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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和平-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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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皮埃尔狐疑地应了一声,透过眼镜片盯着安德烈公爵。“您对任命库图佐夫有什么看法?”他说。
“对此我非常高兴,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安德烈公爵说。
“嗯,请您谈谈您对巴克莱·德·托利有什么看法?在莫斯科天知道人们都怎样谈论他。您觉得他怎么样?”
“你问他们。”安德烈公爵指着军官们说。
皮埃尔带着虚心请教的微笑望着季莫欣。大家都带着情不自禁地微笑看他。
“大人,自从勋座阁下上任以来,大家又看见光明②了。”
季莫欣说,他不时怯生生地看看他的团长。
“那是为什么呢?”皮埃尔问。
“我就向您报告一下关于木柴或饲料的事吧。我们从斯文齐亚内撤退时,连一根树枝,一根干草或什么的,都不敢动。我们走了,他③得到手了,不是这样吗,大人?”他转向公爵说。“可你不能动。为这种事儿,我们团有两名军官被送交军事法庭了。可是勋座阁下来了,这类事就不算回事了。我们看见光明了……”
①法语:这么说来,你比谁都知道得更多。
②这里是双关语,俄语“勋座”一词的词根是“光明”。
③指拿破仑。
“那么他为什么禁止呢?”
季莫欣不好意思地望了望周围,对这个问题不明白该怎样回答,该回答些什么。皮埃尔于是又向安德烈公爵问这个问题。
“为了使地方不遭到破坏,好留给敌人受用。”安德烈公爵刻薄地挖苦说。“理由很充分:不许抢劫地方,不让士兵养成抢劫的习惯。在斯摩棱斯克他的判断也正确,他说法国人可能包围我们,因为他们的兵力比我们强。但是他不能明白这一点,”安德烈公爵突然不由自主地尖声喊叫起来,“他不能明白,我们在那儿第一次为俄罗斯的土地而战,我在军队中从来没有见过那样高昂的士气,我们一连两天打退了法国人,这一胜利使我们的力量凭添了十倍。他却命令撤退,所有的努力和损失都白费了。他不是内奸,他努力把一切都尽可能地做好,把一切都尽可能地考虑周到;但是正因如此,他是不中用的。他现在不中用了,正是由于他像每一个德国人那样,对每件事都考虑得过分认真、精细。怎么对你说呢……譬如说吧,你父亲有一个德国仆人,他是一个顶好的仆人,比你更能满足你父亲的一切要求,当然让他干下去;但是假如你父亲病得要死了,你就得把仆人撵走,亲自笨手笨脚地侍候你父亲,你会比那个熟练的,然而却是一个外国人的仆人更能安慰他。巴克莱就是这样。当俄国早安无事时,一个外国人可以服侍它。他可能是一个顶好的大臣,可是一旦它处于危急关头,就需要自家的亲人了。而你们俱乐部的人却胡诌说他是内奸!诽谤他是内奸,到后来只能为你们错误的非难而羞愧,忽然由内奸捧为英雄和天才,那就更不公道了。他是一个诚实的、非常认真的德国人……”
“可是,听说他是一个精明的统帅呢。”皮埃尔说。
“我不懂什么是精明的统帅。”安德烈公爵嘲笑地说。
“精明的统帅,”皮埃尔说,“他能预见一切偶然的事件……他能猜到敌人的意图。”
“但这是不可能的。”安德烈公爵说,仿佛在说一个早已解决了的问题。
皮埃尔惊奇地看了看他。
“不过,”他说,“大家都说,战争就像下棋。”
“是的,”安德烈公爵说,“不过有点区别,下棋每走一步,你可以随便想多久,下棋不受时间的限制,另外还有一点区别,那就是马永远比卒强,两个卒比一个卒强,而在战争中,一个营有时比一个师还强,也有时反倒不如一个连。任何人都弄不清军队的相对力量。相信我,”他说,“如果说参谋部的部署具有决定性的作用,那么,我就在那儿从事部署工作了,但是我没有那样做,而荣幸地到这儿,到团里服务,和这些先生们共事,我认为明天的战斗确实取决于我们,而不是取决于他们……胜利从来不取决于将来,也不取决于阵地,也不取决于武装,甚至不取决于数量,特别是不取决于阵地。”
“那么取决于什么呢?”
“取决于士气——我的,他的,”他指着季莫欣说,“以及每个士兵的士气。”
安德烈公爵向季莫欣看了一眼,季莫欣惊恐地、困惑不解地望着他的团长,安德烈公爵一反平时沉默寡言的矜持态度,现在似乎激动起来了。显然他情不自禁地要说出此时闪现在他的脑际的那些思想。
“谁下定决心去争取胜利,谁就能胜利。为什么奥斯特利茨战役我们吃了败仗?我们的损失几乎和法国人一样,但是我们过早地认输了,——所以就失败了。而我们所以认输,因为我们无须在那儿战斗:一心想快点撤离战场。‘打败了——赶快逃跑吧!’于是我们逃跑了。假如直到明天我们都不说这话,那么,天知道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了。明天我们就不会说这话了。你说:我们的战线,左翼太弱,右翼拉得太长,”他继续说,“这全是扯淡,完全不是这回事。明天我们面临着什么?千百万个形形色色的偶然事件在瞬息之间就决定了胜负,这要看:是我们还是他们逃跑或将要逃跑,是这个人被打死,或者那个人被打死;至于现在所做的一切全是一场游戏。问题是,和你一起巡视阵地的那些人,不仅对促进整个战役的进展不会有帮助,而且只有妨碍。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微薄的利益。”
“在这关键的时刻吗?”皮埃尔责怪地问。
“在·这·关·键·时·刻。”安德烈公爵重复地说了一句,“对他们来说,这个时刻不过是能够暗害对手和多得一枚十字勋章或一条绶带的机会罢了。明天对我来说,那就是,十万俄国军队和十万法国军队聚在一起互相厮杀,事实是,这二十万人在厮杀的时候,谁打得最凶,且不惜牺牲,谁就会取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不管那儿出现什么情况,也不管上层是如何妨碍,明天我们一定胜利。明天不管那儿怎么样,我们一定胜利!”
“大人,这就是真理,千真万确的真理。”季莫欣说,“现在还有什么人怕死!我那营的兵,您信不信,都不喝酒了:他们说,不是喝酒的时候。”大家沉默了一会儿。
军官们站起身来,安德烈公爵同他们走出棚屋,对副官发出最后一些命令。军官们走后,皮埃尔走近安德烈公爵,正要开口说话,离棚屋不远的路上突然传来了马蹄声,安德烈公爵往那边一看,认出是沃尔佐根和克劳塞维兹①,一个哥萨克跟随着。他们一边谈话,一边走近来,皮埃尔和安德列公爵无意中听到以下的话:
“Der krieg muss im Raum verlegt werden.Der Ansicht kann ich nicht genug Preis geben.”②其中一个说。
“Oh,ja.”另一个说,“der Zweck ist nur den Feind zu schwaCchen,so kann man gewiss nicht den Verlust der Privat Personen in Achtung nehmen.”③
“Oh,ja.”第一个同意说。
“是的,im Raum Verlegen,”④当他们走过后,安德烈公爵气愤地哼了一声。“留在童山的我的父亲、儿子、妹妹,就在那im Ruam。这对他无所谓。刚才我不是对你说来着,——这些德国先生们明天不是去打赢这场战斗,而是尽其所能去搞破坏,因为德国人的头脑中只有连一个空蛋壳都不值的空洞理论,而他们心里就是缺少明天所必需的东西,也就是季莫欣所有的那种东西。他们把整个欧洲都奉送他了,现在来教训我们——真是好老师啊!”他又尖叫了起来。
①克劳塞维兹(1780~1831),德国军事理论家,著有《战争论》一书。一八一二年他在俄国军队中担任普弗尔的副官。
②德语:战争应当移到广阔的地带,这个意见我十分赞赏。
③德语:哦,是的。目的在于削弱敌人,不应计较个人的得失。
④德语:移到广阔的地带。
“那么,您认为明天这一仗能打胜吗?”皮埃尔问道。
“是的,是的。”安德烈公爵心不在焉地回答。“如果我有权的话,我要做一件事,”他又开口说,“我不收容俘虏。俘虏是什么东西!是一些骑士。法国人毁掉我的家园,现在又在毁掉莫斯科,他们每分钟都在侮辱我,现在还在侮辱我。他们是我的敌人,在我看来,他们全是罪犯。季莫欣以及全军都这样认为,应该把他们处死!他们既然是我的敌人,就不能成为我的朋友,不管他们在蒂尔西特是怎样谈判的。”
“是的,是的,”皮埃尔说着,用闪亮的眼睛望着安德烈公爵。“我完全、完全赞同您的意见!”
从莫扎伊斯克山下来后这一整天都困绕着皮埃尔的那个问题,现在他觉得十分清楚,并且完全解决了。他理解了这场战争和当前的战役的全部意义及其重要性。那天他看见的一切,他于匆忙间看到的那些大有深意的严肃的表情,被一种新的光芒照亮了。他理解了物理学所说的潜在的(latente)热,他看见的那些人的脸上都有这种潜在的爱国热,这使他明白了那些人为什么那样从容地、仿佛满不在乎似的去赴死。
“不收容俘虏,”安德烈公爵继续说,“单过一条就能使战争改观,减少一点战争的残酷性。因而现在我们在战争中奉行的——诸如宽大为怀之类,简直令人作呕。这种宽大和同情——类似千金小姐的宽大和同情,她一看见被宰杀的牛犊就会晕倒,她是那么慈善,见不得血,但是她却津津有味地蘸着酱油吃小牛肉。我们谈论什么战争法,骑士精神,军使的责任,对不幸者的怜悯,等等,全是废话。一八○五年我领教过什么叫骑士精神和军使的责任,他们欺骗我们,我们也欺骇他们。他们抢劫别人的住宅,发行假钞票,最可恶的是屠杀我的孩子们和我的父亲,同时大谈什么战争的规律和对敌人的宽大。不收容俘虏,而是屠杀和赴死!谁要是到我这个地步,遭受过同样的痛苦……”
安德烈公爵想过,莫斯科失守与否,就像斯摩棱斯克已经失守一样,对于他都无所谓,可是突然间,他的喉咙意外地痉挛起来,停住不说了。他默默地来回走了几趟,他的眼睛像发热病似的闪闪发光,当他又开始说话时,他的嘴唇哆嗦着:
“如果战争没有宽大,那么我们就只有在值得赴死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才去打仗了。那时,就不会因为保罗·伊万诺维奇得罪了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而开战了。只有像现在这次战争,才算是战争。那时,军队的紧张程度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那时,拿破仑所率领的这些威斯特法利亚人和黑森①人就不会跟随他到俄国来了,我们也不会莫名其妙地到奥国和普鲁士去打仗了。战争不是请客吃饭,而是生活中最丑恶的事情,应当了解这一点,不要把战争当儿戏。要严肃认真地对待这一可怕的必然性。这就在于:去掉谎言,战争就是战争,而不是儿戏。不然,战争就成为懒汉与轻浮之辈喜爱的消遣了……军人阶层是最受尊敬的。但是什么是战争呢?怎样才能打胜仗?军界的风气是怎样的?战争的目的是杀人,战争的手段是间谍,叛变,对叛变的鼓励,蹂躏居民,为了军队的给养抢劫他们或者盗窃他们,欺骗和说谎被称为军事的计谋。军人阶层的习俗是没有自由,也就是说,守纪律、闲散,愚昧无知,残忍成性,荒淫和酗酒。虽然如此,军人仍是人人都尊敬的最高阶层。所有帝王,除了中国例外,都穿军服,而且谁杀人最多,谁就得到最高奖赏……就像明天那样,人们凑在一起互相屠杀,有好几万人被杀死或被打成残废,然后因为杀死了许多人(甚至夸大伤亡的数字)举行感恩祈祷,隆重地宣布胜利。认为杀人越多,功劳越大,上帝怎样从天上看他们,听他们啊!”安德烈公爵喊道,声音又尖又细。“啊,我的好朋友,近来我太难过了,我发现我懂得太多了。人不能吃那可以分辨善恶的果子②……唉,日子不长了!”他又说。“不过,你该休息了,我也该睡了,你快回戈尔基吧。”安德烈公爵突然说。
①威斯特法利亚人是今德意志联邦共和国西部威斯特法伦州居民,一八○七至一八一五年,拿破仑在此建立王国。黑林人是前德意志联邦共和国西南部黑森州居民。
②故事见《圣经·旧约·创世纪》第二章。
“啊,不!”皮埃尔回答说,用吃惊、同情的目光望着安德烈公爵。
“走吧,走吧,战斗前必须好好睡一觉。”安德烈公爵又说了一遍。他快步走到皮埃尔跟前,拥抱他,吻他。“再见,你走吧,”他喊道。“我们会不会再见面,不会……”他连忙转身走回棚屋。
天已经黑了,皮埃尔看不清安德烈公爵脸上的表情是凶恶的还是温柔的。
皮埃尔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考虑他是跟他进去呢还是回去。“不,他不愿意我再进去!”皮埃尔很自然地决断着,“我知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他深深叹了口气,就骑马回戈尔基去了。
安德烈公爵回到棚屋里,躺在毯子上,怎么也睡不着。
他闭上眼。一幅幅画面在他脑际轮番地出现。他的思绪长久地,欢快地停留在一幅画面上。他生动地回忆起在彼得堡的一个晚上,娜塔莎带着兴高采烈的兴奋神情,对他讲去年夏天她去采蘑菇时,在大森林里迷了路的事儿。她断断续续地向他描述森林的幽深、她当时的心情,以及她和一个遇见的养蜂人的谈话,她时时中断讲述,说:“不,我不会说,我说得不对;不,您不了解。”虽然安德烈公爵安慰她,说他了解,而且也的确了解她要说的一切。娜塔莎不满意自己说的,——她觉得,那天所感受的,她要倾诉的那种诗意的激情没有表达出来。“那个老人是那么好,森林里是那么黑……他是那么慈善……不,我不会讲。”她红着脸,激动地说。安德烈公爵当时望着她眼睛微笑着,现在也同样快活地面带笑容。“我了解她,”安德烈公爵想道,“不仅了解,而且我爱她那内在的精神力量,她那真诚,她那由衷的坦率爽直,她那仿佛和肉体融为一体的灵魂……正是她这个灵魂,我爱得如此强烈,如此幸福……”他突然想起他的爱情是怎样结束的。“他丝毫不需要这些东西,·他完全看不见,也不了解这些东西。·他只看到她是一个好看的,·娇·艳·的小姑娘,他不屑同她共命运。而我呢?直到现在·他还活着,而且过得很快活。”
安德烈公爵仿佛被烫了一下似的,跳起来,又在棚屋前走来走去。
26
八月二十五日,波罗底诺战役的前夜,法国皇宫长官德波塞先生和法布维埃上校前来拿破仑在瓦卢耶瓦的驻地觐见他们的皇帝,前者从巴黎来,后者从马德里来。
德波塞先生换上朝服,吩咐把他带给皇帝的礼盒在他前面抬着走,进了拿破仑的帐篷的头一个房间,他一面同他周围的拿破仑的副官谈话,一面打开礼盒。
法布维埃没进帐篷,在门口跟他认识的将军们谈话。
拿破仑皇帝还没有从卧室出来,正在结束他的打扮。他哼哧着鼻子,清清嗓子,时而转过他那肥厚的背脊,时而转过多毛的肥胖的胸脯,让近侍刷他的身体。另一个近侍用大拇指按住瓶口,正向皇帝那保养得很好的身体喷香水。近侍的神情好像说,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应当在什么地方洒和洒多少香水。拿破仑的短发还是湿的,散乱在额前。他的脸虽浮肿,焦黄,但表现出生理上的满足。“Allez ferme,allez toujours……”①他蜷缩着身子,发出哼哼歪歪的声音,不时对那个正给他刷身子的近侍轻声说。一个副官走进卧室,向皇帝报告昨天在战场上抓了多少俘虏,他报告完后,就站在门旁,等候让他退出去,拿破仑皱着眉头,翻眼看了看副官。
“Point de prisonniers,”他重复副官的话。“Il se font démolir Tant pis pour lármée russe,”他说“Allez toujours,Allez ferme.”②他一面说,一面拱着背,移近他那肥胖的肩膀给人刷。
“C’est bien!Faites entren monsieur de BeausBset,ainsi que Fa-bvier.”③他对那个副官点点头,说。
“Qui,Sire.”④那个副官走出了帐篷。
①法语:再来,使点劲刷。
②法语:没有俘虏,他们逼我歼灭他们。这对俄军更坏,再来,再使点劲。
③法语:好了!让德波塞进来,法布维埃也进来。
④法语:是,陛下。
两个近侍连忙给陛下穿好衣服,于是他穿着近卫军的蓝制服,迈着坚定而急速的步子,走进接待室。
这时德波塞两只手正忙着把他带来的皇后送的礼物安放在正对着皇帝进门的地方的两把椅子上。不料皇帝这么快就穿好衣服走了出来,以致他来不及完全布置好这一惊人的场面。
拿破仑立刻看出他们在做什么,并且猜出他们还没有做好。他不希望他们失掉使他惊喜的快乐。他装着没看见德波塞先生。只把法布维埃叫过来。拿破仑严厉地皱着眉头,默默地听法布维埃讲述他的军队在欧洲的另一端萨拉曼卡作战怎样勇敢、怎样忠诚,只想不辜负他们的皇帝,唯恐不能讨他欢心。那场战争的结束是可悲的。拿破仑在法布维埃报告的中间插了几句讽刺的话,好像没有他在那儿,他并不期望事情会有别样的结果。
“我一定在莫斯科挽回影响,”拿破仑说。“A tantot,”①他又说,把德波塞叫来,德波塞这时已经布置好令人惊讶的场面——把什么东西放在两把椅子上,用一块布盖着。
德波塞用那只有波旁王朝的旧臣才懂得的礼节,深施一礼,走向前去递是一封信。
拿破仑愉快地接见他,揪了揪他的耳朵。
“您赶来了,我非常高兴。巴黎有什么议论吗?”他说,突然改变了刚才那副严厉的表情,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Sire,tout Paris regrette votre absence.”②德波塞照例这样回答,虽然拿破仑知道德波塞一定要说这一类话,虽然他在头脑清醒时知道这是不真实的,但是听了德波塞的话他仍然觉得高兴。他又揪了揪他的耳朵以示赏赐。
“Je suis faAché de vous avoir fait faire tant de chemin.”③他说。
“Sire!Je ne m’attendais pas à moins qu’à vous trouver aux portes de Moscou.”④德波塞说。
①法语:再见。
②法语:陛下,全巴黎都在想念您呢。
③法语:让您走这么远,很抱歉。
④法语:陛下!我完全料到会在莫斯科城下见到您。
拿破仑微笑了一下,心不在焉地抬头向右边看了看。副官摇摆着步子走过来,递给他一个金质的鼻烟壶。拿破仑接了过来。
“是的,您来得巧,”他说,把打开的鼻烟壶移近鼻子,“您喜欢旅行,三天后您就可以在莫斯科观光了。您大概没料到会看见亚洲的首府。您可以作一次愉快的旅行了。”
德波塞鞠了一躬,对此关心表示了谢意(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有旅行的爱好)。
“啊!这是什么?”拿破仑说,他发现所有的大臣都在看一件用布盖着的东西。德波塞以其宫廷式的灵巧,不把背对着皇帝,侧着身子倒退两步,同时揭开了那块布,说:
“皇后献给陛下的礼物。”
这是日拉尔①用鲜明的色彩画的一幅孩子的肖像,这是奥国公主为拿破仑生的儿子,不知为什么人们都管这个孩子叫罗马王。
这个非常俊秀的,鬈发,眼睛都具有西克斯丁圣母像中基督的神态的孩子,正在玩一个球。球代表地球,另一只手中的小棒代表权杖。
虽然对画家画这个所谓罗马王用小棍捅地球要表现什么不十分了解,但其寓意,不论是在巴黎看见这幅画的所有人,还是拿破仑本人,都是清楚的,而且觉得非常称心。
“Roi de Rome,”②他用优美的手势指着画像,说。
①日拉尔·弗朗索瓦(1770~1837),法国古典主义运动后期著名肖像画家,曾为鲁卡米埃夫人画像。
②法语:罗马王。
“Admira-ble!”①他走到肖像跟前,以意大利人特有的可以随意变换表情的本领,做出含情沉思的神态。他觉得,他现在一言一行都将成为历史。他觉得他现在最好的做法是:就算是自己的伟大足以使儿子玩耍地球,而与此相照应,他又要表现父亲的慈爱。他的眼睛模糊了,他向前跨了一步,回头看了一眼那把椅子(椅子好像自动跳到了他的身旁),在肖像前坐下。他打了个手势——于是所有的人都踮着脚尖走出去了,让这位大人物独自在那儿欣赏。
他坐了一会儿,自己也不知为什么,用手摸了摸画像凸起发亮的地方。他站起身,又把德波塞和值日官叫来。他命令把肖像移到帐篷前,让那些在他帐篷附近守卫的老近卫军人有欣赏罗马王——他们所崇拜的皇帝的儿子(继承人)的幸福。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他赏赐德波塞先生以荣幸——与他共进早餐的时候,传来了帐篷外那些跑来看画像的老近卫军官兵们的欢呼声:
“Vire I’empereur!Vire le Roi de Rome!Vive I’empereur!”②听见一片欢呼声。
早餐后,拿破仑当着德波塞的面上授给军队发布的告示。
“Courte et énergique!③”拿破仑在读完他那无须修改的告示时说。告示如下:
①法语:好极②法语:皇帝万岁!罗马王万岁!皇帝万岁!
③法语:简短有力。
“战士们!这是你们盼望已久的战斗。胜利寄托在你们身上。我们一定要取胜;胜利能给我们带来一切需要的东西:舒适的住宅,早日返回祖国。希望你们要像在奥斯特利茨、弗里德兰、维捷布斯克和斯摩棱斯克那样战斗。让我们的子孙后代自豪地回忆你们今天的丰功伟绩。让他们在提到你们每一个人时都说:他参加过莫斯科城下大战!”
“De la Moskowa!”①拿破仑重复了一遍,然后邀请爱旅行的德波塞先生去散步,他走出帐篷,走向已备好的马。
“Votre Majesté a trop de bonté。”②德波塞在应邀陪皇帝散步时说。其实他很想睡觉,而且他不会骑马,也怕骑马。
①法语:莫斯科城下。
②法语:您太仁慈了,陛下。
但是拿破仑向这位旅行家点头示意,德波塞只得骑马了。当拿破仑走出帐篷时,近卫军人在他儿子画像前的喊声更起劲了,拿破仑皱起了眉头。
“把它拿开吧。”他用优美庄严的姿势指着画像说。“参观战场在他看来还太早。”
德波塞闭上眼睛,低下头,深深叹息了一声,表示他对皇帝的话完全领会和理解。
27
八月二十五日这一整天,正如拿破仑的史学家所说,拿破仑是在马上度过的:他观察地形,研究元帅们递上来的计划,亲自给将军们发布命令。
俄军原先沿着科洛恰河的战线被突破了,部分战线——俄军的左翼,由于二十四日舍瓦尔金诺多面堡的失守,向后撤了,这部分新战线没设防御工事,也无河可守,它面对一片广阔的平面。不论是军人还是非军人都很清楚,法国人正应当进攻这部分战线。对这个问题,似乎无须多加考虑,也无须皇帝和他的将军们那么操心和奔忙,尤其无须特别突出的能力——也就是人们喜欢加在拿破仑身上的所谓天才;但是后来描述这一事件的史学家们,当时在拿破仑身边的人们,以及拿破仑本人,却另有想法。
拿破仑骑着马在战场上巡视,带着深思熟虑的神情观察地形,他点点头或摇摇头,以表示同意或者怀疑,他只是把最后的结论以命令的形式传达给跟随他左右的将军们,但他作出这些决定经过什么深谋远虑的指导思想,却不对他们讲。拿破仑听了那个被称为埃克米尔公爵的达乌①关于迂回俄军左翼的建议后,说不需那样做,但是不说明为什么不需要。康庞将军(他负责进攻多角堡)要率领他那一师穿过树林,拿破仑对这个建议表示同意。虽然那个所谓埃尔欣根公爵内伊②斗胆指出,在树林里行动是危险的,可能弄乱全师的队形。
①达乌·路易(1770~1823),法国元帅,曾在一八○五年奥斯特利茨战役和一八○六年奥尔施泰特战役建立功勋。
②内伊,米歇尔(1769~1815),法国元帅,拿破仑一世最亲密的战友之一。一八一二年法国军队从俄国撤退时,负责法军后卫部队的指挥。
拿破仑观察过舍瓦尔金诺多面堡对面的地形之后,思索了一会儿,指出要在明天天亮以前布置两个炮兵阵地的地点,以攻打俄军的防御工事,又指出与炮兵阵地并列的地点安置野战炮。
他发出这些命令以及别的命名之后,就回到大本营,按照他的日授写下了战斗部署。
曾为法国史学家得意洋洋和别的史学家满怀敬意叙述的战斗部署如下:
在埃克米尔公爵据守的平原上夜间新建的两个炮兵阵地,拂晓要向对面两个敌人的炮兵阵地开火。
同时,第一团炮队司令佩尔涅提将军率领康庞的三十尊大炮以及德塞和弗里昂两师的全部榴弹炮,向前推进,开火,用榴弹压倒敌人的炮兵阵地,参加战斗的有:
二十四尊近卫军炮队的炮
三十尊康庞师的炮
八尊弗里昂和德塞两师的炮
共计六十二尊炮。
第三兵团炮兵司令富歇将军要把第三、第八兵团的榴弹炮,共计十六尊,安置在担任轰击敌人左方工事的炮兵阵地两侧,此处共有炮四十尊。
索尔比埃将军应作好准备,一接到命令,立即用近卫军的全部榴弹炮轰击敌人的任何一处防御工事。
在炮击中间,波尼亚托夫斯基公爵直趋那个村子,通过树林迂回敌人的阵地。
康庞将军通过树林夺取第一个堡垒。
照此进入战斗后,将视敌人行动随时发布命令。
一听见右翼炮声,左翼立即开始炮击,莫朗师和总督①师的狙击兵,一见右翼开始进攻,立即猛烈开火。
总督要占领那个村子,然后越过三座桥,协同莫朗和热拉尔两师直趋高地,总督率领这两个师进攻打多角堡,并与其他部队投入战斗。
这一切都要有条不紊地完成(le tout se fera avec ordre et méthode②),尽可能保留后备部队。
莫扎伊斯克附近御营,一八一二年九月六日③。
①总督指副元帅缪拉,拿破仑已经封他为那不勒斯王。
②法语:一切要按次序和方案进行。
③此处的日期是公历,相当俄国旧历八月二十五日。
假如我们对拿破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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