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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鬼之朱色人间-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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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自己“老了,记性不好了”,再不肯向之前一样说话。

朱碧看向谢起,谢起迟疑一下,“我们先上楼吧。”那老人不愿意多说,他们也不好趁火打劫,非要逼问什么的。一切,看机缘吧。朱碧低声应,自然随他。

但有了这么一桩事,一下午,谢起和朱碧都没有心思。等到晚上时,他们再下楼吃饭时,正好看到那老人家吃了最后一杯酒,一抹嘴,收拾好自己的包袱,佝偻着腰出了客栈。谢起和朱碧立即也不吃饭了,跟了上去。

他们一路跟着那老人家,等待时机。老人慢吞吞的,脚步蹒跚,走过热闹的市集,看看停停,越走越人迹罕至。一直到一个四周无人的破屋前,那个老人才停下来,沉声,“你们跟着小老儿一路,意欲何为?”

朱碧一惊,没想到他们两个会被发现,看来这老人不是普通人物啊。

谢起笑一笑,拱手上前,“老人家,我和我妻子之前在客栈,听到你说起‘微雨城’。我们夫妻有些好奇,便跟上来,有些事情想问问老人家。没想到惊扰了你,真是抱歉。”

老汉转身,看到月色下的男女,均是容貌甚佳之人,站在一起,金童玉女一样般配。可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声音在喉咙里咕隆一阵子,“小老儿多说过了,记错了,你们不要再找我了。”

朱碧开口,“我们刚从‘微雨城’回来,不过有人跟我们说,它还叫‘记忆之城’,‘沙城’。倒是‘微雨城’,我很少听到。”

老人本来浑浊的目光猛然间变亮,直直看向这对年轻人。男子神色淡然,不惧他迫人的气场。女子也笑盈盈的,耳边明月珰在夜中前后摇晃,等着他的答案,也没有丝毫犹豫。

半晌,他吐口气,疑惑道,“你们当真是从那里回来吗?我听说,这么多年,少有人能走进那里,还能完好地回来。而少有的那几个能离开那里的人,对‘微雨城’的评价,也不过如此,和旁的城镇没什么区别。”

谢起眼睛闪烁,“看来,你果然知道一些东西,却没有跟客栈中那些人讲。”

老人呵呵笑两声,笑声极为悲凉,漫声道,“有什么好说的?不会发生的事,要我说什么呢?已经发生的事,又要我说什么呢?即使说出来,别人便会相信么?”他看着那对年轻人,“你们呀,也不好太好奇,既然出来了,就不要再想着那里了,好好过日子吧。”

谢起不理会他的劝说,只道,“我们来的路人,经过一个坟场,应该很多年了。”

老汉身子轻轻一晃,脸色沉下,他看着谢起和朱碧,而那对夫妻,也回以他沉默。他心中明白,这对夫妻,必然已经知道了什么。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敢跟人提起的秘密,终于也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吗?

老汉苦笑,“好奇心会杀死你们的,不过,我已经憋了好多年。如果你们想知道,我会告诉你们的。”

☆☆☆

他们在破屋前面,席地而坐。老人靠着墙,抬头看着天空皓然月色,道,“十年前,‘微雨城’也有这么亮的月光。那时候,谁会想到,它会一日陨落呢?”

老人说,他曾经也是“微雨城”的居民,十年前,微雨城遭受瘟疫,一座城池的人,没有一个活下来。那年,他被自己远嫁的女儿接过去住了几个月,回来的时候,黄沙漫漫,看到自己的故乡,成为了一座死城。

他把城中的人,一个个抬出来,独自挖坟墓,然后埋葬,给他们一个个刻着墓碑,然后坐在坟墓里,嚎嚎大哭。哭只是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只因为一场瘟疫,所有的亲人朋友全都死亡。哭自己还要承受如此剧痛,不能和他们死在一起。

那曾经是他的故乡啊,是沙漠中最繁华的城。许多人在街上行走,小贩们大声吆喝,妇人们到处串门,小孩子笑声洒一路,当街卖艺的满怀豪情,围观的百姓高声叫好。彩旗招摇的酒楼里客人探头往下看,乞丐从行人脚下数着一枚枚铜板。

曾经,真的很繁华很热闹。然后,倏然间,那么温柔、又那么肯定的,一去不复返。

朱碧心中,不禁袭过一阵极淡的悲凉。老人曾在那里度过大半生,如今,却只能对陌生人,轻描淡写地提一句。在她心里,那些藏着的、永远无法说出口的思念,有多深呢?

“可是……现在为什么还有一座‘微雨城’呢?不是已经消失了吗?”朱碧问。

老人像没听到她的问题一样,仍然在回忆——

“我知道那里每一条街道,熟悉那里的每一个角落。可是从我一个人挖坟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它会成为过去。黄沙会掩埋它,没有人会知道它。那时,我又怎么想到,会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城镇出现。”

老人点头,“第二日,我打算离开投奔我那出嫁的闺女时,看到前方,又一座‘微雨城’出现。城门,和原来的一模一样。我几乎以为前一日我只是做了一个梦,那些人都没死。我心神恍惚,想进城看一看。可是不巧,陪我一起回来的旅客中了暑,我就照顾了他几日。等再想进城的时候,我们已经知道,所有进去的人,都再也没有出来过。想来,我得感谢那个耽误我的旅客,不然,小老儿我当年,一定也是再也离不开那里了。”

朱碧沉默许久,开口,“你以为,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老人家悲怆道,“我只知道,我认识的‘微雨城’已经死了,我认识的所有居民,都已经死了。我也不知道那座城,为什么会出现。想来,是苍天不忍心美好消失,来弥补的吧。”

谢起嗤笑,“不忍心美好消失?那是所谓的美好吗?一座吞噬过客的城池,也能称之为‘美好’?我倒认为,是送给人间的地狱。”

老汉没有反驳,那都是事实。他以手盖脸,“这么多年,我从来不敢进那座城。我虽然想念故人故土,可我同样怕死。我也怕,我进去后再也出不来。这么多年,我拖着老弱病残之区,四处走访从那座城里活着出来的客人,想知道那城里的现状。我起码拼凑出,那城里的每个人,都是我认识的亲朋好友。他们在那里活得好好的——可是我明确地记得,我是怎么把他们的尸体从城中拖出去,埋葬的。那些人,虽然和我的故友们长得一模一样,可能记忆也一模一样。但是,我不敢去确认。年轻人们,你们也进去了不是?你们能告诉我,我的那些亲朋好友,他们还是我认识的那些人吗?”

他声音怆然又苍凉,心酸无比,“他们到底,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呢?”

朱碧站起来,“你其实很确信,‘微雨城’和它的城民,已经死了。而现在的‘微雨城’,你只能说它和以前的‘微雨城’非常像,可是事实上,真正的‘微雨城’,其实是那被你亲手挖出来的坟场。你的亲朋好友们,他们在那里安眠。”

老人垂着头,默默无语。

谢起也站起来,突然问,“城中有没有一对夫妻,男的是术士,姓刘,他的妻子来自异乡,叫曼砂……”

老人缓缓点头,奇怪地看着谢起,“有的。你说的是刘先生,他是我们城中有名的术士,远近好多道士什么的都喜欢找他。虽然我们这些老百姓,根本不懂他整天什么也不做,有什么厉害的,且他性格怪癖,从来都不跟我们多说话。但当年,也算是我们城中一个知名人物吧。后来,他娶了妻,更是和妻子住的离我们很远……可是即使是学会通天法术,灵力高强又有什么用?他终究是人,不还是死在十年前的瘟疫中吗?他并不比旁人好很多。”

老人张开话匣子,便不停。他确实好多年没跟人说了,谁会相信他看到的呢?眼前这对年轻夫妻感兴趣,他便想把所有的秘密都说出来,絮絮叨叨,永不停歇。

谢起拉着朱碧欠欠身,向老人礼貌一点头,便转身欲走。老人却似想起什么般,突然道——

“……对了,有一件很奇怪的事,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想透。那晚,我在坟墓中哭泣的时候,看到树梢后有一个五岁小姑娘。她的脸在丛树后一闪而过,我追过去时,已经看不见了。后来我想着,刘先生夫妻都死了,他女儿自然也活不成。我看到的,应该只是幻觉。我一直以为,那一晚看到的,是幻觉。可是你们,会不会告诉我,那晚我看到的,并不是幻觉?”

“静女没有死?!”这是朱碧的第一个反应,当即转身看着那个老人,“在当年的那场瘟疫中,只有静女逃过一难吗?”

老人笑,“坟场没有她的坟墓,不是吗?我也想知道,静女是不是还活着,活在那个我永远不敢去往的‘微雨城’中?”

谢起慢慢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想,我们马上就会知道答案了。老人家,你不妨跟我们走一趟。你可以等在那座城池的外面。而我们,将进去揭穿真相。”

老人缓缓地点头,一个劲地点头。这么多年,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他终于站在了真相之外,只要一推门,便能知道所有答案。但其实,他心中或许已经知道答案,只是不敢承认而已。

第二日,谢休下来,发现他们的马车,又多了一个老人。谢起说,“你不是一直可惜静女吗?我们现在就回去,带静女离开那里。”

因为,静女可能真的是记忆之城里,唯一活着的人。她身上有起尸书,她和所有人都维持着特定的距离,她安静而寡言,她对一切事物都没有好奇心——静女,她可能和眼前的老人一样,目睹了当年的过往。而她,更可能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那座繁华的、和所有城镇一个样子的“微雨城”,在妖魔界,被称之为“沙城”,也叫“记忆之城”。整座城,都是一座死城。只有一个活人,在里面,很多年了。

很多年前,他师姐就写信,请他带自己的女儿离开。

而现在——

谢起微微吐口气,他们,马上就能看到真相了。

☆、第50章 飞沙散去

谢起和朱碧他们再次来到记忆之城。城门依旧,人迹荒芜,和之前没几样区别。留下老人家独自坐在马车中等待,其他三个人,重新进入了记忆之城。

还是离开时的模样,直到来到篱笆墙外。那对夫妻坐在院中喝茶,绿衣少女坐在他们对面,一家三口都在。

“静女……”谢休招手要打招呼,被朱碧噤声。

他们看着那院中三口,静静无声。

妻子倒茶,“静女,来,你出去玩了一天,喝一口。”

静女用珠玉落银盘的声音,慢慢地说,“我不累,不渴。”

丈夫笑道,“你娘为你煮了好久,可不要浪费她的心血。”

朱碧有些讶然,原来,那个面具男子,面对自己的女儿时,并不是如外人那般沉默寡言?而那个从来不主动说话的谢起师姐,也会主动和自己女儿说话?

然后,他们看着,那对夫妻陷入沉默,静女也沉默地看着。

风缓缓过,静女轻声,“再来一遍。”

妻子倒茶,“静女,来,你出去玩了一天,喝一口。”

从朱碧他们的方向,看到静女就那么安静地坐着,侧脸融入黄昏中,看不清表情,但她没有再开口。

丈夫笑道,“你娘为你煮了好久,可不要浪费她的心血。”

静女看了半天,又道,“换一个。”

谢起和朱碧感觉到风沙起,院中情形竟然开始变动。再停下来时,少妇拿着一件小衣,笑盈盈,“静女,来,试一试。”那是小孩子才穿的衣物,像静女这么大,根本已经穿不了。

静女道,“我穿不下。”

少妇却不理她,只道,“来,穿起来真好看,我的静女是天下最漂亮的孩子。”

丈夫笑道,“你别总是夸她,小孩子不经夸。”

这个情形,又重复了好几遍。然后世界沉寂,一家三口又陷入沉默中。

谢休已经惊呆了,愣愣地看着,说不出话来。而朱碧和谢起,经过流光的古画后,已经猜到这是怎么回事了。只是这里的过往回放,一遍遍地重复……却是随着静女的心意改变吗?

黄昏下,静女站起来,绕过那对夫妻,向屋中走去。然后她感应到了什么,转身,看到了篱笆外的谢起他们。她漂亮的眉眼染上一层淡金色,却抿抿唇,“你们来了。”

朱碧和谢起走进来,看着她,没说话。谢休却迫不及待地奔过来,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看,“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哥哥说,你身上有起尸书。静女,你不是人吗?”

静女道,“原来你们连这个也知道了。”

朱碧问她,“你曾经说,你不能离开这里。你是被困在这里么,静女?”

静女慢慢摇头,缓缓道,“这座城,是我父母用生命化出来,用来保护我的。其实我也一直不知道,我早忘了当年的事。直到最近,叔叔你们来到这里,带来奇怪的讯息,我才慢慢的,想起了当年的那些事。”

她的说话声音很平静,像是所有事都和她无关一样,“我赖以生存的沙城,是根本不存在的。”

☆☆☆

五岁的静女,对父母的认知,并不比同龄孩子更深。她只知道,那两个大人,会无条件对她好,会永远原谅她。他们不要求她做任何事,她每天,只需要乖乖吃饭,睡觉,然后出去玩,回来后沾着一身汗,又哭又闹地洗澡,睡觉。第二天,又重复这样的生活。

并不会觉得幸福,因为根本觉得理所当然。

“我娘为什么对我好?我是她的女儿,她当然要爱我了,她不能不爱我。”

“我爹老是不跟我说话,可我喜欢跳到他身上,撕他的书。反正他凶我,我只要大哭,他就拿我没办法。”

“爱?我才不爱他们呢,天天要我读书练武,要是没有他们,我就更开心了!”

五岁的静女,不知道什么是生死。

有一天,她爹娘再也不许她出门玩,她闷在家里,哭哭啼啼,可爹娘就是不理她。爹娘在屋外说什么,她爬下床,从门边摸过去。在院子里说话的娘看到她,愣一下,过来把她抱到门槛上坐下,从怀中找出一袋茴香豆给她,低声,“静女,爹娘在和人商量事,你乖乖的,不要说话。”

她点头,坐在门槛上吃东西,温暖的灯从她身后的门缝里流淌出来。她仰头,看到爹娘在和一个女人说话,嘀嘀咕咕,什么“死了”“瘟疫”之类的。

她咀嚼着葡萄干,用不谙世事的一双黑眼珠看着尘世,父母和人不停地说话,摇头,送东西,叹气。然后她觉得好累,昏昏睡去。醒来时,星光下,发现爹抱着她,她抱着茴香豆,她被送进暖和的被窝里。

小女孩打哈欠,“爹,我娘呢?”

父亲给她换衣裳,说,“外面有事,她出去了。”

小女孩想说“她不能扔下我出去”,可是实在好困,她在父亲的哄声里睡觉。迷迷糊糊中,她嘟囔,“爹,谁死了?”

父亲没回答她,或许回答了她,可她那时候太困了,没有听懂。

后来,生活越来越压抑。她蹲在篱笆口,已经知道什么是死亡了。外面那么多人天天被白布盖着送出去,被火烧死。爹说,死了,就是再也没有了。

静女第一次觉得恐惧,为什么会再也没有了?有一天,她也会再也没有了吗?

静女和爹娘的身体都越变越差,她再也没有心思去蹲在篱笆口了。她天天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被爹娘喂好苦的药。可是她还是好不舒服,每天都睁不开眼。

有一天,睡梦模糊中,她恍惚看到灯火下,苍白憔悴的娘亲在捂着眼哭泣。她想喊“娘抱一抱我”,可是她喊不出声。静女觉得,她应该只是在做梦。

梦里,娘低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都会死的。”

父亲说,“整个城都染了瘟疫,药石罔效,我们能逃到哪里去呢?就算出去了,把病传给别人,也是祸害,我们不能做那样的事。”

娘低泣,“我知道,病好不了,也不能伤害旁人。我就恨为什么每个人对这里避之不及,不肯来救一救我们呢?我们两个没什么,可是静女才五岁,我舍不得她跟着我们一起吃苦。”

父亲没说话。

娘擦擦眼泪,握着父亲的手,“我们要救静女,拼尽所有,都要救活静女?”

父亲叹息,“静女的身体和我们一样,小孩子的身体抵抗力比我们还要弱……我们都这样了,怎么救活她?”

娘哭个不停,哆嗦着嘴,说不出话。

良久,父亲将娘搂抱到怀里,坚定道,“曼砂,别哭了。我想出一个办法,救活静女。她不会伤心,不会难过,还会平安长大。只是要穷你之血,穷我之灵力。”

醒来后,静女觉得自己精神了一些,看到娘憔悴地坐在窗前写画,她爬过去,“娘,你在做什么?”

娘抱起她,吻吻她的额头,指着纸上那些奇怪的线条,“这是你爹找来的起尸书,可以治好你的病。只是娘太笨了,还没有记住。”

静女凑过去看一眼,就觉得头昏眼花。纸上那一圈圈奇怪的符文,晦涩艰难,娘都学不会,她自然更不会了。不过听到可以治好自己的病,静女高兴道,“笨笨娘,你要快点学会!我好了,就学做饭给你吃……”她小大人地叹口气,“阿牛哥哥早就会做饭了……可是他死了。”她眼睛懵懂,有些伤感,对她来说太早了。

娘亲抱紧她,没说话。

静女突然跳起来喊,“娘,等我病好了,我们出去玩好不好!我想见师公,想见你说的两个叔叔!”

父亲从外面进来,也是形容苍白。看到妻子的衰弱和女儿的快活,他莞尔,说,“好,等你病好了,我们去见你师公,你还没见过你娘的师兄弟们呢。”

娘也笑起来,和父亲一起,温柔地看着静女。

现在想想,当时父母的笑声,是因为他们根本以为这些实现不了,才笑的吧。娘的师父他们住在那么远的地方,而爹娘的性命又危在旦夕,这么遥远的距离,永远不可能去到了。所以,他们只能安慰她,“好,等你病好了,我们去见你师公。”

其实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年幼的静女,不懂那些。

她只知道有一天,她病得更重了,她觉得害怕,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她想叫爹娘救命,可是她没办法,只能一直哭。爹娘却好像听懂她的心事,娘将她抱起来,咬破自己的指,在她身上开始写画。后来,静女知道,那就是起尸书。娘学了好久,最后用自己的生命之血,在她年幼的女儿身上下了咒,要自己的女儿活下来。

起尸书一出,死人成傀儡,活人成死人,自古不变。

再次醒来后,静女觉得自己全身充满力,她从床上跳起,觉得自己已经病好了。她到处叫“爹”“娘”,可是他们都不在。静女转转眼,却爹娘的屋子里找他们。

光线昏暗的屋子里,娘变得瘦小而单薄,爹抱着她,低头说着话。静女才走到门口,就愣愣地站在那里。莫名的,她心头有一种苍凉和伤感,那时候的娘长发如枯草般,和灰蒙蒙的屋子,一起留在她的记忆里。

娘看到她,“静女,过来,让娘抱一抱你。”

静女走过去,爬上床,摸摸娘的脸。爹说,“静女,乖,让你娘抱一抱你,跟你娘说再见。她要走了,我们再也见不到你娘了。”

五岁少女坐在床上,突然地嚎嚎大哭,大声喊,“为什么会再也见不到?为什么要说再见?为什么?你不是说你不离开我么,你为什么要走?!”

爹娘看着她,眼泪掉下来,却没有说话。静女转身跑出去,哭得伤心。

半夜间,她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床上,爹搂抱着她。就像那一日的茴香豆,就是爹抱着她睡得。静女白天哭得嗓子发干,迷糊中问,“我娘呢?”

父亲说,“她死了。”

静女先是一呆,然后死命挣扎,要跑出去。父亲抱紧她,声音绷得紧紧的,“静女,你要听话。你娘早晚要死,不过是提前一些而已。”

静女叫道,“她怎么会死?她死了,谁给我穿衣服谁给我讲故事谁给我梳头发?她才不会死,你骗人!”

爹搂着她,沉声,“够了,静女。伤心的人不止你一个,我也很伤心。可是你娘已经走了,只有你好好活着,她才会快活,你明白吗?爹娘做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静女在父亲怀中哭得打嗝,抽抽搭搭,“她不要我们了是不是?她不爱我们了是不是?她好坏,我讨厌她。”她闭上眼的时候,感觉到一滴泪滴在自己手上。她不知道是爹哭了,还是她自己的眼泪。一定是她自己的眼泪吧?爹那么伟大,爹怎么会哭呢?

再有一天,爹也像娘一样躺在床上,再也起不来了。她倔强地抓着自己的裙子,站在一旁,看着爹奄奄一息的模样,看爹眼中的神采越来越暗,爹却并没有吩咐她任何话。

静女慢慢地挨过去,抱住爹,“你也要走了,是不是?爹,我抱一抱你,你不要担心我。”黄昏中,她小小的身影缩在男人怀中,是巨大的悲伤。

爹替她擦眼泪,“静女,我走了,你要好好地活下去。爹娘此生什么都没教给你,也不对你有什么要求。只要你快活,我们就已经很快活了。不能再陪你了,你一个人,要乖。下一辈子……如果咱们还有下一辈子,爹希望还能见到你娘,还有你……我们还做父女。”

少女看着爹闭上眼,她哽咽着,“我爱你们……我爱你们,爹娘。”

她的爹娘,在她五岁时死亡。这要到很久以后,静女才会明白。

事实上,那一晚,她坐在外面,一个人很害怕。看到有一个老人,在给那些人弄坟墓,里面有她爹娘的。可她只想那么坐着,不想过去。

第二日,她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家里,爹娘竟然在等着她——是没有生病、好好的、健康的爹娘。

静女站在屋门外,好久不敢进去。院子里,娘在倒茶,看到她进来,笑,“静女,来,你出去玩了一天,喝一口。”

少女糊涂地看着他们,慢慢地说,“我不累,不渴。”

父亲笑道,“你娘为你煮了好久,可不要浪费她的心血。”

……静女稀里糊涂地走进去,稀里糊涂地喝茶,稀里糊涂地睡觉。

醒来后,爹娘还在她身边。静女想着,我应该只是做了一场噩梦,我爹娘没死,他们活着。

要到很久以后,谢起和朱碧来到记忆之城,带来她娘十年前的一封信,静女才明白,原来她爹娘,早在她五岁那年就死了。她一直不知道,在这个世上,其实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他们都死了,只剩下她孤零零活着。

要到很久以后,她才明白,原来人生中,死亡,真的是一诀别,再也不会相见了。她看到的父母,只是五岁之前的父母。她看到的故人,只是五岁之前的故事。他们其实都已经死了,她一直不知道。

要到很久以后,她才明白,娘用自己的生命为祭,在她身上写了起尸书,让她活了下来。而爹也穷尽自己一生的灵力,为她用流沙盖了一座城。那里有她在一天天长大,有她认识的人全都活着。

他们怕她孤独,怕没人照顾她她会死,怕她一个人会害怕会伤心。

所以这整座沙城,是爹娘用生命送给她的礼物。他们希望能陪她长大,看她成人,子孙满堂,一生如意。如果不可以,那便在她永远注意不到的地方,陪着她。

她亲爱的父母,最爱的父母,把记忆之城,献给了自己最爱的女儿。

这是一座已经死去的城镇,这是一座荒芜的城镇,这是一座让所有外人陷入回忆的城镇……可对于静女来说,这就是爹娘。十年来,他们以这种方式,一直陪着她。

☆☆☆

篱笆墙里,少女的美丽,如同天边夕阳的余晖,巨大而美丽。她留驻短短数年,转眼日薄西山。

日薄西山下,美丽的静女微笑着流泪,她眼前,流沙飞舞,整个城镇,在她记忆全部苏醒的一刹那,化为荒芜。这是一座用沙盖成的城,随着静女的心意而改变。当她不再需要它了,它便会消失。

街上那些活生生的人全都不见了,却有一些人迷迷糊糊地跌坐在黄沙中,疑惑着,“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里?”

朱碧回身,风沙盖天,这些人,这个城。她垂下头,泪水从眼中掉落——

你见过沙城么?重明鸟睁眼,生命的印记一遍遍回放,记忆望着它。我们在这里,所有人都在这里,静看玄月当天,年岁偷渡。流沙的世界,却永远静止。

所有人都在这里,陪伴静女,做一场十年一醒的梦。

所有进入这里的人都陷入过去沉睡,只为了静女能够平安长大。

父母的爱,何等自私,又伟大。他们却早已逝去,连抱怨,对他们也没有什么。谢起师姐他们夫妻,终究是达成自己的心愿了,不是么?

他们的女儿在父母的陪伴下,长到了十五岁,性格好,武功好,平平安安,没什么烦心事。

他们最大的渴望,不就是这样吗?

黄昏中,静女抬头,看着飞沙散去。她长久地凝望,凝望。然后她轻声,“我爱你们。”她闭眼,哽咽,“我爱你们……爹娘。”

作者有话要说:记忆之城副本结束,下一个鬼差传说

☆、第51章 大叔叔在

沙城被毁去,这里成为沙漠中的一片荒芜。谢起按照之前的承诺,带静女离开这里。

马车前的老人,眼睁睁看着一座城池,转眼间消失,眼中是震撼和惊恐。然后,他看到那些曾经消失数年的人,一个个迷糊地站起来,不知道今夕何夕。他叹口气,看到谢起一行人走过来。老人目光定住,眼见谢起夫妻走在前面,后面是一个俊朗的少年,回头和什么人说着话。那少年身后,绿衣白纱的少女乌发明眸,安静地走出来。

那种淡然遥远的神色,似对什么都不在乎,也似对什么都已看透。悲伤和难过已经深入骨髓,反而不需要再表现出来了。

这样的少女,和多年前坟墓边上走过的幼女,神色简直一模一样。

老人瞬间出声,“……静女。”

少女看过来,神色依然平静。

老人更加激动,奔过去,“……静女!你果然还活着!这真是太好了……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住在城头、每天你过来都抱你的张伯伯啊。”

静女慢慢走过去,唇角上扬,安静地笑,“我记得,张伯伯。”何止记得呢?她爹娘送给她的沙城,五岁之前的记忆永远不停止,直到她不再需要。她不仅记得,她每天都能看到。即使她一天天长大,每天经过城头时,都有一位老伯伯要抱她。

其实很久前,静女就应该察觉真相了。

可是她沉睡其中,自己不愿意醒过来。她宁愿自己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她的亲人朋友都活着,每天都陪着她。即使他们不会随着岁月而改变,即使他们的时光已经停滞不前,静女也可以选择性地当做不知道。

如果叔叔不来带她走,她会一直沉睡在沙城中。

可是她的爹娘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又怎么会让自己唯一的女儿一辈子沉睡在一个假象中呢?幼年时,是怕她失去父母而孤僻扭曲,长大后,却是希望她能从中走出来,不用一辈子被困在这里——所以在十年前,娘就为她安排了十年后的一切。

总有一个人,带她走出这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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