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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公主同人)[太平公主]寝难安-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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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那一日意味深长的话,忍不住隐隐地有些头疼。
  该如何是好呢?
  她在宫里转了会儿圈,忽然一拍脑袋,感到自己魔怔了。
  不管阿娘与祖父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也不管他们到底要做些什么,她现在仍旧是她的公主。她知道前世的事情,她现在有一些功劳在身上,而且追随她的人也比前世要多了许多。换言之,她现在的境地,比前世好了二十倍都不止。
  既然如此,那她还在担心些什么呢?
  不管阿娘到底要做些什么,也不管祖父到底要做些什么,她一步一步地,在这座长安城里站稳脚跟,护住她想要护住的那些人,让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到最后,也就是了。
  如果有可能,她确实想要再试一试,登上那个位置。
  但如果没有可能,她做一辈子的镇国公主,也未尝不可。
  有些东西不是非拿不可。强行去拿,反倒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如果时机合适她会去拿,但如果时机不合适,她再去拿,就是自讨苦吃了。
  太平在月色下静静地想了很久,反反复复地想。她感觉自己现在,正在小心翼翼地向四周围伸出触角,试探那些事情的底线到底在哪里。要是没有试出底线,那她便一往无前地去做;要是试出了危险,那便小心谨慎地一步步退开,直到回到一个自己能完全掌控的,安全无虞的环境为止。
  她现在需要的不是权势也不是地位,而是一个安全无虞的,能牢牢掌控在手心里的局势。
  等一切都安全无虞之后,才能再更进一步地,思虑其他。
  思量妥当之后,太平忽然感到自己轻松了下来。她回到宫里收拾了些包裹,又给阿娘留了些话,便带着两个宫女,到父亲所在的行宫里住着去了。薛绍已然允婚,那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会有宗正寺去操持。她所需要做的,不过是待嫁而已。
  这世上又有哪一个地方,比皇帝的行宫更清净,更适合待嫁呢?
  而且……而且父亲就只剩下这两年了。
  太平在行宫里,陪了皇帝整整两个月。
  皇帝要修道,她在旁边一本正经地说,秦始皇汉武帝晚年也在修道。
  皇帝狠狠地瞪她一眼(他知道她在暗示,秦皇汉武的晚年过得并不顺遂),又转而去炼丹。太平继续跟在皇帝身后,一本正经道,葛洪葛大仙、李淳风李道长,最终也未曾长命百岁。
  皇帝当下就卷起道经,在太平脑门上狠狠敲了一下。
  太平无奈地揉揉脑门,她真的是在为了父亲着想……
  两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她也被皇帝敲了无数回的脑门。
  宫里的使者带着她的嫁妆单子,还有赶制出来的嫁衣,还有薛绍给她的一封信,来到了行宫里。太平知道自己该出嫁了,便同父亲依依惜别,上了河东县侯府里来的马车。
  这一场婚礼办得静悄悄的,全然不同前世的赫赫扬扬。
  薛绍亲迎时身旁跟了两个少年,看起来有些眼生,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小郎君。
  要知道太平前世与薛绍生活过许多年,他的那些玩伴或是同僚们,她早已认得七七八八了。此时见到两位眼生的少年郎,禁不住愣了片刻,又回想起薛绍当日的那一番话,便不再多问了。
  她这一回与薛绍完婚,是在笄礼过了两个多月后,又去了一趟西域,呆了半年有余,最后还在皇帝行宫里留了两个多月,才真正嫁到薛绍府里去的。从时间上来算,不多不少,恰恰晚了一年。
  一年的时间里,足够让公主府落成,她与薛绍搬出去住了。
  因此完婚后没过多久,他们便搬离侯府,去到了公主府里。
  这些天太平闹得晕头转向脚不沾地,直到这时,才真真正正地得了些空闲,将从前的事情理清楚。

☆、月上柳梢头3

  秋日里,太平歪靠在一张美人榻上,望着身旁的驸马。
  薛绍坐在她的旁边,手里翻着一册书卷,时不时侧过头来同她说话。她惬意地靠在榻上,目光掠过她的驸马又掠过旁边的秋海棠,眉眼里满是笑意。
  薛绍又翻过一页书卷,嘴角微微地抿了起来。
  她刚想问问薛绍看到了什么,忽然外间匆匆走进来一位女官,俯身在太平耳旁说了一些什么。太平听着听着,表情微有些惊讶,眉头也微微地皱了起来。女官言罢之后,便垂手侍立在一旁,一句话都没有多说,但太平已坐直了身子,目光不知不觉地沉了下来。
  薛绍搁下书卷,温声问道:“怎么了?”
  太平摇摇头,道:“有些事情需得我亲自去处理。”
  薛绍轻轻唔了一声,不曾多问。
  太平匆匆地跟着女官离去了,薛绍望着手里的书卷,忽然笑了一下,有些无奈。
  太平暂且无暇去顾及他。因为刚刚女官过来对她说,西域的那位新安郡王之子,他已经提前回来了。而且他回来之后,就被阿娘召到了宣政殿觐见,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她记得阿娘曾经隐晦地暗示过,自己要如前世一般。
  但太宗皇帝他在这里啊……
  她匆忙地上了马车,往大明宫而去。时下已经是初秋,街道上零散地飘着两片落叶,偶尔还会吹起些凉风。她揉揉太阳穴,又想起刚刚传信的那个人,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自从被武后带走之后,便一直留在武后身边。
  这两个月太平一直都住在皇帝行宫里,婚后又住在公主府里,与这位上官女官无甚交集。但刚刚上官婉儿不知为何,却遣了一位女官过来寻她,说是新安郡王之子被武后召见,武后屏退了周围所有人,里面传出来的声音有些……有些不大对劲。
  上官婉儿猜到此事非同寻常,于是便命人来找太平公主了。
  太平匆忙进了宫,却没有急着进宣政殿,而是唤了个人过来问,那位新安郡王之子是何时回来的。那位宫侍答道,新安郡王之子是连夜赶回来的,今天凌晨才到。但刚一进宫,便被武后传沼到宣政殿里,现在已经整整两个时辰了。他们谁都不知道武后在里面做了些什么,只知道里面时不时地传出一些争执的声音,还有武后偶尔的笑声。
  武后……武后她最大的本事,便是演技精湛罢?
  太平心里咯噔一声,在宫门前停下脚步,慢慢地等着。
  宫门依然是紧闭的,周围的宫侍们个个都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里面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到外边来,像是谈话声,又像是一片的沉寂。太平定了定神,招过一位宫女低声吩咐了两句话,宫女即刻便离开了,也不知掉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日头渐渐地西移,不多时便过了正午。
  他们已经在殿里呆了三四个时辰了,直到现在还不曾有出来的迹象。
  太平微一皱眉,又问道:“上官婉儿呢?”
  上官婉儿把她叫到这里来,但自己却不见了踪影。她不知道这到底是出于武后的授意,还是上官婉儿自己的主意。但她隐隐地感觉到,她留在这里并不妥当。
  又等了三刻钟之后,里面依然没有出来的迹象。太平的眉头深深拧了起来,转身要走。但忽然她又折返回来,到自己的寝宫里,拣了两件珍珠首饰才离去。
  ——日后阿娘追问起来,也可以说自己是回宫拿东西的。
  她到宫里去了一趟又匆匆回府,薛绍依然坐在原处不动。今天是休沐日,因此他用不着出府去。太平将珍珠首饰递给贴身婢女,又回到美人榻上卧了一会儿,举袖遮挡住刺眼的阳光,仍旧皱眉。
  他们在宣政殿里……
  她相信阿娘那天的话,绝非是危言耸听。
  薛绍抬手摸摸她的额头,温和道:“有些凉。”
  太平轻轻唔了一声,自己也抚了抚额头,果然感到一片涔涔的冷汗。她尚未开口,薛绍已经让人取了帖子来,要请太医给她诊脉。她刚想推说自己不用,但转念一想,便又歪靠在美人榻上,蔫蔫的,像是真的生病了一般。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从她诊完了脉吃完了药甚至又用过了暮食,宫里一直都不曾传出消息来。
  直到晚间,太平等到有些不耐的时候,才从宫里传来了些消息,说是皇后不知为何,忽然遣新安郡王之子去皇帝行宫,陪皇帝一些时日。
  太平大惊失色。
  她自然知道新安郡王之子的身份,阿娘也知道。
  前些时候太宗陛下甚至还在质问阿娘,让阿娘给他一个说法。
  但现在,阿娘却要让他……让他去见一见皇帝?她这是同太宗陛下有了什么协定么,可昔年在长安城里,甚至是在西域,太宗皇帝一直都坚持着,自己的身份断不能暴/露给皇帝知道呀。
  太平翻来覆去地想,但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又派人去问了问,便听说新安郡王之子连夜就走了,现在恐怕已经出了长安城数十里,很快便要到皇帝行宫去了。
  她尚未回过神来,便又接到了阿娘的话,说是要她进宫。
  而且是她一个人进宫。
  “一个人进宫”云云,太平并不陌生。
  每每阿娘这样找她,多半便是有些“体己话”要同她说了。
  她定了定神,问清楚阿娘确实只找她一个人,没有其他任何额外的口谕之后,才安心地去了。她不知道昨日上官婉儿到底为何找她,也不知道阿娘在这其中,到底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但是照现在的情形推测,应该是昨天阿娘与太宗皇帝说清了一些事由。而上官婉儿她,她仅仅是听从阿娘的吩咐办事而已。
  太平想到这里,心里便稍稍安定下来,继续理清楚自己的思绪。
  昨日阿娘“召见新安郡王之子”,时间出乎意料地长,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长,很显然阿娘确实是和太宗皇帝深谈过,甚至是与他达成了某种妥协。新安郡王之子去见皇帝,想来也是因为这个。
  但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太平朦朦胧胧地想出了个大概,但却推敲不出任何细节,便唯有暂且作罢。
  她被宫侍们引着来到了武后寝宫,见到武后正在伏案疾书,便没有打扰。等武后写完一封文书之后,见到是她,才莫名地笑了一下,唤道:“太平。”
  太平心里咯噔一声。武后没有唤她的名字,而是唤了她的封号。
  武后轻描淡写道:“这些日子你留在宫里罢,与阿娘住一段时日。你的驸马要是想见你,便在白日进宫来见见罢,横竖皇城离这里不远。不过太平,这些日子,你莫要到处乱跑了。”
  太平心里一惊,继而又隐隐地松了口气。
  阿娘的意思是禁自己的足,而且此事与薛绍无关,那很显然,就是和自己前些日子的举动有关了。
  前些日子她去了西域,再前些日子,她认识新安郡王之子。
  如此一推想,便不难推想到,此事与太宗皇帝脱离不了干系。
  她点点头,笑着说了声好,遂在武后寝宫里住下了。
  直到十余日后,她听说皇帝在行宫里……变得勤勉了。
  传信的宫人说,这些天圣人在行宫里是从未有过的勤勉,非但将送过去的文书都一一批复了,而且还特意去拜了拜太庙,甚至在太庙里跪了三日,其心可见虔诚。而且就连前些日子喜欢的丹书道经,也都丢到了一边去,整个人与先前全都不一样了。
  太平心里咯噔一声。
  这件事情,如果不是阿耶忽然良心发现,显然就是阿娘的手笔了。
  不知道那一日,在宣政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阿耶他居然……知道了。
  武后一字不漏地听完了宫人的话,轻轻地笑了一声,道:“你下去罢。”
  宫人依言退下了。武后侧头望着太平,又轻描淡写道:“阿月想不想去陪陪父亲?”
  

☆、行宫1

  
  太平直到离开的时候,心神一直都是恍惚的。
  直到真正到了皇帝的行宫,她才真正回过神来。
  这座行宫与她离开之前没有什么两样,依然高大巍峨,恢弘如大明宫,但比起那日自己离去之前,却少了许多喧嚣热闹的气息。道士道袍没有了,丹炉道经没有了,整座行宫里静悄悄的,偶尔还能听到一些虫豸的鸣叫,比她的公主府里最幽深的那座小院还要幽静。
  她一路走进行宫里,所见的宫侍们无不规规矩矩地行礼,伏地叩拜,连大气都不敢出。要知道上一回她来到这里,宫侍们还是大大方方地唤了她一声公主,与她说了两句闲话的。
  太平自认为不是个苛责宫侍的公主,如今行宫里出了这番变化,自然是因为皇帝的缘故了。
  而皇帝之所以出了那番变化,又是因为那位陛下的缘故。
  其实她心里有些好奇,那位陛下与母亲在宣政殿里,到底说了些什么话,又或是达成了什么特殊的协定,才让那位陛下打消了先前的念头,听从母亲的建议来到父亲行宫里,而且还将父亲收拾得这样服服帖帖。她越是靠近父亲居住的地方,就越是感到好奇,也越是感到忐忑不安了。
  但这里终究是皇帝的行宫,而她则是皇帝的女儿。
  因此即便再忐忑不安,她依然好整以暇地去到了皇帝跟前,规规矩矩地跟皇帝见了礼,又将阿娘临走前的嘱咐带给了皇帝听。她看的出来,皇帝比起先前要瘦削了一些,精神头有些不足,脸色稍嫌苍白,连眼里也带着一些血丝,显然是经受了一番极痛苦的……嗯,蜕变。
  但好在往日他从不离手的那卷道经,总算是没再看见了。
  太平心里感到有些欣慰,又感到有些不安。
  她不知道那位陛下在这里都做了些什么。虽然行宫里也有她的一些耳目,但却并不多。她除了能探知父亲最近变化颇大、那位新安郡王之子日日绷着脸、连皇帝也要让其三分之外,便再也探听不到其他东西了。因此此时见到父亲,她难免有些,有些好奇。
  “阿耶。”她轻轻唤了一声,上前到父亲身边,轻轻捶着他的肩膀。
  皇帝捏捏眉心,叹了口气,靠在软枕上,任由女儿在自己肩上折腾。
  太平看到他这副神情,心里的三分好奇变成了七分,但担忧却从七分变成了三分。她歪头想了想,试着拣了一个合适的话题问道:“阿耶近来可好?食水之类可还用得惯么?”
  皇帝指指自己的背,示意她捏的重一些,又苦笑道:“谁敢断了朕的花用?”
  太平仔细瞅瞅他的神情,看见他不像是十分愁苦,但却有八分烦恼的模样,便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阿耶近日气色有些不大好。”
  “呵。”皇帝轻轻笑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阖着眼睛,一下一下地捶着腿叹气。
  太平又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两个问题,但均问不出什么来。皇帝似乎不愿意多谈,在她揉了一会儿肩膀、又撒了一会儿娇之后,便挥挥手让她下去了。
  她带着满腹的狐疑退开,但却在半路上,碰见了太宗陛下。
  太宗陛下看了她很久,严肃道:“有些事情,我想要同你谈一谈。”
  皇帝忽然抬头,朝这边望过来一眼,随后又很快地低下头去了。
  太宗皇帝没有说话,神情依然有些严肃。
  太平悟了。
  父亲知道祖父归来了,但却不知道自己知道祖父归来了。
  祖父知道自己知道他已归来,但却不愿让父亲知道得太多。
  她带着满腹的狐疑,还有一些微微的紧张,跟着太宗陛下离开了。
  太宗陛下带着她七拐八拐,来到一处空旷的亭子里。周围的视野很开阔,一旦有人靠近,便能看得一清二楚。太宗皇帝引着她来到亭子里,用一种很低且很沉痛的声音说道:“她想扶太子登基,让你父亲做太上皇。”
  太平一惊。
  “那日朕回到长安,本是想让你母亲说清楚昔日的事由,但你母亲却说,圣人近日已不复昔时勤勉,在朝事上频频出错,似乎是有些倦怠了。她说太子正当盛年,应当扶他登基,再与圣人一同扶持他一段时日。至于你的父亲,便在行宫里修身养性。”
  “朕本欲反驳,但又无从反驳得起。”
  “朕来这里便是想看看,九郎近日到底如何了。你母亲所言不错,这半年来他确实比原先苍老了许多,看着竟像是大限将至。”太宗皇帝皱着眉,声音愈发地沉痛,“朕亦不知,为何九郎近年来身体每况愈下。不过他半年多以来沉迷于道经,想必也是因为此事的缘故。”
  太平轻轻嘶了一声。
  原来、原来阿娘打的是这个主意!
  上辈子太子登基之后做了什么,又为何惹得阿娘勃然大怒,太平心里一清二楚。阿娘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提议太子登基,显然是……显然是……
  阿娘要让太子激怒太宗陛下。
  像当初激怒阿娘一样,激怒太宗陛下。
  她在试探太宗陛下的底线,就如同她提议让太宗陛下来皇帝行宫一样,她在试探太宗的底线!
  如果太宗皇帝的反应和阿娘当初一样,那阿娘她、她……
  太平脸色隐隐有些苍白,但却未曾多话,依然垂手立在一旁。
  太宗皇帝瞥她一眼,见她面色有些差,才又续道:“今日朕同你说这些话,不是想让你劝说你母亲,或是你父亲。太平,你与你的父亲母亲皆不一样。这些日子裴将军的身体也每况愈下了,你明白朕的意思么?”
  太平心头一凛。
  她当然明白太宗陛下的意思。
  因为这就是她的初始目的,也是她手里最厉害的一道筹码。
  太宗皇帝转过头去,淡淡地说道:“你在某些事情上不及平阳,但在另一些事情上,却比她要聪明许多。我总是会时不时地拿你与平阳相比较。大约是近来老了,有些念旧罢。”
  他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说出这番话,难免显得有些怪诞和老气横秋。
  但太平心里颇有些沉重,因此……她的脸色更加差了。
  太宗皇帝转过身来,望着她,语气又和缓了不少:“我总是会将你当成平阳来看待,也不知道这种念头,对你来说到底是福是祸。现如今九郎身体每况愈下且无心朝政,朕亦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细细想来,竟然是你母亲的主意,最为合适。”
  他的语气淡淡的,不像是在与她谈论新皇登基的事宜,反倒像是在与她话家常。
  不不……这不就是家常么?天子的家常。
  她定了定神,试探着问道:“那您以为合适么?让哥哥提前登基?”
  太宗皇帝微微颔首,道:“朕确实以为,这是眼下最为合适的举动了。你哥哥正当盛年,而且身边还有许多大臣帮衬着,你娘——她大约能帮衬一些。虽然朕不喜她的举动,但朕亦不得不承认,在此时,你娘的提议是最好的。”
  等到新皇登基、坐稳皇位之后,他再同武后仔细探讨探讨前世的恩怨,也不算迟。
  太平惊得连指尖都泛白了。
  这是一招狠棋,是阿娘重生以来最厉害的一步棋。
  太宗皇帝以为太子正当盛年,登基之后必定能坐稳皇位,然后一步步地走上正轨。
  他不知道太子登基之后会做出怎样荒诞的举动。因为他无法未卜先知。
  对太子的期望越高,将来的失望也就越大。
  但是这些事情,阿娘全部都知道。
  或者说,这就是阿娘设计好的,她故意想让太宗陛下看到这一切的。
  平心而论,李显确实担不上“昏庸”二字,他的性情甚至有些柔软,和稚嫩。
  但这种柔软和稚嫩的性情,在皇位上,就变成了一把足以杀人的刀。

☆、行宫2

  
  愈是细想,便愈是感到心惊。
  再加上她离开长安之前,阿娘望她的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到底是何意?阿娘想要试探太宗陛下的底线,试探过之后呢?要是她的哥哥当真做出了那样荒唐的事情,阿娘会亲自动手将他推向深渊么?还是说会让太宗陛下亲自动手……
  太平定了定神,轻声道:“您到这里来,也是因为阿娘的那番话么?”
  眼前的少年表情淡淡的,望着远处的那座宫室——也即是她父亲的寝宫——淡漠地说道:“朕这些日子留在此处,将你父亲的言行都逐一看在了眼里。现在的九郎,与他年轻的时候,实在是很不一样了。”
  太平小心翼翼道:“您是指……”
  少年的语气愈发淡漠:“半年前朕在西域,曾向西域的老都护、驻军及一些老者,打听过你父亲前些年做过的事情。还有那些保留下来的县志和家书。太子,你父亲这两年的表现,实在是不像一位帝王。”他停了片刻,才又说道,“大约是因为他到了晚年罢。”
  大部分帝王到了晚年,都会有些疲惫,然后做出一些古里古怪的事情。
  因此当初武后提出要扶太子登基,让皇帝当两年太上皇安享晚年,太宗陛下的第一反应并非是反对,而是赞成。尤其是在听说皇帝这半年多以来,身体一日比一日坏,行事一日比一日古怪,最后甚至还开始炼丹……虽然只是偶尔,但依然让他感到气闷。这些林林总总、零零碎碎的事情加起来,便让太宗皇帝心里的砝码,彻底偏向了武后的提议。
  虽然他对武后从前的所做所为,确实是很不赞成。
  但不得不说,这一回武后的提议,恰恰地中了他的心坎。
  但是这些事情,他却并未与太平逐一言说。其一是因为太平对他来说,不过是个“蛮厉害”的晚辈,却算不上一个能交心的晚辈;其二是因为这些事情,仅仅是隐约有了一个轮廓,尚未成型,因此他也不愿意对太平多言。
  太宗陛下忽然转过头,问道:“你来这里,是你母亲的授意么?”
  太平迟疑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
  “唔。”太宗皇帝又微微颔首,道,“她倒是牵挂九郎,让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来这里安慰他。好了,你回宫去罢。朕估摸着过些日子,你母亲便会派使者来这里,与你父亲通气了。照着你父亲的性子,多半是不愿意的。你劝劝他罢。”
  太子小心翼翼道:“您如何知道……父亲他不愿意?”
  太宗皇帝掠过来一眼,没有说话,但是却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怎么会不知道九郎的性子?
  提前禅位、太子登基,他顶多会有三分认命,剩下的七分,都是愤怒和不甘。
  但事情不能在这样下去了……太子提前登基,不管是对太子还是九郎,又或是对整个大唐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起码现在看来,确实是如此。
  太宗皇帝想了片刻,又回头望望那位公主,笑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仅仅是叮嘱了太平一番后,便离开了。留下太平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很久。
  真的是很久。
  太平从午间一直站到黄昏,怔怔地看着祖父的背影发呆。直到祖父走远了,周围退去的宫娥们也都重新回到亭子里,又等到那些宫娥们实在看不过去,轻轻唤了一声公主,才蓦然惊醒过来。
  “公主。”宫娥轻声道,“公主在这里站了一下午了,还是回宫歇着罢。”
  太平揉揉额角,轻轻唔了一声,又慢慢地往回走。
  周围一片冰凉寂静的草木,偶尔有两个经过的宫娥,便再没有什么人了。
  太平沿着长长的宫道,慢慢朝宫里走去。她知道太宗陛下方才所言,字字句句都是真的。假如她不知道李显将来会做出那件事情,亦不知道武后将来会利用此事对新皇动手,那么武后的提议,就是当前最合适的选择。皇帝晚年精神不济,体力不济,做出来的事情一件比一件……除了在任用宰相
  和大事上的批复上没出错,平时的小错简直是一件接着一件。而这些错误,都是父亲年轻的时候,决计不会犯的。
  不管她承认与否,她的父亲都……老了。
  在皇帝健康有损、精神不济、小错接连不断的时候,武后提议让太子提前登基,简直是一件再合适不过的事情,甚至是一招胆大妄为的妙棋。莫说是太宗陛下,恐怕就连朝中的那些朝臣们,都有大半要支持武后的提议。
  但前提是,他们对将来的事情一无所知。
  但武后偏偏又对那些事情,了如指掌。
  这回真是连太宗皇帝都……
  太平想了片刻,继而摇头苦笑。
  恐怕现在连李显都不相信,他将来到底会是怎样的稚嫩和荒唐。
  任用宰相那样大的事情,他居然……居然会拔擢一个毫无建树、口碑甚恶、除了是他岳父之外没有任何一条当得起宰相之用的韦玄贞。假如他要给岳父封个空头爵位,或是给岳父拔擢一个四五品的虚衔(宰相是三品),恐怕朝中也没有那样大的怨气。
  罢了,横竖现在谁都不会相信她,走一步算一步罢。
  她笼着衣袖,慢慢地走回到寝宫里。
  皇帝因为身体不适的缘故,早早地便歇下了。而且因为身边还有一个太宗皇帝,因此就连他平素最喜爱的道经,也被丢到一旁去不看了。整座行宫里寂静无声,连虫豸的鸣叫声都有些稀疏了。
  太平没有胃口,略用了些小食,便歇下了,也不曾唤人进来服侍。
  次日一早,太平醒来时,便发现父亲在外间练书法。
  在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再仔细一瞧,确实是自己的父亲没错。皇帝陛下虽然面带倦容,但却执拗地搬了个石案在外头,一笔一划地练习书法,认真的模样宛如稚子。
  她她……她这是看错了么?
  太平惊愕片刻,又等宫娥们服侍她梳洗用膳,便悄无声息地溜到皇帝身边,唤了一声阿耶。
  皇帝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但面上却多了些疲惫的神色。
  太平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阿耶为何会起得这般早?”她心里隐隐地猜到了一些,但是却不敢确认。又或是说,她认为自己的方才的猜测,实在是有些荒唐。
  皇帝陛下似乎是不愿意在女儿面前多言,含含糊糊道:“这几日闲来无事,便寻了些旁的事情来做。侍医一早便叮嘱过,让朕莫要过分操劳,练练书法还是有些好处的。”
  唔……
  借口有些笨拙……
  因此很显然,父亲并非是为了养病才……
  太平轻咳一声,面上现出一个淡然的笑来:“既是如此,便由阿月陪伴父亲练字可好?”
  她装作听不懂父亲话外的意思,也装作自己刚刚完全没有想歪。
  皇帝笔锋一顿,在宣纸上画出一道长长的轨迹来。
  太子抱住他的胳膊,撒娇道:“阿耶阿耶,我好不容易才来一趟,您就容我多陪陪您可好?”
  许久不曾做过这种小女儿娇态了,还是有些生硬,太平暗暗地想。
  但不管如何生硬,她都要扮成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儿,才……咳,才能让父亲不那么尴尬,也才能顺理成章地安慰安慰他。
  因此太平眼一闭、牙一咬,假装自己今年只有十二岁,抱着他的胳膊撒娇道:“阿耶回去歇歇嘛,阿月给您讲讲昔日在西域的事情可好?昔日在西域,阿月碰到了许多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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