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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院·流年-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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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羽几乎要喘不过气之余,却隐约感到后颈窝处有湿热的液体滴落而下。

麦羽惊诧的扬起头来,轻唤道:“安森?”

安森非但没有抬头,反是将头愈加深深埋入她的颈窝,声音颤抖生涩得几近哀告一般:“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我什么都答应你,可是你别离开我……求你,别离开我……”

麦羽听得整副心肠都酥软下去了,只会伏在他怀里不断点头,然而隔了片刻,却又生怕他反悔一般,小声试探道:“你既是答应,那我明天便出宫好么?”

安森迟疑须臾,却也只得应了:“好……那要早些回来。”

麦羽松了一口气,点点头破涕为笑,“十日可好?”

“十日?”安森一愣,遂即摇头,“不好,太久了。”

麦羽笑涡浅漾,娇嗔满面,“十日已是很短了!不带你这样讨价还价的,既是准我出宫去,又不让我尽兴,那还不如就不允了呢。”

安森心酸难言,沉沉叹气道:“罢了,你说十日便十日了。”

回家

是夜麦羽有些兴奋过头,以致到了深夜还难以入眠,安森见她那样高兴,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人旖旎不舍的彻夜缠绵,半梦半醒的,竟也这般到天明了。

天色刚一泛白,麦羽便迫不及待的一骨碌爬起,安森在身后只得讪笑,“与你共枕同眠也这些日子了,也还从没有见过你起这样早。”

麦羽扭头回来,巧笑嫣然,“人逢喜事精神爽,自然要早起的。”

麦羽心情大好,口中轻哼着小调,只顾欢欢喜喜的挑着衣裳。徘徊半天,终是挑了件颜色鲜亮的裙袄,以深海宝石般纯净的宝蓝色为底,散发淡雅光泽的白缎精心裁剪成宽窄不一的缎带,在裙裾处点缀出大朵大朵的百合花,亦有浅金色并白色丝线作为衬色细细在衣襟袖口领边绣出极为精细的百花图样,华美鲜明中透出澄净素雅,映衬生姿。

换好衣裳,麦羽又坐下来对镜梳妆,晕眉拢鬓,弄粉调朱,又将细细地头发挽成一个燕尾髻。

安森紧挨着她坐下,在身边静静望着她,微笑道:“很少见你穿这样鲜艳的衣裳,亦从没见过你施这样浓的妆,好像是要……”

“出嫁!”麦羽笑着抢过话来,又放下玉梳懒懒道:“鲜艳虽是鲜艳,可出嫁怎么会穿蓝色,自然是要大红色才好呢。而且出嫁这种事又怎是我一厢情愿就能成的,人家不愿意娶又有什么办法。”

安森眼神黯了一瞬,欲言又止终却也是没有说出什么。

麦羽并未在意,随意一笑了又扭头望向安森,又道:“罢了,你若真不愿娶,便一早说清楚了,早些放我出去,趁着这会儿年纪还不算大,我还得再嫁人的。”

安森惊得一把搂过她的腰来,将她按入怀里一个劲儿的亲吻,“你竟然还想再嫁人!你都已经是我的人了,以后永远都是我的人,休想跑得掉!”

麦羽笑得喘不过气来,“好了别闹了,小心妆给蹭花掉了。”

安森这才松开她,微微笑开道:“你这会儿情绪好,便说什么都不计较,最怕碰见你不高兴的时候,每讲一个字都得小心觑着你的神色。”

麦羽精心描画过的杏眼斜斜一横,“这是什么话,我脾气有那么坏么?”

安森轻轻摇头,温柔道:“倒也说不上坏,就是小孩子脾气,好好的说翻脸便翻脸了。”

麦羽认真拨弄着额前刘海,只漫不经心的笑笑,隔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双手蓦然勾住安森的脖颈,眸含秋水刻意一闪,问道:“好了,好看么?”

安森目光痴痴如醉,“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这样的如画景致,怎会不好看?”

麦羽一听便跳起来,拍案佯怒道:“我可听出来了,后面却是‘谁分含啼掩秋扇,空悬明月待君王’。你真正的意思是后头这两句吧,果然没安好心呢!”

安森甫一出口也觉不妥,见麦羽责怪,慌忙解释道:“自然不是了!一时觉得这两句应景,便信手拈来了,实在是没有细想后头的话。是我失言了,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你该是明白的。”

麦羽终是绷不住,只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还真当我这样小气?说笑罢了,我自然知道你是无意,怎会为这口误生气,瞧你心虚的。”

安森长舒一口气,“倒不是觉得你小气,只因这话,我自己听来也不舒服。万一你误会了,那我就真要无地自容了。”

麦羽拉住他的手和他一同站起来,柔声道:“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她握一握他的手,“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好么?”

安森惆怅难掩,低低道:“你我自相恋以来,还从未这样分离过。”他长长的叹着气,想一想又道:“要不……我驾车送你回去?”

麦羽轻一推他,笑道:“不用了,你是想要吓坏我家里人么,让小全子送送便好了。”

安森怅然若失道:“但是多少可以与你多呆一会儿,羽儿,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与你朝朝暮暮……”

麦羽笑着伸手按住他的唇,“那句话原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如此才是本义呢!只我那时断章取义,意思便也南辕北辙了。今日我便收回那句话,你也再不许提!”

安森眉头轻蹙了一下,遂即微微敛目,摇头道:“你便欺负我吧,反正横竖都是你有理,我是什么都不能说的。”

麦羽忍不住的大笑,伸过右手食指勾一勾他的下巴,“怎么这话听来活像一受气的小媳妇了,皇上,你怎能比我还委屈?”

安森无奈,感慨道:“若只受些气倒也罢了,偏偏有些人无端端要讲出些伤人的话来,活活能把人怄死。”

麦羽扑闪着长长的睫毛,忽地扎到他怀里,娇软道:“隔夜的事情了,你还这样怀恨在心,存心要叫我不安么?”

安森伸手拥住她,叹息道:“我不是怀恨在心,我是心有余悸。你不知昨日被你那样说,我心里有多害怕,一时真觉生不如死。”

想到昨日激烈言语,麦羽心下也是愧疚,遂依依道:“昨日的事情对不起,我一时气急口不择言,自然不是真心话。我心里自然是有你的,只是这些日子在宫里闷得慌了,一直情绪不太好,这才出言无忌了,你别生气。”

安森垂眸片刻,遂才轻轻点头,抬首来温柔目光如轻纱笼罩,含情脉脉的凝视于她,半分也不移开。

麦羽有些不自在,伸手遮住他眼睛,“别这样看我,心里毛毛的。”

安森伸手搂住她纤腰,不舍道:“十日不能见,趁现在能多看你一会儿,也不行么?话说你一定要顶满十日么,不能早些回来?”

麦羽蛾眉一拧,“不是你自己说好十日,怎么要反悔了。”

安森笑得苦涩,“怎么是反悔呢,只是指望着你若是可怜我,或许能早些回来,一解相思之苦。”

麦羽松了一口气,抿唇笑道:“十日而已,哪里就这么严重了。”

安森无奈一叹,只又将她整个身子按入怀中,下巴抵在她肩上温软道:“罢了,我等着你,你一定要准时回来。”

两人相偎片刻,安森想起什么,便微微正起身子来,“对了,还有一件事,你稍等一下。”

安森说罢便唤了吉如丰进来,吉如丰手捧一个硕大的绛紫色锦盒,走上前来欠身呈与安森,口中道:“皇上,奴才都准备好了。”

安森点头接过,吉如丰便悄无声息的退下了。安森打开锦盒,对麦羽道:“这个你带回去,是给你父母的。”

麦羽低头一看,竟是两块尺余长通体透明的碧玺制成的头枕,两头呈碧绿,中间为紫红,乃极为难得的西瓜碧玺,上刻富贵团徽的吉祥图案。剔透夺目。毫无疑问,当是稀世珍宝。

麦羽看毕转向安森笑道:“你也太大方,一出手便是这样的东西,我爹娘若细问起来,你要我怎么解释呢?咱俩如今这情形,我可是断断不敢对家里说的。”

安森微笑,“无妨,就说……聊表心意,可以么?”

麦羽略一思忖,却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不妥来,便也懒去细究了。她遂不再推辞,只和安森依依道别,便花枝招展的出宫了。

马蹄溅起沙尘阵阵,曙光城的奢华富丽渐远,麦羽却觉天地都格外开阔起来,连空气仿佛都清新如怡了。而回想起她由父亲陪伴着初来曙光城那一日,当时,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过今时今日这般境况了,数月之隔,竟物是人非至此,麦羽心头一时百般唏嘘,感慨不已。

马车辘辘一路终于在麦府大门前停住,麦羽跳下车来,一眼瞧见许久未至的家宅大门近在眼前,竟觉恍如隔世,近乡情更怯的思绪一涌上,她禁不住的红了眼眶。

“羽儿?你怎么回来了?”

身后一清脆声音骤然响起,麦羽回过神来,转头便瞧得一位与她年龄相仿的姑娘,身材高挑,着一件桃红色蝴蝶纹样衣裙,生得柳眉凤眼,秀丽端庄,标准的大家闺秀模样。这便是她的闺中密友,兵部尚书肖向中的女儿——肖蓓。

麦羽那点滴怅惘在见到她的那一霎立时便化为了久逢的喜悦,“蓓蓓!我可想你了!”她笑靥如花,随即打趣道:“怎么?你是哪里得来了消息知道我今日返家,所以特意在门口迎接我么?”

肖蓓一听这话不由嗤笑,“美得你,我哪里知道你要回来,不过从外头回来,恰好路过罢了。”说笑毕了,她又两手牵住麦羽,关切道:“你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一个人无亲无故的呆在宫里头,有没有吃亏?”

麦羽有些不自在,连忙道:“怎么能吃亏了呢?我这不好端端的站你面前么。”

肖蓓上下打量她片刻,点头笑道:“的确如此,瞧你,圆润了,似乎还漂亮了,看来我的确是不应该担心这个问题。罢了,你没事,我却有事,但你又归期遥遥,我的那些体己话,几乎都快烂在肚子里,真是憋死人了。”

麦羽听出动向,笑得不怀好意,“什么事情这般严重啊?莫非是……最近有什么情况么?”

肖蓓轻轻点头,凑近麦羽耳边小声道:“我爹在给我准备亲事。”

“哦?”麦羽秀眉轻挑,八卦的笑道:“你爹啊,定会将朝中大臣的适龄男亲眷一一安排给你过目的。话说,有那么一两个稍微能看上眼的么?”

肖蓓一脸甜笑绚如春花,面颊隐隐扬了红云,垂首低声道:“其实还真有的。”

麦羽显然意外,“真有?还不快说来听听!”

肖蓓微微露了矜持,“今天下午他会来我家里,你要不要去看看?”

麦羽掩口笑着连连点头,“自然要去的,我也很好奇到底是哪家的翩翩公子,竟也能入得你这大小姐的法眼。”

肖蓓越发含羞,“待你看过不就知道了,不过先说好了,只许看,不许抢!”

“那可说不准。”麦羽大笑,继而看了看天色,拉着她道:“反正现在还早,不如到我家用完午膳再回去吧,我让我娘做些你喜欢的小点心。”

肖蓓怀疑的看着她,“你娘知道你回来么?我昨个儿见着你娘,她尚且还道你在宫里不知何时是个尽头,听着还难过着呢。”

麦羽神色微微纠结,口中却只道:“没事的,回去不就好了,赶紧走!”

友人

秋末冬初的季节虽不十分寒冷,却也着实的凉意袭人了。麦府堂屋已生起火盆,暖意融融,临窗的桌案上摆满五彩丝线,桌案两旁分别一张铺了暗红色垫褥的椅榻,麦夫人和大女儿麦娇此刻便分坐在这椅榻上,手中理着丝线,闲闲话着家常,时而笑语,时而轻叹,说说笑笑,悲喜无忌。悠然之境如一叶小舟,恬淡而闲适。

然后两抹俏丽的身影轻轻盈盈进了堂屋,只听得一个声音清脆如银铃一般:“饶是外头秋风瑟缩,可一进来见着娘和姐姐十指春风,瞬间便觉风娇日暖,心情豁然了呢!”

临窗低语的母女俩闻声已是惊愕,一抬头只见麦羽和肖蓓俏生生的站在面前,两人一时怔怔,竟然都说不出话来。

麦羽将手中锦盒放到旁边箱柜上,笑盈盈道:“娘,姐,我回来了。”

麦夫人愕然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又惊又喜一迭声道:“回来了?怎么这样突然便回来了?还用再去么?你爹可知道?这些日子你爹没有见到你,全家都急死了,快过来让娘瞧瞧瘦了多少……”

麦夫人连连发问得甚急,所幸麦羽口齿还算是利索,自然都是往好里说,并小心翼翼的回避着她同安森的事情。麦夫人只顾高兴,也没有想到旁的,只转眼看见一旁大大的锦盒,惊奇道:“那是什么?”

麦羽扭头看了一眼,面颊不觉泛起珊瑚样的颜色,赶紧道:“这个是给您和爹爹的,聊表心意。”

麦夫人满心欢喜,忙让丫鬟抱了来,口中直道:“小姑娘数月不见,越发有心了,还知道要给爹娘带礼物……”

麦羽见母亲高兴,连忙也抓尖卖乖的上前帮忙,锦盒上盖很快打开,只见两方通透无暇的碧玺头枕璀璨夺目,豁然眼前。

肖蓓的目光惊鸿一闪,旋即便一眼认出,惊道:“是西瓜碧玺呢,竟然有这样大的西瓜碧玺!”

麦娇亦是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你这礼……也太贵重了吧……”

惟有麦夫人眉头微微蹙起,方才面上的欢喜之色逐渐褪去,眼里却多了一抹略带犹豫的狐疑和不安,她凝眸注视着那碧玺头枕,久久不语。半晌,才抬头来目光意味深长的扫过麦羽,淡淡道:“皇上果真是大手笔,这样的东西也能大块大块的拿给你。”

麦娇正欢天喜地的抚摩着那头枕,闻言一愣,“皇上?”

肖蓓深以为然的点头笑道:“必然是皇上赏赐的。这样的东西,除了皇上,谁还能私藏呢?”

麦羽心头突的一跳,慌忙解释道:“是,不过这东西或者咱们瞧着是稀罕,可皇上那里却多了去了,随便拿个几件出来打赏,也是最正常不过的。”

麦夫人默默听她辨完,秀眉缓缓一挑,又问道:“那皇上是怎么说的?赏给你,还是赏给你父母?”

麦羽一怔,她从不曾细细推敲过这个中的分别,此时听母亲这般咬文啮字的问来,也不觉有些心慌,仿佛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如此一紧张,竟连舌头也打结了:“是……说是……给父母的……”

麦夫人眉心骤然一跳,脸色越发青白,然而一侧目见肖蓓在旁,却也不好多说,只道:“也罢,等晚些时候你爹爹回来,便让他瞧瞧吧。”

随后便都不多说了。午膳很快端上来,皆是麦夫人的手艺,且也是麦羽最爱的菜色。麦家共有三个孩子,麦羽除了姐姐麦娇之外,还有一个小她三岁的弟弟麦浩,因平日里上着私塾,故也不在家中用午膳。如此,母女三人,外加上肖蓓,便围坐一桌,一面用膳一面絮絮叨叨的唠着话。较之宫里清寂的时日,麦羽显然更习惯这样的热闹,这些当时只是道寻常的平淡琐事,如今一久违,便也显得分外的珍贵难得了。

一用过午膳,肖蓓便要拉着麦羽走,拽着她的衣袖低声道:“我们走吧,人家该是到了。”

麦羽点点头,向母亲告了一声便要往外走,麦夫人皱眉道:“怎么回事?好容易回来一趟,还是这般坐不住?”

麦羽忙道:“蓓蓓家里有事,我去去就来。”

麦夫人面上有微微的不舒,然而片刻还是道:“罢了,既是如此,你便去吧。只是别又玩得忘了时辰,你今日刚回来,你爹一定也有许多话要和你说,若是老见不着你,他又该急了。”

肖蓓刚一走出麦府大门,便对麦羽道:“你娘好像很不高兴呢。”

麦羽心里亦是发愁着,随口道:“你也看出来了。”

肖蓓沉吟着点头,“怎能看不出来呢。开始还欢欢喜喜的,一看到那碧玺头枕,脸色立马变了。”

麦羽低头缓缓走着,只觉心情沉重如这步履一般,半晌才道:“那……你如何看呢?”

肖蓓凝眉片刻,却转言道:“不过你那碧玺头枕,可真是不得了的东西。去年兵部的齐侍郎给我爹送了一座西瓜碧玺雕成的佛像,约有两斤重,”她稍一环顾,低头向麦羽耳语道:“据说价值好几十万两银子。”她轻吐一口气,又直起身子来,若有所思道:“成色自然也是很好了,只是今日看到你这个,却真是没法比了,况且还是头枕这般大的一对,真是闻所未闻,也难怪你娘会不安了。”

麦羽沉默一会儿,又问道:“你觉得我娘不安……只是因为这东西太过贵重之故么?”

肖蓓侧首望着她,疑惑道:“那不然呢,莫非你还想到什么旁的缘故了么?”

麦羽用力摇了摇头,“自然没有。”她忽又望向肖蓓,心切道:“你也觉得我娘的反应,有些太过了么?本也不是多大的事情,是不是?”

肖蓓迟疑片刻,无奈道:“我真的说不好,或许人人都会有无功受禄,当之有愧的惶恐吧,何况是那样的连城之物呢。只是我觉得,此物乃皇上赏赐,又非是他人行贿,的确也不必太过恐慌,你娘即便是不安,应该过个几日便也好了吧。”

麦羽长长吁出一口气,“但愿如此吧!罢了罢了,不想了!走,咱去瞧瞧你相中的那位公子哥!”

肖家和麦家左邻右舍而居,出了麦府大门只消数步,便能到肖家府邸。两位姑娘并肩进了府门,穿过庭前花苑,便是门庭宽广的正厅。麦羽远远瞧见里头主宾三个正相谈甚欢,隐约俱是熟悉的身影,却一时也看不清,麦羽不由好奇,只越发加快了脚步。

肖蓓的父亲肖向中转头乍见麦羽和自己女儿一道前来,也不禁怔了怔,然而只一霎,却也立即热情起身招呼:“麦姑娘回来了?数月不见,麦姑娘现在可当真成稀客了,在宫里一切都还顺利吧?”

麦羽礼貌笑笑,视线却不由望向客厅里坐的两位客人,口中只随意答着:“多谢肖伯父关心,一切都还顺……”目光触及那两人,她惊得骤然收口,那方才便觉熟悉的身影,果真便是认识的人:孟万里,还有——孟叶!

麦羽直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总算是明白过来,她强忍住惊讶,微微侧身以手绢稍事掩面,朝肖蓓点了下头。

肖蓓含羞垂首,粉腮顿时红润如云霞,却也不忘先拘了礼向孟万里父子欠一欠身,“两位将军好。”才拉过麦羽来,介绍道:“这位是我好友,麦羽。”

肖向中看了女儿一眼,摇头笑得慈爱而意味深长,“麦羽正是孟将军推荐到皇上身边的,哪里需要你来介绍。”他回过头,向孟万里父子笑道:“麦姑娘同蓓儿自小交好,亲密无间,无话不谈,也算是半个咱家人了。所以这桩事,蓓儿必是第一时间便知会麦姑娘了。”

肖蓓惊讶得合不拢嘴,只向麦羽道:“有这等事?”

麦羽只好点点头。她原以为肖向中是不知道孟家父子认识自己的,故陡听得肖向中这么一说也吓了一跳,然而转念仔细想来,那日孟万里在朝堂上当众向安森举荐,在场的大臣自然是都听见了。

孟万里纵然是意外不已,然而此情此景之下,却也不冷不热的扯了下唇角,淡淡附和道:“是啊,果真是缘分不浅哪!”

麦羽对孟万里的怨气早在心中郁结良久,此番听得他这样说来,只不由得秀眉浅蹙,微别了头没有吱声。孟万里见她这般不给脸,心里生生的不悦,却又碍着场面,只得压下性子,未好多说什么。

两人微妙的对恃让肖向中瞧得真切,了然一笑,自然而然的转朝孟叶道:“少将军素日繁忙,甚少来这边坐呢,今后这里就算自家了,可要多走动才好啊。”

孟叶正在拼命的朝麦羽使眼色,这会儿听肖向中同他讲话,才恍过神来,支支吾吾的草草应了。孟叶许久未见麦羽,今日一见,却觉得她似乎和从前有些不一样,眉眼之间仿佛添了几分娇娆柔曼,总之是更漂亮了。

肖蓓拿肩头轻轻碰了下麦羽,脸红红的低声道:“如此说来,你既是一早便认识,那你觉得……他……如何?”

麦羽侧目望一望肖蓓,只见她目光灼灼似燃,却双颊绯红俨然羞涩之态,不由失笑,道:“此人品貌兼具,是难得的良人,你可千万要抓牢了。”

肖蓓含羞带喜,轻轻颌首道:“总觉得他笑容格外可亲,仿佛从前便见过一般,只是细细欲想,却也没有特别的印象。”

麦羽忍笑道:“那便是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了。看你这情形,该是好事将近了。”

肖蓓低眉浅笑:“承你吉言,但愿一切顺利。”

麦羽点头笑一笑,正待还说些什么,无意间扫一眼孟叶,却见他毫无顾忌的一直盯着自己。麦羽心头一惊,暗叫不好,肖蓓素来小女儿气性甚重,若看见这一幕,那必是不得了的事了。

遂狠狠回瞪过去,孟叶见了一怔,口中竟不加按捺的“咦”了一声,这一声虽是不轻不重,却在姑娘们的窃窃私语和父亲们的相谈甚欢间,犹显得突兀且不合时宜。

孟万里皱一皱眉转过头来,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麦羽,之后对孟叶喝道:“你怎么回事?”

见孟叶呐呐无语,肖向中忙笑着解围道:“孟将军可不能怪令郎了,原是我们不好,在这里自说自话,倒是冷落了少将军呢。”

麦羽耳聪目明,如何听不出这话中缘故,立即便站起身来,随口编了理由只道家中有事,面含礼貌歉意的微笑向诸人一一致别。

肖向中点头微笑,口中道了好些客气话,却也自是不挽留,只肖蓓一时未解其意,见麦羽突然要走,不由得一脸纳闷,一把拖住她道:“怎么才这会儿便要走,还早得很呢,再坐会儿吧!”

麦羽含笑摇头,按住她肩头悄声道:“你在这儿跟我东拉西扯,却把人家孟叶晾在一旁,人家能高兴么?”

肖蓓恍然会意,垂首浅笑间越发的面红耳赤起来。

徒增烦恼

麦羽刚走到家门口,便听见后面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她诧异回头,却见着孟叶笑眯眯的向她走来,一边走一边道:“跑得还真快,一转眼工夫就不见人影了。”

麦羽愣愣的看着他走到跟前来,心里隐约觉得不妙,“你出来做什么?”

孟叶浑然不觉,反问道:“你又出来做什么?”

麦羽莫名窝火,心急道:“我自然是回家,倒是你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跑出来?”

孟叶见她语气不睦,不由一愣,“生什么气啊?这不看见你走了,我才跟出来的么,对了,你怎么会回来的?”

麦羽叹气不止,只得先答道:“我今日刚回来,也就十日而已,你赶紧回去吧,不然蓓蓓该误会了,你这般不避嫌的跟着出来,她还不知会怎么打量我呢。”

孟叶眼神黯了一黯,却站立不动,只蹙眉道:“你都知道了?”

麦羽点头高兴道:“当然,蓓蓓今日一见到我,便迫不及待的对我说了。她很喜欢你,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认识她这许多年,还从未见她这般欣喜若狂呢。”

孟叶微微皱眉,“你这话……是在取笑我么?”

麦羽一愣,“你怎能这样想呢?我便是替你高兴罢了,有什么好取笑的呢?”

孟叶苦苦一笑,“那你觉得我高兴么?”

麦羽怔了好一会儿,“听你的意思……是尚且犹豫么?那若是如此,那你今日为何又出现在肖家呢?”

孟叶长长叹气,好一会儿才又幽幽开口:“爹爹自作主张的操办了此事,也没问过我的想法,甚至都没有告知我,只待我知道的时候,他们几乎已是就此敲定了。我今日本是不愿来,可爹和娘摆出各种利害关系,软硬兼施,我迫于无奈,只好勉强走这一趟,不料竟然碰见你了。”他自嘲的一笑,“倒也不算白来。”

麦羽见孟叶这般神伤,也多少有些不忍,小心道:“你不愿意……是觉得蓓蓓不好么?其实蓓蓓自有她的好处,并且她那样喜欢你,以后必然也会对你很好,你到底是有什么不满意呢?”

孟叶微微叹息道,“说不上不满意,却也说不上满意,从前也见过,却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印象,婚姻大事关乎一辈子,我哪里能这样草草便应允了呢?”

麦羽惊道:“你们真的见过?方才蓓蓓也这样说呢!”

孟叶轻轻点头,“从前在一些外臣宴饮上有过几面之缘,印象中很是清高孤傲,冷冷的不爱理人,我还听说……她脾气有些坏。”

麦羽愣了下,赶紧解释道:“你对她有偏见,这样很不好。她这样的成长背景,难免会有些娇气,但尽管如此,她也不失为一个好姑娘。”她嗔他一眼,“姑娘家哪有不娇纵些的,这点事都不能包容么?好好的事哭丧个脸。”

孟叶不住叹气,“我并非是没有容人之量的人,你多少该是知道的。问题只是——我不喜欢她。”

麦羽倒吸一口冷气,肖蓓方才的羞赧喜悦犹在眼前,若给她听见孟叶这句话,必要伤心死了。她微一思忖,忙又劝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然而婚姻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且看看周遭,大多数人的日子不都是如此么?”

孟叶低头轻轻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若换了是你,你会甘心么?”

麦羽一时被问住,片刻沉吟着道:“命里有时总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人有时候,真是不必那么固执。”

孟叶听了不由皱眉,随即一动不动的盯住麦羽,“你是为了劝我答应这门亲事才说这样的话吧,旁人倒也罢了,我实在不相信你会是这样听天由命的人。”

麦羽笑一笑,平和道:“你何以这样说呢?我的确是在劝你没有错,可若眼下是一个火坑,我能赶着你往下跳么?于蓓蓓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若你为人不堪,那即便她再如何动心,我劝她掐断念想还来不及,又怎会在此推波助澜?无论是作为你的朋友还是蓓蓓的朋友,我都觉得这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良缘难得,你实在不必这般抗拒。”

孟叶眉眼间俱是难以言说的无奈和悲哀,一时却无话可说,只焦头烂额的侧过头去,过了好一会儿,却又转过来,轻声问道:“这些日子都没有见你,也不知你好不好?”

麦羽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我很好,你放心。”她往肖府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温言劝道:“你还是快些回去吧,不管你心里有什么想法,这样贸然的跑出来,总归也是不礼貌的,还在我家门前这样站着说话,叫人瞧见也太不合适了。”

孟叶勉强笑了一下,“我知道了。那我看着你进门,我便离开罢。”

目送麦羽回家后,孟叶却也并未返去肖蓓家里,而是沿着街边漫无目的的胡乱走着,倒也并非是故意为难,只是单纯的觉得尴尬。他本是心思恪纯之人,极少尝试过这般苦闷,而一想到麦羽那样轻描淡写的语气,孟叶心中更是越发难过,难过得竟觉心口都隐隐发痛起来。

麦羽这厢,也没有立刻进屋,只在自家庭院的石凳上坐了一会儿,她脑中有些混乱,亟待一一理顺。人非草木,孟叶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们之间,从最初起就不可能,事到如今,更是越发不可能。这个道理她很清楚,可是孟叶似乎不明白,还在做无谓的期待,抱着无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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