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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妖记-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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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复道当初之言,我怔在原地,亦如当初不解,“先生,您初见我时已说过此言,及至今时此刻,我仍是不明,更不明白您为何再言于此?”
  他摇头,转身往我寝殿方向走,我知他还有后话,遂跟上去,与他并列而走。
  “生而有无形,眼可见,亦可不见,饶是如此,仍旧逃不过质死之后,化形它物之则,故而死,并不是结束,换做来讲,是生之起始,故才有此生不可见,它生见它物,它物见它心的情因命果。人之眼见,不过方寸天地,终究不能窥天地无极。即便生有长久,心有所见,也不过是处于无尽时日之中,拘于某一形的某一段过程,若走在此段时日之前,或是落在此段时日之后,久而久之,见与不见,其实也本没有如何区别。”
  他停步驻身,侧首注视而来,眉目深侧的令人看不清楚。
  “先生,您的道理,我终究不懂。”
  我咬了下唇,定下心思道,“可我明白,我见不到娘亲,也见不到会和蔼对我的父王,但我见过对我好的先生,和尚师傅,阿用,还有阙伯台的火正大人,见过要杀我的解浮生以及皇姐,也见过一个不知是人还是妖的存在。他护我救我,以血将养我,与我说解下许多道理,皆不过同你们一样,为我好而已。我知晓你们对我好,便也会对你们好,也始终会对你们好。那些不好的人或事,我或许会见他们一时,但终究不会在心底留存长久,自也不会记在心上。”
  “可你还是恨。”
  先生叹气,轻道,“见父母是生,见情爱是心,心有爱恨,必见偏颇,是而为心见。如死,不知去往何处,亦不知再化何物,或尘土,或顽石,及至草木无形之微。清净也好,所谓无拘也罢,皆不过求见更多,而以填扩心底荒芜而已。物所恒欲,不外此理罢了。”
  “恒欲么?”我隐约想到什么,试探道,“那不就是恒见之理么?”
  “是啊,”先生渺渺一叹,“见而为心,心有所欲,才会做出所谓的选择。阿折,你的选择始终得由你自己抉择。来日若真有什么幽怨不甘之念,定要记得要依凭什么去做选择才好。”
  “好。”
  我点头认真应下,“阿折明白,也知晓先生是为我好,才不愿我随意妄念过心,做出有负你们护我之心的事情罢了。”
  先生笑笑,点头道,“人始终是自私的,我亦以私心之法去为你好,你能明白最好不过,你若不能明白,我也不能强求。一个人,终是独自在感受,在承受,依凭此感深浅之至,方能凭确自我之心所求如何。至深者清,入浅者迷,依此而论,至深至浅者,皆是有理可居,世间也没什么可争辩的对错之理。人归己于‘我’,相对为‘你’,出发点的始与终,皆不过一个‘我’字,行至途中遇上一个‘你’,同行而走的,不过是一程互为相照之路。持灯为照难,路下坎坷也难,也好在艰难,方是一件可消磨人心的苦乐之事。”
  我转念明白,问道,“先生是怕我和时欢…不能互为理解对方所念想的好么?”
  他摇摇头,道,“人心复杂,最怕的是一个‘好’字,最不怕的,也是‘好’之一字。人与人,甚至与山野灵物之间,纵使再为心通互解,也终有错落不恒之时。你所见的,他不一定见,他见的,你也未必能见了完全。即便眼见为同,心见也自是不同,临抉择之时,同一件事,于不同之人去选择取决,其走向结局也皆是不同,由此而观,世间情系之复杂,不过是因‘你’与‘我’之间的心眼所见不同,从而各呈所象罢了。”
  先生数言,如同摆上一方明镜,将‘你’‘我’二字给剖析了个完全。
  我自以为念上了时欢,那就是念上了。我可以为了他生,亦可以为了他死,却从未想过他心底所想是如何,所求又是如何?
  对镜而观,情知‘我’所要抵达的不过是时欢的一个‘你’字,两身之间,分明可见,可心与心,终究是一个立于镜外,一个掩于镜中了。
  镜中之他,虚无面目,我不知其思,不知其想…怕是,不能解他所忧了……
  “先生…那你和…师母……”我想起师母,想起他高歌之举,总不信先生彻底没了人欲之念。
  先生复走无声,淡道,“她不懂我心,可能伴在我身边,是她一直在付出。我自来以明心度己为快活,与她所求,本没有牵系之心,随任她行,随任她活。有幸的是,她全以付出为得,与我之间互不干扰,自此才有了相得为乐的一生。”
  我心下崩塌,替师母欢喜的庆幸之念尽数荡然无存,怔怔望着他背影道,“那先生就没想过会有那么一人,能解你所忧,明你所想么?”
  “阿折,人有欲,欲所不同,所求就不同,我不拘于人眼心之见,怎会与人心之上有所求见?”他转身直视而来,挽笑清濯道,“子休已梦蝶,阿折可是忘了?”
  那满足的一眸轻俏似如扑蝶而来,恍若回到白衣在身的少年光景,先生挽着一双梦蝶之翼,弄语如风。
  “一梦如蝶,我才最是快活。”
  我怔然不已,只觉眼前的清濯孱弱的男子,早在很多年前已化作了蝶,不知飞往过何处,亦不知得过怎样的一场欢喜快活,才令他清气如许地活到现在。
  可我呢,要怎样才能得一场欢喜快活?
  自回青陵台,我走入一场梦中,可这梦,竟是痛楚大过了快活。虽有幸遇时欢,却是陷入更大的无依无措之中,周遭总有一团迷雾在重重纠缠相扰,我从来没有看清楚过。
  浓雾之中,尽是我不曾见过的鬼魅鬼怪的轮廓,除却惊怕惶惑,我何曾得过心安,何曾敢念想一场快活?
  

☆、卷一大梦卷之第三十章:用心

  时欢终究还是未醒。
  这是我睁开眼,意识到的第一件事。
  想我在阙伯台醒来时,何用犹自感叹会守上一个好年岁,难得今年身边能有几个知心人,竟还是不能过的如意。
  昨夜先生送我至寝殿门口,嘱咐我早些休息后便回了。
  我进殿见了时欢,那还能再听了先生的嘱咐,取过薄毯隔在榻边以防自己不小心碰到他,才坐在足踏上静静守他。
  先生讲了太多道理,我当真有些不敢再轻易接近时欢,纷乱纠结的也不知什么时候睡去,一觉醒来,窗外已是大亮。
  十四岁的最后一日,就这样来了。
  浑浑噩噩的一岁光景,也就那样去了。
  我从窗棱处回过头来,才发觉自己昨夜睡斜过去,不知何时碰到了时欢搭在棉被外的手,好在并没有火正七说的那般可怕。
  忍不住轻轻碰了碰,触及到肌肤的暖然,还是怕会有什么不可控的变故,忙收了回来。伸直腰背舒缓了僵涩的身体,才又撑在榻边,静眼安然地不愿从妖怪身上移开。
  火正七抱他入寝殿,褪却王袍外衣后,里间的青衣显露出来。为大片血色染过浓艳,那青色触目惊心的尽是妖冶,那一刻,我几乎以为见到了那红衣白骨。
  那些血色从未干涸过,复日经夜地沁回了他身体,才令青衣渐渐恢复了颜色。奈何血气依旧浓郁,压着他自来的清寒冷香,让我担心不已。
  直至近日,血气淡去,冷香复为而来,我方是安了些心,甚至以为他会即将醒来,才于昨夜放纵了一些。眼下见他有所好转,自会想些别的,琢磨着先生的道理,总还是有些难以想个明白。
  先生的道理无非是为了我好,而我想疏离时欢本也是为他好,不想因自己对他的无所知觉而令他不快活,可从自昨夜守他至此,我终究还是舍不得远离他。
  且不论是人还是妖,他皆是我念在心上的,也是那个梦境之中我好不容易等来的,即便未曾见过他的真面目,不知他性别,那又怎样?
  如先生讲来,我眼见的他是一个不知男女面目的妖怪,可我心见的,是青陵台救下我的他,是生辰宴上要带我走的他,是七夕之夜赠予我玉簪的他,也是玄武腹中冒着误会救我的他,更是守护一年以血将养我的他,是此刻,昏迷不醒的他……
  我舍不得他,舍不得这贪妄,舍不得将欲长生也想要陪伴他的贪妄……
  是不是阿宁,不重要,念不念我,也不重要,只要他还能顾着我,我定能回应他的。
  醒来吧,无论你是什么答案,什么选择,都快醒来吧……
  我快要哭出来,急忙抹去眼泪起身,怕吵到他,也怕随时会过来的先生和何用见到我这模样,定是惹他们会担心的。
  正是出殿想去梳洗,何用与先生吵吵之声已是传来。
  “我说你,何必费了劲抬桌子进去,去膳房吩咐几个人不就成了么?”先生音色轻快,好似自昨夜后,他真把自己当成了少年模样,精神气充沛了许多。
  “哼,老先生不是自诩聪慧么,难道猜不出我何用大人的心思来?”何用一如既往的冷嘲热讽。
  “呸,你个小丫头能有几两心思,还不是为了你家公主!”先生自是不屑。
  “嘿!根底儿对了。”何用得意笑道,“我敢打赌,先生定是猜不到本大人的打算!”
  “赌什么?”先生不服气,提高音调。
  “这个么,赌上一份年岁钱如何?”何用甚是肯定,想来笃定先生猜不出了。
  先生苦恼,“丫头,你是欺负我出来没带钱么!”
  “那可不行!”何用嘿然笑道,“您没钱,可公主定是会孝敬您岁钱的,把您的那份给我,还要当着公主的面给我!”
  我听到此处,不由生笑,想来何用不服气时常被先生欺压,我多少又暗中顾着先生,故才想要在我面前讨回些便宜。
  起身朝殿门走去,我想要去压压场子,不想让他们打扰到时欢。
  “砰!”
  落桌子的声音撞得砰响。
  “猜就猜!”
  “猜不着!”
  “你是想要和你家公主一起布置年岁饭?”
  “是一!但不是主要原因!”
  “是一便有二!二么,想要阿折过的快活些?”先生不等阿用应答,径自道,“也是,阿折为照顾我苦瘦许多,还没有个休息又是遇上时欢受伤之事,人都快没个形了。丫头,你总算做了一件好事!”
  “那可不?许着你们顾上公主,不许我了?可别忘了,除了大王,还有我照顾了她一年呢,哼哼。”
  我看何用简直得意至极,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轻咳道,“何用大人,我知您辛苦,可也别以此压了先生,信不信你赌赢,我也会把你的年岁钱给了先生?”
  “哎,那可不成!”何用一听,大作委屈,“前面你就一并问下那些宫女的名字,这会子又要扣我年岁钱,不公平,简直太不公平了!”
  我没好气地横她一眼,“你惹了先生在殿外吵吵,就是公平了?”
  “又不是我一个人,嗓门大的是先生,要罚也要罚他!”
  她挣扎做苦,先生蓦地大喝一声,“我知道了!”
  “猜到了?”
  我挑眉转过,噙笑望住成竹在胸的先生。
  先生亦挑眉,回望我笑道,“你也猜到了?”
  果然先生明我,我点头,同他一起转向何用,促狭笑了。
  何用眼瞧了我俩模样,气了跺脚道,“我不信你们能猜到!”
  我抿唇,笑而不答地转眸瞭向先生,先生明白,悠然捻了胡子道,“丫头心思是巧,不过这手段也过于拙劣了些,以为趁着布置年岁饭弄得热闹喧腾些,就能吵了那个贪睡不醒的么?”
  何用一愣,一拍脑门仰天不甘道,“唉,我的岁钱!”
  我早感动她有心安排,软声安抚道,“可别委屈,大不了我多发你一份便是,不过,也给先生多加一份。”
  何用缓来,狠狠瞪着先生道,“要多给老小子一份,我宁可不要!”
  “真不要?”我走近,斜撩眼角打趣她。
  “哎!假的假的!”她剜了偷笑的先生一眼,挨到桌子边缘,愤然道,“还不过来抬进去么?”
  我见先生不再作弄她,笑道,“我去偏殿洗漱,你们自个儿折腾。”
  走过几步,我回头,他们抬着桌子快进了殿,遂轻咬了牙道,“若是,若是真能醒了,每个人加双份岁钱!”
  不等他们应答,我已难掩羞稔地往偏殿走。
  “好嘞!”
  何用长长应和,拉长着声气,不仅想趁势闹出大的响声吵人,也是借机调侃与我,我暗自啐她,脸上一红,耳根子都跟着燥上热气,人走的更快了。
  我提领外间的两名宫女进殿,让她们往偏殿送上了热水,泡了澡后才甚觉松缓。擦着长发从盥洗室转出,何用备下的迎新岁衣正挂在衣架上,火红耀眼地刺目撞来。
  本不打算让她缝制的,可她总说要去去晦气,拦也拦不住地熬夜赶制。先生的份,原也算上,奈何先生自来不在意节庆喜事,见何用实在辛苦,明里暗里总找了事情去烦扰,惹到何用生了气,果真放下了。
  到最后,也不过只赶制了我的。
  时欢那边自然以王制早早备好,何用也就犯不上去操心。本该有我的份,不过经长公主一闹,有也成了没有,何用才用了心自己缝制。
  视线僵硬地落在新岁衣上,总不自觉想起那件蓝红的生辰岁衣来,多少有些抵触地撇开眼。时欢未醒,本不该过分喜闹,夜里定要琢磨个什么法子,丢给何用穿了才是。
  冬日有暖炉照应,我偎在旁边,长发渐渐去了水汽干却起来。顺着玉梳打理,发觉它也长的厉害,睡了一年,竟下过了腰。
  我站起身来,对比铜镜高度,自己好像也长高了一些,无怪乎能勾下时欢脖子去亲近,原不过将将矮了一个头而已。
  父王身量高,想来我是承了他的缘故,也不知道,他在青陵台是个如何状况了。
  心下叹然,铜镜里的人跟着蹙了眉。
  我伸手抹开眉心浅痕,挽唇浮起个浅淡的笑,告诫自己今日可是守岁夜,不许不开心。一笑的,颜色更见惨淡,溜尖儿的下颚,竟也是刀削一般的深刻暗藏了。
  并不欢喜自己有那么一些意味深藏,正无奈犯愁怎么遮掩,余眼过处,是何用妆台上的描摹物件,随想而坐,左手搭在右腕上,不能作想地轻轻摩挲起来。
  打青陵台一伤后,我还真未描过妆。
  

☆、卷一大梦卷之第三十一章:岁夜

  数次之后,我彻底放弃了描眉的打算。
  右手捏上黛笔,沾眉便是抖,连左手按着,还是抖,咬牙画下去,全是不能着力精准的虚浮深浅,一行歪歪扭扭的竟像是了爬虫,丑陋的令人惊心。
  我不甘心拿了锦帕沾水拭去,定下心思再来,终究压不住摸不准力道的颤抖,再没成个样子。甩了黛笔,大袖一拂要发了脾气,可触及满案何用的物件,心下尽数为哀凉涌满。
  我怎能在岁关头上还要闹脾气?何用回来见了,岂不又要担心?
  可静下来,又忍不住委屈,红了眼眶睁大眼,努力不让眼泪掉出来,如此又憋屈的难受至极,到底是扑在妆台哭了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好歹念着他们还在殿中等着,我总不能肿了眼眶过去,终是压下心绪去洗过脸,换上勾却锦雀纹绣的裙裾,以妆底遮掩了哭过痕迹,抿上唇脂打理出一个稍显精神的珑式散发,才套了浅青大麾往寝殿里走。
  还未走的多近,先生憋着嗓子大吼的歌吟先传了过来,我缓下步来,过耳细听。
  想他自来不拘逍遥,歌吟之曲皆是志高和远,此刻而来的民间小调无不是些柴米油盐的男女□□之词,当真有些委屈了他。
  先生已做至如此,我怎能再去自怜地端取姿态?
  自嘲生笑地转进殿,顿时为眼前的光景愣了神。
  这两人当真是孩童脾性,就着盛有食材的瓦盆,一个掂着牙筷敲了节奏,一个则挥着擀杖浑做起鼓槌之势,哐当当地敲出了无所顾忌。
  两人皆是挽胳膊挽袖子地露了肌肤,还糊了一脸的粟米粉,见我进来,尴尬不掩地大张了眼眉,好似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鼓了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
  见两人望我生惊,我怔然而问,“我脸上生花了?”
  两人摇头。
  我摸上脸,狐疑道,“你们……”
  他们极快地互看一眼,何用嘿然嘿笑地落下擀杖,将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尽数敛下瓦盆中笑道,“菜都理好了,我拿膳房蒸煮去!”说着胳膊搡了下先生,眼神飘的急得很。
  先生轻咳做声地掩下尴尬,故作斯文地放下袖子,敛眉淡道,“抬着桌子走。”
  何用立僵,脸色尴尬地泛红,以一种逃不了的模样瘪嘴恨了先生一眼,不情不愿地放下瓦盆,滑手摸到桌子边角,愤愤道,“抬就抬。”
  先生摸到边缘,忽又飘起眼,斜着我道,“总算有了点儿守岁的喜庆,早该做这模样,多好瞧,是不是,鬼丫头?”
  何用忙不迭地点头,一幅不敢应话的委屈模样。
  这才明白他们两个惊的是我描摹淡妆之事。
  定是何用原想夸我几句,又顾忌时欢未醒以及我手伤之事,才不敢过于放肆,一阵隐敛不发,偏是先生不想放过褪却我沉重心思的机会,调侃而来的,自是惹得她无奈又委屈。
  我想得明白,浅笑睨了何用,不无压了点儿声气道,“是该喜庆些,何用,殿里的新衣你若是不穿个喜庆模样来,我可饶不了你。”
  何用惊然做苦,哀道,“怎地又成了我的事?我都没敢应话的!”
  “哈哈,早该这样!”先生大笑,很是开心何用受屈,“走嘞。”
  何用皱紧脸,不无气恼偏又不敢呛声,生怕还要担上什么委屈,抬上桌子跟着先生往外走,我忙是跨进殿里,省得碍下他们的道。
  眼瞧两个冤对家出了殿,我才往里间走,边走还摸了脸,暗想道,“不就是描了点妆,至于见了鬼?”
  想想也觉有趣,远远见了时欢,到底压不过心底叹然,默然走到榻边,落眼而来的,依旧是毫无清醒的迹象,心弦不免起伏不定地绕成了团。
  俯下身,隔空低眉的,忍不住压近了一些,发丝顺着肩胛滑落下去,几缕跌在他面具之上,也挨在了他发上。
  这狐狸面具,我曾想过摘上一摘,及至后来,却是想着能有一日,他能亲自在我面前摘去。
  他不藏,我才能眼有见,及至心有见,有心为藏的话,那摘与不摘,大抵也没什么区别。
  细细描摹他几眼,说不明的难抑心绪涌来,低声道,“喂,妖怪,他们见了鬼呢,难道你就不想见一见么?”
  他怎会有反应呢?
  眼角模糊泛上,我又是个俯视姿势,还未曾打个转儿,眼泪已径直落了下去,啪地砸在面具上,也不过是一声轻碎轻响,吵不得他醒来。
  我明白的。
  挽唇作笑,轻道,“眉以君描,我等你。”
  岁夜,像是我数着呼吸到来的。
  掌灯时分,何用进殿布菜,先生跟在后面帮衬,等他们把小书房陈列好的案几摆满岁夜酒食时,岁夜,也就彻底到来了。
  盏盏灯火皆罩上了红灯锦帐,应得整个殿内都是红通通的喜庆。
  我让先生上座,跪下磕了一个头,起身捧着以红纸包裹的钱币奉上,恭敬道,“子夏于青陵台孤单八岁,不曾有守岁欢喜,及至先生带我出青陵台入蒙城寺,始才得亲族之情,享岁末团聚欢喜。银钱虽少,亦可表阿折对先生敬爱之心,惟愿先生岁岁安康,心境逍遥。”
  先生轻哼,虽是刻意淡然,仍是难掩欢喜,别扭道,“都是些世俗缚己的无趣模样,不过能得阿折诚心期许,我也是欢喜快活,快起来。”
  我挽笑欢喜,诚心奉上岁币,先生接过,转手对着何用晃着显摆,得意觑她。
  何用白眼烦他,径自扶我起来。
  见他们至此还要斗上一斗,我轻笑摇头,将何用那份递到她手上,握着她的手道,“我当你是姊妹,你也就别想着还我情,权且安心拿了,至于输给先生的那份,我会连先生的额外之份,一起给过便是。”
  何用微怔,随即跺脚道,“那岂不是白白多了我两份?”
  眉梢挑起,我扯过她手中红纸将退欲退,趣道,“难不成连这也是不想要了?”
  她急忙抢过去,一边往腰间塞,一边闹着,“要要要,公主给的,哪敢不要!”
  我捏了她的脸,笑道,“今儿守岁,不和你计较。”
  她在我面前做惯了委屈模样,熟门熟路地趁我刚是碰上脸,人就红了眼,我赶紧丢开手,转头对先生道,“先生且等我片刻,容折夏去把所谓的‘父王’孝敬给了,便回来陪你们用宴。”
  先生眸间生黯,随即平复过来,点头道,“去罢。”
  避开两人的怜惜神色,我转过脚跟往殿里寝榻走,越走,越是期盼了什么,奈何及至榻前,终究是失了望。强做下欢喜高兴的模样,我挽笑盈盈地挨在榻边,将红纸岁钱放在时欢手边,舍不得移眼地瞧上了好片刻才开口。
  “妖怪,这是我赏你的,你可不能真当做了孝敬,否则坐实了外间的不堪传言,我也会恼的。本公主清清白白,才不要担上一个祸国殃民的妖惑之名呢。”
  静等了片刻,等着侥幸的希望沉到底,才打起精神,勉强笑道,“好了,先生等我用宴,就不陪你了。你好生躺着,若是不想躺着也成,自个儿起来,用宴也好,喝酒也罢,我皆陪你。”
  临及此刻,我真的很想抱他一抱,可我也明白,全无可能。
  不舍地看上一眼,才下定心地转身往书房走。
  方是拐出视线,先生何用见我出来,立时收敛眼眉地正襟危坐在案几后。
  这些日子下来,他们总会如此模样,总不过是些想要逗我开心的小把戏,我自是明白,暖心放下疑惑,没有在意地继续往过走。
  何用果真是不敢多言地穿上那件新衣,整个人精致轻媚许多,我瞧着也是欢喜,感叹那山魅运气好,看上我家何用这般美的人儿。
  走近案几,正是要趁机打趣她几句,案几上两份红纸钱币顿时映了眼,心下暖然生涩,不动声色地跪坐下来,将两份岁钱安然收进袖中,举起案几角杯,迎着他们两人举杯笑道,“除旧迎新,岁首长安。”
  两人这才撇去紧张换上笑颜,同举手中角杯,齐道,“岁首长安。”
  我一笑点头,正是要饮下,门外砰地撞进了一个人,火红正衣的戴着高冠朝帽,不是火正七还是谁来?
  “哎哎哎,喝酒都不等上我,太不够义气,太过分!”
  火正七进门就去摘朝冠,随手丢开一旁,蹬去外间鞋履踩上席榻而来,指骨扯着端正衣领,似是急于撇开烦躁心绪,凑到何用案前歪了身子一坐,抢过何用手中的酒张口豪饮而尽,才长吁一口气道,“可恶那外间都乱成了一锅粥,你们几个倒好,安安生生地坐着喝酒,还真是不替那醒不来的操心。”
  我眼瞧他烦躁情形,心下警觉,正要放下角杯问他,他先瞥过眼来,“不碍事,由得那些个不争气的自个儿先闹,反正有几位哥哥挡着也轮不到我出面,我只是闲得慌,气得闷,过来凑个清净。真要有什么事,那也是后几日的朝台祭祀之事,且先安心过了守岁夜去,再想办法。”
  火正七有意避开,我也不好在问,心底在那庙会几个字眼上打了个转,吩咐何用道,“阿用,委屈你去拿幅碗筷与我来坐。”
  何用点头,起身去了。
  火正七嘿嘿生笑,往案上凑了整个身子笑道,“不打扰吧?”
  我笑,举过角杯道,“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岁首长安。”
  火正七忙给自己倒满了酒,抬手要饮,伸手却先是接了一个物件,正是一份红纸岁币,他睁大眼眸瞅着先生,讶道,“这是何意?”
  先生轻咳,扬了声气道,“长辈赏你的。”
  “长辈?”火正七一听,眼眸做转地憋了什么,到底是憋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先生,脸都窜红了。
  我望了一眼先生,他也是不解,瞪了火正七道,“笑个鬼!”
  火正七依旧笑,笑得肆意,甚至挽过长袖做出了一个花俏,扬眉凛凛道,“长辈?嘿,老先生,你本也不过四十出头,非要费尽心思穷极天宇,无端端地把自己活成个一甲子模样,累也是不累?要像我这般,什么都随意些,也就能把百来岁活成个二十出头,方是一个好不快活的不羁少年郎来呢。”
  “什么百来岁,二十岁的?”
  何用正是取了碗筷回来,没听大清楚,狐疑坐在我旁边瞧了先生问,“先生是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喝酒了?好啊,你们几个居然趁我不在先喝了酒!火老七,我就知道你一来准没好事!”
  火正七忙摆手,无辜道,“可不关我的事,是有些长辈赏了我一个年岁红包,我开心着呢,怎么敢不等何用大人呢。”
  他意有所指地说下,先生脸上更是尴尬,青白乱窜地十分有趣。想先生自来无拘,从来都是他折腾人,何曾有人能反衬了他来?
  我瞥了一眼火正七,虽知他有些年岁,倒也没想过真就上了百,让先生在此吃了个暗亏,不免有些替先生无奈,转了话题道,“好了好了,喝酒用宴。”
  “对对对,喝酒喝酒!”火正七也出来圆场。
  人总算齐了。
  我举杯望着他们,自阙伯台醒来,虽未经历青陵台那般险境,事却也不少,能得他们相助解心,是我幸事,亦觉欢喜,虽有时欢不能于此同守岁夜的轻憾,仍觉能得他们相陪,已是万般难得,满足轻道,“岁首长安,惟愿年年岁岁皆如是。”
  “皆如是。”他们亦是欢喜回应。
  第一盏酒饮下,大家终于放开心怀,径自闹了开来。
  而我,有意无意,不知是要压下心底深处的不快活,还是想要彻底放纵一场,一盏一杯的,竟也是不知节制起来。
  什么时候醉了眼,又是什么时候被何用拉扯出了殿,都有些想不明白。他们个个都醉了起来,化成好几个,纷纷乱乱地从我身边闹到了殿外广场。
  火正七大概是醉的最厉害的,整个人红彤彤的,双手生了火,那火一会儿窜到了天上,一会儿又化成了飞禽走兽,打架也似地缠在一处,逗了先生和何用大声地笑。到最后,竟一个个的,皆尽赖在雪地上笑着打了滚。
  我摇摇晃晃地不想离了远,既不想见不到他们,也不想看不到时欢,索性坐在殿门槛上,倚着门,一会儿瞧瞧他们,一会儿瞅瞅躺在榻上的时欢,即便只得他几许看不清明的轮廓,也觉欢喜,又很难过。
  晕眩眩地被酒气蒸腾,有什么东西烫过了心,跟着溢出了眼角,迎着夜风化成了惊凉,一路灼过微汗的肌肤,竟是又渗回了心上。
  “哭什么呢……”
  我赖着眼,睁不开也听不明,下意识地应,“那是酒,喝多了,自个儿跑出来,才不是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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