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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妖记-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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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见到了它?
我厌恶地想,难道即便是死了,还要与那两个妖怪纠缠不清么?
下意识地避开,还未转身便惊觉有什么东西并不同于那日,仔细眼眉去瞧,才发觉不同之处是来自于枯树中心的浓烈殷红。
那殷红因距离而虚渺,却渐渐和曾有见过的感觉重叠起来…。。是失去意识之前见过的么?
眉心尖锐一跳,有东西在脑子里生疼噬咬,像是有什么画面要迸出来,又被生生阻止着。
噬咬的疼痛突然从背脊深处蹿下,绞得人心头生裂,大痛过身地令我屈身抓着心口衣襟也压不下去。
痛楚来的太过突然,人就势跌了出去,好似只有跌得靠近那抹殷红,才能解了揪心的撕裂之痛。
突如其来的想法让我尝试踏出了一步,果然与轻碎水声之中,心头痛楚消减了许多。我抵抗性地试着退回,大痛立时绞住心扉,好似将骨节从背脊之中生生抽离一般为痛。
不过两次尝试,历经的反复痛楚已让我撑不住地跪了下去,大汗淋漓跌落在了水面,撞击的碎裂应和着我的喘气之声。
许是因着一跪挨近了距离,剧痛稍缓之中,我放开揪着衣襟的左手,想要擦去眼角令人不适的汗渍,才发觉满手心的都是血。
低眉一瞧,心头伤口已是殷色浓艳,尚且冉冉地淌着鲜红的血。
是了,我是真的死了。
断掉的记忆回想而来,令我自嘲地笑,怎么死了,还是如此痛楚?
茫茫然想了好一会,我不顾伤口站起,缓慢朝那为参天枯树幽衬的更是浓烈的虚缈殷红走去。大抵还是想要瞧个明白,毕竟人身已死,总归要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来。
不知走了多久,幽蓝的枯树和那抹殷红依旧虚缈遥远,只有身体消逝而散的痛楚提醒着我仍在靠近它们,那抹殷红也好似可以看的清楚了些。
像是一个裹了一身殷红魅衣的人,流襟衣摆过长,垂下了不知多高的枯树,殷红赤霞地拉长在了遥远天际,渐为轻晃地沉入了远山之下。
并无山峦,不过是枯树根处不知边际的水下,流襟殷红,水草一般地轻荡在水底,似烟似渺地令人只想紧紧握在手心,方能让自己的心稳在心腔之中,不至于随它起伏了平静。
心么?
我瞧往心口,不知为何不再流血,玉簪惯透的窟窿还在,隐约传出了怦跳之声。
跳动初始还听不见,不知怎就剧烈了起来,细末微声地渐渐扩大成鼓槌之势,继而便化作雷鸣一般的轰响,透过身体震的脚下水面都激起了颗粒一般的轻碎撞动,好似正下着一场无形大雨。
我惶然不知所措,紧紧捂着心口,奈何根本压不住怦然作响,不知将要发生如何怪事来。
正是难耐难解,头顶传来一声懒懒轻吟,好似是什么人从沉睡之中悠然醒来,伸了懒腰似地去舒意一场久睡慵懒。
心跳乍然而寂,恍若什么都未曾发生过地安静,好似除却那一声懒致轻吟,旁的声音连同我的心跳之声皆是不曾来过。
想不透彻地抬头,即便心下有面对什么奇怪画面的打算,仍是吓的跌坐在水面。
那是一具白骨骷髅。
它窝在蓦然近前的枯树枝桠之间,懒懒裹在那抹殷红深处,用一双黑洞洞的眼直勾勾地看着我。
许是它太过安静,也没什么可怕的气息,我忽地没了惊怕,心弦亦是平静无声,便是心跳也好似没了。
周遭安静极了,隐约只有忆蝶扑簌翅膀的轻声作响,我移不开眼,心底空的厉害,好似再多的东西也都填不满为它一双枯骨之眼挖开的无底大洞。
太过为久的平静中,心底渐渐升起了无措的不安,我有些想要避开它。
于避开不安之时便又想了些明白,原来我不是怕它的枯骨样貌,而是心底深处对它有着敬畏之心,才会在乍然为见之时显露了骨子里的不安。
似是瞧出了我想法,骷髅骨节轻磕磕地作了响,懒然撑过了小臂肢骨搁在枯枝之上,歪头衬着下颚,黑洞洞的眼眶便是更为迫近了。
我忽觉它此番举措格外地熟悉和自然,好似它接下来的话我也可以想得到。
“好阿宁,你到何处作耍去了,怎地一回来便吵了师傅我的好睡?”
果然是这样!
嗔怪的语气令我脑中轰然为塌,温软的轻言之语正是我于那一抹熟悉之中百转千回肯定下来的言语!
师傅?
阿宁?
阿宁…阿宁……
我不是。
不是!
☆、卷一大梦卷之第十八章:明心
“我不是,不是!”
“公主,公主!”
我慌乱惊急地分辨,听到有人在耳边叫我,犹如抓到可避开眼前复杂局面的机会,我猛然转身追去,脚下踩碎了幽蓝水声,随之踏入了一片白光之中。
我眨了眨眼,微朦的光晕里,耳际似是还响着阿宁之名。
大汗淋漓地喘着气,茫然锁住眼前的景象,原是一名宫女打扮的少女坐在榻边,正一脸殷切地看着我。
我犹自轻喘,死死盯着她,万分想要证实方才的一切皆不过是假的,都是梦,是梦而已。
“我方才在做梦,对不对?”
“公主睡了这么久,做些梦也是正常,缓过来便好了。”
她见我开口说了话,眼眉间的不信皆化作了喜色,轻声安抚的柔和随之而来,转头向身侧的另一名宫女急道,“快去禀报大王,公主醒了。”
醒了?
我没死?
怎么会!
玉簪深深扎进我的心口,怎么会没死!
我乍然为惊,抓着她的手道,“我没死?”
“去年您在青陵台受了伤,大王便将您接回了商丘,此后一直安置在阙伯台。台中火正令日夜祈求上天,挨到今年冬日,您才渐有了好转。虽是说了许多梦话,总好过不声不响地躺着。如今醒了,大王定是高兴得很。”她温婉地笑,拍着我的手背轻道。
大王、商丘、去年,竟是睡了一年么?
我愈发慌乱无措,背脊渗出了冷意,抖着唇道,“大王不是在青陵台么,怎会回了商丘?”
父王在青陵台已是那般模样,怎还会回了商丘?
我脑子里十分不清醒,隐约还有些惊疼,并不敢贸然深想,好似一想便会过了头,便会裂开,只好放了疑问径自问她。
“公主,您定是还没彻底清醒,大王不是一直都在商丘么?如今战事吃紧,他离不开。若不是去年青陵台发生□□,闹的厉害,大王也不会急急奔赴青陵台。也好在大王是去了,才能将受伤的您接回来,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您伤在心上,本是难治,大王却坚信您定会醒来,下了死令让阙伯台的火正令全心守护。如今果真遂了愿,定是上天垂怜大王的爱护之心,不忍眼见您与大王生生作别。”
她径自说着,却叫我脑中更是纷乱。
分明只短短做了一个梦,怎就过了一年多时日?
好似终于察觉到我对她欢喜之言的不解茫然,她讪讪敛眉,觑着我小声道,“公主切勿怪罪奴婢多言,奴婢只是太过开心,难以自禁了些许。毕竟眼瞧了大王对您一年多的爱护之心,少不得要在您面前多说上几句。但凡没什么紧急战事,大王每夜定会过来守着公主。城中公子公主具多,也没谁能似公主你能得下大王如此多的爱护小心……”
我蹙了眉心,心底渐渐有些明白。
那不是父王,应该是那青衣时欢,解浮生一早便说过让他假借父王之名多生战事,如今看来,倒果真如是了。
念及他和解浮生,我顿觉烦恶不已,对醒来之事也生了厌恶之感,不耐烦地打断她道,“我想洗浴。”
“是。”她欣喜应下,道,“奴婢着人去准备,另去请过医士进殿,待医士瞧过公主之后,再定膳食用药,方不至于贸然伤了身体。”
“你去吧。”她行礼而退,转身正走,我叫住她,“今日是什么时候?”
“冬月二十三,再有月余便到岁末头上,如今宫里可都是着手准备着呢,想来今岁总算可以守上一个好岁了。”
她笑见灿然,精细的眼眉好看地弯翘,令我有了些不忍,并不想破坏她的喜色,软声道,“好了,我再歇上一会,你准备好了再来通报。”
“是。”
她行礼自去,我躺回榻中,只觉口干舌燥地甚是烦乱,不免翻身赤脚踩下榻来。
有温软没入脚踝,我低头而视,原是殿内铺满了厚厚的绒毛暖垫,几个烈火焰焰的火盆在角落烧的通红,便是我薄衣贴身,也不觉丝毫为冷。
始才彻底确认了自己真的是从夏时过到了冬境,竟真的梦了一年多。
自嘲牵唇,更觉身子乏力,好容易挨到了案几,倒水的手也是发了抖,勉强倒了半杯急急倒入口中,凉意沁下才有了些彻底的清醒。
捏着水盏不愿放开,借着真实的碰触,方能证实自己是真的清醒过来而并非做梦,不自觉想要确认伤处是否存在,岂料伸手抚到心口,触及已是相当温软,不由苦笑。
惶惶睡了一年多,身体虽是孱弱不堪,生的浅淡缓慢,倒底还是长开了女儿家应有的凹凸曲线。
指尖停在伤口,着了力道按下,仍旧是有疼痛传来。
弥漫地想起那个梦,那枯骨是谁,我怎会觉得熟悉,难道且凭了那熟悉之感,便能和阿宁有了如何牵系么?
解浮生口中的我不过是阿宁的一缕清灵,那阿宁是在何处,是不是就因失去了阿宁,才让时欢他痛苦不堪地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些许慰藉?
思及此,我才发觉自己竟是隐约有些赍恨的,赍恨时欢他全把我当做了失去之人替代,那般拼尽心力的维护竟也不全然是属于我的!
到底还要经历多少可怕之事,我才能了尽微生如蚁的一生?
我恼意翻涌地甩了手中水盏。
绒毯厚重,我力道不足,它跌落出去,只发出闷声轻撞,并没能以碎响宣泄出我心中赍恨,反是牵扯出右手腕上的旧伤遗恨。
疼痛揪心而来,青陵台的种种,如廊回映画一般地汹涌而来,我招架不住地酸涩了眼眉,眼泪滚烫地沁了出来。
如若是一场梦也好,只怕你以为醒来,却仍处旧时梦中,惶惶不知所以。
也不知是我久睡初醒,身子乏得紧,还是心碎的太过厉害无力,哭着哭着便昏昏沉沉地趴在案几上睡了过去,意识到时,也不知睡了多久,随之感觉了到身旁之人的呼吸。
幽香依旧冷清凉寒,我自是熟悉,心底复杂纠缠地让人根本不愿睁了眼去面对。
他静静坐着,没有别的动静。
过了盏茶功夫,温凉的指尖才在衣袂动辄的轻簇声中拂下了我散在颊边的青丝,动作轻柔的像是风,风卷轻轻落在眼窝深处,跟着卷去了凉透的眼泪。
“不过是梦了一场,何必认真了心绪,是不是在梦中,也梦见了那些恶事,才掉了眼泪?”他淡淡而言,声轻而压抑,轻叹续道,“我也做过许多梦,醒来之时,以为不是梦,过上很久很久之后,方是明白那所谓的醒来,不过是仍旧身处梦中。那些梦,一梦环上一梦,真实的可怕,令我分不清那一处是自己,那一处又是了你。”
寥寥数言,他说的像是梦呓,偏是带上那么几分真情实述,听不真切地分明落在耳际,令我揪了心弦,一字一句也不想失却。
“我曾哭过,也挣扎过,一路无比孤独地走下来,不过是念在那些皆不是真实的你……”他说到此处,似是格外悔恨了什么,隐约哽咽起来。
“阿宁,以前是我不懂你,也未曾想要去懂你。原以为,依凭自我之心去行事,不会害及旁人,岂料因果做下,终究还是害了你替我掩下祸事。我以为你去了之后,我也就能明了你的心,奈何时日愈久,我一个人追逐愈久,愈觉我已离开你太久,久到让人害怕。至现在,连我自己也不懂了,更不懂如今的自己还有没有那么纯粹的一颗心,去面对了你。”
像是剖开了心,听着他心底之言,我仍旧觉他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反是他自己清明透彻了什么,喃喃轻言之间,竟是有了放弃的意味。
“如今这样,我也觉甚好,至少,我可以不用面对完全的你,或许,我也可因此将过往那些讨厌的自己一并不用面对,你说,就这样,好不好?”
“好啊,怎么不好……”我悠然接了话,睁眼便见他青铜面具的狐狸脸往后缩。
心底在冷笑,面上犹自挂着温笑,我追着他藏在狐狸眼下的惊缩之眸坐起,捉住他腿面攥紧的手拉入怀中,不想失却与他正面交锋的机会。
好似握了一手温凉,细细靡靡地凉意缠绕过来,令我不能自禁地轻吸了一口气。
和熏的烛光拢在交握的手上,让我借着一点儿不清不楚的昏黄之光,温顾而小心地将那些退缩的克制一一抚平,放开眼眉的去细细打量。
依着先生教习来看,他掌心的纹络实在太过复杂,令我也不知如何分辨,命数倒是格外颀长,不知沿着腕口伸到了何处。
情系业脉错综复杂地纠缠,不单单只有一人纹理,像是自命脉线上生长了无数枝桠,浓浅深淡地看不清到底那一条才是真正属于他。
将这些尽数都压在心底。
他说那些话时,是临梦一般的轻呓,让我也好似身在了梦中,纷纷乱乱地想了很多,终究是压不过对解浮生的恨意,令我下定了决心。
不知是怕吓到他,还是原本我自己也在怕,婉转的轻哑像是在说一件本不与自己相干之事。
“你姑且可以将我当做阿宁,我也可以应承你的怜惜顾我之心,不过我尚有一个条件,若你能够做到,我自可全心全意对待与你。”
他掌心一抖地便是逃,立时被我决绝压住,我都已说出如此难堪之言,怎会容他轻易逃却?
贴着他手心,凛冽锁住他的退缩之眸,直至他为我追的不再退让,才道,“心与心,不过是平等交付。解浮生之事本与你无关,你不过是因我才为他步步算计,何况你还一次两次地倾心救我,我不是无心之人,如何会感知不到?”
他不避让地微张了张眸,用心打量而来,好似在思忖我此话的真与假。
我挽唇觑他,不无讽笑地掂量了声气又道,“条件,不过是因了我的不甘心,我不甘心为人欺骗愚弄至此。求你,是因我无能为力,你却犹有可能替我雪恨。若是你真有怜惜与我,不消我开口求你,你自会想尽办法为我做到。若是没那怜悯之心,即便我因你出手相救,而对你产生情系之心,那也是无趣无用之心。如此的全心之意,想来你也不屑有之,你说,是也不是?”
言是方尽,他藏在狐狸眼狭之下的眉目便沉的更深,纵使我刻意用心去瞧,也未能从中获取什么,只好留心捉取他行举,期盼他会有什么不小心倾泻出的心绪来。
譬如此刻,他手腕虽挣,却是没怎么用力,想来心中已是有了动摇。他既是有所动摇,那么主动权或多或少地已是偏向了与我。
勾唇松开他的手,我撑在案几之上抵住下颚悠然轻道,“你可以考虑,毕竟,要你对付解浮生,只怕也是一件令你为难之事。”
他收手缩进王袍着身的长袖之中,低头沉默片刻,抬眸之时已是决心凛然,冷冽随之而来,“我杀不了解浮生,也想不到你会如此快地变了模样,但是,却并没有出我意料之外。”
“哦?”我心头生紧,于他不清不楚的言语之中有了些不安,面上犹是不愿退缩地淡然笑道,“是么?那我该是如何模样?”
他肩胛微晃,似是知晓自己说错了话,袍袖之下已是轻微颤动,大抵所藏之手早已攥个死紧地去克制波动而来的情绪。
我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于纠缠,廖生无趣地自他袖面撇开视线,冷淡道,“且不管我是个怎般模样,你杀不了他,那你我之间便再无可以说话的条件,自此两不相干也好。只盼你,不论我是不是阿宁,且由得我自顾生死,莫要再来烦我。说实话,我对解浮生是恨,对你,却也是如他一般地讨厌。”
“阿宁!”
他大概是没有想到我会决绝至斯,惊言之中欲言而止地咽了回去,好似怕我为他难以自禁叫错名讳之举生了气,懊恼转口道,“我……”
“我姓子,名折夏,莫要叫错了人。”
我自是生了气,漠然瞥他一眼,放下手肘撑着案几边缘起身,不想为他一把攥住衣襟,自下而上地痛楚仰面看我。
“我知你不全然是阿宁,但总有一日你会明白,你也是她。我应下你条件,不仅仅是为了你的全心全意,更是为了我对你的全心全意,不论你是如何模样,于我心中,你都是她!”
许是他眸中太过痛楚,又许是他情真言切,让人想起玄武腹中他来救我之时,也曾有过欢喜心念。
揪心揪骨的感觉真是让人不舒服啊……
乞巧那夜的月华再度清亮洒来,那一抹想要拂去他萧索哀凉的心念愔如溪流蜿蜒,我淌在其中,甚至忘了自己也曾本存过欺他之心。
是不是,我也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心念,才会许出如此可耻的交易?
他有什么好……又生的那般丑……还是说,我早已将自己搁在了阿宁的位置上,鸠占鹊巢地想要贪妄他一场倾心的惦念?
俯视而下,我心思难解地纷乱作想,眼瞧他在我良久的不反应之中失去了支撑垂头,便是心疼到底了。
这就是命。
我也认了命。
不无哀凉地叹下认命的挫败,我道,“应了么,可你不是也说杀不了他,莫不是你也痴狂了什么心念,与他一般皆不过是骗骗我而已?”
大抵是因被我瞧过软弱之面,他敏捷地站起的身形,高我一头的压迫出无形气势,凛冽地俯视□□道,“我虽杀不了他,但却可以困住他,至少,可以让他少些作恶事。”
在知晓自己的心念之后,我像是被抽离了最后的骄傲秉持,懒懒地没了心气,闻他此言,心念还是动了一动。
我寻思了一下,自顾往榻里那边走着,不可置否道,“这样么,也算不得太差。不过你且记得,即便有朝一日我真成了阿宁,可经历过这些事后我也终究不再是她。我子折夏再是卑微如蚁,也不愿没了自己成为她人的附庸存在。你有你的坚持,我有我的自持,于你我之间的平等对持之中,或可有个输赢。”
言语之争,或许已是我能留存自己的最后方式了,冷然勾唇,十分厌恶这样的自己。
“阿……”好似真的为我此言逼迫在了绝境,他不无凄然地无力应道,“如此,甚好。”
“我累了,便不再招呼你了。”
听他挣扎,我心底不知怎就生了烦躁,压下无趣不该有的心念,不免想到或许正是因他一番情重之言,才令我生出巧用算计之心。
只是万没有想到自己下定决心做下赌注的同时,竟是跟着明了了自己的深藏心念,是好是坏,一时却也是不愿分辨的过于清明了。
不无哀然地自嘲一番,心身皆是倦乏的厉害,恹恹蹬榻地下了逐客令。
他再是无话,踩着绒榻沉闷有声,想来心中也是疲惫已极。
殿门开合的吱呀声传来,我轻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
他既是应下,于解浮生之事我也就安稳许多,绕上心思地说了许多话,倦乏早已席卷了整个身心,无力的疲惫令我此刻什么也不愿想,只想安生睡个沉觉。
至于他,条件未达之前,与我有什么相干,且由得他自己纠缠去吧。
这般一想,反是觉得自己格外残忍起来,不过,比及解浮生,终究还是差得远了。
尚不至于,令我生了难堪的愧疚之心。
☆、卷一大梦卷之第十九章:何用
虽是醒来,身子依旧虚弱,我仍倦倦欲睡,每日醒来皆超不过两个时辰。
洗浴用膳着药耗上大半,想要留些心思读点书都是挨不过心头的倦意,总是在翻着简书之时便在榻上昏沉睡去。
昏昏沉地过上半月,时欢却没有再来,连我想要问他如何安排处理解浮生之事,都没有机会。
躲我,还是在躲他自己?
难得这日我觉得精神好些,挨在暖榻上多翻了一会简书。
殿门吱呀轻响,是醒来那日候在身旁的宫女进了殿,她左右各圈了数支梅花,喜色艳艳地小声嘀咕而来。
许是以为我早已睡下,她才没了规矩行迹,顾着手中梅花,并未发觉我尚赖在小书房的暖榻上。
我见那梅花生的精气神足,胜白的花瓣团簇着当中的殷色心蕊,盛艳盛放地招人喜爱,但不至于叫她如此惦念在心上吧……
好奇蔓延而来,我抬手阻止了旁侧宫女想要提醒她的举动,静声屏息地想要瞧她到底安了一个什么心思来。
她进来后自顾立在角落中的花瓶面前,左右顾着手中梅花,似是不知该放那一簇才好。
耽搁许久,犹豫的令我也是看不下去地替她着急,开口问道,“阙伯台中还植有梅树?怎地还没过了月份,已盛放的娇艳?”
她受惊转身,迎眸见我,当即要伏地行礼,奈何左右皆是娇艳的梅花在手,自是舍不得随意折损,直直跪挺了脊背道,“奴婢不知公主尚未歇下,未能及时行礼,还请公主恕罪。”
我见她犹自搁着手心的梅花小心为护,难掩好奇,径直问道,“梅花虽是好看,也不至于你要小心爱护至此吧?”
醒来几日,我睡的时辰久,大多因身体倦乏而意识浅眠,几个夜里折腾下来,她皆在身边伺候,随口问过旁的宫女,方知她是调来阙伯台照应我最久最用心的一个。
心念温软之下,纵使没问过名字,与她日常伺候行事早多了几分纵容。
她倒也不恃骄,即便是有一些不拘礼数的不上台面,也仅在我面前才会稍显放纵,与旁人之处,倒是个严格管事之人。
我喜她处事得宜,自是乐意纵容与她。
她见我言语调侃轻快,明了我心情不差,不等我叫她起来,自个儿起身凑到我跟前,没个正形地殷勤笑道,“哎,公主您可不知道,阙伯台本是居火而建,阳气重是一方面,地方也是暖和。别处梅花总要年后二三月份才开,台中的却是早就放了。今日奴婢路过后院,见着院墙之外窜进几支娇艳,端地让人眼瞧了欢喜。奴婢念着公主身子还未修养完全,遂想折了几支梅花带进殿中缀点儿喜色,给您见了,许是心情好的连身子骨也跟着大好了不是?”
她一阵话说的欢喜讨巧,冷淡如我也生了暖意,轻巧拿着书简点了一下她的头,笑道,“阙伯台数你最会说话。”
她吐了一下舌头,缩着脖子举着左右手中的梅花挡在身前道,“可不算奴婢会说,这不,您见了梅花,笑的比花儿还要好看几分了不是?”
“得寸进尺么,敢打趣我来了。”横她一眼,也禁不住在那两簇梅花上逗留了几眼。
梅花盛的厉害,远瞧了是枝枝喜艳,近观了则心蕊精致,确实别有一番惊艳的耐看。
转眸见她也不过十五六岁,应是比我年长,身量早已长开,纤细的身体遮掩在宽大的白色宫衣之中并不失修致。
她眉目清秀爱笑,不消是我,便是宫中心思繁重之人也愿与她亲近几分。
此刻人为手中的娇艳梅花相衬,确实比花儿还娇俏了一些,想了想,我轻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微怔,接着咧开嘴角,笑的眼睛都细细弯翘起来,娇俏了委屈道,“还以为公主总不会问了奴婢名字呢。”
我白她一眼,作势拿起书简要敲她,“讨打么?”
她轻快闪了身,刚是躲开又凑回来继续嘚瑟笑道,“何用可是不敢!”
“何用?”
我怔然生乐,压不住笑意往榻里靠了身子笑,“是哪家没个心的父母给你取了这么一个名字?我瞧你不是没用,简直是太过有用了!”
“哼,还不是我家的!”
为我绕进话弯儿,她刚是应下,便知吃了亏,白眼丢来,见我仍是笑了个不停,撅嘴哼哼道,“谁叫我是个女儿家,要不是入宫,只怕连名字还轮不上呢,也不就是何姑何姑地叫了么。”
我慢慢敛了笑意。
也的确,平民之家多喜得子,一是可从军获取军籍军饷补贴家用,二来么,可早早下田帮衬农活,三则而讲,自是传宗接代的重中之重了。
若是生了女儿,好容易养大,总也是嫁作他人妇的命,到底是个得不偿失的赔钱损失。
有些家中狠了的,打女儿出生,要么早早掐死溺死了事,要么丢下荒郊野外便宜那些野狗豺狼,与其掐死溺死,其实也没个什么区别。
她安然长到十几岁,能有上名字本就是一件幸运之事。摊上这么一个名字,怕也是家里人不乐意她入宫,赔得比嫁了人还狠,索性以她此名发泄了心中不甘罢。
不动声色坐起,我招手让她近前。
她狐疑转眸迟疑片刻,凑了过来。
我伸手捏上她脸颊软肉,故作狠意道,“好丫头,如此好的名字,你做什么不乐意?用之天地,是而为重,如今你身处宫籍为我所用,与往常生活已是天与地的区别。何所之何,是不为拘束之意,我不仅用你还放任你随意行事,难道还不能令你有几分快活?做什么要烦恼名字?难道连有名字本身这件事,都不值得你欢喜么?”
我手上见力,她故作哎呀挣扎,数言听完,便是不动,睁了一双雾气朦胧的眼看了我片刻,嘴角一扯地竟是哭了出来。
我讶然不解,思忖自己所说的皆是逗她开心之言,怎地反惹她哭出来?
转念便是明白过来,嫌弃丢开她道,“怎地,这便感动的要哭了?那我为你照顾一年多许,岂不是要感恩流涕地抱了你的腿去?”
岂料她当真跪下去,全然一幅真要抱了我腿的模样,吓的我蜷身缩在榻上道,“你哭的全是鼻涕眼泪,别想往我身上蹭来!”
好在手中两簇娇艳的梅花阻止了她,她人犹是不放弃地挨在榻边,泪眼蒙蒙地举着手中梅花感泣道,“公主您真是好人!瞧在您这么好的份上,两束梅花都归您了!”
我在她一句好人之言中慌了神,好在过往的画面为她赖皮之举压下,即便如此,还是挨不过心头沉郁地横腿踢了过去。
说是踢,算是轻推也不为过,根本及不上她害我想起过往惨事的心乱沉郁,一时又无法与她说解什么,浑做个无趣模样遮掩道,“谁要你那梅花……等等,你说都送给我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想送了别人?”
她本就着我踢过之势虚晃赖在绒毯之中,举着梅花似个四脚朝天的玳瑁,想来是要逗我乐子地耍浑,听我转下话锋,蹭地坐直起来,抿着唇角不说话地直摇头。
我见她硬撑,来了兴致,故作生气地阴□□,“说是不说?你若是不说,我可着人去查了,一旦查明,有得你苦头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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