿怕黑,骨子里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在她所爱的人之外,谁死谁活在她的情感上都造不成很□澜。况且就她本心来讲,她也并不希望张鹏山一病到死,因为那样的话,师烨裳等于是造了杀孽,她可不想让师烨裳为此担上罪责。
  
  她的这种表现看起来就是老话里说的与人为善,但越是这种觉得世间美好的人心灵越是坚硬,或者说坚强,毕竟她被打倒之后再站起来的力量比任何人都强大,她并不会由于一次受创就对生活失去信心,所以她不怕张家老太爷——她连师烨裳都不怕,她还能怕谁?她连师烨裳都敢爱,她还不敢爱谁?
  
  “车钥匙给我。”师烨裳突然向汪顾伸出手来。汪顾不明所以,却还是赶紧去掏裤兜,可不等她把钥匙掏出来,师烨裳便有了新主意,“算了,还是林森柏的好些。”说着,师烨裳朝林森柏招招手,待林森柏走近,她重复道:“车钥匙给我。”林森柏问她要干什么,她勾起嘴角,笑而不答。
  
  这群人里,咪宝认识师烨裳的时间最长,此刻很轻易地看出了她的心思,随即轻声劝道:“老板,两排车子之间距离太小,侧面又是切诺基,你要撞几次才能把它撞烂啊?要不还是叫人来,手工把它砸了吧,我打电话?”
  
  汪顾闻言一惊,心料师烨裳还真是能干出这种混帐事儿来的人。师烨裳不要阿斯顿马丁,是因为阿斯顿马丁虽然加速快,却未必就比银天使硬,H2虽然加速慢,可车身钢板够厚,在两车都是防弹标准的情况下,H2短距离内全力加速,冲着银天使的正面多撞几次,就算撞不出个手风琴,也能撞出个风箱了。“师烨裳,君子动口不动手,咱还能不能想点儿别的招了?车子撞坏了不作数的,可要是把你撞出什么三长两短来,咱的损失就太大了。”汪顾边说边扯住了师烨裳的臂肘,整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看起来像个小媳妇儿。
  
  师烨裳接过林森柏的车钥匙,瞅一眼汪顾,瞅一眼咪宝,眼神虽不是轻蔑,却也满不在乎,“我也至于那么傻?两排车位之间正着停辆MINI都难,我怎么撞?”说完,她走向H2,拉开尾门,轻车熟路地从里面掏出一只工具箱,继而从工具箱下,和千斤顶固定在一处的一排铲头实心钢管中挑出一根,将一切恢复原状之后,她扛着钢管步履飘然地朝银天使走去。
  
  铲头钢管是林森柏为防车轮陷落沙坑泥洼而预备来撬车用的,统共四条,此外还有四块人字纹钢板,同样属于为防陷沙用以增加爬坡摩擦力的专业工具。早先,师烨裳自己的越野车上也载着相同的一套,H2上这些,还是她建议林森柏添置的,个中底细,她当然比谁都清楚。
  
  汪钱林三人一见她这番像要下地犁田的作派就知道她今天指定要犯浑。可知道又能怎么样呢?师烨裳慈眉善目的时候就已然是谁劝也不听的了,哪个还敢在她犯浑的当口冲上去堵枪眼儿?当黄继光有瘾不成?
  
  苦无办法之下,三人只得招呼端竹和郝君裔一道,快步追赶上前,倒不是要帮师烨裳砸车,因为她肯定不让;也不是要从旁保护师烨裳,因为她根本不用,她们只是单纯地觉得袖手旁观不好,怎么说也关系到战线问题呢,精神上支持也算一种支持不是?
  
  郝君裔和端竹只知师烨裳果敢聪慧,却不晓得师烨裳还有这样阴狠乖张的一面,听闻师烨裳要砸车不由就双双惊讶得快要掉下巴。郝君裔步子大,但步频低,几十步而已她就被围观大部队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就在她打算快走两步之时,她的视线中出现了师烨裳高举钢管的宏伟画面。
  
  只见那条钢管在空中稍停片刻,转瞬便劈着北风划出一道不甚耀眼的白光,随着嗙啷一声脆响,那银天使的挡风前窗倾时变作一片颤颤巍巍的蜘蛛网,师烨裳在一片响亮的警报车笛中面无表情地再次举起钢管,却不再朝那失去功用的玻璃使劲,而是接二连三地将钢管砸向车子前盖,AB大柱等关键部位,很快就把一辆锃光瓦亮的车子砸得叫都叫不出来了。
  
  汪顾受惊于师烨裳这种不动声色的暴戾,心跳节拍再创新高。但她同时也在担心师烨裳那双水豆腐一样稚嫩的手掌。同行的几辆车中就数阿斯顿马丁停得最近,她突然扭头跑到自己的车前,揭开后盖,东翻西找一通终于寻得什么,立刻飞奔折回,壮着胆子去到一辆已经看不出车型的车子跟前,将一副厚实的机修手套递向师烨裳,同时气喘吁吁地叮嘱道:“抽归抽,别把手抽疼咯。”
  
  师烨裳把钢管靠到凸凹不平的车身旁,低头看着自己红肿破皮的手心,随即接过汪顾递来的手套,戴好,几次握拳适应了松紧之后,她若无其事地笑道:“还真是我杀人你递刀,我放火你添柴啊?”
  
  汪顾适才紧张的情绪登时被师烨裳的笑语化解得干干净净,两手一叉腰,她神气活现地腆着肚子高声道:“那是!我永远是你的坚强后盾!是你的犯罪同伙!是被你逼疯的港湾!”
  
  师烨裳仰头,舒心地笑起来,笑完便重操旧业,对着那辆可怜的豪车又是一顿大抽大干,一时间,呯呤嗙啷的金属撞击声响彻停车场,空气中偶尔还有几颗火星金光四射地蹦跳出来。
  
  一幕富二代砸车取乐的情景持续了十来分钟,直到师烨裳实在是砸得体力透支了,这才把钢管一丢,退身靠到一旁的切诺基上喘气,边喘还边埋怨,“警察慢、慢死了。”
  
  郝君裔不解地一歪头,“你想见警察?不早说。我让人把停车场的保安和几个车场入口都拦住了,就怕你砸得不过瘾呢。不过这车上有车载卫星电话,主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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