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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院·流年-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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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森盯住她看了片晌,摇头道:“若是不舒服,便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说罢,似乎是有意无意,扬了扬手中的折子。
麦羽旁的没有听得太清楚,惟有“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几个字,好似故意捉弄她一般,清晰可辨地跳入她的耳中,她一时怔愣,竟呆立着不言不动。
安森皱了下眉头,淡淡道:“别想了,回房去好好休息吧。”
麦羽因着心虚,却也不敢如平日那般随意,“谢皇上关心。麦羽并无大碍,不敢擅离岗位。”
安森的语气有些清冷,“不敢擅离岗位?你肯好好的做这个侍医便罢了,何需刻意讲这些个冠冕虚妄之言。”
麦羽惊恐的望着安森,她何曾见他这般严厉同她讲话,只知他是真生气了,她不觉面色煞白,亦是不敢再轻易答腔,只将原本就低着的头埋得更甚。
安森本是不悦,然而见她惶恐,口气却也稍缓下来,“罢了。下去歇着吧,不要再胡思乱想了。”遂兀自起身,拂袖而离。
…………………………
麦连奕的不安更甚于麦羽。
自他呈上奏折,便日日等着回音,然而这些日子过去,显而易见的,安森压根不理。想到不但没能接回女儿,反而极可能惹了安森不快,埋下这等隐患,麦连奕不禁整日忧心。
而麦羽却并不是喜欢自寻烦恼之人,只悬心个一两日,倒也一如往常的请脉、随侍,那些恼人之事早已抛至九霄云外,幸而如她所愿,这些日子过去,安森再未见异色。
这日麦羽到太医院取药,当值的太医见了她赶紧道:“麦姑娘可来了,麦大人天天等你。”
麦羽只得到了西厅见了父亲,麦连奕看她尚且安好,稍稍放心,然而事情紧迫,他也顾不得寒暄别的,只连连发问道:“到底怎么回事?皇上说了什么没有?有没有为难你?”
麦羽摇头,“暂时倒也没事。皇上也没有明白提起,可显然他看过了折子,并且,有些生气了。”
麦连奕懊恼不已,“实是爹爹不好,此事办得太鲁莽,恐会连累了你。爹爹会再想别的法子,而你,也要比从前更加注意言行才好。”
麦羽一听父亲说再想别的法子,不由蛾眉一蹙,“我自知道分寸!这事爹爹也别再操心了。”
麦连奕郁郁叹气,想了想,又道:“那你可向吉公公探知过皇上的意思?”
麦羽眉头深结,连连摇头,“吉公公又不是我的探子,他是皇上的亲信!我去跟他打听皇上的事情,他能告诉我么?况且,皇上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便是不放我走,还有什么好打听的。”
麦连奕听出她心头气闷,也只得缓了缓声气,“这个爹爹自然也清楚。爹爹是担心,皇上会因此对你和爹爹有不满……”
麦羽打断他,没好气道:“即便真有,那也是没有办法的,爹爹又何必探究得这样清楚,不是自寻烦恼么?”
“傻孩子!”麦连奕手指忍不住的直叩着桃木桌案,急切道:“你在皇上身边做事,不好好揣测皇上心思,又怎知下一步该如何走呢?”
麦羽烦躁起来,“下一步?难道不是踏实安分才是万全之策么?爹爹!我这些日子已是担惊受怕够了,求爹爹再别节外生枝了!”
听麦羽话有所指,麦连奕心里多少也是不快,然而他毕竟心疼女儿,加之此事确也是自己弄巧成拙,只得无奈道:“那既是如此,你便自己见机行事罢。”麦连奕长长一叹,“好了,你回去吧,自己小心些。”
回到曙涵宫的时候刚好碰见下早朝,峨冠博带的官员们鱼贯而出,麦羽正低首快步避开,却见面前忽的挡了一块阴影,抬眼一看,“肖伯父?”
眼前之人乃是兵部尚书肖向中,其女儿肖蓓是麦羽的闺中密友,两家比邻而居,关系甚笃,两个姑娘更是从小一起玩大,无话不谈。
肖向中点头微笑,随后小心的看了看四周,向麦羽低声道:“你爹爹的奏折我也曙了名,却不料皇上竟这般置之不理,”他轻一蹙额,宽慰道:“可是你放心,若真有什么事,伯父必会替你说话。”
其实不提便也罢了,肖向中温言细语这一劝,反是生生将她憋了好久的眼泪劝了出来,麦羽终是忍不住的哽不成声,“谢谢……”
“好了好了,”见她梨花带雨,肖向中忙掏出手帕递上,顿了顿又道:“蓓蓓可惦记你,成天的念叨,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你。”
麦羽闻言心酸又气恼,只胡乱抹着眼泪,全然不顾一脸俏丽妆容已是花掉不少,“我又哪里知道。”
肖向中见状哭笑不得,正待说些什么,突然脸色陡变,麦羽见了纳闷,本能的循其目光掉头望去,却见安森竟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安森显然狐疑,上下打量着二人,“肖尚书下了朝如何不回去,却在这里逗留?”
肖向中迅速抖擞了神色,跪礼道:“回皇上,是小女同麦姑娘交好,今日捎来口信,托臣转达而已。”
安森不露声色的扫麦羽一眼,“麦姑娘人缘不错啊。”
麦羽拭了一把眼泪,极力平缓声调,“皇上见笑了。”
待肖向中走远,安森方才侧首看向麦羽,问道:“麦姑娘认识肖尚书的女儿有多久了?”
麦羽正待回话,低眉瞧见洁白手绢上色彩纷乱,顿时反应过来,慌忙深垂下头去,手绢半遮,竭力掩饰一脸斑驳。想起安森还在等她回话,便也顾不上仔细琢磨,遂脱口如实回道:“从小便认识。”
“欲盖弥彰。”安森看在眼里,语气不由含了几许笑意,沉思半刻又点头道:“你们既是邻居,彼此熟悉也是应该的。”
麦羽虽知他嘲讽,却也不肯抬头,“是,谢皇上理解。”
安森见她面色尴尬,便也不多说了,只道:“你先回房收拾下吧,朕在清平殿等着你,有些个事情要同你讲一讲。”
麦羽只听了前半句便赶紧点头,仓惶夺路的逃得如同兔子一般。
仅隔了一刻钟,麦羽便落落大方的出现在清平殿。安森瞧着她焕然一新的容颜,不觉又笑,“其实方才纵然你妆容驳落,却也是好看的,实在无需那般紧张。”
麦羽面色一红,随口道:“麦羽一时失仪,皇上见谅。”
安森温和一笑,也不置可否,随手拿过紫檀御案上一只黄褐色古金丝楠木匣子,“外邦新进贡一块宝石,朕一眼瞧去,便觉极是衬你,故让珠宝匠赶制成了首饰。你打开看看,可还喜欢?”
麦羽迟疑顷刻,却也伸手接过来,匣盒雕刻花纹纷繁的如意缠枝莲层次细腻光润,闻得淡淡的木香,打开匣盖,内里乌黑丝绒之上,跃然眼前的便是那硕大一粒橄榄型状的鸽血红宝石,既通体透明,又璀璨如星光,以赤金累丝间嵌极细小光润的雪白小米珠和莹透羊脂玉为链。珠链光泽莹润,吊坠璨若星子,掩映成晖,不论材质还是工艺,俱是集天地灵气,巧夺天工之作,就连那椟匣,亦是千年阴沉木所制,珍稀名贵,奢华无方。
麦羽片刻合上匣盖,委身跪礼,“多谢皇上。然而无功不受禄,麦羽实在惶恐。”
安森伸手扶起,轻叹道:“你尽心尽力,如何不是有功?”
麦羽深深垂眸,“那本是份内之事,职责所在,怎敢以此邀功?”
安森沉默片刻,“即便如此,你所做的,别人却都做不了。”安森敛目默然,长长吁了口气,唤道:“麦羽——”
麦羽听安森直唤她闺名,愕然抬起头来。安森目光晦涩怅怅,又隐带着几许急切,“其实,你若不喜欢在御前久站,以后便只需酉时来请脉便是了。另外你不是同肖尚书的女儿要好么,朕可以许她时常进宫来陪你……”
麦羽一时失语,见安森语态焦灼,赶紧道:“麦羽本该为皇上分忧,竟事事劳皇上照顾,实是羞愧难当。”
安森低眉凝视她,轻轻道:“朕不希望你是被迫留在这里。即便不是宾至如归,可多少……会觉称心些罢。”
麦羽心下惴惴,亦是有些言不由衷,“皇上盛情,麦羽受之有愧。”
安森温和笑道:“朕相信你不会令朕失望。”
麦羽也只好勉强一笑,却道:“麦羽必会尽心,却不敢要皇上允下的这许多特殊,麦羽恐会落人口舌。”她敛目望着手中木匣,“皇上……”
安森忙伸手拦下,“你若觉得是压力,不愿意特殊便罢了。可这件东西是朕特地为你定制的,你若退还,便是存心叫朕难堪了。”见她蛾眉微蹙,又道:“就当是朕犒劳你连日来的辛苦。”
”麦羽并不觉得辛苦。”她旋即回道。又沉吟须臾,终是应下:“既是却之不恭,那麦羽便谢过皇上了。”
冰心玉壶
光阴平淡如水,日子稍长,麦羽却也慢慢适应下来,白天随侍御前,晚上请脉,单调而规律。如此一转眼,便又去了数日。
这几日安森不太轻松,头疾一犯再犯,颇有反复无常之态。麦羽看在眼里,难免心情沉重,安森虽也没说什么,然而越是这般,越让她觉得难过。
心病从来要心药,麦羽虽一早断定安森必有心结,然而却也不便多问。只感慨自己作为大夫,需要了解病人;而同时亦为侍从,却是绝不能去打探皇上心事的。
尽管世人皆叹,在君王面前,纵然是再出色的名医,也无法尽施一身医术;然则于君王本身而言,普通的病症也难以得到大夫平常心的对待,以致本非疑难杂症也长久不得治,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有时跟吉如丰闲聊时,麦羽会隐晦的提起这些,希望他可以提点一二。吉如丰作为安森的心腹,自然是没人比他知道的更多。
“奴才自然会尽力为皇上排忧,”吉如丰笑呵呵道,“其实,麦姑娘的劝导才是最好不过的了。”
麦羽渐也习惯了吉如丰那永远都意味深长的讲话方式,便也不在意了,只随口敷衍道:“吉公公不是笑话我么,皇上的心思,我从何得知呢?”
当然麦羽也觉得无奈,除了自惭平庸无为之外,更觉得自己能做的实在太少,便只得在平日的事务上,琢磨着,花些心思了。
于是除了口服的药材之外,她便在平日的请脉时辰,辅以自己擅长的针灸,以多管齐下。并在原先的方子里,又加了几味宁心安神的药材,且想着这样熬制下来,每日汤药必定是好几大碗,为了方便服用,她还特意叮嘱太医院将其煎出膏,再炼制成药丸。
安森日常的茶饮,麦羽也作了调整。安森素日饮的是青茶,麦羽将青茶减至三份,再另入七份白菊,代替他平时的茶饮。白菊清头目止眩晕,与青茶二味合用,有加倍的效果。
麦羽在家的时候很少做这么细致的事情,如今却也是得心应手。这般的用心安森自然也是看在眼里,同她讲话的口气越发温和柔婉不说,更对她颇多关顾,连每日跑太医院煎药熬药的事务,也交由旁人待办了。
麦羽这日用完了晚膳,便一个人呆在在房间里细细理着银针。将那些她常用的三棱针、梅花针和毫针,一顺儿的摆了在面前,拿绵软的拭银布逐一的细细擦拭,直见着一根根的又重新焕出温润而柔和的银白色光泽,才小心的将它们放回象牙针具盒中,按上锁扣,抚着针盒表面纹刻的梅兰图饰,麦羽微叹一口气,只觉心潮涌动无可抑制,让她既是难受,却也欲罢不能。
这般痴惘的呆到时辰差不多了,麦羽方才起身,提了医药箱,匆匆往清平殿而去,既是每日请脉,她来去已是十分自然。
安森于镶金龙凤椅榻上斜斜而卧,一身月白色便服越发衬出他颀长的身形,只是脸色甚是苍白,眉头紧蹙,颇有些精神不佳。
麦羽一眼瞧见,下拜道:“皇上万安。”
“起来吧。”安森微微正起身来,含笑点头道,“你来了。”
麦羽被他笑得心中一跳,不由得两朵红霞飞上脸颊,连忙低下头去,轻声应道:“是。”
安森见她娇羞,却也不多说,只微笑首肯道:“看你每日这般尽心,朕真是很感激。”
麦羽低眉欠身道:“皇上言重了,麦羽自是不敢不尽心。”
“好了,”安森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这里没有旁人,无需恪遵礼数。”
麦羽腼腆笑笑,稍事放松,望着安森又道:“近日皇上必是劳顿,头疾频繁发作不说,连带了面色也这样不好。”
安森浅浅一笑,“许是天气炎热,人也孱弱些。还好有你的针灸,缓解不少。”
麦羽亦含羞笑一笑,遂低头自象牙盒中细择了银针,她手势极是熟练,三下五除二便在安森头部和颈部七七八八的插上了银白毫针,方才道:“皇上,今日银针仍是大约要留置一刻钟,还请皇上稍事歇息。”
安森神思有片刻的恍惚,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轻点了下头,又微笑看着麦羽,突然道:“麦羽,朕当日未顾你意愿将你调来此,事到如今,你是否还怨朕?”
安森问得突兀,麦羽也不禁愣了片刻,连忙道:“皇上怎还在介怀此事,麦羽实是心甘情愿的。”
安森亦只是笑,半咪着眼的样子极是慵懒,“你总是用这些话来敷衍朕。”
麦羽怔怔瞧着他撩人神情,口中道:“麦羽不敢敷衍皇上,实话罢了。”
安森侧首看着她,半晌又若有所思的远目窗外遥遥星空,笑意渐渐敛下去,声音亦是低沉下来,“朕一早便知你父亲一心要将你带离,而你自己也未必肯留……只是朕的私心里,实在是不愿意放你走,虽知是有悖你心意,但却希望你心里,不要因此记恨朕才好。”
麦羽愕然望着安森,见他眼里隐有伤感之意,不忍道:“其实……即便那时皇上恩准家父的禀奏,麦羽也不会离开。”
安森微微一怔,遂深深望向她,“为何?”
麦羽目光柔和如月,轻轻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安森含笑听着,一面颌首,眉头也慢慢舒开来,“很好,但是朕更希望听见你说后面一句。”
麦羽心头一惊,面色瞬间绯红如樱,“是……却也实在不合适了。麦羽只想着一直侍奉皇上左右,为皇上排忧解疾。”
安森定神凝视她好一会儿,方才再次展颜微笑,“心意是好的,只是这话讲的太过客套了,朕愿意和你坦诚以待,只希望你也能如此。”
麦羽点点头,有片刻欲言又止的犹豫,却终是没有忍住,问道:“其实……说到坦诚以待,麦羽尚有一事不明。”
安森温柔颌首,“但说无妨。”
麦羽小心望向安森,纵然此时他正展眉微笑,然而那眼中忧郁却亦如与生俱来一般,深切至骨,挥之不去。那样的哀愁,总会不由的让她生出心疼和怜惜来,她绕到安森正前方,暗自深吸一口气,恳切拜下,道:“心病还需心药医,麦羽实在不是称职的大夫,不知皇上为何愁苦,无法为皇上解忧。麦羽一直很想知道,皇上并非是心浮气躁之人,到底为了何事这般焦虑?”
安森眼里一瞬间竟闪过一丝无所遁形的仓惶,半晌才涩然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然而话毕,却也旋即扬起欣慰的微笑,“可是如今得你在侧,朕又觉万般庆幸。”
他其实并未回答,麦羽实是清楚。心思不由得微微转动,只觉安森高处不胜寒至此,也实是得不偿失。
安森打断她飘渺神思,微笑道:“一刻钟到了么?”
麦羽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笑,遂上前起针。空荡殿内极是安静,仿佛只闻得她的心跳声如鼓,麦羽不觉心中愉悦,不禁顽皮起来,“皇上,有一点疼可要忍住……”
安森莞尔一笑,“朕怎会怕疼。”
安森的笑容如瑰丽的魏紫牡丹,麦羽只觉无限心驰。
麦羽请脉完毕便回了自己房间。然而没过多久,安森却又从清平殿出来,独自走回到和政堂里,在那只属于他的富丽威严的金漆雕龙御座上茫然而坐,却犹显他的身影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吉如丰赶紧奉上茶水,一面磨墨一面道:“奴才还以为皇上歇下了,皇上这般席不暇暖,实是辛苦。”
安森随手翻着案上折子,自嘲一般道:“辛苦倒也不至,不过是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罢了。”
吉如丰笑着打趣道:“皇上是心怀佳人不能寐吧。”
安森手势一顿,片刻侧首远目窗外满月如镜,郁郁一叹,终是无言。
吉如丰见状识趣的收了笑容,沉思片刻,方试探道:“奴才本以为,皇上想要了她,是一件太容易不过的事。”
安森本是痴痴出神,闻言连连摇头,“不可不可!”回首目有嗔色的睨了吉如丰一眼,“怎可那样鲁莽,吓到她可怎么好!”
吉如丰垂首低低一笑,“皇上赐下那般贵重之物,又许了这样多好处,莫非皇上还以为,她当真是浑然不觉么?”
“她心思自是透亮,不过是装作不知,”安森沉沉叹气,“朕并不确定她的想法。”
吉如丰敛眉而思,“其实皇上倒不如直接告知了她,也好落个明白。”
安森怅然摇头,有几分灰心丧气,“朕只怕她万一不愿,却又不得不从……又有什么意思。”
吉如丰望着安森,只掩不住的担忧,“若皇上只一时兴起,倒也罢了,然而奴才瞧着皇上那样在意她,奴才只怕皇上已是不能自已了。”
安森黯然出神良久,“你既早已看出来,何必还来问这一句。”
吉如丰摇头沉吟,“奴才万万想不到,皇上竟会动心至此,这般患得患失,实在不像皇上的作风。”
“朕也知不妥,只是……”安森欲言又止,却终是没有说下去,“吉公公,朕希望你能明白。”
吉如丰默然半晌,后断然跪下深深一福,“奴才自然明白,若皇上执意如此,奴才并无话可说。只是……恕奴才直言,奴才不知皇上这一时之快,会给未来带来多少羁绊和牵挂。而这些羁绊和牵挂,在一些事情尘埃落定之前,却是不宜拥有,否则,只会害人害己啊!”
安森眼中悲哀夹杂恨意,一时奔腾翻涌,煎熬交困。他全身不可遏制的发颤,左手那被狠握得将欲碎裂的玉瓷茶杯竟晃荡得洒出茶水,濡湿了一桌案的奏折,右手两指紧摁住额角,颓然埋首。许久的恍惚后,终才艰难道:“朕明白你的意思,朕……必然小心护她。”
吉如丰怔了俄而,旋即微笑,“奴才明白了,”继而垂首道:“既然皇上心意已决,那奴才——为皇上竭诚便是了。”
吞声不言
几日后的一个上午,孟叶终于又趁得早朝的空档,将麦羽叫了至曙涵宫广场北角讲话。孟叶身着一袭深红色朝服,腰束镶象牙四色革带,煞是风仪严峻。麦羽犹记得上次见他的时候,朝服绣纹尚是桀骜猛虎,如今已换作矫健花豹。孟家这般炙手可热,连阶累任,朝中已是无人能及。
值此盛暑之时,这一身隆重雍荣轻易便能拘得人汗如雨下,孟叶却也顾不得了,急急在额上拭了一把,抱怨道:“见你越发不容易了。我求了吉公公好几次,他都推说不便,今日终是拗不过,才勉强答应通传这一声。”
麦羽琢磨着吉如丰好像并未对她提过,心下不由疑惑,却也不便在此道来,只笑笑:“那你有什么事么?”
孟叶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迫不及待问道:“你最近怎样了?你爹见你这几日没有去太医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又不方便常过来曙涵宫这边,便托我来看看,只是我也很难见到你……”孟叶的声音有几许不易察觉的滞涩,“真是担心极了。”
麦羽哭笑不得:“不过就是几日没去太医院,他却又急开了。是皇上前些日子换了小全子来做这拿药煎药的事情,便省去我这一趟了。”麦羽虽是无奈,却也有些歉疚,叹道:“本来的确该是要跟爹爹讲一声的,只是他太爱自作主张横生枝节,我怕他一旦知道,又会觉得皇上起疑心或者别的什么了。上次的事情你也知道,无端端闹这样大的乌龙,弄得我好是难堪。我实在是不敢与他多说什么了。”
孟叶自是从不质疑麦羽的话,尽管并未听得很明白,却也深以为然的点着头,“总之你没事便好了。”
“那是自然。”麦羽嫣然一笑,“也要多谢你关心了。”
孟叶亦笑:“这么客气,”随即看了眼四周,悄悄问道:“皇上没为难你吧?”
麦羽笑着嗔他一眼,“皇上何时为难过我了,你也被我爹给传染了?”
孟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片刻又道:“你爹既是拜托我来看你,你多少也去回他个信儿吧,他急得团团转,想必是担心极了。”
麦羽沉吟片刻,无奈叹气,“好吧,我去便是了。”
麦连奕见麦羽前来,赶紧拉着她到了太医院后堂,一关上门坐下来,劈头便怨道:“爹爹快要担心死了!”
麦羽眉心凝着几丝不舒,“我没事,爹爹别再杞人忧天了。爹爹此前还让我少与孟叶来往,自己却一会儿叫他署名,一会儿让他传话的,孟叶行事又不知个低调,每次都惟恐别人看不见似的,总有一天会给他惹出点事儿来。”
麦连奕也有些生气,“即便没事你也该时常过来,跟爹爹多少道一声平安吧,这么久没个消息,你是要把我急死么!”
麦羽赶紧分辩:“御前随侍哪里是说走就能走的。况且本也无事,何苦作这无谓的奔波。”
麦连奕不禁皱了眉头,“可怜天下父母心,现在的你又怎会明白。宫里无事则已,有事便是要命的大事,那代价哪里是我们可以承受的。宫里人人小心自危,难不成都是没事找事么?”
麦羽一时讷讷无言,她并不敢多说什么,尤其怕一个不小心,将深埋心中那似是而非的暧昧情愫流露半分出来。
麦连奕未注意她微妙表情,又道:“话说你这会儿出来,经皇上允许了么?”
麦羽点点头,“皇上正跟吏部几个大臣议事,这事吉公公知道,也算皇上允许了吧。”
麦连奕面色微变,“吉公公知道跟皇上知道能是一回事么!你怎还是这般随意,爹爹跟你说了很多次了,这不比得家里……”
麦羽连忙又解释:“皇上最近松容不少,不会有事的,而且这几天皇上政务甚是繁忙,该是顾不上我。”
麦连奕摇着头长长的叹了口气,瞪着她正待继续训话,却忽见她淡淡描画过的眉眼流盼盈盈,不由得眯眼细一打量,瞧得她清眸如水,面若桃花,不经意间已出落得越发娇俏水灵。麦连奕目光不由焦灼起来,一种难以言说的莫名担忧和隐隐恐惧陡然间浮上心头,沉吟片刻皱眉道:“麦羽,你平日又没有别的事,就不要涂脂抹粉了。”
麦羽有些莫名其妙,“我不是从来都这样么,爹爹你怎么了?”
麦连奕只觉焦虑,却一时也无从说起,只道:“脂粉污颜色。干净整洁便好了,花枝招展做什么!”
“你说什么!”安森刚听完吉如丰的禀话,不由恼意莫名,“这个孟叶这般不知避嫌,实在是太没有规矩!”
吉如丰笑了笑,“孟将军倒是很关心麦姑娘……”
安森大是不悦,横睨他一眼,“你没有别的话了么?朕还能不知道!”
吉如丰没想到安森竟然动气,只得讪讪收口,好言劝慰道:“皇上息怒,不过就说几句话,很快就回来了。”
安森心下烦躁,又无从发起,向殿外瞅了眼对吉如丰道:“你出去瞧瞧,别让走远了。还几句话,这样久都不见进来。”
吉如丰忙道:“是,奴才这就出去瞧瞧。”
待吉如丰赶到殿外,两人早已不见踪影,一直候在大殿门前的小全子也只说见两人一起走了,却不知去了哪里。
安森闻言只冷冷迸出两个字:“去找。”
小全子忙不迭的应了赶紧出殿。安森这般罕有的语气阴鸷,一旁本想说些什么的吉如丰见状也只好闭嘴。
然而小全子带着另两位小太监遍寻了皇宫,也没有寻着,最后只得空手返来向安森回禀。
安森左手狠狠摁住御座的雕龙刻花扶手,用力得手骨节都隐隐发白,“没找着?太医院呢?宫门那边呢?”
小全子甚是胆颤,抖索着道:“常见的地方都找过了,不常去的也找了,就是没见人。奴才也到各个宫门问了,确定是没有出宫。”
安森几乎要拍案而起,“那就去内侍府叫上一队侍卫来找!再通知各宫门守卫……”
“皇上!”吉如丰终于忍不住插嘴,“麦姑娘自己会回来的!皇上实在无需这般慌乱,如此大动干戈的搜人,让那些宫人们要怎么看呢。”
安森一怔,泄气般颓然往椅背上靠去,吉如丰朝战战兢兢趴在地上的小全子递一个眼色,小全子赶紧磕头退下,安森也恍若未觉一般,直惘然了许久,才轻轻道:“孟叶带着她不知去向,你叫朕如何还坐得住?”
吉如丰微一沉吟,道:“或许临时又去了别的地方,或许已在回来的路上,而小全子他们刚好错过了。但是无论哪种情况,都绝不会是皇上所担心的那样。”吉如丰顿了顿,肯定道:“孟将军——不过是一厢情愿。”
麦羽实则也并未外出太久,稍事絮叨之后,麦连奕也催赶让着她快些回去,反复的告诫她要谨慎行事,不要无端端的惹来麻烦。待她快步赶回,安森已再次与大臣聚在了和政堂闭门议事,麦羽站外头偷听了会儿,貌似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本想第一时间去向安森报到解释的她也只好退下,心里还想着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太医院跟父亲多聊一会儿。
麦羽正这般的想着,一转头却看到吉如丰出现在身后,遂巧笑试探道:“皇上没有说什么吧?”
吉如丰叹气道:“姑娘快跟皇上解释去吧,奴才……也挨骂了。”
麦羽心里咯噔一下。坐立不安的捱到了酉时,估摸着大臣们这会总该是散了,这才携了医药箱,向清平殿走去。
过了这几个时辰,安森此时已然恢复平静,见麦羽进来,也只不动声色的淡淡一笑。见他笑容摄人,麦羽不由红了脸,慌忙撇开了目光,低了头只开门见山的解释道:“皇上,今天下午……”
“今天下午去哪里了?”安森打断她,却似乎也只是随意的一问。
麦羽却也回得淡定:“回皇上,麦羽去了一趟太医院。”
安森眉心蹙了一下,深幽眼眸里藏不住的怀疑,“太医院?”
“是。”麦羽垂首。她并不畏惧他的反问,她自认并没有做错事情,更没有说谎,自然是无需恐慌,“因皇上当时忙于政事,故只得先与吉公公说了。”
安森带了几分怫郁的目光中尽是质疑,他深深注视着她,仿佛一定要从她眼里抓出些信息来,片刻道:“可是吉公公并不知道你去了哪里,还以为你就在殿外,而且,也并不是你去告诉他的。既是你自己有事,何故要让别人来代言?”
麦羽知他误会了,却也试着解释:“并非如此,因孟将军有要事找我,便请吉公公代为传话了。但是后来麦羽去太医院,是一个人去的。”她刻意回避了是父亲让孟叶来寻她的事实,这些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麦连奕从来避之惟恐不及,她自是也不愿给父亲惹这个麻烦。
不料安森却紧追不舍,“是什么事情?”
麦羽踌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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