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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年Ⅰ迷失银河-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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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我自己的背包外,Selina又给了我一套防水、防火、防弹的白色航行服、一把装满了子弹的手枪,以及一个微型的定位显示对讲仪。
我从没碰过枪支,握在手里沉甸甸,难免有些紧张。手把手地教我如何打开保险栓,瞄准目标,又指导我朝着沙发开了两枪,回声震耳欲聋。见我被强猛的后坐力吓了一跳,她忍不住抿嘴直笑。
不知为什么,她那带着几分促狭和淘气的笑容,突然又让我想起了玄小童,心中一阵刺痛。他到底是人是鬼?是真是假?是生是死?身在何处?今日一别,日后还能否相见?短短几个小时,却己恍如隔世。
休息舱的地板上有一块暗门,通向底舱的逃生通道。打开后,才发现下面也已经灌满了海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航行服配有氧气瓶和盔罩,足够在水底步行一个小时。盔罩上还有红外线热仰仪和体温感应系统,可以敏说地发觉50米内的任何生物,但要想防范快如闪电又狡猾莫测的人头蛇,50米依然不是安全距离。
高歌朝苏晴做了个手势,领着六人全副武装地率先下了通道。然后是关悦一行。
他们走了五分钟后,苏晴才带着我们沿着旋梯,慢慢地朝下走去。
除了她、我与Selina之外,还有四个年轻人,一个叫窦勇,一个叫张晓,还有两个是孪生兄弟司马雨、司马云。莎曼娜和昆西依旧被捆在胶囊罩舱内,由他们抬着,紧跟在我们身后。
苏晴告诉我,胶囊罩舱内的“脑神经元芯片”与“脑电磁波感应器”可以连接莎曼娜的意识,将其大脑里产生的图像,乃至所做的梦,全都还原成可视的影像,同步传输到她所携带的“画梦仪”里,这是在无法用鲧语交流的情况下,寻找鱼骨山的唯一方式。
我看着莎曼娜痛苦愤怒的表情,虽然多有不忍,却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只有不时抚摸玻璃罩,示意她不用担心。
穿着重达几十斤的装备,深一脚、浅一脚地漂悬在幽深黑暗的海水里,感觉就像到了月球。除了流水声,就只能听见自己浊重的呼吸。
透过红外线夜视镜,可以影影绰绰地看见底舱的构造与设备。底舱呈扁月牙形,空空荡荡,漂浮着许多存储的箱子和备用物资。靠近船尾处,停了三艘青白色的梭形潜艇。
红外线热像仪显示,左右两艘梭形潜艇上分别有七个红色光点,徐徐移动,应该是高歌、关悦两组队员正在就位。
距离潜艇二十米远,有一个巨大的豁口,海水就是从那儿灌进来的。以潜艇的大小,正好可以从豁洞通过。苏晴示意我们原地观察,等前两艘潜艇离开十分钟后,再登船离开。
我心里“咯噔”一跳,突然想起和玄小童在草原上遇见撞毁的飞船时,它也是尾部豁了个大口。当时在驾驶舱内,我看见苏晴所留下的录像,警告我快离开飞船,而录像的日期竟然是2012年11月18日!
自从将里雪山遇雪崩以来,我遇见过许多无法解释的离奇事件,但这件却最最不可思议。莎曼娜是去年8月发现那艘撞毁的飞船的,苏晴怎么可能驾着飞船,从两年之后的未来“穿越”到一年前的羽山?
那艘飞船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否就是莎曼娜所预见的梦境?2009年的苏晴,为什么要以那么亲昵的口吻,警告当时尚不认识的“我”?飞船上有许多蛇形的鲧族文字,说明她肯定认识鲧语,为什么现在却要“画梦仪”才能和莎曼女沟通?此飞船到底是不是彼飞船?如果不是,那岂不是意味着有两个世界,两个苏晴,两个我?
我越想越混乱,忍不住打开通话器,问苏晴飞船是否曾遇到空难,迫降在草原上?她是否曾出于某种原因,假称来自2012年,留言警告我?
苏晴一怔,问我为什么提这奇怪的问题,我将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遍。
她越听越惊讶,显然也和我一样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沉思了一会儿,摇头说:“这艘飞船是我们委托欧洲的三家公司,分拆设计图纸,秘密研制的,绝对不可能有第二艘。飞船原本要2012年才能完工,华董失踪后,长老会要求尽快找到羽山,所以将工期缩短到了今年六月。‘盘古’找了这么多年,始终没有发现羽山的确切位置。我们这次能找到这儿,多亏了你脖子里的微型追踪芯片。”
“追踪芯片?”我猛吃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脖子。
“丁先生,实在对不起,”苏晴歉意地笑了笑,“芯片是上次假面舞会时,我悄悄植入到你皮肤下的。根据华董的遗嘱,你是世上最可能找到鲧神庙的人,我们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很庆幸你通过了这个考验。”
我无名火顿时窜了上来:“这么说,我所乘坐的飞机遭遇离奇空难,突然变成了一年前就己死去的鬼魂,六亲不识,被国安局通缉……所有这些事情你们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早点帮我证明?”
苏晴坦然地点点头:“你说的这些,有的我们的确知道,有的也是事后才听说的。至于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情,我们仍在全力调查之中,在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之前,就算我们出面为你证明,也不会有任何人相信。就好比你说的那艘来自未来的飞船,我想目前没有任何人能给出合理的解释。”
我原本还期望她能解开我所有的疑团,听了不免大为失望,唯一感到欣慰的是,除了我,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人相信“我”就是原来的丁洛河。
正想问在她眼里,我的容貌和原来的“我”是否存在什么区别,红外线热像仪里突然闪起两条红光,警报声“嘀嘀嘀”地急促啸叫起来。
“邪蛵神!”我心里一沉,猛地转过头,果然瞥见两个人头蛇从右前方飞速地游了过来。
所有人立即拔枪开火,气泡滚滚,子弹无声地脱膛飞出,在水里划过一道道变形的抛物线,擦着那两个怪物的蛇身纵横掠过。
水阻太大,人头蛇的鳞甲又极为坚厚,虽然偶有击中,也只是泛起几缕血丝,难以造成致命伤害。眼看着它们上下左右地夭矫飞舞,狞笑的惨白脸庞越来越近,每个人都有些心里发毛,一边开枪狙击,一边飘飘忽忽地朝潜艇游去。
我们拖着两个胶囊罩舱行动不便,距离梭形潜艇还有十七八米时,终于被那两个怪物追了上来。其中一只人头蛇被乱枪击中,鲜血直涌,反倒激起了凶性,猛地扑腾翻卷,一口咬住了张晓的双腿,任凭我们如何朝它开火,始终狞笑着不松口。
张晓张大嘴巴,双眼恐惧而绝望地望着我们,血丝从周围弥漫开来。他猛烈地挣扎着,抓住窦勇的手臂,却始终拔脱不出,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被囫囵吞入。相距咫尺,那种森冷的恐惧感就像刀锋刮着我的脊骨。
窦勇和他关系最铁,惊怒也最为强烈,将枪口抵在那怪物的额头上,接连开了七八枪。人头蛇的脑袋都被轰炸开来了,喉部仍在惯性地蠕动着,将张晓僵直的手臂咽入肚里。
另外一只人头蛇猛烈地攻击着司马兄弟,长尾狠狠地扫在胶囊罩舱上,将玻璃撞得粉碎,反身就朝躺在舱里的莎曼娜咬去。
两兄弟的子弹己经打光,急怒之下,司马雨紧紧抱住怪物的脖子,司马云趁机紧握匕首,猛戳它的腹部。雪白的肚皮被划拉开来,黑血四涌,露出半截尚未消化的尸体。
这时我已经顾不得什么“脑神经元芯片”、“脑电磁波感应器”了,急忙抱住莎曼娜,用枪轰断锁链,将她拉了出来。她紧紧地搂住我,蛇发飘舞,一起朝潜艇游去。
刚一转身,我脑子里就“嗡”的炸开来了。潜艇的上方滑过一条巨大的蛇身,直径足足有六米来粗,鳞光闪闪,惨白狰狞的人脸在黑暗中徐徐浮现。正是半小时前将飞船绞扭变形的巨型邪蛵神!
它盘着身,不紧不慢地朝我们游了过来,潜艇长不过十二米,被它轻轻一绞,立刻变成了麻花形状。只一瞬间,那张巨脸离我已不过七八米,几乎挡住了整个视野,我可以清晰地看见它脸上的每一丝褶皱,甚至连牙缝里填塞的血肉也毫厘毕现。
那双竖长的碧绿眼睛狞笑地盯着我,长长的蛇信舔过盔罩,在玻璃上留下湿乎乎的黏液……没法形容那种恐怖的感觉,全身仿佛突然僵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能动弹,无法思考。
直到苏晴、Selina朝着它连开了十多枪,鲜血从那苍白的脸上一股股地喷涌而出,我才猛地醒过神来,翻身朝外溯游。
邪蛵神被激怒了,蟒身一弹,狂飙似的扫过水底,将苏晴等人拍得趔趄漂移,昆西的玻璃罩舱也被撞得粉碎,旋转着冲出了十几米。周围水流滚滚,强猛如漩涡,莎曼娜拉着我旋转了几个圈,仍然身不由己地被卷向那张血盆大口。
她指着邪蛵神喉咙下方一片月牙形的鳞甲比划,示意朝那儿开枪。我心里一动,传说龙有逆鳞,触之必怒,难道这片鳞甲就是这怪物的命门?于是深吸一口气,双手持枪瞄准,接连扣动扳机。
Selina给我的这支手枪是著名的“沙漠之鹰”,在许多电影、游戏里露过脸,堪称是世界上威力最强猛的手枪之一,唯一的缺点是只能装7至9发子弹。“盘古”组织显然将之进行了改装,弹夹里至少有二十多发爆破力极强的子弹。
海水阻缓了子弹的速度,也消卸了不少后坐力,即便这样,双手虎口仍被震得发麻。这么近的距离,弹道变形不大,十多发子弹至少有一半打在了那片月牙形的鳞甲上,黑血四涌。
邪蛵神猛一收缩,龇着牙发出愤怒的咆哮,水里虽然听不见声音,耳膜却能感受到那狂猛无比的冲击波,震得我眼前金星乱舞,“沙漠之鹰”顿时脱手飘了出去。
它狂怒地翻江倒海,一下就将我紧紧缠住了。肋骨剧痛,浑身收缩,那滋味儿就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罐牙膏,七魂六魄全被一点一点挤了出来。
苏晴、Selina、窦勇换了几个弹夹,围着它接连不断地开火,这怪物却丝毫不管,歪着头暴怒地瞪着我,红芯吞吐,慢慢地收蜷蛇身,似乎没打算让我死个痛快。
它身上的鳞甲就像天然防弹衣,所有人的子弹全都打完了,依旧毫发无伤。莎曼娜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紧握尖刀,贴着它那片逆鳞的下沿奋力猛刺。
这一刀显然扎中了要害,紧箍的蟒身猛地一松,邪蛵神咆哮着朝外翻弹卷扫,将莎曼娜、苏晴等人全都撞飞出十几米远,就连我的盔罩也被瞬间打得粉碎,海水汹汹灌入。
生死攸关,我顾不上多想,将氧气软管直接插入鼻孔,全速游到那怪物脖子下方,握住匕首顺势一剜,将那片掀起的逆鳞挖了下来,然后一口咬住鳞甲下模糊的血肉。
邪蛵神全身收缩,痛极狂吼。我十指铁钳似的紧箍住逆鳞伤口,贴在它的下颌,死死咬住不放。它发疯似的翻甩缠卷,猛撞底舱,用尽了各种办法也没能将我掀飞出去。
腥热的鲜血不断地喷薄而出,火辣辣地涌入我的喉咙,所过之处,犹知烈焰焚烧。右手无名指又是一阵剧痛,心脏猛烈地抽搐起来,仿佛有一道接一道强猛的电流随着那股热浪席卷全身,烧灼欲裂,痛得难以形容。
我迷迷糊糊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难道这怪物的血液竟含有剧毒?但这时再松口也来不及了,就算没被毒死,也必定被它生吞活啖。把心一横,反正都是死,倒不如和它拼个同归于尽!索性大口大口地吮吸起来。
鲜血越吸越焦渴,体内的电流却越来越强猛,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就像要烧起来了,皮肤寸寸欲裂,仿佛身体有另外一个自己想要破茧而出。
此长彼消,邪蛵神的力气越来越小,就连怒吼时,喉部的震动也不如刚才那么猛烈了。这怪物不甘坐以待毙,眼看挣脱不了,弓起巨大的蛇身,尾巴朝外一弹,缓缓地挤出了一个直径近两米的灰白色蛇蛋,接着又是一个,再一个……不到两分钟,就生出了,六个椭圆形的巨蛋。
蛇蛋漂浮在海水里,缓缓沉落。窦勇见势不妙,从舱底拣起我脱落的“沙凌之鹰”,朝着一个巨蛋连发两枪。蛋壳急速进裂,露出一条肉红色的人头蛇。那小怪物还没长齐鳞甲,长约四米,一尺来粗,脑袋上尽是稀稀拉拉的黄色毛发,咧嘴狞笑,突然蜷身翻弹,离弦之箭似的咬住了窦勇的脖子。
接着,剩余的蛇蛋纷纷破裂开来,十几条初生的人头蛇四散飞舞,朝苏晴、莎曼娜等人急速游去。每个人的子弹都己打光,只能手握尖刀,在水里和它们拼死搏斗。
这些怪物天生就是嗜杀成性的猎手,刚离娘胎,就淋漓尽致地展现出了凶残狡猾的特点。它们三五成群,先将众人隔离开来,集中猛攻司马兄弟。司马云、司马雨背靠着背,支撑了不到半分钟,便被人头蛇密密麻麻地缠住,连着航行服一起撕扯分夺,吃得连渣也没剩下半点儿。
然后又一哄而散,除了三条留下阻隔苏晴等人,其余的全朝我这儿冲了过来。我汗毛尽竖,又不敢松口逃开,下意识地飞起一脚,猛力地踹在最前的那只人头蛇的脸上。
体内激涌起酥麻麻的电流,瞬间在脚底爆震开来。那怪物朝外飞出六七米远,血浆弥散,居然被我一下踹掉了半个脑袋!心里剧跳,又惊又喜,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么大的力量。
其余的人头蛇嗅到血腥味儿,更加发狂,四面八方涌了上来。我来不及多想,双脚毫无章法地连踢带踹,那些怪物一被扫到,立刻血肉横飞。
盔罩被粉碎后,无法再依靠红外线热像仪看清四周景象,这时四周飘满血块,视线更加模糊,所有动作都只能凭借直觉。人头蛇们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假装死尸浮在我面前,趁我麻痹时,突然飞扑而至,一口咬住了我的右腿。
我痛得倒吸一口冷气,松开双手,抓住那小怪物的獠牙,猛地朝上下一拉,将它的颌骨硬生生撕成了两半。
手指刚一离开,那巨型邪蛭蛵神趁机咆哮飞旋,将我从它下颌抛甩而出,然后长尾一勾,紧紧地卷着我朝那血盆大口里送去。
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际,一道白色的滚滚气沫猛撞在邪蛏神的身上,炽光怒放,照得海里亮如白昼。排山倒海的冲击波四散爆发,层层叠叠,连着那飞扬血肉断块,将我们远远地推了出去。
一艘青白色的梭形潜艇穿过底舱的豁洞,朝我们急速驶近。
※※※
梭形潜艇麻雀虽小,五脏俱个。除了休息舱和驾驶室外,有一个可容十个人围坐的会议区,甚至还配设了一个急救台。
我躺在急救台上,看着自己布满全身的青绿色蛇鳞,恍惚恐惧,难以呼吸,就像在怎么也醒不来的梦里。
苏晴手里握着白色的圆形仪器,贴着我的皮肤一寸寸地仔细检查,蹙着眉尖,凝视着旁边的显示屏,惊讶中着喜悦。转过头,朝我微微一笑:“邪蛵神中的血里的确有剧毒,但没有在你体内引起任何不良反应,可能是因为你早就有了抗休。如果不放心,等回到上海后,可以做一次彻底的血液透析。”
我问她身上这些蛇鳞又是怎么回事儿,站在一旁的高歌居然冷冷地插了一句:“返祖现象。”
Selina抿嘴直笑。我一愣,以为高歌在拿我取乐,差点就脱口回一句:“那你呢?头上长角,是喜羊羊变的?”
自从在外滩18号门口与他撞见开始,我对这看起来阴鸷暴戾的小子就没什么好感,尤其看到苏晴对他的种种温柔迁就,更加不是滋味儿。但他刚才好歹救了我,如果不是这家伙驾着潜艇及时赶到,这会儿我可能已经被邪蛵神消化得七七八八了。因此心里虽然有些不爽,还是将滑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苏晴微微一笑,说:“能戴上‘天神戒’,找到鲧神庙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儿鲧族的血统。就算你不是鲧人后裔,戴着这枚上古蛇神的戒指,又喝了邪螳神的逆鳞血,长出蛇鳞也不足为怪。多喝点儿水,等体内气血平稳后,这些鳞甲会慢慢消掉的。”
昆西突然大步走到我身边,叽里咕噜地大声说了一串话,又指着苏晴和高歌,愤怒地摇着头,说了好几句:“耐宣信伊嫩伊瓦。”
我听不懂他的话,但猜想应该是在提醒我别上他们的当。于是指着旁边昏迷不醒的莎曼娜,又指了指高歌,将两个大拇指对勾了几下,做了友好的手势。意思是说他们救了莎曼娜,是我们的朋友。
鲧人的世界非常简单,非黑即白,非友即敌。昆西的性情又格外刚烈勇决,名其妙地绑在“画梦罩舱”内这么久,对苏晴等人自然充满了敌意。见我这么表示,“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船身突然一阵摇晃,波涛汹涌,潜艇己经浮上了海面。从潜望镜朝外看去,夜色混沌,大雾茫茫无边。别说岛屿,连天上的星星也见不到一颗,这儿应该就是鲧人所说的“迷雾之海”了。
“迷雾之岛”又叫“羽渊海”,据说是鲧的尸体葬身的地方。死后,尸骨化作了鱼骨山,在海里不断漂移;怨气则集结不散,变成百里大雾,到了这儿,白天看不见太阳,夜里见不着星月,指南针失灵,无法别方向。就算不被惊涛骇浪与各种神秘凶兽所吞噬,也必定活活困死在迷雾之中。
除非得到鲧的指引。
偏偏莎曼娜被邪神重击昏迷,短时间内无法苏醒。而经过刚才这场大战,两个“画梦舱”又都遭到了严重损坏,无法再连接莎曼娜的大脑,追踪鱼骨山的方位。
苏晴只好从“画梦仪”里取出一个微型磁盘,插入电脑,开始将所记录的莎曼娜的脑电磁波即时还原成图像,看看能否找到线索。
这艘梭艇以核能做动力,配备了极为先进的武器与导航系统,但所有设备中最匪夷所思的,当属这套和“画梦仪”相连的“4D即时梦境影院”。
这套系统可以通过与人脑或者磁盘的连接,将输出的脑电磁波转化成影音信号,投映在空气中。换句话说,你可以将自己脑中想象的图景,甚至梦境,栩栩如生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我们围着会议舱坐了下来,雪白的光束从中央直贯顶壁,光影浮动了一会儿,慢慢变成了清晰而逼真的立体画面。
起初还只是些跳跃而不连贯的图景,除了鲧族人日常的狩猎与生活之外,大多是莎曼娜祭祀的画面。过了一会儿,突然出现了我们所乘坐的那艘飞船,尾舱烈火熊熊,拖曳着浓烟划过蓝天,重重地撞击在原野上,恐龙惊慌四散。
然后画面切换,变成了苏晴与“我”并骑着恐龙,驰骋在晚霞绚丽的草坡上。她短发素颜,就如我那天在飞船录像里所看到的模样。
画面中的我们显得十分亲昵,“我”从背后环抱着她的腰,她则不时地转过头,反手抚摩着“我”的脸,笑语嫣然地说着话。当幻景中的“我”突然低头攫住她的双唇时,潜艇里响起了一片口哨与尖叫。
Selina笑吟吟地看着我,带着那种惯有的促狭。我被众人的起哄声弄得耳根烧烫,忍不住偷瞟了一眼苏晴,她双颊晕红,显得颇为惊讶。高歌则面无表情,专注地凝视着立体画面,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梦境细致逼真,快速地切换、推进着,画面虽然零碎跳跃,偶尔有些不太连贯的情节,但也可以通过前后的承接,猜懂大致的意思。
我越看越震惊,心里突突剧跳。船舱内也渐渐安静下来,起初的哄笑慢慢地全被惊疑与团惑的低语所代替了。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莎曼娜每次说到带给她种种预示的梦境时,总是悲喜交织,又带着难以言味的恐惧。
这个梦境实在是太真实了。从梦境中飞船的每一处细节,到华宗胥、苏晴、高歌等任一个盘古组员的容貌;再从我们与食尸甲虫、史前巨蛙的遭逢,到与人头蛇妖的生死搏斗……无不栩栩如生,与现实一模一样。
但这个梦境又实在是太离奇了。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关系,事件与事件之间的逻辑,全都翻覆颠倒,截然不同。
比如梦境中的我,不但和苏晴如胶似漆,还与Selina眉来眼去,甚至还百般撩拨沙曼娜……左拥右抱,俨然是个放浪不羁的花花公子。而高歌反倒成了我直爽热忱的好友。最奇怪的是,从始至终玄小童都没有出现过,而他的姥爷华宗胥则一直伴随左右,辅佐着“我”过关斩将,直达鲧神庙。
简而言之,真实的情节与离奇的逻辑,构成了这个让人震撼的奇特梦境。
在这个梦里,乘坐着飞碟的“祝融族”率先来到了羽山,统治鲧族,逼迫他们交出鲧神头骨。而“我”则成了“盘古”的领袖,乘坐飞船从天而降,从祝融族的手中救出了鲧人。
后来飞船遭遇袭击,包括苏晴等人全被祝融族俘虏,我却孤身逃脱,率领三百鲧族勇士,骑乘翼龙直捣“祝融族”的基地,引爆火山,趁乱救出了所有盘古成员。
继而,我们又在鲧族神女与勇士的引领下,越过雪山,穿过山林,经历了种种凶险的磨难与考验,一次次摧垮了“祝融族”的狙击,终于渡过迷雾之海,来到了鱼骨山。
然而在最后的大决战中,我们却功亏一篑,被“祝融族”夺走了鲧神女和水晶头骨。鲧神女不惜牺牲自己,发出“流沙之咒”。她全身化作了流沙,水晶头骨也顺着流沙回到了“我”的手中。
混乱中,巨大的彗星急速逼近,到处天崩地裂,熔岩喷吐。为了挽回一切,扭转时空,华宗胥依照水晶头骨的启示,戴着“天神戒”,穿着“青云甲”,抱着水晶头骨躺入镇魂棺中……
※※※
梦境到了这里就结束了。画面如水波晃荡,重新变成了那一束摇曳的白光。船舱里一片死寂,每个人都神色恍惚,怔忪出神。我胸口就像压了一块大石,说不出的压抑和恐惧,隐隐约约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一切都是真的,都曾发生过……
我心里“咯噔”一跳,如果这一切真的并非梦境呢?如果这一切都真实地发生于另一个平行空间的世界?如果华宗胥真的成功扭转了时空,使得这两个世界在某个时间店扭曲相连……
刹那间,我的脑子里闪过万干乱像,梅里雪山、狗头人、蛇发女、蛇戒、水里的镇魂棺,飞船中苏睛的录像、鲧神女、水磊头骨、镜子中我熟悉而又陌生的模样……所有那些让我感到发疯的疑团,突然似乎都有了可以寻找的答案。心里嘭嘭狂跳,激动得要喘不过气来了。
就在这时,潜艇里所有的电子设备突然都失灵了,灯光闪烁,徐徐熄灭,引擎也逐渐停止了转动。
众人在黑暗里愣了几秒钟,齐声欢呼。
我猛地醒过神,鱼骨山!鱼骨山到了!
高歌第一个冲向楼梯,旋开舱门。接着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涌了上去,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狂啸。昆西犹豫着看了眼莎曼娜,也忍不住随我一起攀了上去。
狂风刮来,大雾茫茫。我脚下一个趔趄,站在艇脊上,分不清是因为寒冷,还是激动,浑身都在颤抖。
潜水艇的正前方,弥合离散的云雾里,悬浮着一座巨大的山峰,有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看不清究竟有多宽,究竟有多高。隐约可见险峰如削,峭壁如凿,一条白练似的瀑布飞泻而下,穿过郁郁苍苍的森林,被横截的云雾隔成了几段,轰鸣着冲泻到茫茫大海里,被狂风一吹,化作蒙蒙细雨,一直扑洒到我们的脸上。
鱼骨山,这就是鲧的尸身所化的鱼骨山,随风飘移的鱼骨山,几千年来多少人苦苦追寻的鱼骨山!
我喉咙如堵,视线模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心中唯一闪过的念头是,如果玄小童此刻也在这里该多好!
“呀——呀——”空中突然响起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利叫声。狂风呼掠,一道巨大的黑影从我们头顶疾闪而过。有人大叫一声,瞬间被凌空抓了起来,消失在茫茫大雾中。
众人大哗,纷纷背靠着背,举枪朝那尖叫声消失处射击。后方忽然又传来一声尖利的怪叫,来不及转身,一道黑影随着狂风从我们头顶掠过,将关悦一把抓起,直冲上天。
“巨蜥狂龙!”我心里一沉,想不到这种在西方神话里才有的凶猛巨龙竟会出现在迷雾之海!
那只龙就像巨大的黑色蜥蜴,双翼平张,口中喷出淡青色的火焰,怪叫着冲向鱼骨山。关悦双臂被它的尖爪牢牢抓住,根本无法挣脱。
惊涛汹涌,雾气弥散,四面八方全都传来了狂龙的尖叫声。无数黑影穿过云雾,越逼越近。众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很好,”高歌昧着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正愁没有登天路,它倒给我们送来了青云梯。”突然凌空飞跃,竟踏着波浪奔了十几步,朝那只贴着海面飞来的巨蜥狂龙迎而冲去。
第十七幕 水晶头骨之歌
我将看不见松柏玫瑰,也感觉不到草地洒满了雨水;
我将听不到夜莺的啼唱,彻夜诉说心中的伤悲。
我住在不生不灭的混沌世界,没有黑夜,也没有日出的光辉。
也许我偶然想起了谁,也许我偶然忘记了谁。
——克里斯蒂娜·罗赛蒂
我常常会梦见那一刻。大雾苍茫,甲板随着巨浪摇摆跌宕。四面八方全是狂龙凄厉的尖啸声,此起彼伏,仿佛随着海上刮来的寒风,渗入周身每一个毛孔,直透骨髓。
贴着海面急速冲来的那只巨龙,翼展至少有三十多米,体型之大,远远超过我此前遇见的任何怪兽。
高歌凌空飞踏,朝那庞然大物迎面冲去时,我心里涌出的头一个念头就是:“这小子疯了!”在十几道强光手电筒纵横交错的照耀下,依稀可见他踩着波涛冲出了几十米远,然后竟然一个翻身,就跃到了巨龙的背上!
巨龙狂吼着旋身翻转,想要将他甩飞出去,双翼拍击在海面上,惊涛喷涌,飞溅的浪花如同暴雨般蒙蒙洒落。
潜艇剧晃,我脚下一个趔趄,沿着倾斜的甲板翻身急滚,如果不是昆西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己经被劈头盖脑打来的浪头卷了下去。
众人踉跄爬起身,为高歌呐喊助威。他双手紧紧地抱住那怪兽的脖子,随着它腾空冲起,又重重地撞落在波涛里,几次差点被飞旋着抛甩出去,却又在最后关头稳住身形,险象环生,引得我周围惊呼不绝。
那时苏晴离我只有几步远,那双幽谷深潭似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高歌,第一次流露出紧张的神情,时而蹙眉,时而又泛起难以察觉的微笑,就像一个母亲关注着镁光灯下的孩了,忑忑、担忧,又掺杂着温柔的甜蜜与骄傲。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就像这迷雾里的大海一样难以捉摸。我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眼看见她,就如此着迷;不知道为什么明知她的心上人不是我,仍然为她的一颦一笑如此牵肠挂肚,黯然神伤。
那一刻我心里甚至钻过毒蛇似的嫉妒与愤恨,希望巨蜥狂龙将高歌撕成碎片但我不得不承认,即使在对那小子恨得牙根痒痒的时候,仍不得不为他的勇气和身手所震撼。
几个起落后,他已经摸透了巨龙的脾性,双腿牢牢地盘缠住它的脖颈,昂首捶胸,野兽似的朝天怒吼,声音之雄浑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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